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義滅親(抓蟲)
大義滅親(抓蟲)
這天一早, 沈夢瑾起床去鍛煉,剛到護城河邊,就有一老爺子過來跟她打招呼, “沈同志, 今兒就你一個人鍛煉啊。”
沈夢瑾看了眼最近兩天一直出現在周圍的老爺子, 笑着回道:“是啊,周大爺,您也來鍛煉啊。”
這老爺子叫周保國, 自我介紹說他家就住在這附近,退休前是個自行車廠的鉗工, 現在他大孫子接了他的班,家裏如今沒小孩子,閑來無事便過來打打拳,鍛煉身體。
用他的話說:“我還想抱重孫子呢。”
沈夢瑾對他的說辭不置可否, 她在這片兒打拳也有一些時間了,也就最近兩天才看到他的身影, 而且來這裏的第一天,就跟她搭讪閑聊, 但凡他再年輕點兒, 她都要自戀地以為他要追求她了。
“小沈, 又來鍛煉啊,吃了沒?”
又來一老大娘打招呼。
這老大娘田柳曾經是制衣廠的,也退休了, 也是最近過來這邊鍛煉的,她的理由是:“自從退休沒事幹, 閑在家裏容易生病。”
沈夢瑾的再次笑着回應,“是啊, 您也來了。”
田大娘把從手裏提着的一個布兜裏,拿出了一個包子,“小沈啊,來,嘗嘗大娘的手藝,茴香餡的肉包子。”
沈夢瑾趕緊推辭,“這可是金貴東西,我不能吃。”
田大娘伸手要拽她的手,準備把肉包子硬塞她手裏,沈夢瑾自然不可能讓她得逞,手一縮,步子後退兩步,跟她拉開了距離,再次拒絕,“大娘,我真不能要。”
而田大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孩子,莫不是嫌棄大娘的手藝?”
而在一旁的周保國則翻了個白眼,說道:“老田,小沈不願意吃,你幹啥逼她吃,顯擺你手藝好嗎?”
“就是大娘,人家沈同志不想吃,你就別硬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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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年輕女同志說的,叫李曦,據她自我介紹,今年十八歲,是古城市三高的學生。
緊接着又來了一個長相俊朗的年輕男同志,他走過來,把手往前一伸,說道:“大娘,我愛吃肉包子,沈同志不愛吃,你給我吧。”
田大娘剜了他一眼,然後雙手一拍大腿,“哎喲,我出來的急,忘記竈上還煮着粥呢。”
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個男同志望着她的背影,喊了聲:“大娘,肉包子還沒給我呢。”
田柳走得更快了,瞅那腿搗騰得頻率,看着像是跑起來了。
男同志有些失望,那可是肉包子呢,他有段時間沒吃了,他嘟囔了一句,“大娘也真是的,反正都是送人吃,沈同志不吃,我吃咋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沈夢瑾恰巧聽到,然後她就納悶了,她有那麽受歡迎嗎?居然有人白送肉包子給她吃。
李曦眯着眼睛看了眼田大娘着急忙慌的背影,然後扭頭看向沈夢瑾,嘴角含笑地請求道:“沈同志,你昨天打的軍體拳,能教教我嗎?我馬上也要下鄉了,會點兒拳腳功夫,在異地他鄉也有自保能力。”
“還有我,我也想要學。”
男同志緊跟着附和,他看向沈夢瑾的時候,還特地眨了眨眼睛。
沈夢瑾眼睛一抽,趕緊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吃飯了。”
說完扭頭就走。
而李曦和那個男同志竟然還跟着跑了幾步,李曦又問:“沈同志,我們能去你家裏找你嗎?最近我在學習高中的化學,好多地方都不大懂呢。”
“嗯嗯,我也在複習高中的功課,我也不大懂,能不能向你請教啊?”
男同志也跟着問。
沈夢瑾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有不懂的內容,可以找你們老師,我工作忙,沒時間教你們。”
她說完便加快腳步跑了起來,憑借她常年鍛煉的速度,把那倆人甩在了身後。
可等她回到文化巷的時候,又遇到了同樣的情況,比如文化巷的李嬸子看到她,就拿出一個茶葉蛋,“小沈,鍛煉去了,嘗嘗我們家煮的茶葉蛋味兒咋樣?”
