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吵架
吵架
“秋華, 真的是你!”
沈夢瑾看到李秋華,高興地跑過去,問:“你咋知道我住這兒的?”
沒錯, 這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李秋華, 要不是沈家作妖, 她現在應該就在去找李秋華的路上了。
她本來以為要等到下周日放假才能去,沒想到她竟然出現在了她家門前,她不禁疑惑, 她這個女配啥時候運氣也這麽好了?
李秋華小麥色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回道:“我今天回來給家裏送山貨, 聽鄰居說你來找過我,還打聽過我外婆家地址,怕你有事,便找了董靜, 她帶我來這裏了,不過她學校有事, 去學校了。”
沈夢瑾笑着道:“我找你的确有事。”
李秋華忙問:“什麽事兒?”
沈夢瑾伸口袋裏掏出了鑰匙,打開自己家門, 說道:“來家裏, 咱們邊暖和邊說。”
林沐看着她進門, 連個眼神都不給自己,心裏委屈,他們第一次約會, 就這麽沒了。
大概是他怨念的眼神太熱烈了,沈夢瑾終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在邁進家門,走了兩步後終于回頭, 沖他揮了揮手,“林公安,我今天沒空出去了,咱們下次再約,今天謝謝你了。”
林沐還能怎麽辦,說道:“不用謝,為人民服務,那我們下次再約。”
說完擡腳就回了自己家,沈夢瑾心頭一跳,她的親親男友生氣了,可在和老同學商量掙錢大計,以及哄男朋友之間,她猶豫了一秒鐘,果斷選擇了掙錢。
沒錢,她就得吃土,沒有男朋友,她還能吃肉,這個道理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而李秋華卻猶豫地停住了腳步,問:“小瑾,你和那個公安有什麽事兒啊?要不,咱們下次再說。”
沈夢瑾非常淡定地回答,“他叫林沐,就住在隔壁,今天他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說好請他吃飯的,不過我們兩家離得近,什麽時候請吃飯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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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華這才松了口氣,然後高高興興地跟沈夢瑾進家,看到幹幹淨淨的院子,院子的地面都是用青磚鋪的,下雨天都不用擔心腳上沾泥巴,青磚黛瓦的房屋,玻璃窗戶又幹淨又暖和。
她扭頭好奇地問:“這麽大的院子,就你一個人住嗎?”
沈夢瑾點頭,“章奶奶去京城和兒子團聚去了,我也只是替他們照看房子而已。”
李秋華眼裏全是羨慕,“這樣的房子住着一定很你暖和。”
沈夢瑾笑道:“是啊,比在沈家那個四處透風的房子好多了。”
李秋華也知道沈家的那間小房子,那個小房子就是放雜物的,冬天冷夏天熱,窗戶還是用紙糊的,住那裏也就比野地裏強那麽一點。
接着倆人挪步東廂房,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一股子暖意,李秋華笑着道:“小瑾,你也算苦盡甘來了。”
沈夢瑾彎腰把火爐子弄旺,聞言,苦笑道:“也就勉強填飽肚子而已,我爸媽哪裏舍得放過我,我就在剛才我才退婚成功,他們為了沈夢珍,竟然把我許給了許紅山。”
李秋華驚訝道:“革委會的那個許紅山?”
沈夢瑾點頭,“這是開頭,以後還不定怎麽作妖呢。”
李秋華看她的目光多了同情,她爸媽雖然重男輕女,但外婆和舅舅舅媽把自己養活大,也因此,她的婚事她爸媽根本管不了,外婆和舅舅舅媽肯定會給她找個好婆家的。
沈夢瑾給她倒了一茶缸熱水,拉她坐炕上,說起了正事,首先就是問:“你什麽時候回你外婆家?”
李秋華喝了一口水,說道:“我明天就回去,怎麽了?”
沈夢瑾笑了笑,說道:“想讓你幫我買點山貨,快過年了,就算只我自己,我也要把年過得熱熱鬧鬧的。”
這不是大事,她外婆的大隊土地貧瘠,糧食長得不好,但因為挨着大山,所以最不缺山貨,李秋華忙問:“你要啥山貨?”
