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考驗

考驗

郭廠長站在主席臺上的老式麥克風前激情開言:“同志們, 咱們古城市日化廠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裏招兵買馬,擴建廠房,規模和職工人數比以前擴大了兩倍之多, 而随之而來的困難也不少, 首先就是咱們廠職工的住房困難。”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 觀察臺下職工的反應。

職工們聽到住房倆字,激動地立刻開始交頭接耳讨論起來。

“咱們廠終于要蓋房子了嗎?我們家的房子真住不下了,我大嫂又懷上了, 我二哥也談了對象,再沒房子, 我們家就要有人住大街上了?”

“我們家比你們家還困難,我弟弟妹妹這次回來參加招工考試,家裏住不下,都是住的親戚家。”

“總算分房子了, 這次可要一定輪到我啊。”

“拉倒吧,你們家哪裏有我們家困難。”

“我們家怎麽就沒你家困難了。”

職工們從原先得知廠裏要解決住房問題的激動, 很快轉換成為分房資格的比拼,他們比拼的方式, 自然就是訴苦, 訴說自己家的種種困難。

郭廠長眼瞅着職工們的情緒激動起來, 趕緊清咳一聲,繼續說:“廠裏雖然理解廣大職工們的困難,但是廠裏因為蓋新廠房, 欠了銀行不少錢,所以哪怕廠裏想要解決住房困難問題, 也是有心無力啊。”

這話說的郭廠長臉都發燒了,作為一個廠長, 廠裏沒錢就是他的失職,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挺羞恥的。

職工們扭頭看向廠裏的四層樓大廠房,眼神變得複雜起來,這個廠房又新又敞亮,建成之後,職工們作為日化廠的一員,那都是與有榮焉,走出去腰板都直溜了不少。

整個古城市,除了鋼鐵廠、紡紗廠、制藥廠、電視機廠,也就他們日化廠有四層樓的廠房了,作為日化廠的職工,他們驕傲!

平常下班跟親朋好友聊天,必須要說新廠房,他們日化廠再也不是草臺班子了,他們現在是大廠預備役。

可現在廠長告訴他們,因為他們引以為傲的廠房,都不能夠給他們建住房了,那氣派的大廠房,在他們眼裏再也不眉清目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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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這個大廠房這麽費錢,唉,就是早知道了也不能夠不建啊,作為日化廠的職工,他的兒女甚至孫子将來也會是廠裏的職工,他們比誰都希望日化廠越來越好。

職工們心情頹喪之後,立刻就有人大聲問:“廠長,沒錢咋辦?”

然後就有人接着問:“就是啊,沒錢蓋不了房子?我們咋辦?”

郭廠長清咳一聲,再次大聲道:“廠裏經過開會讨論,想出來兩個解決辦法,第一就是希望廣大職工,能夠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克服暫時的困難,等廠裏度過這段困難時期,肯定會蓋房解決大家的住房困難問題。”

這個方案一出,職工們一片噓聲,說了等于沒說,有職工不樂意了,說道:“廠長,不是我們不能吃苦,而是實在沒辦法,現在我們家都睡高低床,我弟弟也要回城參加招工考試,要是考上了留城,他只能住房頂上了。”

“廠長,我兒子都二十七了,因為沒有房子,一直說不讓對象,這得等到啥時候啊。”

不是大家不能吃苦,他們前段時間三班倒,甚至加班都沒有喊過一聲苦,可人總得有個住的地方啊。

郭廠長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了,職工們的困難他聽了也難受,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廠裏沒錢,他拿什麽蓋房子。

他大聲地喊道:“大家安靜!大家安靜!我們還有第二套方案。”

聽說還有第二套方案,職工們的情緒雖然不那麽激動了,但還是有人站出來質問:“廠長,第二套方案不會也是口頭話吧,我們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是鼓勵人吃苦耐勞的車轱辘話,我們不怕苦,我們只想有房住!”

這個職工的話說到了全體職工的心坎上,他們的情緒也跟着激動起來,大聲地喊:“房子,房子!”

這聲音又亮又齊,日化廠新老職工加起來也有三百來號人,這聲音不說響徹雲霄,但也足夠傳出日化廠了。

路過日化廠的人紛紛側目,“日化廠在搞什麽?”