沈夢瑾秒拒,“嬸子,我不喜歡吃茶葉蛋。”
李嬸子嗔她一眼,“哪裏有人不喜歡吃雞蛋的,快拿着。”
盛情難卻又說不通道理,沈夢瑾只能逃跑。
而等她跑回家,剛進家門,就看到嚴婉茹在客氣地送街坊出去,而街坊的手裏有韭菜盒子、肉包子、手抓餅等等吃食,全是這年代的金貴吃食。
而這些街坊看到她,紛紛笑着打招呼,“小沈鍛煉回來了,這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我們家的xx還在家裏睡懶覺呢,真應該讓他們跟你學學。”
“人家都是幹部了,還這麽嚴格要求自己,他們連自己都養不活,竟然還睡懶覺,該讓他爸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了。”
聽着街坊們七嘴八舌的彩虹屁,沈夢瑾竟然有些恍惚,她就結了個婚而已,咋就突然變得這麽受歡迎了。
她僵硬地扯唇笑了笑,正打算說話,就被嚴婉茹搶了先,她唬着臉看向她,用訓斥的口吻說:“還站着幹啥,趕緊去廚房做飯去。”
沈夢瑾知道她這是在給自己解圍,趕緊乖巧地答應一聲,“我這就去。”
說完她擡腳就走,但凡猶豫一秒都是對婆婆的不尊重。
而街坊們本來想跟沈夢瑾說說話呢,就被嚴婉茹破壞了機會,他們心裏不滿,便開始了對她的讨伐,“嚴老師,你對小沈太苛刻了,才剛進門呢,你就使臉子讓她幹活,小心你家林沐回來跟你急。”
嚴婉茹故意輕嗤一聲,“他不敢!”
“在門外瞎叨叨啥,還不趕緊做飯,我今兒想喝胡辣湯,其他人做的不好喝。”
林域生見門口的人不離開,臉一繃,故意大聲地喊人。
嚴婉茹臉色一變,趕緊對街坊們說:“我要回去給老頭子做飯了,就不陪你們說話了。”
說完她也是扭頭就走,而街坊們面面相觑後,只能端着吃食回去。
而廚房裏林渃正在收拾剛剛做飯時候弄亂的竈臺,沈夢瑾進來後跟她一起收拾,邊收拾邊好奇地問:“二姐,你說我咋就突然這麽受歡迎了?鍛煉身體的地兒,不是有人塞肉包子,就是有人想給我當學生。”
林渃白她一眼,問:“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咱們廠裏新工人上工了,接下來最重要的是什麽?”
沈夢瑾:“招工考試和職工住宿問題。”
林渃笑着道:“這不就得了,人都是趨利的,你身上有他們想要的利,他們自然會上趕着讨好。”
沈夢瑾無語了,說道:“招工考試的消息不是還沒有公布嗎?這着急忙慌地幹啥?”
林渃解釋道:“有小道消息說,這次的招工考試的試卷還是你和楚主任出,他們當然要趕緊讨好你,但凡你能露一道題給他們,他們考上的概率就會比別人大很多。”
沈夢瑾再次無語了,“考試消息都還沒有出來,出試卷的人倒是被洩露了。”
接着她眉頭一皺,“廠裏肯定有人使壞。”
林渃也這樣覺得,她擔憂地問:“你有懷疑的人嗎?”
沈夢瑾眼睛出現一雙充滿了恨意的眼睛,因為調崗和項目獎金的事兒,李玲對她和楚越倆人可是恨得牙癢癢,她是原來技術科的人,知道的也比較多,所以往外散播小道消息的話,也更有說服力。
林渃聽了之後,眉頭緊皺,氣憤地道:“這人怎麽這樣,自己工作不努力,還怨領導對她的處罰,沒參與項目,竟然還想要獎金,臉皮咋那麽厚呢。”
沈夢瑾笑着道:“有些人是講不通道理的,他們只認可他們自己的道理,但凡損害他們利益的事情,在他們心裏,說破天來也是欺負他們。”
林渃問:“你準備怎麽做?”
沈夢瑾眼裏有了冷光,說道:“二姐,你剛到宣傳部,想不想做出點兒成績來,在宣傳站穩腳跟呢?”