沈夢瑾也沒客氣,直接說:“核桃、板栗、蘑菇、肉幹,只要有我都要,收購價就按照供銷社的售出價算。”
供銷社也收山貨,但供銷社的收購價并不高,一般都是按照售出價的二分之一收購,可大多數時候都是低于售價的二分之一的,而且也不是現場給錢,而是打白條,過一段時間再給錢,這一段時間有時候是半個月,但也有多半年才能把白條換成現錢的,所以說農村人窮啊,他們來錢門路幾乎沒有。
而李秋華顯然也知道這個問題,她抿了抿唇,說道:“那是現錢嗎?如果沒現錢,恐怕不好收。”
沈夢瑾爽快道:“當然是現錢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李秋華這才放心,她不擔心沈夢瑾會賴賬,她自己有工作,就算一時半會兒給不了錢,但最終還是會給的。
沈夢瑾算了算自己的積蓄,說道:“就按照50塊錢的給我收吧,下個周日我去你外婆家拿貨。”
李秋華高興地“哎”了一聲,有了這筆錢,家裏就能多扯幾尺布,外婆也能做一件厚實的棉襖了。
沈夢瑾也高興,有了這批貨,她就能掙至少50塊,兩個多月的工資呢,能把欠林沐的錢還掉了,雖然林沐是她男朋友,但是只要沒結婚,她就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錢。
她從兜裏掏出10塊錢,遞給李秋華,“這是訂金。”
李秋華還是第一次拿這麽多錢,她手足無措道:“我,我給你寫收條吧。”
沈夢瑾也沒拒絕,感情是感情,金錢是金錢,把界限弄清楚了,在規矩之內,友情才能維持得久。
而李秋華把收條寫好,遞給沈夢瑾的時候,說道:“真羨慕你,自己掙工資自己随便花。”
沈夢瑾卻嘆氣道:“我是自己掙錢自己花,可一個人獨自生活開銷也大,柴米油鹽、人情往來處處都要花錢,你看我這破衣裳,我都沒錢買新的。”
李秋華看了眼她身上的那件破棉襖,再對比自己身上的,她的棉襖裏面填充的可是今年的新棉花,暖和得很。
所以啊,還是有家人比較好。
沈夢瑾接着又道:“我們廠裏要招工了,面向社會有十來個名額呢,你要不要試一試?”
李秋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不打算回城,回城我就得被爸媽管,還不如在鄉下的。”
說這話的時候李秋華神色帶上了一絲憂傷,雖然有外婆和舅舅舅媽疼,但他們到底代替不了父母的位置。
沈夢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知足吧,你還有親人疼愛,而我只有我自己疼自己。”
李秋華看着眼前堅強的女孩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對比她,她的境地好像也沒那麽糟糕,果然幸福是對比出來的。
而後,沈夢瑾不想談令人傷感的話題,接着就另外起了話題,問她在農村的生活趣事兒,說起這個李秋華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挖野菜,摘果子,農村孩子雖然玩具少,但快樂卻不少。
再說沈家這邊,沈衛明被沈夢瑾噴了辣椒水,眼睛火辣辣得疼,其實不用住院的,在家裏用水清洗清洗就好。
但是沈衛明可是沈家的獨苗苗,沈家的香火全靠他呢,沈昌平和李美香平常再嫌棄兒子蠢,也着急忙慌地把他送來了醫院,雖然醫生說不嚴重,用清水洗洗,過幾天就好了。
但是沈衛明從小嬌生慣養地長大,哪裏受過這種苦,眼睛又腫又疼,一個大男人跟孩子一樣哭嚎。
沈昌平和李美香以及沈夢珍仨人,在醫院安慰了一晚上,這也是他們為什麽沒去找沈夢瑾算賬的原因。
“呼呼……”
李美香粗喘兩口氣,疲憊地說道:“這臭小子終于睡了,嚎了一夜,累死老娘了。”
沈夢珍也累,要是平常她指不定會幫李美香捶肩膀,但這會兒她不想動彈,見沈昌平從外面打熱水回來,她眼神一閃,說道:“小瑾打了大哥,在家裏指不定多愧疚呢,她這人就是個悶葫蘆,關心人也不會說。”
