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貼身教官
貼身教官
沈夢瑾走近後, 看清楚了圍在她家門口的人,石奶奶和倆孩子以及文化巷的街坊鄰居,她走上前, 驚訝地問:“石奶奶, 您怎麽來了, 還帶着勇飛和勇敢?”
石勇飛和石勇敢看到她,邁着小短腿就跑到她面前停下,仰着小臉, 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沈姐姐,看到我們高興不高興?”
沈夢瑾騰出來一只手, 挨個摸了摸他們的頭,說道:“高興,當然高興,你們沒看見我都笑眯了眼嗎?”
石勇飛和石勇敢特地看了眼沈夢瑾的眼睛, 石勇飛非常認真地說:“沈姐姐你騙人,你的眼睛只是彎了, 不是沒有了。”
沈夢瑾好笑地揉了一把她的頭,說道:“我說的是比喻。”
石勇飛清澈的大眼睛裏全是疑惑, 問:“比喻是什麽?”
沈夢瑾:“……等你上學了, 就知道了。”
沒想到她也有一天用這句話敷衍小孩兒, 明明小時候她最讨厭大人用這話敷衍她了。
石勇飛小胸膛一挺,脆生生地說道:“我今天秋天開學,就能上一年級了。”
沈夢瑾比大拇指, 誇道:“真棒!”
石勇敢見哥哥被表揚了,也學着哥哥, “我也上一年級。”
石勇飛糾正他,“你還小, 不能上學。”
石勇敢:“就能!”
石勇飛:“學校不收你!”
石勇敢:“哇哇……”
Advertisement
周圍的大人:“哈哈哈……”
然後石勇敢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大人們笑得更歡了。
沈夢瑾笑着從兜兜裏拿出了一塊糖,往前一遞,“吃糖!”
這話就像是按停開關,石勇敢小朋友立刻不哭了,抽噎地拿過糖,說了聲:“謝謝沈姐姐。”
沈夢瑾剛想說不用謝,就聽到小家夥繼續說:“我還要去上學。”
沈夢瑾笑了,這孩子還挺執着的,她對走過來的石奶奶說:“我們勇敢真好學,将來肯定出息。”
石奶奶笑着道:“借你吉言。”
她接着拍了拍倆孩子的頭,問:“你忘了,奶奶帶你們來幹啥了?”
.
石勇敢吃着糖,含糊不清地問:“幹啥?”
石勇飛年紀大一點兒,記事清楚,奶奶一提醒,他便想起來了,拉着弟弟給沈夢瑾鞠躬,“謝謝沈姐姐!”
沈夢瑾看向石奶奶,問:“石奶奶,你們這是?”
石奶奶笑着道:“因為你,我們家接了糊紙盒的活兒,再加上撫恤金,家裏終于能吃飽飯了,而且你還讓記者在報紙上登了他們媽媽的病情,幫她求醫,還真有一個老中醫看到了,找上了我們,給他們媽媽看了病,現在她的病好多了,醫生說再調養一段時間,就能徹底好了,閨女,你救了我們家。”
說着石奶奶就抹起了淚,繼續道:“家裏孫子還小,兒媳婦又病怏怏,我自己年紀又都大了,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常常愁得睡不着覺,生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一家子人沒了着落,現在好了,家裏有了糊紙盒的生計,兒媳婦身體也好了,這都得謝謝你,好閨女,你真的是救了我們家啊。”
她的話讓圍觀的人都抹起了眼淚,烈士為國家犧牲了生命,可他的家人卻過的如此艱難,他們心裏是真不好受。
就連一向愛占小便宜的馬蓮都抹了抹眼淚,說道:“小沈這事兒做得好,烈士都犧牲了,他們的家屬我們得好好照顧。”
其他人也誇,“小沈這孩子仁義。”
沈夢瑾被他們誇的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也只是動動嘴,也沒做什麽。”
石奶奶堅持:“可你确确實實救了我們家,讓我們這個家有了生計,也有了生機。”
文化巷也跟着附和,“大娘說的不錯,小沈,你是好樣的。”
沈夢瑾謙虛道:“我能量有限,石奶奶家能過上好日子,多虧了我們廠長,以及政府和日報社,他們在這件事上出力最多。”
石奶奶:“都是好人,我們都感激,我們剛從日報社回來。”
“阿嚏!”