林渃連猶豫都沒有,就說道:“你盡管說,我保證不打折扣地辦到。”
沈夢瑾心一暖,抿嘴一笑,說道:“放心,我可是三觀正直的社會主義好青年,絕對不會做違法犯罪的事兒的。”
接着她就把自己的報複計劃說了,“廠裏的新廠房建成了,又迎來了大量的新工人,為了加強新工人的工作積極性,宣傳部就要深入每個科室,每個車間,深入了解老職工,樹立學習模範,號召全廠工人學習,當然也可以樹立幾個消極怠工的反面教材,廠裏予以重罰,讓新工人引以為戒。”
林渃一時間還有些想不明白,問:“那跟李玲有啥關系?”
沈夢瑾臉上帶着嘲諷地說:“有個成語叫秉性難移,還有句俗語說狗改不了吃屎,李玲這樣愛偷懶耍滑的人,不可能到了新科室,就會洗心革面,積極工作的,她這樣屢教不改的人,難道不适合當反面教材?”
林渃看沈夢瑾的目光有些複雜,她和她交往其實不算多,可每次見面她都是笑嘻嘻的,讓人感覺脾氣很好的樣子,誰知道在這溫柔面具之下,竟然藏着小心眼兒,但她卻讨厭不起來。
沈夢瑾茫然地看着她,問:“二姐,你盯着我臉看啥?有花兒嗎?”
林渃趕緊搖頭,“沒有。”
沈夢瑾看她慌亂去擦剛才擦過的竈臺,眼睛眯了眯,沒去解釋,有些道理只有遭受了社會的毒打後,才能明白,要不然你就是說了,他們也不信。
這世界上好人多,壞人也不少,被人欺負了,有能力就反擊,要不然別人就會以為你好欺負,有事沒事就喜歡踩兩腳,吃虧是福,這句話純粹就是特麽的扯淡。
吃飯的時候,沈夢瑾又恢複了笑模樣,邊吃飯邊吹彩虹屁,“今兒早上的綠豆粥真好喝,豬毛菜拌得也香。”
嚴婉茹看她吃得香,拿起公筷就給她夾了幾筷子豬毛菜,笑着道:“好吃就多吃點兒。”
之後又給林渃夾了兩筷子,疑惑道:“今兒吃飯咋這麽安靜?”
林渃僵硬地扯唇,“我在想工作上的事兒。”
林域生在一旁欣慰道:“你剛到廠裏上班,是該勤快麻利點兒。”
接着他又看向了沈夢瑾,問道:“今兒來家裏的街坊,你可有猜到為啥來的?”
沈夢瑾點了點頭,回道:“他們這次是為了招工考試,不過這次招工考試,廠裏有意向請外地的老師出試卷,我可能幫不上忙。”
林域生雖然見她明白,但還是提醒道:“雖然如此,但也要注意愛惜羽毛,事關命運的大事兒,有的是人想要走捷徑。”
沈夢瑾神色認真道:“爸,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這個時候,她分外慶幸林家是個拎得清的人家,要換成沈家,甭管別人因為什麽送禮,他們都會照單全收。
想到沈家,她的心一沉,雖然全古城市的人都知道她跟沈家關系不好,但是肯定會有人不信邪,沈家必定是她親爹娘,她怎麽能狠心不管?
她頭疼地皺眉,這家人她真得惡心透了,她看向林域生,把擔心說了,問:“爸,您可有辦法破解?他們貪得無厭,而承受這一切的卻是我,我不甘心。”
嚴婉茹秀氣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她也看向了林域生,問:“老林,你要是有啥好辦法,就趕緊說。”
林域生斟酌了一秒鐘後開口道:“這事兒你得發個聲明,就說日化廠的招工考試你有可能不參與,本人不接受一切賄賂,也會約束家人不收禮,但是家人畢竟都是獨立的人,肯定有監管不到位的情況,所以你只能勸說衆人,不要送禮,就算是家人收了禮,你也不會幫忙辦事,只會大義滅親!”
沈夢瑾聽着這事兒可行,感激地道:“謝謝爸,我到了廠裏,就會把這公告說了,另外我還會在私底下散播我和沈家不和睦,不會替他們善後的消息。”
嚴婉茹擔憂道:“你還要入黨,和親生父母不和睦,會不會影響你考評?”