李美香罵道:“別給我提那個死丫頭,衛明是她親大哥,她也能下得去手,等我騰出手來,再找她算賬。”
沈昌平也跟着道:“她就是把戶口遷出去了,也是老沈家的親閨女,趁着這件事,趕緊讓她把戶口遷回來,也讓她回家來住,省得在外面跟人學壞。”
沈夢珍低頭摳手指,“她應該不願意回來吧。”
沈昌平眼神一冷,“那由不得她。”
不過他很快就被打臉了,因為桑建新來了,他一來就帶來了沈夢瑾去桑家大鬧的事兒,他白皙的臉氣得通紅,“我們家還沒有丢過這麽大的臉呢,被人指指點點的,我差點沒被臊死。”
李美香氣地嚯地就站了起來,“我去撕了那死丫頭,她怎麽就那麽能呢,打親哥哥,去親姐夫家鬧,那改天還不把親爹媽剝皮拆骨了啊。”
桑建新趕緊攔住她,“阿姨,您別急,我爸正在關鍵點兒上,我爸的意思是先按耐住,這段時間不能再出現任何的閑話。”
聞言,沈昌平也趕緊攔李美香,“老婆子,你就聽建新的,親家的大事要緊。”
李美香氣地原地跺腳,“我是做了什麽孽了,生了這麽個歹毒閨女。”
沈昌平也嘆氣,“兒女都是債啊。”
只有沈夢珍溫柔又愧疚地看向了桑建新,低聲道:“建新,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給桑伯伯添麻煩了。”
桑建新立刻心疼道:“這不關你的事兒,你才是最無辜的。”
沈夢珍這才彎眉一笑,桑建新看着她這美麗溫柔的笑容,眼裏露出癡迷的目光。
而他們嘴裏的沈夢瑾呢,在把李秋華送走以後,她高興地在院子裏轉了幾個圈圈,世界就是這麽奇妙,你汲汲營營的時候,想要的機會老天偏偏不給,等你差不多放棄的時候,機會就被雙手送到了你的手裏。
今天天氣不錯,大冬天的太陽格外暖和,這麽好的天氣正适合洗衣裳,她的床單被罩該洗洗了,另外還有身上的衣裳。
“我是一只小蜜蜂,勤快的小蜜蜂……”
某女哼唱着歌,把大洗衣盆拿來盛上水,把洗衣膏放裏面攪和至起泡沫,然後再把床單放裏面浸泡,而浸泡的過程中,她又手腳麻利地把家裏的衛生再搞了搞,忙活的樣子真像勤勞的小蜜蜂。
而隔壁的林沐在房裏就坐立難安了,想着沈夢瑾應該和老同學說完話了吧,咋不來家裏找他?
“叔叔,叔叔陪我玩兒。”
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兒掀開簾子進屋,手裏抱着一個足球,然後“噠噠”地跑林沐身邊,眼巴巴地請求。
這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林沐二哥林深的小閨女林玉姍,而這小姑娘最喜歡的就是小叔叔了,小叔叔會跟她玩皮球,還會舉高高,不像爸爸,就會兇她。
林沐在屋裏也坐不住,索性站了起來,然後彎腰抱起小侄女,問:“你哥哥呢?”
這個哥哥就是林深的大兒子林棟梁,今年七歲,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先前他還聽見這小子在外面吵吵呢,這會兒倒是安靜了。
林玉姍奶聲奶氣道:“哥哥推着鐵圈出去玩兒了。”
半大小子的确呆不住,這個林沐理解,他抱起小侄女就來到了院子,大聲道:“姍姍,把球踢給我。”
林玉姍咯咯一笑,把足球放地上,然後一擡小短腿就踢了過去,足球被林沐用腳接住,小姑娘高興地蹦噠起來,“小叔叔好厲害!”
林沐一笑,“等着,叔叔還有更厲害的。”
他說完就沖隔壁看了看,他都這麽大聲了,小瑾該聽到了吧?聽到了,就趕緊來找他。
而沈夢瑾的确聽到了,不過她此刻正在洗衣裳,手裏全是活兒,哪裏有時間去找林沐,等洗完衣裳,她還得做飯,吃了午飯,下午她還得去洗澡,等林沐把棉花拿回來,她還得找人去做衣服。
打工人的假期其實很多時候不是用來休息的,是用來處理生活瑣事的。
而隔壁林沐二嫂陳蓉正在和婆婆一起擇菜,聽到院子裏小叔子和閨女的笑聲後,也跟着笑着道:“媽,林沐對小孩子就是耐心,比林深強多了。”
嚴婉茹也看到小兒子和孫女在一起玩的場景了,笑着道:“他啊,就是喜歡孩子。”
陳蓉眼珠子一動,問:“媽,林沐的個人問題,您怎麽個打算?”
