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南筱結婚以來沒和孫婉玉見過幾面, 每次孫婉玉見到她都客氣像招待客人,她則把孫婉玉當長輩敬重。

結婚的時候她和程非渝的關系沒現在這麽親近,她也沒什麽愛屋及烏的想法。

她這個人向來對誰都不親不疏,從不把矛盾擺到明面上來, 遇到不可調和的沖突, 也只會精明地打太極。

況且他們有錢人家和普通家庭不一樣, 不會擡頭不見低頭見。

不想在一個屋檐下,分家各過各的就是了。

所以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像使者一樣來到程非渝家中,替他給孫婉玉做心理建設。

程樹雄一想到自己要吃官司就吃不下飯,聽說他們今天會來家裏開坦白局, 窩囊畏縮, 能躲則躲, 連借口都懶得想,只說集團事務繁忙,今晚留在公司過夜。

要不是他現在一把年紀了, 根據他的出軌前科,孫婉玉免不了要多想。

孫婉玉自從和程樹雄結婚後, 過得別提有多憋屈了。

別人家的男人要是聽說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肯定是要哄上許久的。

可程樹雄從未照顧過孫婉玉的情緒, 也沒替孫婉玉出過頭,最常用的話術便是:人家有錯,難道你就沒錯嗎?

這人大男子主義一上頭,就跟吃錯了藥似的, 胳膊肘淨往外拐, 說的每句話都能讓人怒氣飙升。

孫婉玉忍了這麽多年, 和程樹雄的感情沒培養起來,反而把自己折磨得人老珠黃, 形容枯槁。

這陣子老爺子病重,在醫院裏靠氧氣管續命,都是孫婉玉沒日沒夜地在照顧。

護工也只是在幹髒活的時候搭把手,有些地方護工不可能做得那麽細致,她就會親自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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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圖什麽。

就是程老爺子會做人,在程樹雄跟她吵架的時候,在旁邊幫過她幾回腔。

因果輪回罷了。

南筱這次登門拜訪時,孫婉玉的精神頭顯然大不如前了,估計是不辭辛勞,熬夜熬的。

她看見孫婉玉憔悴的面容,就知道程非渝為什麽會難以啓齒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

誰會忍心在這種情況下火上澆油呢?

南筱來之前想的特別簡單。

事是程樹雄做的,責任是程樹雄擔的。

程樹雄當年做得那麽出格,這對老夫妻要是還能有感情,她就不得不懷疑孫婉玉的戀愛腦體質了。

可是她來到程家以後,幾度欲言又止,始終迂回輾轉,說不到重點上。

連孫婉玉都急了,看着她一反常态的樣子,敏銳地察覺到了端倪,直接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啊,不妨直說的,這樣要說不說,像是在吊我胃口。”

孫婉玉風韻猶存,笑容寬厚和藹,讓人見了莫名不忍。

這下不光程非渝難以啓齒,南筱這個素來沒有感情的辦事機器也吞吞吐吐起來。

反而令孫婉玉更加不安了。

都說動物是有預感的,人作為高級動物也是有第六感的。

孫婉玉一下就警覺起來,嚴肅地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實話實說,別瞞我。”

南筱咽了咽口水,程非渝也喉頭聳動。

原本來之前說好了是她來措辭,可到了節骨眼上,還是程非渝自己來說的。

“我爸被牽連進了一樁職務犯罪案裏了。字是他簽的,現在要負責,我已經說服他去自首了,應該能争取到減刑。”

換做某些不理性的女人,聽說自己的丈夫要坐牢,要麽當場鬧離婚,要麽指望靠行賄讓自己一家逃過一劫。

可孫婉玉終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基本的素養是有的。

聞言,她怔了怔,眼底迅速蓄積了一汪淚花,豆大的淚珠懸在眼眶邊緣,只需要眨一下眼就能墜落。

她的神色從不能置信,馬上轉為心領神會。

半晌,她六神無主地喃喃,無助地詢問:“那現在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一個被丈夫中傷過的女人,能做到她這個份上真不容易。

挨了一記晴天霹靂,竟t還能這麽端莊得體。

或許是共情所致,南筱也有些哽咽,回答道:“您不需要做什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好,非渝是擔心您,所以今天才特意要我過來,陪您說些體己話,希望您不要傷心。”

孫婉玉很抱歉地說:“辛苦你了孩子,才嫁過來沒多久,就要為這些家長裏短操心,集團裏的亂子更是層出不窮。非渝虧欠你的,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彌補。我也不求你能幫到我們什麽,只是非常過意不去,讓你一個女孩子家擔這麽多事。”

