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一月過後是情人節,五條悟說什麽都要帶早紀去看煙花。每年的煙花其實都大差不差,早紀怕冷,比較想窩在家裏當懶蟲,結果被對方耷拉着臉抱怨了一句:“可是看煙花是所有情侶都必須體驗的經典項目诶!我還指望能在煙花下跟你接吻诶!”
“好浪漫哦,五條少爺。”她舉雙手投降。
在一起了以後的日子變得飛快——說好了看日出,結果誰也沒辦法在大冬天早起,最後順延成了看日落。想要一起做菜,結果她在削胡蘿蔔的時候刮傷了自己的手,被五條悟無奈請出了廚房。從超市買了很多情侶款的生活用品,被夏油傑怒罵他們充滿了戀愛的銅臭味……
從“革命戰友”進展到“男女朋友”就像薯條蘸番茄醬、小溪彙入大海、冬天到了會下雪一樣,自然得不可思議。被愛着的感覺如此強烈又奇妙,沒有人震驚他們為什麽會突然進入戀愛關系,好像他們天生就該是這樣的。
這個時候來看煙花祭的全部都是小情侶,不論哪個角落都是少年少女清脆的笑聲。兩個人沿着海岸線走了一陣,在沙灘上幼稚地給彼此畫難看的肖像畫,然後等海水翻湧着卷上來洗刷作案現場。
有路過的攝影師問能不能給他們拍一張照片,五條悟欣然同意,他大大方方地把早紀摟進懷裏,問對方:“大叔,我女朋友是不是超——漂亮?”
大叔擺弄着他的攝影機大聲回答:“是啦!你們看起來很般配!祝你們百年好合!”
閃光燈亮起來的時候,兩個人誰也沒看鏡頭。好像約定過那樣,早紀把親手做的巧克力遞給他,他正好彎下腰來想給她戴項鏈。兩枚腦袋毫無防備地撞在一起,鏡頭恰巧“咔嚓”一聲響起來。
“你怎麽這個時候送禮物啊!?”
“悟才是吧!哪有人在拍照的時候給人戴項鏈啊!”
“想在鏡頭下給你一個驚喜嘛!”
“我也這麽想啊!”
她無奈。
要說什麽比練習咒力更困難,應該就是征服廚房。奈何五條悟半個月前就一直嚷嚷着要收到巧克力,做巧克力的攻略帖子成串地轉發給她,大有一副如果自己情人節收不到女友親手做的愛心巧克力就會傷心欲絕的可憐樣子。
于是她為愛發電,勇敢地一頭鑽進了巧克力制作教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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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回想起來已經不太記得到底浪費了多少食材,只記得被邀請來試吃巧克力的同學們死傷慘重,夏油和硝子只嘗了一口就一人抱着一個垃圾桶幹嘔,只有灰原每次都善良地捧場,一邊哭一邊說好吃。
直到七海忍無可忍地拔掉了烤箱的電源,冷着臉教育她:
“以毒死他為目的的話,已經成功到不需要進行更多的嘗試了。”
早紀:“……”
她悲傷地又把電源插回去。
精心包裝起來的盒子上打着蝴蝶結,粉色的絲帶随着風飄蕩。早紀凝重認真地叮囑他:“總而言之,這是我努力了非常久的成果——就算不好吃也一定要全部吃完。”
“這麽嚴肅嗎?我絕——對會比對待特級咒靈還要莊重的态度好好品味你對我的愛的。”
“那是什麽糟糕的态度啊!?”
五條悟一邊笑,一邊動作迅速地把項鏈戴上她的脖子。“咔噠”一下,他松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露出一個笑。
“很好看,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根本就是天下無敵。”
一枚小小的寶石串進銀色的細鏈裏,在月光下流動着清澈深邃的藍色光影,有細微的、屬于五條悟的咒力流淌在上面,像是藏着無限壓縮的天空和海洋。
她一愣:“是以寶石為載體的咒具嗎?”
“是 ‘五條悟特供護身符’ 。”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臉,得意地翹起嘴角:“想研究個咒具保護你,可是承受我太多咒力的話,寶石會碎掉,所以大概只能使用一次……你喜歡嗎?”
“喜歡。”
她摩挲了一下那條項鏈。
“但是更喜歡你。”
“……好啦我知道了!”臉紅了。
洶湧的幸福感統治大腦,她握住那枚寶石,好像握住了一整個宇宙。
“好——這邊!全部都拍下來了哦!帥哥,要不要選購幾張甜蜜合照?滿十張打八折只要一萬日元哦。”
沉默已久的攝影師大叔在一旁發出呼喚。
早紀:“?”