嚴婉茹瞅了眼一直瞅隔壁的小兒子,嘆氣:“我能有什麽打算?兒大不由娘,我一開口提,他就跟我杠,說他大哥二哥都是二十五六歲才結婚,他才二十一歲,幹啥要逼他,偏偏你爸也站他那邊,說他還年輕,才參加工作,正該一心撲在工作上。”
陳蓉湊近婆婆,說道:“林沐也就那麽說,真遇上好姑娘了,他肯定比你急,我們單位有個女同志,比林沐大一歲,今年二十二,工農兵大學生,是我們單位重點培養對象,長得又好,家世也不錯,她爸是革委會的,她媽是銀行的,要不要安排他們倆見個面。”
嚴婉茹先頭聽着還好,後面一聽是這姑娘老爹是革委會的,眼裏的光立刻沒了,她朝着林沐努嘴,“你去跟林沐說,他要是願意,我沒意見。”
這場運動學校是重災區,多少老師被挂牌游街,多少老師被那些革委會的人,禍禍的家破人亡,她有倆同事就被革委會的給整死了。
她寧願要沈家那樣愚蠢貪婪的親家,也不要革委會的親家。
陳蓉見婆婆不幫忙,心裏失望,現在鐵路局有個主任的職位空缺,林深有些想法,而那個姑娘的姑父就是鐵路局的處長,如果是一家人了,那處長還能不幫自己丈夫嗎?
嚴婉茹不幫忙,陳蓉便自己說,吃午飯的時候就說了出來,然後就被林沐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現在不考慮個人問題。”
陳蓉不死心,繼續勸,“那你也見一見啊,好姑娘就跟花一樣,開一朵就被摘一朵,你不抓緊,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林沐不客氣了,說道:“二嫂,我讨厭革委會,不想和革委會的人沾一點兒關系。”
嘴上如此說,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革委會的人咋了,這麽缺對象嗎?竟逮着他和小瑾了。
陳蓉見勸不了小叔子,就看向婆婆求救,喊了聲,“媽。”
嚴婉茹卻眉眼不動,“終身大事是一輩子的大事,林沐不願意就算了。”
陳蓉又看向公公,林域生看她都不看,只招呼孫子孫女吃飯,要他說,想要上進沒錯,但那得憑借真本事,出賣小叔子的終身大事這一套,他可看不上。
在家裏得不到支持,陳蓉臉色便不好看,吃過飯就帶着倆孩子離開了,嚴婉茹氣得臉色都黑了。
“她這是什麽意思?我還沒有埋怨她算計我兒子的婚事呢,她竟然給我甩起了臉色。”
林域生卻沒有生氣,他拿着一根香煙放鼻子下面聞,深深地吸了一口,過了幹瘾後,說道:“這就是人家的底氣,人家家世好,工作好,幹啥要看你這個婆婆的臉色。”
嚴婉茹知道他的意思,她撇嘴,“我也沒說嫌棄小沈,但凡她娘家像點兒話,我也不會那麽排斥。”
林域生嘆氣,“人哪裏有十全十美的,就沖上午她給桑源施壓解決婚事的能耐,你就能看出來,她是不會讓娘家人影響她一絲一毫的。”
嚴婉茹也聽說了上午的事兒,她嘴角抽抽,“一個女孩子家太不體面了。”
林域生哼一聲,“什麽叫體面?能護住自己的幸福,那才叫體面,總比死要面子活受罪強。”
嚴婉茹說不過他,他們倆吵嘴,那真是應了一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然後餘光看到林沐要出去,她趕緊揚聲問:“今天是周日,你出去幹啥?”
林沐随口回了句,“小沈托我買的棉花,我去拿回來。”
嚴婉茹臉色不好,但還是揮手把他給打發了,陳蓉這一鬧,她也明白了些,好親家有什麽用,她兒子想升職,竟然還要靠出賣小兒子的終身大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管了,既然是孩子自己選擇的,那麽只有女方人品不差,她就随他們。
不過該有的底線還得有,她扭頭看着林域生,說道:“林沐昨晚上是不是翻牆去隔壁了?我迷迷糊糊地聽的不是很清楚。”
林域生點頭,“從今晚起我會注意,不讓那臭小子再翻牆。”
他心裏也懊惱,他除了第一天晚上聽到那小子翻牆了,後面兩個晚上竟然沒發現,他以為他警告過一次後,臭小子就該收斂的。
他沒想到這臭小子竟然這麽沒分寸,他氣地罵道:“太不像話了。”
而正去同事家的林沐打了一個大噴嚏,他單手握住自行車的把,揉了揉鼻子,一罵二想三感冒,是誰在罵他?
