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對于“夏油傑死而複生”這件事,咒術界目前暫時存在三種不同的聲音。

有面不改色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七海正在查詢去馬拉西亞的機票。他聞言只是擡起頭來看了早紀一眼,平靜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有不明所以的。

“咦?夏油傑是什麽人?”虎杖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口炸雞。

“是兇惡的詛咒師。”伏黑盯着外賣盒皺眉。

“不認識。釘崎,我們一定要看這個電視劇嗎?不能換臺嗎?”

“不能。”野薔薇抱着遙控器,頭也不擡地拒絕他:“《家政婦的春天》比《蚯蚓人4》好看多了。”

還有怒火中燒的。

說服總監會留夏油傑一條命比說服夏油傑留下來收拾爛攤子要困難十萬倍。屏風後面的老頭們把桌子拍得震天響,從“藤川早紀你竟然包庇死刑犯”一直罵到“五條悟你竟然毫不作為”,如果憤怒能實體化,富士山會立刻火山噴發,淹沒大半個日本。

被絮絮叨叨罵了半個小時的兩位特級咒術師坐在房間的正中央下五子棋。

五條悟下完了這步棋,總算在老頭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中找到說話的機會,十分貼心地給予祝福:“有人被氣死了嗎?需要我找硝子過來嗎?”

于是斜前方好像真的傳來什麽砸到地上的“咚”的一聲。

“想開點嘛,咱們總不可能指望裏香壓制這些咒靈一輩子吧?反正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夏油傑’ 這具身體惹出來的麻煩交給他本人處理不是正好嗎?”

“這些事情交給你們兩個處理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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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倆的休假申請今早剛被校長批準诶。”

“什麽假?”

“婚假。”

“?”

死一樣的沉默迅速蔓延開來,這個理由彪悍到無懈可擊,坐在最上面的老頭隔着屏風幹瞪眼,“你”了半天,沒憋出下一句話。

“那交給乙骨……”

“那孩子未成年。”

他打斷對方的話:“他的黑眼圈快比你們的老年斑還嚴重了,而且馬上就要過年了,不讓小孩好好過年是不是太過分了?”

然後新一輪的罵戰開始了。

被衆人激烈譴責的夏油傑本尊正興致很好地坐在角落喝可樂,他貼心地給身旁的乙骨遞了一瓶,又被對方警惕地瞪了一眼。

四個特級咒術師為了“夏油傑究竟該如何處置”這件事歡聚一堂,陣仗大得像是要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氣氛劍拔弩張到頂點,只有他本人悠閑地吹了聲口哨,問身邊的小孩:“我又活了,乙骨同學,你生氣嗎?”

乙骨:“……”

他讨厭夏油傑,因為他曾經傷害過他的同學,但是如果這是老師們的選擇,那他也……

“我會看好你的。”

他動了動放在刀鞘上的手:“你要是敢做出像去年一樣的事,不需要五條老師動手,我會殺了你。”

