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孔笙風是個做事極其缜密的人。
他們玩股票的, 都是把自己立在摩天大樓頂端,做着随時粉身碎骨打算的賭徒。
別看他這麽瘋,還是很惜命的,容不得任何閃失。
要想抓住他的把柄, 不成為他的心腹, 也要成為他的身邊人, 不然沒那麽容易摸清他的軟肋。
程非渝的就職演講是南筱投誠的大禮。
試想一下,程老爺子病得起都起不來,程樹雄也背上官司,程非渝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這麽招搖地将自己擺在媒體和公衆的焦點, 少不了遭群嘲, 風涼話得像臺風一樣刮他臉上。
程非渝在集團上下和路人眼裏是什麽形象?
絕對是對自家企業不聞不問的纨绔子弟, 沒人見過他的能力。
他開的就職演講會就是給自己招黑的會,南筱還特意安排了一個媒體記者犀利地問他:“在您的長輩和前輩都不在集團坐鎮的情況下,是什麽給了您能勝任管理者的自信, 是在自家工廠裏體驗生活的經歷嗎?聽說您在深入基層的時候,活沒幹多少, 光顧着拍段子發網上了,請問是真的嗎?那您究竟是想當網紅呢, 還是真心實意想要把自家集團做好呢?”
程非渝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他哪裏有應對這些突發狀況的經驗,遇上也只是耿直地跟記者解釋:“我不是在拍段子,只是在記錄工廠裏的工人們的實際工作狀态,我覺得我錄視頻發網上和經營集團并不矛盾。”
一旦人開始自證, 就掉進了對方預設好的陷阱。
記者馬上說:“但是有程氏集團的員工反映, 程氏集團的制度極為苛刻, 連員工上廁所的時間都有嚴格的限制,甚至為了防止員工摸魚, 辦公區的每個角落都裝有監控。那麽為什麽您作為管理者卻不能以身作則,在工作時間錄制視頻,難道不是另類監視的同時,違反了集團的規章制度?您是在代表廣大員工推翻以前的制度,想要在這方面做出改變嗎?”
問題問到這裏,這名記者就有問題了。
會場裏的保安連忙沖進來将這名記者架出了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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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準備扣留她攝像設備的時候,另一波來路不明的西裝男湧進了會場和保安對抗。
這名記者趁機攜帶着視頻溜走了。
還沒到第二天,這條視頻就被惡意剪輯,取了個驚爆吸睛的标題,登上了熱搜第一。
輿論迅速聲讨。
打工的網友們根本沒手段确認他的學歷和能力,只會斷章取義,聽了記者故意引導的一面之詞,便被帶偏,将矛頭直指這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罵他德不配位還高高在上,跑到他的社交賬號上對t他進行網暴。
原本好好的一個正能量賬號,一夜之間成了衆人争相抨擊的對象。
程氏集團雖然只是民營企業,不是上市公司,但一夜之間聲名掃地,好多人都拒絕購買程氏集團旗下一系列品牌的任何商品。
熱銷變滞銷,瞬息萬變。
集團出了這樣的事,南筱本該去安慰收到攻擊的程非渝,可她卻穿了一條吊帶裙來到公司,進了孔笙風的辦公室。
孔笙風看到新聞就料到南筱會來,專程留在辦公室裏等她。
南筱一進去,孔笙風鼓着掌笑着說:“不愧是你,對誰都下得去手。不過你這麽做,憑什麽讓我相信你不會這麽對我?”
南筱淡淡說:“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孔笙風挑了挑眉,一副無賴樣兒:“我不知道。”
南筱也不跟他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不止你想要吃程氏集團這塊肥肉,我也想要很久了。程非渝的那個位置,他坐不了幾天的,馬上就會換我來。”
“你不是說不願和我合作嗎?”孔笙風饒有興味地問,“是這麽快就改主意了,還是因為那天程非渝就在外面,你怕他聽見。你這個女人真有意思,既要權力財富,又要男人的感情,會不會太貪心。”
南筱冷淡地說:“我現在也沒有要跟你合作。你圖你的,我拿我的,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南筱想的很清楚。
她要利用美人計做局也得做得高端點。
她前腳蹬了程非渝,後腳就對孔笙風投懷送抱,也太假了。
孔笙風非但不是傻子,而且非常狡猾,普通的局騙不了他。
與其轉頭變臉對他獻媚,不如若即若離地談利益。
目前她和孔笙風的共同利益就是清掉程家對集團的控制權,免得将來政權不穩。
把程非渝手中的權力奪過來,不只是對孔笙風有利,對她也有利。
這樣反倒更符合情理和邏輯。
孔笙風從那些元老手裏買了股權以後一直如臨大敵,不敢松懈,就是怕程非渝垂死掙紮,殊死一搏。
他挺忌憚程非渝這個對手的。
因為他對程非渝一無所知。
現在好了,南筱替他把程非渝除掉,他的戒心至少掉一半。
一是因為他打心眼裏覺得他對南筱還算了解,南筱比程非渝好掌控。
二是因為他對南筱是存着那麽點愛慕之情的,哪怕是針鋒相對,他也會覺得和打情罵俏一樣別有一番情調。
孔笙風見南筱對程非渝下手,覺得她又毒又瘋,更對他胃口了。
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分明心裏高興壞了,還非要陰陽怪氣地刺探:“你和你家程公子的感情不是很好嗎?怎麽就為了一個執行董事的位置刀劍相向?你怎麽做,心裏都不會愧疚的嗎?難不成晚上還能睡在一張床上?”