不僅僅路人好奇,就是日化廠的鄰居們也好奇,成衣廠和自行車廠,甚至更遠一點的毛巾廠和電池廠,都派人過來詢問。

但是我們的看門大爺王年同志,把這些詢問的人全部攔截在了外面,“我們廠裏在召開職工大會,外廠人員不得入內!”

然後就有人問了,“聽裏面的人在喊房子,你們廠要蓋職工住房了?”

王年沒有立刻回答,有人催了,“王大爺,你倒是說話啊,咱們都是工業路上的工人,家裏住房都緊巴巴的,你們廠要是有啥辦法解決職工住房問題,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王年:“我沒幫着掖着,廠裏開職工大會就是商量解決辦法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廠裏三百來職工呢,肯定能想出解決辦法來。”

幾個廠的人沒問出來答案失望而歸,回到廠裏跟自己廠裏的領導一說,領導立刻決定推遲下班,他們要等日化廠職工大會的結果。

而日化廠的職工大會還在繼續,郭廠長說了讓廠裏職工集資建房的方案,“廠裏現在沒有錢,職工們先自己掏錢補上,誰先拿錢,誰優先選擇房子,這房子蓋好後,而這些錢可以抵消房子的租金。”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職工們被郭廠長說的方案給震驚了,而沈夢瑾也扭頭詫異地看向郭廠長,她的方案明明是廠裏墊付一半的錢,職工們再掏一半,大家一起齊心合力建房子,可聽郭廠長的意思,這建房的錢全由職工來掏,這部分錢廠裏用租金來抵消。

這年代廠裏給職工分房,但也不是白給的,職工每個月都要給廠裏交租金,古城市房價低,一平方米的租金是一毛錢。

按照小戶型30平房米計算,一個月的租金就是3塊錢,一年就是36塊,50年的租金就是1800塊,這1800塊在現在可是天文數字,底下的職工們開始計算了,計算過後倒抽一口涼氣。

有人就問了,“廠長,那我們是不是得先把50年的租金拿出來?可我們沒那麽多錢啊?”

“就是啊,廠長,這錢也太多了,就是把我們熬成油賣了,我們也沒那麽多錢啊。”

郭廠長再次大聲喊:“大家安靜聽我說。”

可是這次就沒那麽容易了,因為近兩千塊錢,簡直太多了,超過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廠長,這個方案也不好,你就不能提出好一點的方案嗎?”

郭廠長苦笑一聲,“如果廠裏有錢,廠裏肯定不會為難大家,但是廠裏欠着銀行一大筆錢,我想貸款給大家建房子,也貸不出來多少錢啊,再說貸款也要利息的,那利息也是咱們的血汗錢,我也舍不得給銀行,只能拜托職工們幫忙了,拜托你們幫廠裏度過難關。”

這時候大家的主人翁意識很強,工廠就是他們的家,不僅他們要在廠裏幹一輩子,他們的兒女,孫子輩也要在廠裏幹的,廠裏的錢就是他們的錢,白給銀行利息,那簡直就是在挖他們的肉,他們也不想白給銀行利息。,可關鍵是他們沒錢啊。

郭廠長再次提出解決辦法,“也不需要大家一下子拿出50年租金,30年也成,五十年更好,咱們盡量少跟銀行借錢。”

職工們再次叫苦,“可30年租金也不少啊。”

郭廠長再次退步:“最低20年,少于20年,這房子沒法蓋了。”

職工們又不想失去蓋房子分房子的機會,那個新廠房那麽氣派,肯定花了不少錢,等廠裏還完銀行的貸款,攢夠錢再蓋住房,還不知道等猴年馬月了。

而郭廠長也不想再等了,很快便宣布,“同意集資建房的請舉手。”

有那迫切需要住房的,算了算家裏的積蓄後,咬牙舉了手,實在不成他們可以借錢,他們都有工作,有工資,不怕還不上錢。

廠裏三百多號職工,舉手的有130號人,有小一半了。

郭廠長對于這個結果還算滿意,說道:“有意向集資建房的職工,明天上午到財務科報名交錢,截止日期5月5號。”

今天是4月30號,明天就是五一勞動節了,也就是說只有五天的時間籌錢。

五一勞動節是工人們的節日,本來該高興的,可現在職工們卻都神思不屬,心裏都在想房子的事兒,連廠裏發的五一節禮品大禮包,柑橘精油皂兩塊、洗衣膏一袋、牙粉兩代、搪瓷杯一個,毛巾一條,手段一副。

這麽重的節禮,要是往常,職工們早就激動地滿臉笑容了,可是現在,他們連節日禮品都沒仔細看,混亂找了個袋子一裝,提着就回了家,他們得趕緊回去跟家裏人商量集資建房的事兒。

沈夢瑾留在最後,悄悄地跟着郭廠長來到了廠長辦公室,郭廠長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搪瓷杯倒了一杯熱水,端起就要喝,剛送到嘴邊,搪瓷杯就拿開一點兒,扭頭問:“小沈,喝水嗎?”