而隔壁的沈夢瑾終于把床單給搓洗好了,但洗衣膏也有個缺點,那就是不如肥皂能夠把泡沫洗幹淨。
偏偏床單又大又沉,在家裏盆子裏洗不好洗幹淨,她找了一個桶,便打算去護城河洗,這時候她分外想念起後的洗衣機來,洗衣裳多方便啊,特別是洗大件的衣裳。
“這洗衣膏洗衣服就是省,要是往常半個月我家研究造完一塊肥皂了,洗衣膏竟然才用了半袋。”
“是呢,我也覺得洗衣膏比肥皂耐用。”
“就是吧,太難買了,供銷社老是斷貨。”
盡管天寒地凍,但護城河邊還是聚集了不少勤勞的婦女同志洗衣服,特別今天是星期天,人更多。
一條護城河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沈夢瑾都懷疑半個古城市的人都來護城河邊洗衣服了。
她過去找了一個正在盆裏搓洗衣服的大姐,詢問道:“大姐,這床單我在家裏搓洗好了,能讓我用這地涮一涮泡沫嗎?”
大姐很好說話,讓開了位置,說道:“你洗吧。”
然後又笑着問:“你也用洗衣膏洗衣裳啊?”
沈夢瑾點頭,“是呢,洗衣膏洗衣服方便省事。”
大姐對這話很是贊同,說道:“确實方便省事,聽說研發洗衣膏的是個小姑娘呢,真能幹,聽說那小姑娘的親爹媽還不待見她,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我要是有這麽個能幹的閨女,做夢都能笑醒喽。”
沈夢瑾心裏得意,看來她的輿論策略還有點用,她不求多,只求将來有一天和沈家對簿公堂的時候,能多點輿論支持。
誰讓無論輿論和法律都天然地偏向父母那一方呢,原生家庭打不死,又不能徹底割裂,就像鞋面上的蒼蠅一樣惡心人。
心裏不憤,她眼神也黯然了,說道:“這人的喜好哪裏能說得輕,我是肥皂廠的,聽說那姑娘的父母就因為生她時候難産,就恨上她了。”
旁邊的一個大姐啧啧道:“這爹媽糊塗,這也不是孩子的責任。”
沈夢瑾聽着,心情就晴朗不少。
洗完衣裳回家,又用家裏的清水洗了一遍,這才把床單晾曬到晾衣繩上,而這時候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了。
“小沈,開門!”
林沐外面叫門,她趕緊去開門。
他在門外推着二八大杠,車座上放着一包袱棉花,見到她,便用手一指,說道:“你托我買的棉花到了,都是彈好的,能直接做衣裳。”
沈夢瑾客氣地道謝,“謝謝林公安了,來家裏喝杯熱水吧。”
林沐求之不得,等推着自行車進門,等沈夢瑾把門一關,他把車一停,把沈夢瑾逼到影壁那裏,他單手撐着影壁,給沈夢瑾來了個壁咚,委屈地質問:“說好看電影的,不過來了一個同學,就把我給忘了。”
這事兒确實是她不對,她墊腳親了親他的唇,說道:“咱們今晚上去,好不好?她就是我要去西山公社看的女同學,人家來了,我當然要好好招待了,她走後,我又沒有手表,只是估摸時間到中午了,不敢去打擾你吃飯。”
林沐雖然知道她在狡辯,但就是舍不得怪她,低頭噙住她的唇逮着她的小舌頭,霸道地纏繞吸吮,沈夢瑾理虧,這次竟然意外地乖順,讓林沐新奇之餘,慢慢地溫柔起來,而沈夢瑾也把手臂纏繞到他的脖頸上,享受着他的親吻。
而林沐直覺脖頸處冰冰涼涼的,眉頭一皺,松開她的唇,喘着粗氣,問:“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說着就手一伸把她的手拿到跟前,一看竟然紅通通的,他關心地問:“怎麽回事?”
沈夢瑾:“洗衣服。”
林沐嘆氣,“你的手沒好,有衣裳先放着,等回頭我來幫你洗。”
沈夢瑾親了親他的唇,問:“我內衣你也幫忙洗嗎?”
