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早飯
十一 早飯
管事和夫子們這頓飯沒吃太久,差不多戌時正就結束了,姜老三溜得比兔子還快,估計他一個大老粗跟文绉绉的秀才先生們坐在一起也別扭得很。
殘羹剩飯基本沒有,本來一桌七八個人,只吃六個菜,稍顯捉襟見肘,再加上他們戰鬥力十足,真正實現了“光盤計劃”,刷洗起來都省事。
刷洗是不用竺晨風自己動手的,這些都是雜役的活兒,其中有個叫春山的年輕雜役似乎對金玉露有點意思,他明明是負責前廟灑掃的,此刻卻把她推開,自己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裏的大盆前,吭哧吭哧地刷起了鍋碗瓢盆。
想來兩人間已經心照不宣,金玉露并沒有拒絕,按照他說的去掃起了廚房。
竺晨風第一天來,不好意思見人家幹活自己甩手離開,便在旁邊整理竈臺和置物架,一邊理還一邊問:“玉露,你知道雲娘是誰嗎?”
金玉露直起腰來,驚訝地看着她:“你這麽快就聽說了?”
“是姜師傅的妻子?”竺晨風露出了姨母笑。
金玉露冷哼:“他想得美!”大姑娘簡直把掃把當成了爬犁,在地上“嘩啦啦”地刮出了響聲,憤憤不平道,“雲娘是前邊街口的豆腐西施,人家今年才十九,水靈靈的大姑娘,姜老三一個三十多的老光棍,好意思打人家主意!”
竺晨風了然,難怪方才姜老三心思裏一直琢磨着怎麽讨好這位雲娘。
“他喜歡雲娘這事兒附近的人都知道,就他自己還死不承認,跟我們說‘将來我可是要當禦廚的,雲娘怎麽可能配得上我’!”金玉露把姜老三那死要面子的尖酸語氣學了個活靈活現,然後狠狠“呸”了一聲,“他怎麽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呢!”
“你聽他這麽說,其實這人就是慫,他怕表白了心意被人拒絕,就再也不好意思來往了。”竺晨風道。
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全靠一張嘴活着,覺得貶低別人才顯着自己,特沒勁。
金玉露依舊義憤填膺:“那他別蒼蠅似地圍着人家轉啊,怪煩人的,搞得這麽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家雲娘怎麽說親。”
“雲娘自己怎麽說?”竺晨風把竈臺擦淨,将帕子擰幹。
“人家打開門做生意,能說什麽,姜老三沒挑破,她也不好提這個,咱們雖然都是抛頭露面的女子,但也要臉不是!”
竺晨風點點頭:“是啊,鳥兒愛護自己的羽毛,人愛惜自己的名譽。”
本意是吃瓜,但吃得有點不是滋味,她有些意興闌珊,同時注意到另一個問題——好像聽不見金玉露的心聲了。
距離開飯不過一個多時辰,兩個來小時,這讀心的能力就消失了?
難道是因為金手指剛被激活,還在調整期?
無妨,來日再慢慢研究。
竺晨風在儲物架上翻出來黃豆,淘洗幾遍之後再加水泡上,準備明早磨豆漿;然後把從面粉袋子裏找出來的風幹老面引子用熱水泡開,再加面粉和成面團,眼下氣溫大概十幾度,估計一晚上才能把面發起來,明日來得及就可以炸油條、包素包子,實在不行就只能做打鹵面了。
盡管答應了謝福丹他們再做疙瘩湯,但一整個社學那麽多人,早餐總得有點花樣才行。
忙活得差不多,見後廚院子裏只剩春山、金玉露和自己,她就不打算當電燈泡,先回宿舍休息。
洗漱完躺在床上,竺晨風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腰痛腳痛,一邊捶着後腰一邊盤算明天的事。
社學早上上課時間是辰時初,一般孩子們卯時正之後就會陸陸續續來了,她最晚寅時末、最好寅時中就起床,才能來得及準備好那麽多人的飯食。
老天奶啊,寅時中可是淩晨四點!擱現世她熬夜碼字,有時候這個點兒才睡!