沈夢瑾搖了搖頭,“我不渴。”

郭廠長也不跟她客氣,聞言端起搪瓷杯便噸噸地喝了起來,瞬息間就幹掉了一搪瓷杯的水,解了渴意後,他才又問:“你跟來辦公室,有事兒?”

沈夢瑾點了點頭,問:“廠長,我想問,咱們的職工住房,廠裏打算建成啥樣的?”

如果戶型不錯,她可以考慮入手一套,雖然她穿越的時候,華國的房地産因為各種原因市場低迷,但作為父母親人不靠的她,買房可是剛需。

郭廠長擡腿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笑着問:“怎麽你也想要房子?你們家住房不困難啊。”

他沒說的是何止不困難,她家的住房條件,簡直讓人羨慕嫉妒恨,一家統共五六口人,就住着一套四合院,堂屋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還都是一水的青磚瓦房,當時廠裏去參加婚宴的人,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而沈夢瑾微微一笑,“那房子我只有居住權,沒有所有權,連支配權都沒有,我如果跟林沐吵架,人家只要說一聲,滾出我家,我就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我也就是想要花錢買個踏實。”

郭廠長很不理解沈夢瑾的想法,說道:“年紀輕輕的,怎麽總是喜歡往壞處想。”

沈夢瑾長嘆口氣,說道:“人這一輩子,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把最壞的可能考慮好了,往前沖的時候,才不會有顧慮。”

郭廠長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啊,年紀輕輕的,考慮得倒是周全,但是這集資建房的名額不能給你,你住房條件寬松,甚至在古城市都是拔尖的,名額還是先留給住房困難的職工吧。”

沈夢瑾:“那如果集資建房的名額有多的,給我留一個。”

她就是想要一個退路,一個讓生活有底氣的退路。

這個要求不過分,郭廠長答應了下來,“成,我會留意。”

沈夢瑾還是沒有忘記剛才的問題,“咱們的職工住房,要建成啥樣的?”

郭廠長一邊把自己桌子上的文件放抽屜裏,一邊回道:“別的廠職工住房啥樣子,咱們也建啥樣?”

沈夢瑾忙道:“別的廠職工住房建成老些年了,筒子樓住着熱鬧,但是不方便啊。”

郭廠長詫異道:“你有想法?”

沈夢瑾趕緊點頭,然後說:“咱們廠要建房子,就建好的,比如建兩室一廳一衛加一個陽臺,這樣大家也不用早上起來排隊擠水房上廁所了,而且住起來也方便。”

郭廠長家住的也是筒子樓,兩室一廳,沒有廚房,沒有廁所,早上起來,無論是洗漱還是上廁所的确不方便,對于沈夢瑾的提議非常心動,雖然作為幹部,他目前不能跟廠裏職工争名額,但是萬一名額有多餘的呢?

但經過考慮,他沒答應這個提議,說道:“這個得讓職工們選擇,畢竟是他們要住的房子。”

聞言,沈夢瑾沒有再繼續争取,她也就是提個意見,而且現在還不确定有沒有她的名額呢。

郭廠長見沈夢瑾不再說房子的事兒,便問起了招工考試的事兒,“對了,你跟老楚你們倆的試卷出得咋樣了?”