他沒有在開玩笑。

天賦異禀的年輕特級轉動那雙眼睛看向他,夏油也就氣定神閑地和他對視,好像全然感受不到對方的殺意那樣,慢悠悠地笑起來。

比去年更讨喜了。他想。

咒術界目前面臨十分尴尬的局面,特級咒靈花禦和漏瑚不知所蹤,裏香做不到長時間壓制大批量的咒靈,一旦它們重新暴走,勢必要有足夠大量或者足夠強大的咒術師負責應急處理。

前者耗時耗力,還伴随傷亡的高風險;後者婚假、未成年、還有一個遠在國外不聽指揮。除卻風險之外的因素,夏油傑的确是目前最好用最合适的選擇。

——但是他是個死刑犯,這點無法被赦免。

這回探讨的時間漫長得折磨人。他們争執、對罵、研究未來的風險規劃、最後返璞歸真,決定靠投票做出最終通牒。

棋盤上的戰況和會議的氣氛一樣焦灼,黑白棋相互堵截,不分輸贏。早紀想了想,幹脆把五條悟先前下的那顆黑棋推回去,換上自己的白棋,成功讓五顆棋子斜着連成線。

等她做完這些,贊成立刻處死夏油傑和反對的票數正好完全持平,兩人同時擡起頭,朝關鍵的最後一票看過去——

樂岩寺嘉伸從屏風後站起來。隔着大半個房間,他自上而下俯視那兩位正在糾結五子棋勝負的特級咒術師,長長的白色眉毛耷拉下來,露出內陷的、凸起的渾濁眼眶。

早紀:“……”

五條悟:“……”

眼看決勝局的命運齒輪最後竟然要交到這種死板的老頭子手裏,他唏噓地嘆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在棋盤上敲了敲:“有人在耍無賴哦。”

“能當作沒看到嗎?”

“當然不行,五條老師可是很公正無私的。”

“求求你啦,老師,毛豆味的喜久福已經在你的辦公桌上了。”

……居然敢帶着他的學生一起欺瞞總監會。

以樂岩寺長達七十餘年的人生經驗來判斷,或許現在最該研究的不是夏油傑的生死,而是怎樣不聲不響幹掉眼前兩個胡攪蠻纏的特級土匪,以此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還咒術界一個光明的未來。

他擡手表态。

*

“夏油傑的事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新田好奇地問。

“和他那兩個養女一樣,判了死緩,接下來會負責處理部分失控的咒靈和澀谷的城市建設。”伊地知在她身邊寫報告:“不過定了很多 ‘束縛’ ,比如不可以對天元大人出手、不可以傷害人類之類的。”

“诶?那些咒靈之前不是說打算交給五條先生和藤川小姐處理嗎?”

“他們都休假了。而且藤川小姐馬上要去巴塞羅那度蜜月了,你不知道嗎?”

“和五條先生?”

“不,和家入小姐。”

新田:“?”

*

說是休假,其實最後真正準備當甩手掌櫃的只有藤川早紀一個人——審批通過的一級咒術師在今年像是雨後春筍那樣冒頭,五條悟不用再24小時高強度為了沒人能處理的咒靈奔走,但是臨近過年,作為五條家主的業務也成了雨後春筍,長勢喜人。

大大小小需要他過目的事一天比一天多,按照文件的高度來看,估計過年之前,他都得為了這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蜜瓜味的可爾必思已經沒貨了哦。”

早紀站在冰櫃前:“荔枝味可以嗎?”

電話那頭果不其然傳來委屈的嘟囔聲。

“看這些文件比出任務還煩诶……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幫助人類自動閱讀總結的機器人嗎?讓隔壁學校那個機器人同學幫忙做一個吧,做不出來就不讓他晉升一級咒術師。”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京都幫你把那孩子抓回來搞發明。最厲害最偉大的家主大人,請問您還有什麽別的需求嗎?”

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對方是什麽樣的表情。大概是把文件翻得嘩嘩作響,憋悶又委屈,沒準手邊還放着快喝完的、加了很多糖他也嫌苦的咖啡。

等下去別的店買蜜瓜味的可爾必思吧,還有辦公室裏的巧克力好像快要吃完了。

超市的自動門随着下一位客人的踏入“叮咚”一聲敞開,門外的新鮮空氣和風鈴的聲音随着冷風一起灌進來,她從貨架上拿巧克力的手一頓,朝門外看去。

眼熟的兩根小辮子、眼熟的咒紋、眼熟的紅眼眶。正在通緝任務清單裏的男人似乎知道她在這裏,目的明确地快速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憑借身高優勢俯視她。

他說:“我要見我弟弟。”

“你弟弟?”她沒想明白這句話跟自己有什麽關系:“我認識嗎?”

“我弟弟是虎杖悠仁。”

“什麽?”

“我要見虎杖悠仁,他是我的親弟弟。”

五十音居然能拼湊出這麽陌生的語言。

五條悟在電話裏好奇:“怎麽了?遇到熟人了嗎?”