幸福感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多少?原來你不是免費攝影嗎????”
不等她攔住五條悟,他已經長腿一邁,豪氣地把卡遞了過去,一副十足的、揮金如土的總裁氣派:
“謝謝大叔,刷卡,全部打包發給我吧!”
“不是,等等,悟——”
“沒問題的,第一個情人節诶,總得留下什麽做紀念吧?”
*
結果到了快要放煙花的時候,一直恬不知恥說要接吻的家夥反而比早紀還緊張。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神情緊繃,絲毫看不出最初大放厥詞的樣子。
“不是說要在煙花下接吻嗎?”她捏捏他的手,笑他:“你怎麽虛張聲勢呀。”
“我才沒——”
趁他說話的一瞬間,第一發煙火在空中“砰”的一下綻開。她伸出手,主動揪住他的領子把他往下拽,踮起腳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砰——”
頭頂五顏六色的煙花接二連三綻放個不停,化作流光溢彩的光斑落到他的眼睛裏。少年根本不擡頭看一眼天空,只像是傻掉一樣愣愣地盯着她,耳尖泛紅,藏在墨鏡後面的瞳孔無意識地微微放大。
他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好賴皮哦,這根本不能算接吻诶。”
“那你要怎樣?”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好歹親這裏吧!”
“真的嗎?”
她長着一張明豔漂亮的臉蛋,笑起來的時候,有濃郁的光點徜徉在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裏,像是初夏在陽光下郁郁蔥蔥的茂盛樹叢。
她仰起頭看他,胸前的藍寶石項鏈閃閃發亮。
她問:“這可是正經的初吻哦,真的要我主動嗎?”
下一輪煙火發射的時候,他彎下腰,猛地親了上去。
最初只是試探地、生澀地親了一下。少年捧着她的臉,指節僵硬又用力,潮熱的呼吸和發梢一齊落在臉頰上,有點癢。早紀試着回應他,視線近距離地描繪他漂亮的眉眼、長長的睫毛、挺翹的鼻梁,最後到泛紅的臉頰和耳尖,不自覺從喉間發出一聲模糊的笑。
被聽到了。
他頓了一下,分開了一點彼此的距離,然後很快又不依不饒地親上來。
最強的學習能力也是名副其實的最強,這一次她沒法再發出聲音了,他親得又兇又急,一路無師自通地撬開她的唇齒,去勾她的舌頭。
肺部的氧氣被壓榨得一幹二淨,大腦一片空白,渾身上下被籠罩在他的溫度裏,像是燒起來一樣滾燙。她被親得頭暈眼花,下意識地想要向後躲,可是後腦勺和腰通通都被壞心眼地按住,把她整個人都扣進他的懷裏,讓她不得不被迫承受少年的侵略。
等他終于好心結束這個吻的時候,她已經連站都要站不穩了,只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個勁地大口喘氣,用濕漉漉的眼睛控訴他粗暴的行為。
砰砰,砰砰。
心髒重重地撞在胸腔上,酥麻的電流舔舐着神經,從未體驗過的滿足和快樂一齊湧上來,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他無端想到那個午後,發燒的少女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身上沉睡,只留他一個人為“到底該不該偷偷親她”這個問題抓耳撓腮。
親到了。
“怎麽連接吻也這麽弱啊。”
他得意地用指腹蹭了蹭她被親得殷紅濕潤的嘴唇:“說誰虛張聲勢?”
她不服:“說你。”
“可是你臉超紅诶。”
“那也是因為悟……你明明也臉很紅好不好!”
兩個沒有接吻經驗的愣頭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紅着臉笑倒在一起。
*
“叫姐夫。”
“五條先生。”
“姐夫。”
“五條先生。”
“姐夫。”
“五條先生。”
“欸——?小舅子,你很叛逆嘛。”
“不要叫我小舅子!”
五條悟大剌剌地坐在藤川家的走廊上,長長的腿從第三節臺階一直伸長到地面。
藤川順抱着膝蓋坐在他的身邊,警惕地看着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大哥哥——哪怕他給他買了好多好多的奧特曼玩具。
現在是三月,快到他的生日了,早紀特地請了幾天假從學校趕回來。他滿心期待着能和好幾個月沒見到的姐姐見面,結果她還帶了個男人回來做客。
五條悟,姐姐那個傳說中的聯姻對象。
他回過頭去,早紀正忙着布置生日宴的現場。她嫌棄氣球的顏色不好看,正在和左衛門爺爺商量補救的辦法。好像是注意到他的視線了,她從裏屋擡起頭來,遠遠地朝他笑了一下。
然後他頭頂的牽牛花藤搖晃着開出紫色的花來。
他更憋屈了:“你喜歡我姐姐嗎?”