沈夢瑾:“才列好了大綱,馬上就能進入到出題階段。”

這個試卷大綱,她和楚越仔細地推敲了一天的時間,根據初中化學和高中化學的教材,他們要想好招工考試要考的知識點,每個知識點要出多少道題,而這些題有多少分數,這些分數表現在題目上,就是一個步驟多少分,這次他們時間充足,所以出試卷的時候要專業不少。

郭廠長也只是了解下進度,并沒有想要沈夢瑾透題的打算,接着他擡手看了看表,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吃飯吧。”

沈夢瑾點頭,“廠長,您也早點下班,咱們日化廠還指着您呢。”

郭廠長笑了,是人就喜歡聽好話,而沈夢瑾現在拍馬屁的功夫比以前長進了不少呢,最起碼沒以前直白了。

而就在沈騎車回家的時候,古城市的人,不,準确的說工業路這邊的家屬院炸了,因為他們聽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古城市日化廠要蓋職工住房了。

這年代誰家住房都是緊巴巴的,像林家這樣的都是鳳毛麟角,大家紛紛打聽日化廠職工住房細節,特別是分房的細節,工業路上有不少人在日化廠上班呢。

“什麽要集資建房,提前收齊後面幾十年的房租?那得多少錢啊,誰家能拿出來?日化廠瘋了吧?”

這是大多數人聽到後的反應,現在家家戶戶都不富裕,一下子拿出上千塊,誰家能拿出來。

日化廠的職工聽別人說自己家廠子不好,立刻不願意了,馬上反駁道:“廠裏也困難,蓋廠房還欠着銀行的錢呢。”

有那眼紅日化廠的人便開始冷嘲熱諷,“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廠裏沒錢還還敢蓋那麽好的廠房,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日化廠的職工當即不幹了,“我們廠裏的産品多,訂單也多,不蓋廠房根本施展不開,而且我們廠敢借,就說明我們能還上,你們廠想借,銀行都不敢借呢,能從銀行借到錢也是實力。”

怼不贏,吃瓜群衆也不再關注這個,接着問房子的事兒,“你們交錢的人多嗎?”

日化廠的職工:“明天才開始報名呢,誰知道呢。”

然後大家也都知道了日化廠集資建房的事兒,明天才開始報名,在心裏暗暗提示,從明兒起一定要盯着日化廠的動靜,看看這事兒到底進展如何?

如果不虧的話,他們也要給自己廠裏提建議,他們也要集資建房。

而日化廠的職工們雖然對集資建房的事兒心有疑慮,但是回到家還是邊跟家裏商量,邊盤算家裏的存款。

這些人都是住房不是特別緊張的職工,而那些老少十幾口人擠在三十來平房子的人家,已經不考慮這事兒值不值得了,他們現在迫切需要房子,有了房子,家裏的年輕男同志就能結婚成家了。

比起福利分房時,各種比拼人脈以及各種暗箱操作,這種拿錢就能分房的規則,對他們這種老實巴交,只知道埋頭苦幹,沒有人脈的家庭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而提出這個方案的沈夢瑾則騎着自行車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文化巷,剛推着自行車進了林家門,她的大腿就被一個小姑娘給摟住了。

她仰着小臉兒,奶聲奶氣地道:“小嬸嬸,我想要玩泡泡。”

而落後她一步的林棟梁也跟着道:“小嬸嬸,你給我們做吹泡泡的水,好不好?”

沈夢瑾擡頭看了眼在院子裏坐着喝水的陳蓉,說道:“泡泡水很好做的,讓你們媽媽幫忙做。”

雖然大人的恩怨跟孩子無關,但是對她有怨氣的妯娌家的孩子,她不會遷怒,也不會寵着。

而林玉姍和林棟梁倆人的小臉兒上立刻爬上了失落,林棟梁還告起了狀,“我媽媽不讓我們玩兒。”

沈夢瑾:“那你們就去說服媽媽,要不然你們媽媽不讓你們玩兒,我卻幫你們做了泡泡水,你們媽媽會生我的氣的。”

院子裏的陳蓉放下水杯,嗤笑一聲,“不想幫孩子做就直說,別拿我當擋箭牌。”

沈夢瑾把自行車停好,笑着說道:“上了一天的班,還挺累的,做泡泡水挺簡單的,你這個做媽媽的閑坐着也沒事,咋也不知道心疼孩子。”

林棟梁和林玉姍眼含委屈地看着媽媽,陳蓉瞬間頭疼起來。

正好這時候嚴婉茹做好了飯菜,在廚房喊:“開飯了,來端飯。”

陳蓉站起身,大聲道:“來了。”

沈夢瑾也不甘示弱,“我洗手就去端。”

等大家坐到了飯桌前,喝着玉米糁糊糊,吃着大白饅頭,就着嚴婉茹用心做的菜,拍黃瓜、素炒小油菜,還有一道菠菜拌豆腐。

林棟梁小朋友邊扒拉菜,邊誇:“奶奶炒菜好吃。”

林玉姍見哥哥誇了,她也跟着誇,“奶奶做飯好吃。”

嚴婉茹臉上笑開了花,說道:“愛吃,你們就多吃點兒。”

陳蓉在一旁心裏一動,笑着說道:“你們這麽喜歡吃奶奶做的飯,以後就住奶奶家好不好?”