根本算不上熟人,只在澀谷見過一次。對方當時還忙着對這個世界拳打腳踢,現在好像突然意識到跟着咒靈是沒有前途的慢性自殺,轉而朝咒術師一方稱兄道弟了。

她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悟,我見到了悠仁一百五十年前的兄弟。”

“哈?”

*

半個小時後,早紀坐在咖啡店裏,覺得有點無助。

“……你說加茂憲倫是羂索,”她試圖理清現狀:“所以你爸就是羂索。如果悠仁真的是你的親弟弟,那就是說,他的父母一方曾經被羂索受肉過,對吧?”

“不知道,但他就是我的親弟弟,我能感受到。”

脹相在澀谷事件過後經常做夢,大多數時候都是夢到死去的壞相和血塗。他們一起在賞櫻游泳、野餐滑雪,幸福生活的日子裏朦朦胧胧有第四個人的影子,他在夢裏定睛一看,發現那是虎杖悠仁。

術式的感應不會騙人,這樣的夢一直反複持續了大半個月之後,脹相終于意識到,他和那個被他狠狠揍過一通、差點被打死的小子有血緣關系。

早紀張了張嘴,幹巴巴地“哇”了一聲。

這個消息的離譜程度堪比坂田銀時是虛的親兒子、小美人魚和王子是親兄妹、小鯉魚泡泡和賴皮蛇都是神龍的靈魂碎片。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到,她抱着腦袋思考了半天,得出結論:

坂田銀時不可能是虛的親兒子,但是虎杖悠仁真的有可能是脹相的親弟弟。

羂索活了這麽多年,用過的馬甲成千上萬,保不準虎杖正好就是那個幸運的倒黴孩子——這件事在邏輯上居然是成立的。

“我怎麽确定你能成為那孩子的同伴?在澀谷把他打暈、放宿傩出來也有你的一份力吧?”

“不是同伴,”他糾正她:“是哥哥。”

作為羂索瘋狂的實驗品,九相圖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咒靈。要融入人類社會過于艱難,所以作為長兄,他聽信了加茂憲倫的謊話,理所當然地為他的弟弟們做出了選擇,決意以後作為咒靈活着。

所以手足相殘、所以他的弟弟們死了。

“加茂憲倫玩弄了我的母親,我本該親手殺了他。”他的語氣重了一點:“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從現在起,我會保護好我弟弟,肩負起 ‘哥哥’ 的責任。為此,我需要見到他,去跟他道歉。”

“就因為血緣關系?”

“難道還需要別的理由嗎?”

相隔一百五十年的、曲折複雜的淡薄血親,和自小一起長大的血親是兩碼事。這位“哥哥”好像不怎麽适應人類世界的咖啡,只嘗了一口就把杯子推到了一邊。

才被喚醒沒多久的咒胎,心智似乎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成熟。她翻了翻菜單,又給他點了一杯奶茶,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京都高校也有個加茂家的孩子。

照這個邏輯推斷輩分的話,脹相是他的祖宗。既然虎杖悠仁是脹相的親弟弟,那麽四舍五入他也是加茂家的遠親。

——祖宗輩的。

早紀:“……”

她都不敢想加茂家的老頭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暈過去。

加茂憲倫已經死了,沒人能證明脹相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咒術高專受到天元的結界保護,哪怕是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他也無法感知到他究竟在哪。

作為榜上有名的敵方戰力,沒有咒術師會相信他離奇的發言,更別說帶他去學校找虎杖悠仁,但是藤川早紀不一定,因為——

“你也有弟弟。”

他的膚色是長期不曬太陽才會有的青白色,此時坐在沙發上,像個朝律師争奪孩子撫養權的家長。一旦律師開口說“這孩子沒法判給你”之類的話,就會被他當場射殺。

有被射殺風險的早紀深深吸了口氣。

“你決定好了嗎?”