南筱的反應極其真實。
她先是往後退了一步,讓自己離孔笙風遠了點,然後嫌棄地皺了皺眉,冷若冰霜地說:“我們夫妻倆的私事就不牢你費心了。程非渝幹淨得像白紙一樣,只要你不說,他未必能看出來。利益歸利益,感情歸感情,這是兩碼事。我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讓你看笑話的,我想跟你聊的是接下來的職權分配。”
“等一等。”孔笙風伸出手,打斷了她,“今天是你走的第一步棋,還未分勝負,就急着慶功,這不好吧。你怎麽能保證輿論是可控的。迄今為止,這場風暴席卷後,被圍攻的确實只有他一個人,可你是不是忘了,程氏集團那幾只老狐貍可是有更令人齒寒的提議沒曝光,要是不小心曝出去,就不只是暫時滞銷的影響了。”
他們這些操盤手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能幕後操縱的,但操縱有風險,誰也沒辦法百分百保證不會失控。
到目前為止,輿論都是可控的。
網友們罵程非渝兩句,解了氣,過陣子想通他不是直接壓榨自己的資本家,抵制程氏集團的貨也沒用,反而給自己的日常生活增添了負擔,就會繼續購買程氏集團的商品了。
再怎麽說,這畢竟是幾十年的老品牌了,質量比現在市面上流通的劣質商品強太多,日子還是要過的,沒必要苦了自己。
因此影響只是一時的。
南筱卻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接下來她只要借一下女性主義的東風,說她是程氏集團管理層裏唯一的女性,就能讓集團的員工和路人對她好感倍增,理所應當地擁護她。
有了群衆基礎,她和程非渝又是夫妻,再在他耳邊吹吹枕邊風,程非渝能不把位置給她嗎?
這些都是孔笙風看一眼便可以推想的計劃。
關鍵就在于,實際的施行,會不會受到外因的幹擾。
比如他例舉的,之前企圖調整定價策略的提案。
那才是會動搖民心的大污點。
制度嚴苛的公司在全國遍地開花,都分不清誰是大哥誰是二哥,苦逼的打工人吐槽一下也就過去了。
物價沒被拿捏時是命根子,被拿捏時就是肺管子。
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了,還不給活路,平頭老百姓誰聽了不炸。
“沒關系。”
南筱開始睜着眼睛說瞎話:“你聽過‘官山海’嗎?也叫‘管山海’,是商鞅變法裏把礦業收歸官營的思想。早些年我們國家的稅基是農業稅,收糧食收得又麻煩又難以保存,後來改收工商稅,現在經濟蕭條,中小企業紛紛破産,大企業難以為繼,我猜稅基很快就會改成水電、石油、天然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沒毛病。到時候生活交通的成本都會增加,大家都會怪政府。他們之前的提案只是水漲船高,又做錯了什麽呢?”
她向來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今天只不過是基本操作,就讓孔笙風嗅到了一股臭味相投的味道。
孔笙風越發覺得南筱和他是知己,在耍無賴這件事上不相上下。
他揚起唇角,從辦公室的酒架上取下一支南法莊園裏生産的白葡萄酒,徑直用工具打開,舉着瓶身對南筱說:“那就預祝你早日坐上那個位置,和我一起帶領集團起死回生。屆時,集團就不叫程氏集團了。”
說着他處理了一下酒,倒進高腳杯裏遞給南筱,“辦公室裏條件簡陋,沒有香槟,就用這個預祝吧。”
這支白葡萄酒的市價是八十五萬一支,年代久遠,昂貴得不得了。
他卻說條件簡陋。
南筱沒有糾結于此,反而在他意料之外提出私下約會:“怎麽,堂堂孔總,連頓晚餐都請不起嗎?”
孔笙風訝異于南筱的反應,但很快就将情緒掩飾得天/衣無縫,笑着說:“能與南總共進晚餐,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