現在也只能跟古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幸好跟金玉露商量好了,她明天會來叫自己起床,不用擔心睡過頭。
這一天忙活得兵荒馬亂,實在漫長,盡管被褥冰冷,床鋪梆硬,但她還是很快睡着了。
一夜無夢,黑是挺黑,但沒覺得甜,睜眼的時候外邊還天也還沒亮,竺晨風卻不敢睡了,惦記着要發的面和等着磨的豆漿,便起身穿了衣服,洗漱完頂着一雙腫眼泡,拖着酸痛的身體出了門。
剛出門就聽見院牆外傳來打更的聲音,一慢四快,好麽,這才淩晨三點!
其實現世裏那些早餐攤主們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就起來忙活了,據《大明會典》裏記載,這個點兒大臣們就得候在午門外等着上朝了,自己不過就是起來做個早飯,幹得過!
一切為了孩子!
其實昨晚她睡得也早,算算時間,睡眠時間也是夠的,醒醒神就好。
這時候要是來一杯熱美式,那該多爽!
竺晨風一邊想,一邊打着哈欠到了後廚院裏,率先去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面發得如何,見那白白胖胖的面團成功發到了兩倍大,按下去無回彈,證明成功,她高興得清醒了不少。
把面團放一邊,她再去看泡發的黃豆,挑出壞豆,淘洗幾遍後去生火燒水,把黃豆放進水裏煮上幾分鐘,能夠去掉豆腥味兒。
煮豆子的時候她把角落裏的小石磨搬了出來,昨晚看到的時候才臨時決定磨豆漿,現在滿心興奮——這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磨呢!
但是用它磨t了大概半個鐘頭之後,竺晨風感覺到了深深的後悔。
我為什麽、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為什麽以為自己比生産隊的驢還好用?!
以後豆漿還是買吧,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要麽天亮以後就去市場上牽頭驢回來,嘤嘤嘤……
在她感覺手酸到堪比舉鐵舉了兩個鐘頭的時候,金玉露出現在了廚房門口:“晨風,你怎麽自己磨啊,這多累!”
竺晨風微笑的臉上肌肉輕輕顫抖:“我覺着胳膊都粗了一圈……”
“我去找別的雜役來幹,廚房裏的事兒也不是什麽都要你自己做,我們就是給你打下手的啊!”金玉露說完,轉身跑了出去,很快帶着兩個大小夥子回來,接過了磨豆漿的重任。
到底是他們有力氣,至少出漿量明顯快了起來,竺晨風便放心去幹別的。
她打算做兩種素餡包子,一種豆腐餡,一種香菇雞肉餡,騰出手來之後就開始調餡。
肉餡的好調,先做豆腐餡,要炒出雞蛋碎、再把豆腐切片,下鍋煎至金黃,切成小丁後再拌入泡發後切碎的木耳和海米,加入白糖、鹽、醬油、五香粉和一點白胡椒粉拌勻,光聞着餡料就足夠讓人流口水。
調好另一種香菇雞肉餡之後,金玉露那邊已經把面處理好,擀出了劑子,兩個人圍在案板邊各包一種餡。
昏暗燭火下,廚房裏沒有人吭聲,只有石墨吱喲吱喲轉動的聲音,好在有未熄滅的爐火,屋裏并不算冷,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倆手速很快,大概用了半個時辰,幾屜包子就包好了,放在一邊饧着。金玉露去準備蒸鍋,還要再燒另一個竈,竺晨風已經開始切菜備料,等鍋燒熱就開始下西紅柿翻炒,很快做出一大鍋疙瘩湯來。
東方已經亮起魚肚白,想來已經快到要上課的時間,孩子們分分鐘都會過來吃飯。
另外一邊,兩個壯小夥接力推磨,已經磨出來多半鍋濃濃的豆漿,過濾之後再加了些水反複煮開,就成了一大鍋,至少能夠全社學的人一人一碗。
大家剛歇一口氣,坐下吃口飯,周管事就樂呵呵地來了,眼睛四下打量,嘴裏假客氣:“忙着呢?”