小小的石勇飛打了個噴嚏,嚴婉茹正好擠了起來,提醒道:“小瑾,別讓人在外面站着了,外面風大,進屋說話。”
北方的春天多風,今天的風确實有些大,她趕緊招呼人進家,街坊鄰居也請進來,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進的,只進來了一少半,就這也有十來個人。
她住的東廂房面積不大,這麽多人進來,瞬間被擠得滿滿當當的,其中也有幾個人是沈夢瑾住進文化巷之後,頭一次進來。
他們打量了下東廂房,雖然收拾得很幹淨,但總歸太小了,沒有堂屋面積大,更沒有堂屋唐亮。
有人不禁問了,“小沈,你咋不住堂屋啊,堂屋又亮堂又大?”
沈夢瑾笑着道:“我就一個人住,房子太大了,空曠得很。”
大家想也是,一個人住的房子太大了,總覺得空,不如小房子踏實,有大娘就打趣道:“那你趕緊跟林公安結婚,結婚了,倆人住,就不會覺得空蕩蕩了的。”
她這話一出,房間裏的人都笑了起來,紛紛打趣道:“是啊,小沈趕緊跟林公安結婚吧,我們等着吃喜糖呢。”
沈夢瑾被這麽多人催婚,心裏有那麽一點點的尴尬,她神色僵硬地扯唇,“我們還年輕,正是搞事業的時候,不急。”
接着就有人反駁道:“年紀也不小了,結婚也不耽擱搞事業啊。”
沈夢瑾眉頭皺了皺,心裏開始煩躁起來,關于私人問題,打趣一句,她回了,大家嘻嘻哈哈就過去了,最讨厭這種不依不饒的了。
她神情淡漠了下來,語氣淡淡地說道:“我這人能耐小,做不到家庭和事業兩兼顧。”
馬上就又有人反駁,“女人家工作差不多就成了,那麽要強幹什麽。”
沈夢瑾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大清早就亡了,可總還有人的思想總是留在那個年代,她張嘴要反駁,沒想到嚴婉茹搶了先,“偉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女人咋就不能幹事業了?”
沈夢瑾看向嚴婉茹,倆人對視一眼,眼睛裏是滿滿的默契,沈夢瑾突然間就不生氣了,別人如何,跟她有什麽關系,她只要自己在乎的人理解自己就成。
而原本說話的人嘟囔了一聲,“女人太強了,不顧家,孩子咋辦?”
但已經沒人理會她了,不管沈夢瑾如何要強,人家婆婆都沒意見,他們操哪門子閑心。
沈夢瑾更懶地搭理這些人,她把目光轉向石奶奶,問起了她兒媳婦陳海棠的近況,“嫂子在吃什麽藥?好買嗎?需不需要幫忙?”
石奶奶笑着道:“醫生開的藥都是便宜藥,我們能負擔起。”
沈夢瑾松了口氣,“這就好。”
說完手裏就多了一個包裹,是石奶奶塞她手裏的,因為包裹皮給包着,她看不到是什麽,她感覺應該是布料之類的東西。
而石奶奶接下來的話,給她解了惑,“不是值錢東西,就兩對一對枕巾,是粗布做的,上次見你喜歡刺繡,便又繡了一對富貴花開的花樣,你別嫌棄。”
沈夢瑾倒是不嫌棄,但不管什麽,她都不能收,趕緊推拒,“這我不能收,我不過說了幾句話,實在當不得您這麽客氣。”
石奶奶堅持給,還反問:“你不要,莫不是看不上?”
沈夢瑾這收也是,不收也不是,但最後還是決定不收,她把包裹又遞了回去,說道:“石奶奶,我也是有單位的人,如果讓單位的人知道我私底下收群衆東西,會被處分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睛都不帶眨的,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挺管用的。
石奶奶還真被唬住了,她局促地問:“工廠的紀律也這麽嚴嗎?”
沈夢瑾點頭,“是呢,而且我現在也算是幹部了,更應該以身作則。”
石奶奶接過包裹,再也不敢給了,而其他人則炸鍋了,鄰居馬蓮不确定地問:“小瑾,你當幹部了?多大的官?”
