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入職

八入職

姜老三當然不服,他沒應周管事的話,轉頭就往隔壁飯堂走,到了餐桌邊,蠻橫地奪過一個學生的筷子,夾了剩下的一口炒合菜送進嘴裏,嚼了兩口,面色變得十分微妙。

竺晨風遠遠看着他,覺得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上瞬間閃過了好幾種表情,不甘、震驚、服氣、委屈,最後又是憤怒。

“不過如此!”姜老三大步走回來,顯然是無能狂怒,滿眼怨恨地看着她,重複道,“不過如此!”

周管事見他目眦欲裂,連忙安慰:“一時輸了沒什麽,再好好磨煉技藝就是——”

“就憑這你就趕我走?!”姜老三眼眶發紅,臉上肌肉微微顫抖,“我在社學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居然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要趕我走?!就憑她能管好這後廚?!”

周管事一臉無奈:“老三,你先別激動,有話好好——”

姜老三恨恨地一拍旁邊的桌子,打斷道:“你讓我怎麽不激動?!以前有酒樓請我過去我都沒去,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留在這兒,現在可倒好,你倒先翻臉不認人了!”

“抱歉,姜師傅,可否容我說一句。”竺晨風也打斷了他。

姜老三恨恨道:“你還想說什麽?!得了便宜還賣乖?!”

竺晨風不受他影響,表情誠懇:“我只是來尋個謀生的活計,難得周管事已經在考慮,先前是姜三哥你說有我沒你,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才提出與你比試,其實我并沒有想取代你的意思。”她環顧整個廚房,“周管事,這廚房只有一個廚子肯定忙不過來,沒必要趕任何一個人走。”

姜老三聽出她後退一步的意思,表情有所緩和,卻仍是不屑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我用得着你求情?!”

“這是自然!”周管事得了臺階,當然立刻要下,“老三,之前就是一場誤會,這比試一次也挺好,就當對竺姑娘進行考驗了,現在證明她确實有做廚娘的能力,以後她在你手下幫忙,你不也輕松嗎?”

這話說得給足了面子,姜老三臉上漸漸多雲轉晴。

誰知竺晨風又道:“管事,我可不是來當幫手的,我是要做廚娘,跟姜師傅的地位一樣。”

周管事險些要背過氣去:“……”

兩個活爹啊這是!

“雖然說平時互相打個下手、幫個小忙是分內之事,但這種厘清職責的話必須要放在前頭,不然出了問題互相甩鍋扯皮,這就麻煩了。”竺晨風話說得擲地有聲,但實際上語音婉轉,并不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讓所有人都覺得信服。

其實,一個廚房有兩個地位一樣的廚師并不利于管理,按她的想法,當然是自己來當老大,這樣才t能控制整個廚房,避免姜老三亂來。

再往前說,姜老三最好是能走,才便于她掌控廚房,但她不知對方背景,不敢輕易得罪,免得遭到報複;而現在要“騎到”對方頭上,顯然也不利于職場團結,只會給自己惹來很多麻煩。

眼下的最佳方案只能是他倆各管一邊,互相不牽扯,各幹各的。

等時間久了,自己用廚藝贏得“民心”,漸漸就能“奪權”了。

姜老三當然不樂意,扭頭便道:“你個臭丫頭,師從何人?在哪家知名館子後廚待過?做廚娘攏共幾年?看你年紀輕輕,恐怕才剛出師不久,就敢跟我平起平坐?!”

周管事也道:“竺姑娘,你經驗尚淺,這樣确實不合适。”

“做飯關經驗什麽事?不是有能者居之麽?”旁邊李寞突然開口,女夫子表情冷淡,“我們縣太爺十八歲狀元及第,萬歲爺也不曾因為他年輕,褫奪他魁首之位。竺姑娘烹饪的菜肴美味可口,在場各位都可以做見證,為何不能與姜師傅平起平坐?”

顯然她這耿直的脾氣大家都了解,誰也沒對她的仗義執言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倒是有幾位夫子輕輕點頭,認同她的觀點。

竺晨風心道,嚯,十八歲國考第一,這縣太爺挺厲害啊!難怪那天那位少年張口閉口都提他,原來是全民偶像。

李夫子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拈須道:“咱們社學人事簡單,沒必要在後廚搞出什麽上下級來,而且我看這位竺姑娘做飯的路數跟姜師傅不同,兩人很難合作,自然是各負責各自的一攤才能避免矛盾。”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話堪稱一陣見血,竺晨風立刻向他屈膝行禮:“夫子說得是,我正是不想跟姜師傅起沖突才覺得這樣更穩妥,畢竟家和萬事興,別把做飯這樣的小事化大,傳出去丢了社學的臉面。咱們離縣衙這麽近,若是讓縣太爺知道,把他老人家氣病了那可怎麽是好。”

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足夠“人情世故”,應該會獲得衆人的一致贊同,誰知大家面面相觑,突然一起笑出聲來。

竺晨風:“……”

周管事笑道:“竺姑娘,聽你口音是外地人,果然對我們蓬雲縣知之甚少,我們縣太爺明大人三年前高中狀元,今年才二十有一,是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他是當朝首輔之子,才高八鬥、文武雙全,倜傥風流,斷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更不可能氣病。”

原來如此!這不得是頂流的程度!