說着她看向程非渝,對程非渝說:“媳婦兒娶回來是讓你疼的,不是來給你打工的。你說說你,你爺爺和爸爸當家的時候,你自己家的事自己不插手也就算了,現在這種非常時期,你也當甩手掌櫃。筱筱是賣給你了還是怎麽了,白天上班那麽辛苦,晚上還要來開解我,要你有什麽用。”

程非渝被訓得汗顏。

但心裏爽快多了。

至少在這麽糟糕的時候,婆媳倆沒有互相埋怨,埋汰一下他也是好的。

程非渝認罪認得特別痛快,态度也相當端正:“是我不好,讓我媳婦替我沖鋒陷陣。您放心,這陣地我一定自個兒拿下來,不讓南筱受一點累。我爸已經明言會把在集團的職權交給我了,但他這決策做得晚了點兒,現在是大權旁落,讓不相幹的人橫插了一腳,形勢有些不妙。我也不想在您面前搞報喜不報憂的那套,咱們一家人同舟共濟比什麽都強。”

孫婉玉是家庭主婦,當家做主的主,和過去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一樣,任何時候都自有用武之地。

她這麽多年的太太圈不是白混的,有時候女人狠起來就沒男人什麽事了。

只不過程非渝以為孫婉玉很柔弱,才怕孫婉玉經不起打擊。

實際上他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她慷慨地把自己的資源人脈拿出來,反過來給他們喂定心丸:“雖然說人都是勢利的,但表面上的樣子做足了,就沒有人敢将你看輕。我這裏有一些朋友,各行各業的都有,只要你們需要,我就盡可能去聯系上。這個坎終究是會邁過去的,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從頭再來,你們別着急。”

此言一出,不管是不是盲目樂觀,都讓面前的小夫妻安心了不少。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南筱率先開口:“媽,謝謝,雖然暫時用不上您這些資源,但很感激您能這麽堅強地給予我和非渝兩個年輕人支持。難關總是難過的,可這個周期不會拉得特別長,我會想辦法抓住對手的命脈,逼迫他退場。只不過非渝接手集團事務,需要一個試錯的過程,真正難做到的是讓手底下的員工心悅臣服,這要比驅逐敵寇棘手,希望您多多鼓勵他。”

說着她看向程非渝,笑了笑:“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只圖自己清閑的富二代了,他要實現自己的抱負,确立自己的統治,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把敵人趕走就平安無事了,他要走的路還很長。”

程非渝也回以笑容,情真意切地對孫婉玉說:“有南筱陪我一起走過,請您相信我,我不會走錯。”

孫婉玉看着他們情深甚篤的模樣感慨萬千。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像他們這樣門當戶對便由父母包辦了一段政治聯姻,剛結婚那會兒情窦初開,懷揣着少女心思祈求嫁給的是如意郎君。

然而上天沒有眷顧她,讓她嫁了個昏庸無能且花心浪蕩的丈夫,一片真心被人踩在腳下踐踏,從此時常以淚洗面,再也不信人間有愛情存在。

因此,南筱剛嫁過來的時候她是不看好這樁婚事的,以為這世間又有一個女孩要重蹈覆轍了。

可是老爺子做的主她也無權置喙,只能盡力規訓自己的兒子,讓程非渝好好對待人家姑娘,為此程非渝婚前在她這受了不少委屈。

她跟老爺子一唱一和,對程非渝耳提面命,惹得程非渝那段時間相當不快活。

于是她便又擔心程非渝在她這受了氣,小心眼地報複到南筱頭上。

沒想到程非渝心胸開闊,也沒想到南筱處事有方。

她沒能擁有的愛情,兒子兒媳擁有了,同樣是美事一樁。

雖然知道眼下提婚禮的事不合時宜,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等這場風波過去了,你們把婚禮補辦了吧,就當沖沖喜。”

今天夫妻倆本來是抱着勸慰的目的來找孫婉玉的,誰承想孫婉玉的心理這麽強大,非但沒受到打擊,還說出了程非渝的心聲。

他不由脫口而出:“那敢情好。”

南筱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将自己鬓角的碎發捋到而後,腼腆地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說吧。”

以往南筱臉紅總是在夜裏,程非渝看不清她的神态。

這次餐廳的水晶燈格外明亮,映照在南筱白皙的臉上,襯出一片緋紅。

程非渝篤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在焦頭爛額之際捕捉到了一絲确幸。

他眼底染上笑意,含情脈脈地看向南筱,對孫婉玉說:“我沒主意,都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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