她說完就去看嚴婉茹和林域生的臉色,她這話雖然是用玩笑的口吻說的,但是卻不是玩笑話,她是真想把孩子放公婆家。

林沐結婚了,小兩口跟公婆住一起,不提吃喝上的便宜,這些都是小頭,就怕他們兩口子把公婆手裏的好東西全部騙幹淨了,倆孩子來了,也能當一當眼線。

沈夢瑾雖然不知道陳蓉的打算,但她沒有想從公婆手裏撈好處,心底無私天地寬,就算知道了陳蓉的小算盤,也懶得去管,只要她甭招惹她就成。

而嚴婉茹和林域生還沒有表态,林棟梁和林玉姍就不樂意了,兩個小家夥飯也不吃了。

林棟梁扁了扁嘴巴,委屈道:“媽媽,我不要離開家。”

林玉姍則眼眶通紅地哽咽道:“媽媽,你別不要我。”

他們幼兒園就有一個小朋友,被媽媽送到了奶奶家,不讓她回家,不要她了。

陳蓉頭疼,她怎麽就生了倆小笨蛋啊,臉上換上笑容,溫柔地哄道:“你們不是喜歡奶奶做的菜嗎?留在奶奶家,就能天天吃到奶奶做的菜了。”

林棟梁:“可是我也喜歡吃媽媽做的飯,媽媽做飯也好吃。”

林玉姍:“我也愛吃媽媽做的飯。”

把倆孩子留在公婆家的計劃今兒是不成了,她回去後得好好地給倆孩子做做思想工作。

嚴婉茹和林域生全程沒發表意見,兒媳婦兒把孩子送家來,他們幫忙照顧,不送,他們老兩口還能躲清閑。

孩子的事兒過後,陳蓉又想起了來公婆家最重要的目的,她第一次拿起公筷給沈夢瑾夾菜,笑着問:“小瑾,你們廠的招工考試咋樣了?報名的人多嗎?”

沈夢瑾接過了一筷子的拍黃瓜,說道:“二嫂,不用給我夾菜,我自己來。”

等看到陳蓉把公筷放下後,這才回答她的問題,“管報名的是人事部的工作,我們技術科最近任務重,沒時間去了解。”

林渃擡頭看了看陳蓉,又看了看林渃,她大概知道二嫂想幹什麽了,不過這事兒她站沈夢瑾,如果透題了,可就是犯紀律的,二嫂的忙絕對不能幫。

碰了個軟釘子,陳蓉的臉色有些僵硬,繼續問:“日化廠這次的動靜挺大的,竟然還請了省城大學的老師幫忙出題,多麻煩啊,你上次參與出題的試卷反響就很好,咋不讓你繼續出了?”

沈夢瑾微微一笑,“我也就高中畢業的水平,哪裏能跟人家大學的老師比,再說我也是本地人,要是我出試卷,那三親六故的還不得見天地過來巴結我,我這麽年輕,萬一受不住誘惑,犯了錯,咋整?這也是廠裏對我的愛護。”

她特地在巴結倆字上加重了語氣,聽得陳蓉的眉心都跳了兩下,心也堵得厲害,沈夢瑾她竟然說把她巴結她,她有嗎?

嚴婉茹也看出來倆人之間的貓膩了,趕緊出聲打住,“成了,吃飯的時候別談工作。”

沈夢瑾眉眼一彎,“我聽媽的,吃飯的時候談工作,容易消化不良。”

陳蓉在沈夢瑾這裏占不到便宜,又沒能成功地把孩子留在公婆家,吃過晚飯回家的時候臉都是黑的。

她的表現讓嚴婉茹心裏隔應,晚上睡覺的時候,便跟林域生商量,“老林,三個兒子都成家了,咱們要不要商量商量把家給徹底分了?”