沈夢瑾嘆氣,“我總不能看着他們收人禮物違法犯罪吧,雖然他們犯罪他們受懲罰,但我和林沐将來孩子的政審也要受影響。”
這才是她對待沈家一直畏手畏腳的真正原因,比起名譽受損,将來孩子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嚴婉茹一聽說孩子,神色更堅定了兩分,說道:“這事兒交給我,我來辦,你現在是林家人,必須要跟沈家劃清界限。”
沈夢瑾感激道:“媽,這事兒你們出面固然好,但我自己也不能什麽也不做。”
大家在飯桌上商量着對策,林渃默默地聽着,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等大家說完之後,她趕緊舉手發言,“還有我,我做什麽?”
沈夢瑾:“做我的助手,幫我把我的态度傳遞給更多的人知道。”
林渃:“好。”
只要能出力就成。
一家人商量好對策後,便各自忙活起來,沈夢瑾和林渃一起到了日化廠,分開的時候林渃鄭重地跟沈夢瑾說:“你放心,你交代的事兒,我肯定會保質保量的完成。”
沈夢瑾感激一笑,“謝謝二姐!”
林渃擺手,“咱們是一家人,說謝生分。”
而林渃分開去技術科的時候,路上不時地遇到工友們,他們見到她幾乎全都笑容燦爛地打招呼,“沈主任來了。”
沈夢瑾剛開始還糾正,“我只是副主任。”
但是這話根本不管用,大家該喊主任,還是會喊主任,因為在廠裏,又快要上班了,雖然臉上有讨好的笑容,但還算克制。
沈夢瑾長松了一口氣,快步回到技術科,就發現科裏安靜得不正常,科室畢竟七八個人呢,大家早上見面或打招呼,或談論工作,總要有點兒聲響,而現在卻安靜得很,就是一根針掉地上了,都會被人聽到的安靜。
她擡腳走進去,拍了拍周敏麗的肩膀,她竟然吓了一跳,看到是她,她拍着胸口,用氣音打招呼,道:“副主任,你來了。”
沈夢瑾更加納悶了,問:“怎麽了?”
周敏麗朝着坐在辦公桌前,埋頭看文件只能看見後腦勺的楚越努了努嘴,“楚主任,今天受傷了。”
沈夢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瞅了眼楚越略微有些禿頂的腦袋,能來工作,就說明他受傷不重。
她也不着急了,反而非常好奇地看着周敏麗,問:“他怎麽受傷了?”
周敏麗再次朝楚越的方向看了眼,然後湊沈夢瑾耳朵邊,低聲說道:“我也不清楚,主任今天來上班,臉上帶着抓撓的印子,臉也黑沉沉的,大家都不敢問。”
而湊過來的胡思涵等人也都附和地點頭,“我們都不敢問。”
沈夢瑾心裏有數了,楚越臉上的抓撓痕跡很有可能跟他愛人有關系,所以楚越家裏這是爆發家庭戰争了?
她好奇地過去敲了敲楚越的辦公桌,“楚主任,上工了,咱們先開個會。”
其他人紛紛對她投以佩服的眼光,不愧是古城市最年輕的主任級別幹部,就是有勇氣,當然人家也是有底氣的。
而楚越就算不想擡頭都不能了,而他一擡頭,沈夢瑾便看到了他臉上的傷,就是左臉頰上又一道血痕,右臉頰上有塊綠豆大小的傷口,傷口并不深,只是破了一點皮兒。
她故作驚訝地問:“楚主任,你的臉咋了?”
然後不等楚越回話,她就義憤填膺地說道:“打人不打臉,這人竟然敢往你臉上招呼,這是不把咱們技術科放眼裏啊,這人是誰,不能輕易放過他,要不然還以為咱們技術科好欺負呢。”
楚越一言難盡地看着她故意生氣的樣子,黑着臉說道:“你不用演戲,想笑就笑吧。”
沈夢瑾還真笑了,“哈哈哈,沒想到我們楚主任還是居家好男人。”
而她笑了,辦公室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但其他人不敢像她那麽放肆,他們只是低着頭雙肩抖動。
楚越氣惱地瞪了沈夢瑾一眼,甭以為她不明說“怕老婆”仨字,他就聽不出她的意思。
而沈夢瑾雖然幸災樂禍,但也有分寸,笑了兩句便不笑了,然後問:“你做了什麽,惹惱了嫂子,我可聽說嫂子可溫柔了。”
楚越臉更黑了,這場鬧劇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他今兒早上起床後,拿着錢和票去外面給老爹買燒餅,老頭子念了一晚上了。
然後就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同志,她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一袋二十來斤的糧食,手上提着菜籃子,然後一個不小心摔倒了,坐地上哭。
他一大老爺們看着不忍心,就上前幫忙,“同志,別哭了,我幫你把東西送回家吧。”
女同志對他千恩萬謝的,“謝謝,同志你真是個大好人。”
被人誇是大好人的楚越,當時心裏還是有點飄飄然的,可惜到了女同志家裏,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被女同志抱住了腰,“楚主任,我知道你是個大好人,你幫幫我,讓我進日化廠好不好?我不想下鄉,我做不了農活,到了農村會餓死的,你要什麽我都給,包括我的清白身子。”
原則性錯誤他自然不能犯,使勁兒掰開女同志的手,說了句,“想進廠,就靠自己的實力。”
然後就跟狗攆一樣地逃跑了。
回去家裏,燒餅沒買,被老爹訓斥,還因為身上沾了女同志的身上的香以及她的長發,被一向溫柔的媳婦兒撓,全家沒一個人站她這邊的,他快要冤死了。
這些丢人的事兒,他當然不能說,看着沈夢瑾問:“這兩天你身邊可有不正常的情況?”