說完就和屋裏的其他人一起眼睛灼灼地盯着沈夢瑾,而沈夢瑾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臉上換上笑容,大聲說道:“我們人民的工廠,不過官大官小,都是為人民服務。”
這女人她竟然還裝上了,當上幹部才多久,竟然學會了打官腔。
而圍觀的張忠義因為孫女張紅霞也在肥皂廠上班,知道的比較多,他幫大家解惑了,“小沈因為能力強,為肥皂廠研究了好幾種熱賣産品,肥皂廠便讓小沈當了技術科的副主任。”
他的語氣裏帶着驕傲,不管如何,沈夢瑾也是他們文化巷的人,出去跟別人提起來的時候特有面兒。
大家看沈夢瑾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馬蓮失聲道:“小沈才多大?就當上副主任了?”
張忠義不樂意了,反駁道:“當幹部跟年齡有啥關系,看的是能力,小沈能力強,憑啥不能當副主任。”
他們文化巷也不是沒有幹部,但是最年輕的幹部就是老王家的小子,在郵局當了個什麽組長,但他都二十三了,而且進郵局也是接他老子的班,哪裏像沈夢瑾,完完全全地靠她自己奮鬥到了今天的地位,她的老子娘別說幫忙了,不拖她後腿都是好的。
所以沈夢瑾這樣的,更讓人吃驚且佩服。
有人替自己解釋了原因,沈夢瑾只需要謙虛就好,她面上換上親和的笑容,說道:“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只不過現在大家都沒心思學習,我鑽了大家的空子,經常看書,所以才顯出來了。”
這話再加上沈夢瑾活生生的例子在,在場的家長心裏打孩子的欲望蠢蠢欲動,整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熊孩子,他們呢,東游西逛正事不幹。
從今兒起,他們敢再不看書滿街瘋玩兒,看他們不打斷他們的腿。
而最近在備考招工考試的孩子的家長,則是另外的心情,家裏的兔崽子們學習上面還是不夠用功,回去得給他們緊緊皮。
現在是下午,說了會兒話,眼瞅着天便暗了起來,石奶奶還得回家,便提出了告辭,沈夢瑾看了看倆孩子,特別是勇敢小朋友的小短腿,擔憂地問道:“石奶奶,您帶着倆孩子怎麽回家?”
石奶奶笑着道:“我們大隊進城給副食品商店送蔬菜,我們坐他們的車過來的,說好了,在百貨大樓處碰頭。”
其實也就是他們村幾乎每天都來城裏送菜,他們家糊的紙盒子才能及時地送到城裏來。
而沈夢瑾松了口氣,這老的老,小的小,能坐車回去就好,不過她還是提議道:“我送你們去百貨大樓吧。”
石奶奶拒絕了,“不用,不遠,也就兩步路的事兒,你上了一天的班,怪累的,在家歇着吧。”
石勇飛也小大人似的,說道:“沈姐姐,你在家歇着吧,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兒。”
石勇敢跟着學舌,“下次再來找你玩兒。”
沈夢瑾笑着道:“好,我等着你們。”
把人都送走,只剩下了沈夢瑾和嚴婉茹,嚴婉茹感慨,“石家人不錯。”
沈夢瑾贊同,“正因為他們不錯,我這才動了心思幫忙。”
要是極品人家,她逃避都來不及,哪裏還會幫忙。
“咱們巷子裏的人以後該重視起教育了。”
嚴婉茹又接着感嘆,“你說得對,只有讓人看到讀書的好處了,才會有學習的動力。”
沈夢瑾笑笑,人性趨利,學習的過程大多人又覺得枯燥,沒有足夠的好處,誰會去吃苦。
嚴婉茹自然也知道這個現實,但她沒說,實話不好聽啊,她接着說起了另外的事兒,“林渃打電話回來說,她已經請到假了,馬上就會買票回家。”
沈夢瑾:“回來的正好,我們廠最遲大後天就會公布招工考試的事兒。”
她聲音不小,街坊鄰居在家聽到後,很快便跑出來問情況了,沈夢瑾剛才故意大聲,就是想告訴他們,所以面對他們的詢問,也非常耐心地回答,“具體考啥,應該跟上次差不多,不過這次招的人多,我們廠因為又多了新産品,所以招工人數也多了。”
街坊們高興地笑眯了眼,招的人多了,那麽自己家孩子被錄取的機會也大了,沈夢瑾見他們高興的樣子,怕參加招工考試的人,在最後一刻突然放松,考試發揮失常,趕緊又給他們緊了緊神經。
“雖然招工人數多了,但是廠裏招工考試宣傳的力度也大,考試的人也會更多,古城市本地的,附近農村的,甚至已經下鄉的知青,指不定都會回來參加考試,考試難度并不小。”
街坊鄰居心裏“咯噔”一聲,也不在外面閑話了,趕緊回去督促自己家孩子用功了。
嚴婉茹最後一個走,她擔心地問:“真比上次難?”