“還成,早飯差不多做得了,有剛出爐的包子、豆漿、疙瘩湯,我馬上要開始炸油條,這個得吃剛出鍋的才好。”竺晨風笑道,“管事您想吃什麽?”
周管事剛剛笑成兩條線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這麽豐盛?!那就……每樣都來一點嘗嘗?”
“成,您去坐吧,一會兒給您送過去。”
竺晨風讓雜役兩種包子各夾一只,豆漿和疙瘩湯各一小碗,又切了些鹹菜絲給他送過去,等油鍋溫度上來,她趕緊将面下鍋,先炸了根油條出來,再去送了一趟。
金玉露回到她旁邊,連連感嘆:“晨風,你這準備得太豐盛了,知道之前姜老三早飯都給大家吃什麽嗎?”
“什麽?”竺晨風一邊繼續炸油條,一邊笑問。
“就是清湯面,還難吃得要死!有時候晚上提前烙好餅、熬好粥,第二天早上來了再熱一熱,讓大家就鹹菜吃。”金玉露咬了一口還燙的包子,立刻發出驚訝的呼聲,“這豆腐餡的,怎麽這麽好吃!好鮮啊!”
竺晨風很得意地說:“我從小就愛吃這個餡兒,比肉的還好吃。”
“我一定要跟你學,回家包給我祖母嘗嘗,她上了年紀肉餡的吃不得,菜餡兒的嚼不爛,豆腐的正合适。”金玉露興致勃勃道。
“沒問題!包教包會!”
随着周管事的到來,其他夫子們也都陸續抵達飯堂,年紀偏大些的琢玉班和育秀班的學生們也到了,不論男女老幼均對今日早餐之豐盛發出了驚嘆聲。
竺晨風可太享受這個時刻了,心中還在惋惜,昨天太忙,沒顧上煮一鍋茶葉蛋,孩子們還是需要吃雞蛋的。
“啊啊啊啊!晨風姐姐今天做的什麽,好香!”小胖子孫莽噔噔噔地跑了進來,身上斜挎着書包,臉跑得發紅,看見她剛從油鍋裏夾出來東西立刻眼睛一亮,“是油條!”
後邊謝福丹、尹玉寶、魏子涵和雲蘇陸續跟上,看來他們一直是一起上下學,是個小團隊。
竺晨風笑眯眯地看着他們:“除了你們點名要的疙瘩湯,還有包子、豆漿和油條,姐姐給你們每樣都拿一點嘗嘗,好不好?!”
“好!”謝福丹吞了吞口水,往靠牆的高桌邊走去,“我們不去飯堂那邊了,就坐這裏吃。”
飯食是金玉露端過去的,竺晨風還得炸油條,這會兒社學的人幾乎全員到齊,都開始吃飯,她腦中開始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
“要是能天天吃這麽豐盛就好了!”
“不僅種類多,還這麽好吃,不僅好吃,還是熱乎的!感覺一會兒念書都有力氣了!”
“以後再也不用從家裏帶幹糧來了!”
“周管事實在英明,能将這麽好的廚娘姐姐留下,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飯食了,說不能還能長高些。”
一陣叽叽喳喳之後,她聽到了熟悉的李夫子的聲音,老頭一通感嘆:“芳樹若是有這手藝,恐怕提親的人得踏破門檻,她怎麽也能挑出個中意的來!”
芳樹是誰?竺晨風好奇地想,李夫子還有一個難成家的女兒嗎?
吃飯的時候嘴忙活着說不了話,腦子就愛瞎嘀咕,這個時候聽人內心小劇場,實在不要太過瘾,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