沈夢瑾點頭,“獻殷勤的人多了。”
楚越摸了摸自己有些禿頂的腦門,說道:“得想個辦法,要不然咱們倆甭想過安生日子。”
沈夢瑾神色嚴肅起來,這事兒上他們倆可以結成同盟,于是她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倆人在外面說。
楚越看了眼辦公室裏的幾個人,點了點頭,站起身,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沈夢瑾不等他問,就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反正廠裏也要找外面的老師出政治試卷,咱們幹脆來個混淆視聽,對外公布專業試卷也有外地的老師出,不管大家信不信,咱們的耳朵根子,總算能夠清靜不少。”
楚越也正有此意,“走,我們去找郭廠長說這事兒。”
郭廠長了解到他們的處境後,爽快答應了,要不然天天被圍追堵截的,影響正常工作。
然後廠裏就又有了另外的小道消息,聽說這次招工考試的試卷是省城大學的老師給出題,大家本來将信将疑,但是聽說是廠長辦公室傳出來的,可信度直接拉高。
于是沈夢瑾和楚越耳根子清靜了不少,雖然還有人來面前獻殷勤,但人少了不少。
不過沈夢瑾不敢疏忽,很快便又故意在廠裏放出風聲,“不管給我爸媽他們多少禮,哪怕我哥的媳婦兒呢,我也不會管進廠的事兒,私下收東西是犯法的,我作為社會主義新青年,絕對不允許家人做這樣的事兒,古人都能大義滅親,我也能!”
這話傳出去後,本來因為招工考試,一下子變成了婚姻市場上香饽饽的沈衛明,快速地貶值到無人問津。
李美香氣地在家裏破口大罵,“沈夢瑾那個白眼狼,老娘就該在她生下來的時候,扔尿桶裏溺死。”
沈昌平和沈衛明想去找沈夢瑾麻煩,可卻被嚴婉茹特地過來董家閑話時候說的話給吓到了,她說:“小瑾,嫁到我們林家就是我們林家的人,誰敢欺負她,也得看看我們家老林的拳頭答應不?他雖然退休了,身手還在。”
然後董家人還故意來警告他們,“林家的人脈小瑾結婚的時候,你們也看到了,如果真要去找小瑾的麻煩,人家只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你們一家三口丢工作。”
沈衛明不服氣地大喊,“現在新社會,他們家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但到底不敢去找沈夢瑾了,他們家雖然不敢犯法,但小毛病卻不少,林家真要找他們麻煩,他們也真麻煩。
馬娟見他們家沒有動靜後,回來跟家裏人嘀咕,“小瑾嫁了個好婆家啊。”
然後她就想起了自己家沒心沒肺的閨女,長得不算太漂亮,能力也普通,家世也普通,想要嫁入好人家,有些困難,必須得找一些加分項才成。
她左思右想,終于找到了一個,她閨女好像救過市領導的孫子,但是因為沒有證人,又被沈夢珍陷害,最終這救命的功勞被沈夢珍給獨吞了。
她沉着臉,去手電筒廠裏找到董春生,把這事兒一說,“有了這個救人的功勞,咱們閨女以後的路也能好走不少,你上點心,幫忙找找證人,幫咱閨女把功勞要回來。”
董春生眉頭皺了皺,“過去一兩年了,證人可不好找。”
馬娟伸手就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帶着怒氣地說道:“不好找也得找,你閨女的幸福還不值得你麻煩嗎?”