她閨女林渃學習成績可不好。
沈夢瑾安慰道:“難度大,但是咱們也有優勢,比其他人提前知道,提前學習了不少時間呢。”
嚴婉茹這才寬了些心,聽說吃魚和吃雞蛋補腦,她回去看看能不能多換點票,考試之前給林渃補補。
等家裏只剩下沈夢瑾一個人的時候,她捏住自己的麻花辮甩了甩,她上輩子考試,可從來沒有這麽被重視過,高考當天,爸媽連早飯都不給她做,給了她一塊錢,讓她買了早餐吃,而一塊錢只能買一個包子,或者倆饅頭,怕支撐不到中午,她買了倆饅頭,連就菜都沒有,就那麽啃了。
好在她平常努力,成績沒受影響。
“別人有父母幫忙做好吃的,我自己給自己做。”
她低聲地說了一句後,便去廚房準備蒸包子,想起高考那天的事兒,她突然就想吃包子了,但沒發面,這也難不倒她,她可以蒸大號蒸餃。
等終于吃到嘴裏,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了,但終于把大號蒸餃吃進肚子後,她心想做飯也挺辛苦的呢,何必再介懷以前的事兒,畢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輩子的她只想把自己再養一遍。
吃過飯以後,她繼續學習,前些日子加班,學習的時間少了很多,她得補回來。
第二天她一早到了廠裏,路過值班室的時候,王年朝着她招手,“小沈,你來下,我跟你說個事兒。”
她疑惑地走過去,問:“王大爺,什麽事兒啊,神神秘秘的?”
王大爺大聲說:“你還不知道吧,烈士家屬給廠裏寫感謝信了。”
沈夢瑾驚訝,“什麽時候的事兒?”
王大爺:“就剛剛收到,你看。”
他拿出信在沈夢瑾的面前晃了晃,說道:“我正打算給廠長送去呢,你來了正好,一起過去。”
沈夢瑾搖頭拒絕:“我就不去了,我們技術科活兒不少。”
王大爺臉一拉,語氣放重地說:“讓你去,你就去,技術科的活兒晚點幹。”
沈夢瑾不明白王大爺為啥非要帶上她,王大爺白了她一眼,低聲解釋道:“你個木頭疙瘩,給烈士家屬派活兒,是你的主意,我帶你去,廠長看到了信,還不得更記你的好。”
沈夢瑾感動道:“大爺,謝謝您。”
王大爺哼哼了一聲,“我也是覺得你這丫頭合我脾氣,換個人,我可不會這麽操心。”
沈夢瑾彎眉一笑,“您就是我親大爺。”
王大爺笑罵道:“就會灌迷魂湯。”
倆人說笑着往廠裏走,沒走多遠,沈夢瑾就覺察到了不對勁,這不是去廠長辦公室的路,她趕緊提醒,“大爺,走錯路了,去廠長辦公室改走左邊。”
王大爺笑着道:“沒走錯,咱們廠長在廠裏的鍋爐房。”
沈夢瑾不解:“他咋在那兒啊?”
王大爺神情略帶得意地說:“咱們廠的柑橘精油皂和剃須泡沫太受歡迎了,各個供銷社為了要貨,都找到郭廠長家裏了,辦公室不能呆,家裏也不能呆,到處都是堵着他要貨的人,他便找到鍋爐房藏了起來。”
沈夢瑾嘴角抽抽,郭廠長還挺會找地方的,現在天暖和了,鍋爐房也就提供熱水,再說取水的地方,跟鍋爐房還有段距離,所以平常不大有人去。
她笑着問:“廠裏現在事兒不少,廠長總不能一直這麽藏着吧?”
王年:“可能想躲過這風頭再說吧。”
沈夢瑾搖頭失笑,堂堂的廠長竟然被逼的有家不能回,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而郭廠長此刻正在鍋爐房辦公,就像沈夢瑾說的那樣,如今廠裏又是建廠房,又是招工考試,還有不停地催貨問題,他們廠雖然不大,但卻是成了古城市唯一需要三班倒的廠。
“廠長,你要躲什麽時候?”