林沐的臉再次紅了,他發現他在沈夢瑾跟前,就沒有占據過上風,繼續紅着臉道:“洗。”
沈夢瑾再次笑着親了親他的唇,說道:“你想洗,我還臊呢。”
林沐有些無語,這女人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她啥時候害臊過。
倆人說了兩句悄悄話,沈夢瑾怕林沐在家裏多呆,會被人猜疑,就要攆人,“我要收拾收拾去澡堂子洗澡了,你也回去吧。”
林沐到底不甘心離開,再次親了個夠本才離開,等林沐離開,沈夢瑾摸着自己的唇嘆氣,她把一個純情少年給教壞了。
她拿過林沐送來的愛心棉花,棉花雪白蓬松,一看就是好棉花,弄到這些也不知道林沐費了多少勁兒,真是越相處,她的心就越軟,也開始認真考慮起她和林沐的婚姻了。
但她的感慨也就幾秒鐘的事兒,很快她便收拾了香皂,幹絲瓜瓤,以及幹淨的內衣褲,去附近的澡堂子洗澡了。
洗澡洗了半個小時回來,又收拾了棉花去了董家,她不會做衣裳,想要拜托馬娟幫忙做,至于布,等路過百貨大樓的時候買。
誰知道還沒有走出文化巷,就遇到了張忠義,他一問得知她拜托人做棉襖,連忙說:“拜托別人幹啥,讓你大娘幫你做,她針線活好,年輕時候還在大資本家馬家的繡坊裏呆過,家裏也有縫紉機,絕對快。”
既然這邊有人幫忙做,沈夢瑾也不想舍近求遠,說實話,工業路家屬院那一片她還真不想去呢。
她笑着道:“那就麻煩大娘了。”
張忠義擺了擺手,“都是一個巷子的街坊,說麻煩太嚴重了。”
而張忠義的妻子是一個很和藹的大娘,頭發挽成髻梳在腦後,穿着斜襟襖,束腳褲,一張微圓的臉,看到她笑成了菊花,知道她要做棉襖後,和藹地問:“你想做什麽樣式的,填幾斤的棉花?”
沈夢瑾也沒有想要标新立異,說道:“就做對襟的,填兩斤吧,棉褲填一斤。”
接着她又問需要多少布,得到了答案後,這才趕緊去了百貨大樓買布,買的是滌綸布,買了六尺,花了五塊多,再加上給李秋華的十塊,今天支出十五塊,錢啊,掙的時候難,花錢的時候眨眨眼就成。
解決了這件心事,她想着家裏的錢買了手表,就不夠付李秋華的山貨錢了,回家就打扮僞裝一番,然後背起以前收購的米面和菜幹,打算去黑市,她成功地再次把林沐忘在了腦後。
不過也不算忘記,她還記着他說的黑市上危險的事兒,把鉛筆刀帶了兩把,還帶了兩瓶辣椒水。
等下午林沐過來接她看電影,發現家裏竟然是鐵将軍把門,他問過街坊後,臉一黑,沈夢瑾竟然又去了黑市。
他煩躁地踢了踢腳下的石頭,這丫頭怎麽就不聽勸呢,黑市真得危險。他趕緊騎上自行車往火車站那邊的黑市趕去。
可惜他不知道,因為他說有同事在火車站黑市那兒見過她,沈夢瑾便打算換地方,去了城東國道旁邊的黑市,那邊的黑市規模雖然比不上火車站,但是規模是古城市第二大。
她進去先按照規矩交了三毛錢的進門費和保護費,這才拉了拉圍巾走了進去,這裏的貨品顯然沒有火車站那邊齊全,大都是賣米面菜蔬等本地貨,而火車站那邊卻有南方地水果,以及一些金貴的營養品。
她也不多話,把筐子一放,便有人來問價,她比火車站那邊報價便宜了兩分錢,她的菜幹和米面質量好,價格也公道,脫手也不算慢,兩個小時便全部脫手。
今天照樣她背的東西多,收款三十七塊五毛三,另外還收了五張工業票,她高興地眉眼彎彎,她的手表能買了。
她邁着輕快的步伐快步回家,争取早點到家,拿了積蓄去買手表,可是樂極生悲,她竟然被跟蹤了。
她心頭一凜,手裏握緊了鉛筆刀和辣椒水,腳下的步子也快了很多,不過也在拐角處的時候,被人追上,她一手拿着鉛筆刀捅了過去,一手拿着辣椒水不要命地噴。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她睜眼一看,跟蹤她的小青年捂着眼睛在哀嚎,嘴裏也罵罵咧咧:“臭娘們,竟然好算計老子,老子□□祖宗!”