董春生把妻子的手拍下,“我又沒說不找,你這人怎麽只聽半截話。”
馬娟見他答應了,冷哼一聲,“還算有個當爹的樣子。”
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去日化廠找沈夢瑾,想找她幫忙查這件事,她是沈夢珍的妹妹,知道的應該比他們多。
而沈夢瑾此刻正在宣傳欄那裏站着看今天的板報內容,其中有一篇是林渃寫的,《主題就是父母犯罪,兒女受牽連,公平嗎?》
标題有些長,內容也不多,只寫了一句,父母三觀不正,性格貪婪,孩子從小被虐待,但長大了卻三觀正又出息,但任憑他怎麽努力都管不住父母貪婪的心和罪惡的手,盡管孩子再三聲明不要給父母送禮,如果父母收禮,他就會大義滅親,還會舉報送禮的人,但也抵擋不住想走捷徑的人的鑽營心。
父母收禮了,孩子無奈大義滅親,把父母和行賄者舉報了,但是他的前途也沒了?
文章問:“孩子何其無辜,就因為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就要背負父母的罪,同志們,這樣公平嗎?”
公平嗎?這三字問得好,原生家庭再混賬,也是兒女們擺脫不掉的枷鎖,他們不僅從小要承受父母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惡,等他們努力長大了,還要承受父母品行上的惡果,難道就因為父母生了他們,他們就要用一生去嘗還,有的生恩是溫暖,有的生恩是無期徒刑。
“生恩太過天,父母養大他們,就是大恩,父母好壞自然也得他們自己承受,管不住父母,只能是孩子無能。”
“這樣的父母就該斷絕關系。”
這兩種聲音的支持者前者多,後者少,甚至還有人氣急敗壞地問:“這樣的文章怎麽寫在了板報上。就不該寫,簡直亂彈琴。”
為什麽會出現在板報上?沈夢瑾冷笑,當然是她打招呼了,她就是試試水,看看大家的反應?
可惜反響并不如她所願,看來目前要看住沈家,就只能不斷地他們的把柄,然後用把柄死死地摁住他們。
而竟然還有人故意跑她跟前問:“沈主任,你的經歷跟上面的人相似,你的意見是什麽?”
沈夢瑾嘆氣,憂傷道:“你說我如果是路邊的雜草多好。”
她并沒有正面回答,但也說明了她的态度,不管大家持什麽态度,倒是讓她獲得了一波同情分,沈家的名聲再次臭烘烘。
“小沈,這邊。”
沈夢瑾推着自行車剛走出廠門,就看到了馬娟,她站在大門處朝她招手?
她推着自行車走過去,問:“嬸子,您咋來了?”
馬娟便拉着她往前走,到了一處拐角處,她這才把搶回老書記孫子功勞的事兒說了,之後請求道:“小瑾,你可一定要幫幫董靜啊。”
沈夢瑾嘆氣:“嬸子,這事兒我私底下也拜托人找證人了,只有一個護士的消息,她被他父親連累,去下鄉插隊了,就是不知道她具體下鄉的地址。”
能夠減弱女主實力的機會,她怎麽可能錯過,但無奈能力有限,只查到了一點點消息。
但就這點消息,也夠馬娟高興了,她高興地笑沒了眼,“我們家董靜傻人有傻福,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就是交了你這個姐妹。”
沈夢瑾笑着道:“也有董靜這個朋友,我也很幸運。”
倆人說話的功夫,林渃就過來了,她因為文章的事兒,特地晚出來了幾分鐘,沒想到沈夢瑾竟然還沒有離開。
她喊了一聲,“小瑾。”
馬娟也看到了她,便趕緊跟沈夢瑾告別了,“你趕緊回去吧。”
沈夢瑾也微笑地道:“那您慢走。”
說完才回來跟林渃彙合,倆人一起回家,路上不免說起了那篇文章,林渃臉帶愧疚道:“對不住,我文筆不夠,沒能寫出你想要的結果。”
沈夢瑾笑了笑,“自古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哪裏是一篇文章就能改變的,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是至少我們給人民群衆的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
林渃接着又說了李玲的事兒,“我今天考慮過了,樹立正反兩面典型的事兒,交給其他同事好,我和你的關系,那個李玲知道了,又該敗壞你名聲了。”
沈夢瑾解釋道:“你不用顧忌我,我不在意這個。”
不過林渃還是不準備寫這份板報,沈夢瑾也沒勸,機會她是給了,但別人不要,她也不能強塞啊。