鍋爐房裏秘書小李為難地看着,在鍋爐房裏辦公都怡然自得的自家廠長,他愁啊,外面催貨的人找不到廠長,他這個廠長秘書就遭殃了,供銷社的人堵不到廠長,開始堵他了。
而且不僅僅供銷社,就是廠裏的人找不到廠長,也來找他,他真是太難了。
郭廠長頭也不擡地說道:“怕什麽,過了這兩天,等他們發現堵人不管用了,我就回去。”
其實要不是那些人擾亂他,讓他不能辦公,他也不會躲起來,最近事兒太多,他沒時間跟他們磨叽。
“廠長。”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郭廠長擡頭示意小李去開門。
小李打開門,看到王年和沈夢瑾,趕緊請他們進來,然後又關上了門,這才低聲問:“什麽事兒?”
他沒有質問他們,王年可是老同志了,這塊地方還是他幫郭廠長找的呢,所以他相信王年,如果沒急事,他不會來打擾廠長的。
王年把感謝信遞給廠長,說道:“廠長,這是烈士家屬的感謝信,我怕他們等會兒,還要來送錦旗,到時候您不在可不好。”
郭廠長接過信,看了看,信上筆記稚嫩,一看就是小孩子寫的,信上說他爸爸犧牲了,兄弟姐妹五個跟着爺爺奶奶過,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奶奶沒工作,全家的收入只有爺爺的退休工資,可退休工資僅僅夠吃藥,撫恤金也不夠五個孩子吃飯,所以經常餓肚子,是糊紙盒的工作,讓他們吃上了飽飯。
郭廠長是當兵出身,他雖然當初把糊紙盒的活兒分給烈士家屬,有自己前途方面的考慮,但也是真心想為烈士家屬做點兒事。
看着孩子稚嫩的話語,一個大老爺們竟然紅了眼眶,國家還是太窮了,以至于沒辦法妥善安置烈士家屬。
“送錦旗就不必了。”
郭廠長不是不想要錦旗,但做錦旗需要花錢,烈士家屬本來就困難。
王年:“可咱們聯系不到他們啊。”
郭廠長尴尬地笑了,他怎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接着又道:“如果送來錦旗,我就不出面了,小李,你記得給他們點補償,把咱們的精油皂和洗衣膏送他們一人一份,咱們不能讓烈士家屬破費。”
李秘書答應一聲,“好。”
然後郭廠長就看到了沈夢瑾,對于沈夢瑾他是真看重,笑着問:“小沈,你可想入黨?”
沈夢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咽了咽口水,問:“我可以嗎?”
在她心裏,黨員可都是思想覺悟特別高的人,是真正的大好人,畢竟黨的傳統就是有困難黨員先上,而她做不到。
郭廠長還是第一次看到沈夢瑾這麽不自信的樣子,笑着道:“怎麽不想嗎?”
沈夢瑾身側的手張開放下又張開,快速地分析了利弊之後,她咬牙道,“我想入黨。”
郭廠長笑着道:“這才對嘛,回去把入黨申請書寫了,我當你的入黨介紹人。”
從鍋爐房出來,沈夢瑾還在恍惚,她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黨員嗎?
王年瞅她着她沒出息的樣子,說道:“只是讓你寫入黨申請書,能不能入黨,組織上還會考察,你能不能成為黨員還不一定呢。”
沈夢瑾回神,尴尬地一笑,“我這是緊張的,我可從來沒有敢想過入黨的事兒。”
王年理解地笑了笑,如果換他,他也緊張。
倆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便分開了,各自回各自的工作崗位,沈夢瑾回到技術科,技術科只有李玲一個人在值班,沒看到楚越他們,她猜也知道都去車間了。
就在她轉身要去車間跟楚越他們彙合的時候,李玲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這當了副主任就是不一樣,都學會遲到了。”
沈夢瑾扭頭微微一笑,“我剛才去辦廠長交待的事兒了,唉,都說能人多勞,我倒是挺羨慕你的。”
說完她就走了,而李玲在她離開後,才恍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這是在諷刺她草包呢。
她氣地罵起來,“讀書人心眼兒就是多,說話拐彎抹角的,虛僞又奸詐,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咋就看不破她的真面目。”
沈夢瑾走到車間,就看到了周敏麗一個人在教車間的職工,怎麽驗收精油皂?
她走過去,驚訝地問:“怎麽就你自己?”