“如果祓除咒靈、成為咒術師是我弟弟的決定,那麽——”他态度堅決:“那我将會拼盡全力支持他的決定。”

“哥哥”特有的溺愛發言直白傻氣得有點可愛,他神情肅穆,但是眼睛裏沒有敵意,清澈得壓根不像是什麽“詛咒”。

裝着奶茶的杯子被一飲而盡,她看在眼裏,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可以帶你回高專。只要悠仁認可你,我就覺得沒關系。”

“我不需要你的認可。”

“沒有我的認可你會被處死的,哥哥先生,你最好還是需要一下。”

*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氣晴朗。

大街小巷串着紅綠相間的挂件,六本木的燈飾準點閃爍,門前的信箱上挂着大只的紅襪子,偶爾在街邊散步的時候,能聞到姜餅屋甜滋滋的糖霜味道。

節日的氛圍喜氣洋洋,津美紀坐在五條悟的辦公室裏憋屈地翻日歷,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氣洋洋。

記憶一旦斷檔就很難再跟上版本節奏,堆積起來的疑惑比巨蛋城的聖誕樹還要高:比如弟弟為什麽突然去了奇怪的宗教高專、自己為什麽突然睡了一整年、還有五條先生為什麽突然領證了。

作為一個平日裏連請假都不超過三次的标準好學生,津美紀最大的願望就是考上一個好的高中,給弟弟做榜樣。結果計劃跟不上變化,眼睛一睜一閉,青山學院的升學考試就被她睡過去了。

“怎麽一醒來就在想這些事啊。”

有只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往她嘴裏塞了一口巧克力:“補考的事情會幫你解決的,不過快要過年了,安心休息一下,暫且別惦記這些了——太拼命太努力的話我和惠都會擔心的哦。”

“五條先生才是,聽說這幾天都睡得很遲……”

頭發揉得亂糟糟的,她嚼着巧克力,略帶抱怨地喊了一聲,她那不靠譜的監護人才停下手,重新耐心地把她的頭發梳理整齊。

臉色紅潤、氣息平穩、身上也沒有難聞的咒力殘穢。伏黑津美紀仰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怎麽已經長這麽大了啊。

五條悟有點感慨地笑起來,問:“昏迷的時候會害怕嗎?”

“稍微有一點吧。”

她思考了一下,語調輕快地回答:“五條先生不是常說自己是 ‘最強’ 嗎?雖然有點害怕,但是一想到最強的五條先生肯定會有辦法的,就好像稍微安心一點了——不過您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麽靠譜就是了。”

那雙給她綁頭發的手微妙頓了頓。

随手丢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津美紀順着亮光看過去,在看清屏保後,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诶?等等……那個……诶!?五條先生,跟您結婚的難道是一位姓藤川的小姐嗎?”

“是哦。津美紀已經見過了嗎?”

“是合法領證嗎?”

“?”

*

十六歲生日的時候,硝子對着生日蛋糕許願,希望自己以後可以借着祓除咒靈的名義環游世界。

她其實不太信這些,也不想許什麽生日願望,奈何她的笨蛋同期們認為生日是一年中許願最靈驗的特殊時期,非要逼她說點什麽。

結果居然真的靈驗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巴塞羅那。

大片大片的日光穿過聖家堂的玻璃窗花,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濃郁到幾乎聖潔的暖色光芒裏,于是她就看到了光的形狀。

空氣裏的塵埃閃閃發光,時間、宗教、生命的痕跡流動在五彩斑斓的光影裏,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洶湧地撞進她的眼睛。她擡起頭,聽到鐘聲和自己的心跳完全重合,很重地在耳邊發出聲音。

——咚。

比任何一天、任何一刻都要響。

聖誕節的客流量格外龐大,她和早紀走在路上,一路能看到唱歌的、跳舞的、耍雜技的。有魔術師把帽子遞到她的面前,再一眨眼,就變成了一束鮮豔的紅玫瑰。

他用帶着口音的英語對她行了一個紳士禮,說:“歡迎你來到巴塞羅那。”