而緊接着林渃看着前方一個年輕男同志騎車載着女同志的畫面,喃喃道:“林沐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
沈夢瑾也不清楚,這次他出差也有幾天了,她都完全地适應了林家的生活了,而他卻遲遲不歸,壓制在心底的思念被催發,立刻長成了參天大樹,她眨巴了眨巴眼睛,把潮意眨掉,說道:“只要他平安,晚點回來也沒事。”
林渃聽她低落的語氣,也知道她傷心了,握着別把的手松開又握住,嘴巴張開又合上,她剛才提林沐幹啥,平白惹小瑾傷心。
回到了家裏,林域生和嚴婉茹已經做好了飯菜,倆人洗手坐餐桌邊吃飯,剛坐下,就聽嚴婉茹問:“馬上就是端午節了,你們想吃什麽餡兒的粽子,材料也該準備起來了。”
沈夢瑾:“豆沙餡兒的。”
林渃:“肉粽子。”
倆人一個甜,一個鹹,要是放在較真的人身上,非得好好地辯論一翻不可,而沈夢瑾和林家人都不是較真的人,對這兩種口味的粽子,在場的人都沒有發表意見。
要沈夢瑾說,争論什麽,美食只要好吃就成,她沒有特別偏好,甜鹹粽子,甜鹹豆腐腦,她都愛。
晚飯又是兩位老人精心準備的,小米紅薯粥、辣椒炒雞蛋,涼拌豬毛菜,白面饅頭,簡單有營養,沈夢瑾吃的頭也不擡。
吃過飯,她和林渃倆人收拾碗筷,老人把飯都做好了,她總不能還讓老人洗碗吧。
嚴婉茹欣慰道:“小瑾性子不錯,眼裏有活,知道體諒人。”
林域生沒吭聲,他去收拾竹簾子去了,家裏房間多,竹簾子需要的就多,以前編的那一挂已經挂在了堂屋的門口,這一挂是廚房的,之後還要編東廂房的,人退休了,在家裏閑着沒事兒,也為家裏減輕負擔。
而沈夢瑾晚上繼續學習,活到老學到老,要時刻記着充實自己,要不然就會掉隊。
第二天早上,林渃起床看着在家裏練軍體拳的沈夢瑾,好奇地道:“你早上怎麽不出去鍛煉了?”
沈夢瑾微微一笑,“外面的誘惑太大,怕自己不小心被腐蝕了。”
林渃也想起來大家為了招工考試讨好沈夢瑾的事兒了,不過昨晚家裏沒來人,今天這個時候了,也沒有來人,她不用猜也知道原因了,她幽幽道:“現在的人也太現實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廠裏一有消息你不參與出題,便都不來找你了。”
沈夢瑾笑了笑,“人都是趨利的,沒有好處誰願意拿着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
林渃嗔了她一眼,“年紀輕輕,說話老氣橫秋的。”
沈夢瑾只是笑笑,社會是個好大學,只要進去吃幾次虧,不想長大都不成,沒有好的背景,社會便容不下你的天真。
她見林渃做飯,她也不打拳了,起身和她一起,熬粥炒菜熱饅頭,倆人配合非常默契。
嚴婉茹看倆人相處融洽的樣子,眼裏全是欣慰,哪個父母不希望兒女之間和和睦睦的。
于是吃飯的時候,她便開始沒口子地誇贊,“今天的粥香,菜也好吃。”
那副沒吃過好東西的模樣,讓林域生簡直沒眼看,他當初學會做飯,她可沒這麽誇過他。
等吃過飯去上班,路上就聽到有人高呼,“日化廠招工考試日期公布了,就在五月十三號。”
這消息再次讓古城市沸騰起來了,郵局外面再次排起了長隊,日化廠外面也聚滿了人,再一個就是新華書店外面,也排起了長隊,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們雖然至從上次招工考試,就把需要用到的手全找齊了,但是臨到考試前,他們總覺得自己的書桌上缺一本重要的書。
外面熱鬧,日化廠裏也熱鬧,因為廠裏的板報又換了,如果說昨天的內容,大家雖然讨論得激烈,但也并不放心上,畢竟那什麽極品父母和怨種孩子,他們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今天的板報內容就跟他們休戚相關了,首先是勞動模範人物,有沈夢瑾,列舉了她的豐功偉績,這些大家服氣。
有生産車間的常繼東,他因為勞動積極,樂于助人上榜,看着上面他總是最後一個離開車間,又熱心幫助工友掌握技術等等,大家也服氣。
其他部門比如宣傳部、後勤部等等都有勞動模範上榜,這些人都是實打實的表現優秀,大家都挺服氣的。
甚至還有人交頭接耳地跟別人科普自己部門的模範,“沈主任就不說了,常組長真的很熱心……”
但接着往下看,就看到了反面教材,首先就是後勤部的李玲,她工作不積極,上班時間不是納鞋底,就是補衣裳,在廠裏做自己小家的家務事,這事兒極其惡劣,現在給予嚴重警告一次,檔案裏記大過一次,如果再犯,直接開除!