沈夢瑾冷哼一聲,這副模樣了,竟然還嚣張,她也不敢多留,腳下生風地跑了,直到跑到大路上,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她這才停下,扶着一棵樹大喘氣。
果然林沐不是吓唬她的,外面真的有壞人,黑市真得很危險,但她有什麽選擇呢,窮人,不冒險,不卷,除非天上掉餡餅,否則一輩子都別想翻身,她只希望她以後的兒女不會像她這麽辛苦。
等稍作休息,她也不敢多留,馬上又跑了起來,大概運氣差到極致了,好運終于來了,一輛公交車路過,她趕緊招手,這裏沒有站牌,公交車都是有客就停。
等上了公交車,她這才徹底松了口氣,回到家,看着天還不是很黑,她就趕緊去百貨大樓買手表了,黃河牌手表雖然沒有上海牌出名,又沒有那高檔,但時間還算準,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她親了親自己的手表,眯眼一笑,“手表有了,自行車也不會遠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給自己加了油,邁着雀躍的步伐回去,然後就在巷子口遇到了林沐,她高興地迎了上去,舉着手裏的手表,笑魇如花道:“林沐,我有手表了,你看,漂亮嗎?”
林沐卻黑着臉,煞風景地問:“你去黑市了?”
沈夢瑾一愣,他怎麽知道的,不過沒回答,繼續問:“我的手表咋樣?”
林沐的臉更黑了,問:“你去黑市了?”
沈夢瑾也沒耐心了,點頭道:“是,我去掙錢不掙錢,我哪裏來的手表啊。”
林沐咬牙,“我有沒有跟你說黑市很危險?你缺錢,我們可以一起攢。”
沈夢瑾倔強地擡頭,問:“可你的錢我花的不安心。”
林沐咬牙質問:“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
沈夢瑾冷笑,“我親爹媽都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地賣,這世界上我誰也不信,我只信自己。”
林沐氣地臉色通紅,卻無法反駁,憋屈地踢了一塊石頭,石頭被踢得滾得老遠才停下。
就在倆人僵持的時候,一個街坊出來見到後,好奇地問:“林公安,小沈,你們這是怎麽了?”
沈夢瑾笑着道:“沒事,我做錯了事兒,林公安在教育我呢。”
林沐聽到這句話氣笑了,這女人竟然知道自己錯了,她這是明知故犯,而他還沒有消氣呢,她竟然率先擡腳離開了。
林沐也是從小被寵大的,也是有脾氣的,既然沈夢瑾不理他,他還不理她呢,氣地跟個河豚一樣地跟在後面。
走到半截後,他突然間想到,“我憑什麽跟她後面。”
然後長腿一跨上自行車超過了沈夢瑾,沈夢瑾眉眼都沒動。
但是回到家,打開門之後,她把門一反鎖,便蹲地上哭了起來,她知道林沐擔心她,他也真心對她好。
可她真地無法做到全然信任他,兩輩子親情的缺失,讓她極度缺乏安全感,更加不敢全心全意地相信人。
面對他的質問,她只能豎起身上的刺來攻擊對方,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卻無法改變。
而林沐回到家裏,氣哼哼地回到家裏,在屋裏走來走去,他煩躁道:“做錯事還有理了,黑市是能去的嗎?”
在屋裏來回轉悠了一圈,便開始去扒拉自己的積蓄,昨天給的三十塊,已經是他幾乎所有的積蓄了,他現在只剩下五塊錢的零花錢。
他煩躁地大手呼嚕頭,“以後不能再手松了。”
而沈夢瑾哭了大概有一分鐘,便把伸手淚水一抹,剛才的哭全是祭奠她短暫的愛情,有了這次沖突,林沐大概要跟她分手了。
她借他的錢和工業票已經花了,但後續她會連本帶利地還他,她可不是喜歡占人便宜的女人。
接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既然沒有愛,那就要多多的錢吧,很多很多的錢!她要躺錢上睡覺。
為了慶祝自己恢複單身,她晚上特地蒸了雞蛋羹,攤了雞蛋餅,又炒了倆素菜,吃得飽飽的後,繼續學習,愛情哪裏有事業重要。
而晚上想要翻牆再去教育女朋友的林沐,被老爹抓包了,“林沐,你去幹啥?”
林沐尴尬道:“我随便走走。”
林域生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跟小沈處對象,我不反對,但是不許你越界,你們可以下班後約會,但就是不能深夜翻牆頭孤男寡女地處一屋,擦槍走火了怎麽辦?”