——最後為這束玫瑰付了十五歐元。

是個完全和東京不一樣的地方。

這座被太陽照射到的城市在最冰冷的季節仍然明亮。古董店裏奇形怪狀的雕塑擺件、廣場上随着教堂鐘聲飛起來的白鴿、坐在橋邊給她和早紀畫抽象寫生的藝人……沒有什麽咒靈的味道,自由的氣息充斥着神經末梢,她覺得自己是一捧被人死死攥在手心裏的、輕飄飄的羽毛,一直到今天,才終于被地中海的海風吹得高高飄起,窺探到了世界一角的顏色。

過了整整十二年,她終于成功邁出了十六歲生日願望的第一步。

“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吹起這場海風的人給她遞了一串炸土豆。

“硝子,你很快就會成為七海最嫉妒的那種人了。”

“七海的任務不是被你接了不少嗎?”她順着那只伸過來的手咬了一口還冒着熱氣的土豆:“聽說他最近在做馬來西亞的旅行攻略呢。”

橘子味的光鋪在沙灘和藍得透亮的海面,遠處漂亮的歐式建築被曬得柔軟又溫柔。硝子看到情侶接吻、看到複古的小餐車、看到金發碧眼的歐洲帥哥大步朝她走來,給她遞了一杯橙色的雞尾酒,問她是不是單身。

早紀露出一個“看好你哦”的表情朝她豎大拇指。

最後當然是拒絕了,但是酒看起來很好喝,硝子在海邊的餐廳裏給自己點了一杯。

“我也想喝。”有人眼睛泛光。

“你不可以。”她無情否定,把自己的酒推出去:“最多給你嘗一口。”

“我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在這地方喝醉的話我沒辦法把你擡回酒店。”

早紀氣得在沙灘上畫小豬,淺金色的頭發在陽光底下像是會發光的柔軟綢緞。

五條悟的消息成串地轟炸她,抱怨她拐走了自己新鮮熱乎的、剛領證不久的老婆。她喝了口酒,唇角忍不住翹起來。

“你們是怎麽說服上面的人放我出來的?”

“也沒什麽啦,就是說你最近在試圖自殺得到解脫,如果再不放你出來散心,他們接下來就只能跪在你的墳前祈禱你的骨灰也帶有治療效果。”

早紀畫完了小豬,拍拍手坐回她的身邊:“真不知道你在醫務室裏這十幾年是怎麽活下來的。”

“那你在北海道這十幾年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不知道啊。”

她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雖然經常會想死,但潛意識總覺得以後遇到很好的事情,所以咬咬牙就活下來了。”

果然遇到很好很好的事情了。

她的語調随着笑意一起上揚:“因為重新遇到硝子和悟、遇到大家了,所以我現在突然覺得之前那十幾年好像也沒那麽痛苦了。”

“是嗎?”

硝子冷不丁想到她今年還沒許過生日願望,雖然已經遲了,到今天已經能算是聖誕願望了。

……不過聖誕老人是歐洲的,她現在在巴塞羅那許願,離聖誕老人住的地方很近,應該比在日本來得更靈驗才對。

“你許了什麽願望?”

“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什麽時候這麽迷信了?不說的話我怎麽幫你實現嘛。”

“聖誕老人會實現的。”

邊上的小店正在播放聖誕快樂歌,海面上鑽石一樣的波光随風搖曳,硝子在心裏默念了一遍自己的願望,而後好像被幼稚的行為逗笑了似的,長長舒出一口氣。

等她再一扭頭,自己那杯沒喝完的酒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裏。精致的馬丁尼杯空空蕩蕩,只剩半片卡在杯壁上的檸檬片。

“……早紀,我說過讓你別喝酒吧?”

“沒事的硝子媽媽,我比你想象中強大很多!以我的酒量,還能再喝十杯!”

“不可能,你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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