周敏麗:“楚主任去剃須泡沫的車間了。”
這個沈夢瑾理解,那個是男子日用品,楚越又非常喜歡,恨不得再在廠裏開一條生産線生産,而柑橘精油皂這邊的工人操作基本沒有問題了,周敏麗和沈夢瑾倆人就夠了。
不過真工作起來卻發現,其實工人們的學習能力很強,周敏麗一個人就成,沈夢瑾把工作交給她。
而她自己則找了一個角落,繼續研究牙粉,其實也可以回技術科的,但是她不想和李玲單獨在一塊,影響心情,
“聽說了嗎?今天有人來給咱們廠送錦旗了。”
中午下工後,她拿着飯盒去食堂吃飯,就聽到了職工們的竊竊私語,沈夢瑾忙走過去問:“那錦旗上寫的啥?”
“寫的是雪中送炭,人民工廠。”
沈夢瑾嘴角微勾,這八個字非常有年代特色,雖然聽着直白又土,但是也是榮譽啊,特別是裏面還有她的功勞呢,想想就覺得驕傲。
心情一好,她中午便多吃了半碗面條,她感嘆,幸好她活動量夠,要不然就沖她這吃法,研早就成大胖子了。
而吃過飯,沈夢瑾剛到技術科,楚越就把她拉一邊,小聲說道:“小沈,去車間的活兒交給別人,你跟我一起出題去。”
沈夢瑾疑惑道:“上次的試卷不是請外面的老師出的嗎?怎麽咱們自己出起試卷來了?”
楚越解釋道:“還不是因為這次招工人數多,外面的老師幾乎都有親戚參加招工考試,請他們出題就不合适了。”
沈夢瑾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再說了,畢竟是自己廠的招工考試,自己出題更能篩選出符合廠裏用工要求的工人。
有了這個工作,下午他們倆便沒去技術科,去了郭廠長的鍋爐房那邊琢磨試卷,在技術科人來人往的,他們可不敢保證題目會不會洩露。
郭廠長看着他們,笑罵道:“你們可真會找地方。”
楚越給沈夢瑾使眼色,讓她來做廠長的工作,沈夢瑾心裏嘆口氣,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作為下屬,她只能遵從,于是抿嘴一笑,解釋道:“我們也是為了咱們廠能夠招到素質高的工人。”
郭廠長也不跟他們計較,聽說外面供銷社的人找不到他,都離開了,他也該回辦公室了,辦公室的辦公環境可比鍋爐房好多了。
而秘書小李的俊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他終于不用來回跑地來回送文件和請示了。
等郭廠長離開,沈夢瑾和楚越倆人便開始工作,他們先出化學題,出題範圍就是初高中化學。
而沈夢瑾剛寫一道題,楚越就否決了,“你這題目是不是太難了?不要出這種需要動腦子思考的題目,出了也白出,□□成的人會給白卷,就考他們最基本的元素周期表,以及咱們廠經常用到的原材料的名稱和分子式。”
沈夢瑾:“會不會太簡單了?”
楚越:“咱們招工,招的最多的就是車間工人,這些足夠了。”
沈夢瑾想了想現在的學習風氣,最後采納了他的建議,不過還是提議:“我覺得咱們還是出兩道附加題為好,咱們技術科也得進人,咱們廠裏的産品越來越多,需要的技術員也會越來越多。”
楚越贊同地點頭,“好,就出兩道附加題。”
删删改改的半下午的時間,才把專業試卷寫完,他們另外還得出一張政治試卷,這個出題簡單,考語錄就成,這個是很多廠子考試的常考題目。
可出題是簡單,但他們卻不敢掉以輕心,語錄在這個年代的地位很高,所以他們出題的時候,得保證一個字都不能錯,不對,連标點符號也不能錯,必須得謹慎再謹慎。
楚越揉了揉眼睛,說道:“今天下午先到這裏,政治試卷咱們明天再琢磨。”
他們剛才費神勞心地半下午了,眼睛疲勞,腦子也有些迷糊,還是明天一早上精神充沛的時候出這份試卷好。
沈夢瑾也正有此意,“好,咱們明天出政治題目。”
楚越又拿起了專業試卷,笑着道:“你說咱們廠叫肥皂廠,偏偏咱們現在賣的最好的卻是洗衣膏、柑橘精油皂和剃須泡沫,肥皂幾乎賣不動了,這叫不叫挂羊頭賣狗肉?”
沈夢瑾也笑了,“還真是名不副實。”
說完她想了想,問:“那咱們廠能不能改名字?”
楚越也覺得該改名字了,回道:“能改,就是不知道上面同意不同意?”