另外還有幾個科室的反面教材,處罰也是大同小異。
大家看着非常解氣,“該,早就該罰他們了,拿着廠裏的工資渾水摸魚,簡直就是浪費國家資源!”
而李玲他們不僅僅引起了衆怒,還被通通打發到倉庫做搬運工,這可是純體力活兒,有他們受的了呢。
而廠裏工人看到他們的下場,上班時間再也不敢摸魚開小差了。
郭廠長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大大地誇獎了宣傳部的部長,這次的板報就是她出的。
林渃雖然有些心疼這次出風頭的機會,但看到如了沈夢瑾的願,還是松了口氣,她總算為她做了一件事了。
下午上班一進門,沈夢瑾瞅着楚越手打着拍子,嘴裏哼着歌曲,“咱們工人有力量……”
她好笑地問:“主任,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楚越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明知故問!”
沈夢瑾笑了,原來楚越也猜到誰在背後搗鬼了。
雖然她也高興,但不得不打斷他,提醒道:“咱們該幹活了。”
楚越指導她的意思,他們該出試卷了。
他站起身,把科室的人叫來,給他們分派任務,“洗發水的研究方向有了,你們照着這個方向繼續研究,我和你們沈副主任接下來有事,不能經常呆在科室,但你們的研究工作不能懈怠!”
劉強趕緊挺起胸膛,一臉認真地保證,“是,我們保證認真工作!”
接着就是周敏麗,“兩位主任放心,我們絕對不偷懶。”
楚越眼睛看向王光輝,王光輝抿了抿唇,大聲道:“我們一定認真工作,不開小差,不辜負兩位主任的期待。”
楚越這才滿意,看來上一次的談話沒有白談,這小子終于張開嘴了。
倆人布置了任務之後,便去了一處隔離開的會議室出專業試卷,因為有了一次招工考試,而且這一次大家準備都比較充分,所以他們決定把試卷的難度提高那麽一點點。
另外就是這次試卷,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準備弄個AB卷,出題的難度好說,但是印刷就比較費人了,他們這次不打算跟上次那樣加班加到深夜了,打算緩着來。
沈夢瑾邊翻書邊說道:“就這也比政治題目簡單。”
她對于上次出政治試卷時候的緊張和忐忑仍然心有餘悸。
楚越也是心有戚戚地點頭,然後說道:“再有招工考試,專業試卷咱們也找外地的老師出題吧,要不然我都怕被迫犯錯誤了。”
他還對那個美人計心有餘悸,要是那個女同志當時大喊大叫招來外人,他一輩子就毀了。
沈夢瑾也對于那些人圍追堵截獻殷勤的場面心有餘悸,附和道:“不僅僅被迫犯錯誤,指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呢。”
楚越笑着道:“那倒不至于。”
沈夢瑾則低頭嘆息,有的人為了回城都能抛棄愛人和孩子,甚至于清白,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而就在他們埋頭出試卷的時候,郭廠長了解了新工人的學習情況,得知新工人學習很賣力,已經基本掌握了操作技能後,打算召開全廠職工大會,大會的主題就是對集資建房的方案進行投票。
他們廠馬上又要招收30名工人,這些新工人的住宿問題也是難題,再加上原來住房困難的職工,如果再不解決,廠裏人心就該浮動了。
沈夢瑾得知會議主題後,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她這次的方案過了,也算又做了一件大好事,那麽她是不是就可以通過黨組織考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