竺晨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無知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被她無意間搞得這出烏龍給緩和下來,最終周管事一錘定音:“社學上下加起來三十多人,單姜師傅一人烹饪的确忙不過來,竺姑娘的加入正好可以為他分擔,兩人各司其職,皆大歡喜,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他見姜老三好似還有話說,立刻出言堵住對方話頭,“至于具體怎麽分工,我們私下再議。”

既然如此,姜老三也不便再開口,以免顯得自己太過矯情和小心眼,只能一臉隐忍地保持了沉默。

在一旁默默聽了好半天的小萌娃們齊聲歡呼起來:“太好啦!姐姐可以留下啦!我們以後能吃好吃的啦!”

隔壁那些少年學生們不似他們這麽激動,但吃過竺晨風做的菜,對姜老三做的那些更加難以忍受,聽到這個結果,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時辰不早了,各位該去上下午的課了,快去吧。”周管事道,嚴厲地瞥了那五個孩子一眼,“尤其你們,記得把缺了的課補上!”

他一聲令下,所有人便紛紛離開了廚房。

竺晨風目送大家離開,突然耳朵裏湧進一股嘈雜的聲音,七嘴八舌的,大多是少年和孩童的嗓音,由于都混雜在一處,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她下意識地掏了掏耳朵,那些聲音瞬間消失了,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似的。

難道是什麽穿越後遺症?竺晨風輕輕甩了甩頭,心想可千萬別是什麽大毛病才好。

雜役們小跑着去飯堂那邊收拾碗筷,累癱了的金玉露也終于從地上爬起來,有氣無力地想去找點東西吃,不料米飯還有竺晨風做的菜全被吃得一幹二淨,剩下的只有姜老三的那些。

看着少女茫然無措的表情,周管事嘆了口氣,對竺晨風和姜老三道:“你們忙了這麽久,肯定餓壞了,先吃飯吧,有什麽想法,之後到我那兒去聊聊。”

姜老三不情願地“嗯”了一聲,竺晨風屈膝行了禮,周管事便轉身離去。

“我知道你這臭丫頭心眼多,但醜話說在前邊,你最好別在我眼皮子下邊搞鬼,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姜老三顯然沒興趣在這裏待下去,惡狠狠地瞪了竺晨風一眼,大步離開了廚房。

竺晨風絲毫不受他影響,走上前拉住金玉露的手腕,溫聲道:“晌午給孩子們做的疙瘩湯還剩了些,我熱熱盛給你吃。”

金玉露正對着姜老三的菜糾結,現在如聞仙樂,黯淡的臉立刻亮了起來,立刻連連點頭:“好啊,不用麻煩,我去燒火就行!”

有一口爐竈的火還未熄,她用火鈎子扒拉幾下,丢進去木柴,拉幾下風箱,爐火很快就旺了起來,竺晨風将剩的小半盆疙瘩湯倒進鍋裏,又添了點水、加了點醬油,沒過一會兒,等它咕咚冒泡便重新盛回瓷盆裏,端到桌上。

金玉露趕忙把火滅了,坐到桌邊。她已經饑腸辘辘,感覺再不吃一口飯,馬上就能暈過去,舀了一勺使勁吹了吹,不顧燙嘴,立刻送進口中。

“啊啊啊啊……”姑娘被燙得直吸氣,但還是品嘗到了疙瘩湯絕佳的味道,發出感嘆,“果然好吃啊!可惜剛才的那些菜我一口都沒吃着!”

竺晨風笑道:“反正我都留下來了,晚飯就能給你做好吃的。”

她拿疙瘩湯當主食,抄起筷子,嘗了幾口姜老三做的菜,明白了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嫌棄。

果然難吃!

這人刀功雖是練過的,可是調味和火候做得都極差勁,跟那天那客棧的廚子是如出一轍的差,有的菜淡而無味,有的菜鹹得齁人,有的夾生,有的熟過頭了。

不知他師從何人,可能做學徒的時候只顧練刀工了,真正上竈臺的機會并不多,這才搞得手下一點準頭都沒有。

竺晨風一邊吃,一邊跟金玉露聊天,大致把社學的情況摸清楚了。

除了那二十一個學生之外,還有六個夫子、七個雜役,金玉露也算其中,加上周管事和姜老三,和剛剛加入的自己,一共三十七人。

社學裏有的是空房,可以包住宿,竺晨風甚至可以分到單獨一間房,根據姜老三的月錢推斷,她差不多一個月能領到四錢銀子,能包吃包住包工傷醫治,每個月還有四天假期,過年有紅包,天冷發木炭,夏天發冰塊,福利待遇簡直好到讓人沒法說!

據說,蓬雲縣這位青年才俊縣令,非常重視社學教育,力求給孩子們一個完美的讀書環境,往這塊批預算的時候十分寬松,教室的建設、師資力量儲備,還有關系到孩子身體健康的飲食方面都資金充足,因此竺晨風才能在廚房裏找到那麽多的“可用之材”。

此地環境單純、人事關系簡單,還是個正經地方,雖然沒有編制,但至少算是事業單位合同工,實在是再完美不過的工作環境了!

竺晨風非常滿意。

她不由地想,不知道這位明縣令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長得帥不帥呢?

唔,哪有人什麽好事都占了,剛才周管事把他誇到天上去,都沒說一句他的外貌,估計是長得醜。

“阿嚏!”

坐在案前看公文的明楊突然打了個噴嚏,心裏嘀咕——誰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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