沈夢瑾:“不試試怎麽知道?”
于是倆人便去找了郭廠長,郭廠長聽了他們的意見後,非常贊同改名,他說道:“我前幾天去市裏開會的時候,還被人打趣說咱們肥皂廠挂羊頭賣狗肉呢,這名字得改,但改啥名字呢?”
楚越沒提意見,沈夢瑾見他不吭聲,便也沉默,最後還是郭廠長問,楚越才道:“古城市家用化學品廠,咋樣?”
他這是學申城同類型的大廠名字改的。
郭廠長又看向沈夢瑾,沈夢瑾想了想,說道:“古城市日常化學品廠或者古城市日化廠?”
郭廠長把他們的意見記下後,說道:“明天上午開會讨論咱們廠改名的事兒。”
等出了門,楚越問:“你說咱們廠最後會改成啥名?”
沈夢瑾:“不管啥名兒,咱們廠還是咱們廠,所以改啥啥名兒都成。”
楚越咬牙,他就知道沈夢瑾是個滑頭,這回答的不是廢話嗎?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倆人又去各個車間看了看,接着就到了下班時間。
沈夢瑾推着自行車出廠,就看到了廠門口的那個一片藍中的一抹白,那麽醒目,又那麽令人驚喜,林沐終于回來了。
因為人多,她推着自行車不能騎,連快走都不能,只能一手握着車把,一手沖着林沐揮舞,還不忘喊他的名字,“林沐!”
林沐也沖着她揮手,倆人之間僅僅隔着五六米的距離,卻難以走近,還有比這更憂傷的事兒嗎?
等終于走近,倆人只來得及互相問候,沈夢瑾說:“你終于回來了。”
林沐:“你還好嗎?”
說完就沒辦法說了,因為職工們來來往往,地方不大,人又多,很容易就撞到人,倆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開口:“邊走邊說。”
說完倆人又一起笑,也不知道他們笑啥。
等終于走出人群,他們倆人也終于能騎自行車了,但是倆人都沒騎,選擇了步行推着走。
林沐突然停下腳步,扭身面對着沈夢瑾,愧疚地說:“小瑾,對不起,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沒有能保護你。”
沈夢瑾問:“你都知道了?江公安告訴你的?”
林沐點頭,“我一回來他就跟我說了,他說你很勇敢。”
沈夢瑾歪頭看向他,故意問:“他沒說我別的?”
江躍進看她時那無語的樣子,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呢。
林沐扭頭看向前方,眼神閃躲地說:“沒有。”
其實他回來彙報完工作後,江躍進找到他,一臉同情地說:“你對象太厲害了。”
林沐以為他在誇沈夢瑾的能力,特別得意地說:“那當然了,不厲害能上報紙?”
江躍進一言難盡地看着他,跟他說了沈夢瑾差點被人砍的事兒,林沐心疼又愧疚,更加堅定了教沈夢瑾防身術的決定。
而江躍進偏偏這時候,特別好奇地問:“小林,你老實說,你和你對象在一起,你聽她的,還是她聽你的?”
林沐甩了他幾個眼刀子,“你個老光棍,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氣的江躍進差點跟他打一架,真是太氣人了。
不過這話他就不跟沈夢瑾說了,而沈夢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江躍進肯定說道她了,她哼了一聲,大老爺們碎嘴子,真是白瞎了那一米八的大個子。
林沐也不想多談論自己同事,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他感激地道:“小瑾,謝謝你送給我的辣椒水,這次幫了我的大忙。”
沈夢瑾沒問他過程,只是說:“能幫到你就好。”
林沐也沒打算說過程,他怕沈夢瑾擔心,其實也就是在抓罪犯的時候,他跟他近身肉搏,那個罪犯是個練家子,身手不錯,他跟他交手竟然還落了下風,就在不敵的時候,他想起了沈夢瑾給他的辣椒水,從口袋裏掏出來,朝着罪犯的臉就噴了過去。
罪犯不防被辣椒水傷到了眼睛,趁着他不便的時候,他趁機把他給拷上了。
這事兒不能說,但防身術的事兒必須提上日程,他扭頭問道:“從明兒早上開始,我教你防身術吧?”
沈夢瑾眉眼一彎,“好啊,我正打算學呢,學了,不僅防身還能健體。”
林沐松了一口氣,繼續道:“那我明天早上六點鐘叫你。”
這個可以,反正她也不睡懶覺,便答應道:“好。”
說了這件事,沈夢瑾又想到了入黨的事兒,她好奇地問:“林沐,你是黨員嗎?”