“喜歡啊。”
“那你為什麽今年才來給我過生日?之前不來?”他咄咄逼人:“你是不是之前不喜歡她,今年才開始喜歡的?以後還會喜歡嗎?”
五條悟:“?”
六眼神子迄今為止的人生肆意順遂,還從來沒有哪個小孩敢像這樣叉着腰要給他下馬威。他高高地揚起眉毛,反問他:“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啊?”
小順仰起頭:“我當然知道,我最喜歡姐姐了!”
他也跟着仰起頭:“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小鬼,我的喜歡和你的喜歡可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說了你也不懂。”
藤川家的府邸大概只有五條家十分之一那麽大,但是生機勃勃,有種讨人喜歡的鮮活味道。
和沒滿八歲的小朋友解釋“喜歡”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五條悟思索了一下,才坦誠地重新開口:“很難說我會不會喜歡你姐姐一輩子,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人。”
“你……”
“但至少現在我非常喜歡她,”
也許是為直白剖析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一點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只要看到她心情就會變好、看不到她的時候會挂念她在做什麽、想跟她分享所有有趣或者無聊的事情、想送她禮物、想讓她一直看着我、想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浪費時間一起發呆也沒關系,想親——哦,想做一些你不能聽的事情。總而言之,大概是這樣神奇的心情吧?”
早春的風還很大,藤川順身體不好,在風口待的時間久了就開始咳嗽起來。周圍的仆從齊刷刷緊張地看着他,可很快,他們就發現風不再刮到他了。
無下限術式自五條悟的指尖延伸,将他完全籠罩在裏面,不再收到風的侵蝕。他戳了戳小孩的臉,覺得手感不錯,就又戳了戳。
小孩好半晌才消化完他說的話,他懵懵懂懂的,隐約覺得他說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好像沒什麽不同,但又好像确實有點不同。
“在聊什麽呢?”
早紀端着水果站在兩人身後,給他們一人喂了一口西瓜:“不會是什麽男人之間的秘密談話吧?”
“好敏銳哦,早紀,這都被你發現了。”五條悟擡起頭來,自然地伸手把她臉上的灰蹭掉:“我正在非——常努力地刷小舅子的好感度。”
“那你得加把勁,小順不認可你的話,我會為未來的家庭和諧感到擔憂的。”
“有沒有攻略手冊啊?”
“那種東西自己去領會啦。”
小順忍不住側目。
傳說中的神子好像沒有傳聞裏那麽難以接觸。他個子很高,如今坐在臺階上仰着頭說話的樣子,在陽光底下像一只正在撒嬌的白色大貓。藏在墨鏡後面的眼睛非常漂亮,看向姐姐的時候,和跟自己說話的樣子不一樣。他說不出到底哪裏不一樣,只覺得有什麽明亮的、熱烈的情緒不自覺地在那雙眼睛裏流淌,把周圍的空氣都燒得黏糊糊的。
最重要的是,姐姐一直在笑。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早紀就又回屋裏收拾去了。他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突然伸出小拇指。
“你不可以讓姐姐傷心。”
“那是當然的。”五條悟爽快地和他拉鈎:“讓她傷心的人都會被我幹掉。”
“也不可以讓她受傷。”
“拜托,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東西能在我的保護下傷害到她吧?”
“你态度端正一點!”
“是是,我知道了,小舅子請繼續。”
“跟她吵架的話,你要先道歉。”
“咦?這樣嗎?”
“就是這樣。”
他抿了抿嘴,露出很兇的表情:“五條先生,姐姐看起來也很喜歡你,你要盡量喜歡她久一點。至少在她不喜歡你之前,你不能先不喜歡她。”
“簡直像要跟我定下 ‘束縛’ 一樣诶。”神子笑起來:“聽起來也太不合理了,但是好的,你說的這些我都答應了——所以可以輪到我提要求了嗎?”
“……你要幹什麽?”
“叫聲姐夫來聽聽?”
“不要。”
“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搶着求我當他們姐夫嗎?我超燙手的。”
“不要。”
“別害羞嘛小舅子,過幾年就是一家人了,我——”
“姐姐!五條先生欺負我!”
“喂!我才沒有!到底是誰欺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