林沐急道:“爸,我找小沈有急事兒。”
林域生堅決道:“那也不成。”
林沐拗不過老爹,只能怏怏地回屋,在屋裏也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着沈夢瑾,一會兒氣她知錯犯錯還嘴硬,一會兒又心疼她,爹媽偏心,讓她失去了對人的信任。
“啪啪啪!林沐,開門!”
一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林沐從炕上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披上衣服出門,打開門看到是同事,同事在他耳朵邊說了兩句話,林沐點了點頭,“我回去穿好衣裳就走。”
而他跟爸媽說了一聲後出門,離開之前,拿着一個紙包塞到了沈夢瑾家的門縫裏,才跟同事離開。
沈夢瑾第二天開門,就看到了那個紙包,她好奇地撿了起來,打開一看,裏面全是各種票證,什麽布票,肥皂票等等。
另外還有一封信,她打開一看,上面是林沐的字跡,“小瑾,我現在沒錢,只有票,都給你,黑市上危險,不要再去!”
沈夢瑾笑了,笑着笑着哭了,她的愛情還在,她喃喃自語,“林沐,我該拿你怎麽辦?”
她轉身鎖了門,路過林家的時候,恰巧遇到了林域生從公園鍛煉回來,他看到她就愧疚地說道:“昨晚沒吵到你吧?派出所的人找林沐,拍門聲音響,你擔待。”
沈夢瑾秒懂,林沐這是去出任務了,心裏突然間一緊,開始擔心起來,說道:“肯定是所裏有急事,我睡得死,沒聽見,林公安的任務不危險吧?”
林域生嘆氣,“不清楚。”
然後沈夢瑾便提着心上班了,她也終于嘗到了挂念人的滋味。
到了廠裏,她就立刻去跟鄧主任道歉,“我昨天有事,沒能去西山公社,等下個周日才能把山貨帶回來。”
鄧主任擺了擺手,“沒事兒,離過年還早呢。”
沈夢瑾松了口氣,接着又想到竟然黑市不能去了,這些山貨她不如做了人情,快過年了,廠裏的人應該都需要山貨,就比如鄧主任這樣的領導,人情有時候比金錢還貴呢。
計議一定,她嘴角露出了笑容,不花錢地在領導面前刷好感,這買賣值得。
今天是元旦,廠裏要準備演出,演出的節目內容很枯燥,節目形式很單一,除了忠字舞,就是大合唱,要不就是朗誦大領導的詩詞,而他們的節目形式雖然新穎,但因為本子的問題,反響也平常,所以沒有得獎。
沈夢瑾有些失落,但很快就笑了,這樣的慶祝晚會重在參與,重在能平安度過。
因為她做的香皂,還沒有皂化成熟,洗發水缺原材料,現在的工廠興許管理有問題,但品質一定要保障,那個洗發水太坑人了,就是肥皂稀釋加點精油,郭廠長都不好意思去工業局申請生産指标。
反正去輕工業展覽會的名額已定,沈夢瑾心态穩,也不着急了,反而一心撲在銷售上,可廠裏洗衣膏銷售火爆,根本不需要銷售推銷。
沈夢瑾便打算去推銷古城牌肥皂,把古城牌的名頭在省城打響,為後頭的香皂推廣打基礎。
可惜鄧主任拒絕了她,“過了年再去,快過年了,讓工人們歇一歇,這個月工人們已經超負荷運轉了。”
沈夢瑾只能答應,然後再想其他什麽工作能夠出彩,這一想就到了周日,而林沐還沒有回來,她擔心地再次問了林域生,他也不清楚林沐什麽時候回來?
她失望地嘆口氣,穿了新棉襖打算去西山公社,然後李秋華就來了,還帶着一個年輕人,年輕人推着自行車,自行車上挂着兩個大麻袋。
沈夢瑾趕緊把人迎進屋裏,“不是說我去取嗎?你們咋送來了?”
李秋華笑着道:“我表哥要進城買東西,我們就捎帶來了。”
接着介紹了表哥張軍,張軍是個直爽的小夥子,他來了就打開麻袋,說道:“這些山貨我們都靜心挑選的,保證是上等品。”
沈夢瑾看了看,高興地眯了眼,爽快地把尾款付了,幸好前天董家把這個月的錢給她了,要不然還不夠呢。
李秋華問:“你就不稱量?”
沈夢瑾攤手,“我家沒秤,我相信你不會坑我。”
李秋華笑了,張軍也高興,“以後缺山貨和我們說。”
沈夢瑾答應一聲,便送他們出門,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孩兒在林家門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