林沐搖了搖頭,“我是預備役,還沒有正式入黨。”
他好奇道:“你問這個幹啥?”
沈夢瑾便說了郭廠長提議她入黨的事,她為難地說:“我沒接觸過這些,所以入黨申請書該咋寫啊?你會不?”
林沐:“我寫過,但也不很懂,我爸是黨員,你回去問問他。”
沈夢瑾笑了,“好啊,回去就去問。”
因為着急寫入黨申請書,她也不步行了,騎上自行車就走,林沐還想和她在路上多處一會兒呢,這想法看來不成了。
到了文化巷,大家看到他們紛紛打招呼,“小沈下班了。”
“林公安回來了。”
最平常,最普通的問候,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但沈夢瑾卻從來沒有厭煩過,這才是人情味兒呢。
而到了家門口,沈夢瑾沒有回家,反而腳步一拐去了林家,進門找到林域生,請教他入黨的事兒。
嚴婉茹聽到後,驚訝地問:“你能入黨了?”
沈夢瑾趕緊道:“只是申請,能不能入成,還不知道。”
嚴婉茹:“那也很不錯了,林沐去年才寫的入黨申請書呢。”
林域生則嫌棄地看了眼林沐,“過去這麽久,還是預備役。”
林沐不服氣地嘟囔,“您當初入黨也是被組織考察了好幾年,才成為黨員。”
林域生瞪他,林沐知道老頭子生氣了,沒再跟他頂嘴。
接着就是嚴婉茹和林域生一起指導沈夢瑾寫入黨申請書,一個老師,一個老黨員,倆人一起指導,雖然排面大,但倆人你一個意見,我一個意見,在這樣的情況下,沈夢瑾的入黨申請書寫了整整兩個小時,而入黨申請書也就3000來字。
“咕咕咕……”
房間裏傳來兩道腸鳴聲,是林沐和林域生的。
接着沈夢瑾的肚子也開始響,嚴婉茹這才道:“我去熱熱晚飯。”
她晚飯早就做好了,小米地瓜粥,涼拌荠荠菜,清炒小白菜,大饅頭。
沈夢瑾也沒有推脫,就在林家吃。
等吃完,她幫嚴婉茹收拾了碗筷,這才回家,林沐把她送到門口,眼巴巴地看着她進門,其實他想跟着她進去的,倆人也能說說話,可他老爹就在院子裏看着他,他嘆氣,啥時候才能結婚啊。
沈夢瑾回去洗漱後,又拿起了一本政治書看,且不說明天還要出政治試卷,就說她想入黨,就這事兒,她也得加強思想覺悟,政治課本就是最好的學習內容。
看書到十一點半,她才熄燈睡覺。
第二天一早,她就起床洗漱,換上了方便活動的衣服出門,林沐已經等着了,倆人跑步來到了護城河邊,這裏有不少早起鍛煉的人,但大多是老人,這跟後世很像。
到了地方,林沐林教官就開始上任了,他先介紹了訓練內容,“我教教你打軍體拳練練身手,等你熟練後,再教你格鬥。”
沈夢瑾:“林教官,這方面你是專業的,我一切都聽你的。”
林沐不自在道:“我不是教官,別亂叫。”
沈夢瑾:“怎麽不是了,你是我的專屬教官啊。”
林沐耳朵開始發燒,趕緊四處看了看,見周圍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臉色一繃,說道:“在外面說話注意點兒。”
沈夢瑾眼珠子一轉,然後嘴角彎彎地問:“你喜歡這個職銜嗎?”
林沐沒甚威力地瞪了她一眼後,才蚊子哼哼地“嗯”了一聲。
沈夢瑾見他這麽好玩,笑得更燦爛了,林沐怕她繼續亂說話,趕緊開始教學,軍體拳原主在學校學過,沈夢瑾雖然不會,但肌肉記憶還在,學得還挺快。
鍛煉了兩遍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回去的路上,林教官叮囑道:“有時間了,醜陋練練軍體拳,練熟了,學習格鬥也容易。”
沈夢瑾嗔他一眼,“知道了,我的貼身教官。”
這話讓林沐的臉成了猴子屁股,沈夢瑾卻哈哈地大笑地回了家。
而此時,古城市的群衆就着早餐看報紙的時候,看到了一條醒目的通知,讓整個城市都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