他們家老大在部隊,老二托老丈人的關系,在鐵路局那邊分到了福利房,搬出去住了,只有小兒子林沐住家裏。

別看三個兄弟一人一處地住着,但是他們并沒有分家,小兒子結婚後,大兒媳婦還好,二兒媳整天撥拉小算盤,就怕小兒子一家近水樓臺先得月,從他們手裏得便宜,今天那算盤珠子都要崩她臉上了。

妻子能看出來的事兒,林域生自然也能看出來,他說道:“等林渃結婚了就分家。”

嚴婉茹不樂意,反問:“那就看着陳蓉天天來家裏膈應人。”

林域生哼了一聲,“她還翻不出花來。”

其實老二如果踏踏實實工作,他也不介意幫他,根本不需要他上蹿下跳,可在他工作态度浮躁,總想着走捷徑,要是讓他升上去了,德不配位對他不是好事兒。

沈夢瑾則繼續讀書學習,不過她今兒翻的是初中高中的化學教材,雖然出題方面廠裏要求不高,但她卻不能放低對自己的要求。

第二天早飯桌上,林域生問起了房子的事兒,“小瑾,你們單位的集資建房是怎麽回事?”

沈夢瑾便把廠裏遇到的困難說了,“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兒,廠裏沒錢,可職工住房也的确困難,只能先把租金收上來應付應付困難,這事兒也是采取自願原則,誰把租金交了誰分房。”

這事嚴格來說也不算亂收錢,畢竟廠裏也就是提前收租金而已,這麽一說大家勉強能接受,沈夢瑾不得不佩服郭廠長他們,竟然還想出了這麽個說辭,比她方案裏直白地說讓工人拿錢更容易讓人接受。

她嘆口氣,她要學的真的還挺多的。

“你們倆可有想法交錢分房?”

林域生看着二閨女和小兒媳婦問。

手裏的積蓄不大夠,如果想要房子,還得跟公婆借錢,所以沈夢瑾很直接地說了自己想法,“我自然想分房的,可廠裏說咱們家房子富裕,讓我先看看,如果廠裏職工交錢分房的名額夠了,就全給職工,有空餘名額我才能補上。”

林域生理解地點了點頭,“你作為幹部,是得發揚先人後己的風格。”

然後他又看向林渃,問:“你呢?”

林渃:“我沒想交錢分房,我才剛工作,房子的事兒以後再考慮。”

她工資低,手裏沒積蓄,交錢分房肯定要全額借爸媽的錢,這筆錢數額不小,她不想引起家庭紛争。

林域生和嚴婉茹也沒勸閨女,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該知道做什麽。

吃過飯去廠裏上班,走在路上就聽到了有人大聲抱怨,“為啥不等招工考試後,再集資建房?我兒子要是考上了,也有機會分房了。”

林渃聽了也好奇地問:“小瑾,你說廠裏咋不等這批工人進廠後再說房子的事兒呢?”

沈夢瑾:“我也不清楚,廠裏應該有廠裏的打算吧。”

別說這次備考的考生,肯定被這消息給亂了心,這就考驗定力了。

再說到了廠裏,林渃回宣傳部,沈夢瑾回技術科,到了辦公室,就聽到了幾個年輕人在歡呼,她嘴角含笑地進門,問:“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劉強站出來高興地說:“我們在說昨天做的一組實驗,PH值已經接近中性,就是殺虱子的效果還有點弱。”

沈夢瑾:“拿資料給我看看。”

胡思涵趕緊遞上。

沈夢瑾翻看了翻看資料,說道:“不錯,再調一調PH值,至于殺虱子的效果,就不要太強求了,我們的洗發水也只是輔助作用,不用跟店裏的藥水媲美,咱們以前的要求太高了。”

這也是她最近想通的問題,先前她太鑽牛角尖了。

“你才想通啊,我昨天下午就想通了,就是沒有來得及說。”

楚越從外面進來,面帶笑容地說道。

沈夢瑾眼睛一眯,說道:“只要是在我之後說的,那就是我首提。”

楚越笑着指着她,說道:“這也值得你争搶?”

沈夢瑾下巴一擡,“沒什麽值得不值得,我只是争我該得的。”

楚越語無語了,這丫頭原則性有時候忒強了,他不想跟她辯論這個問題,拿過了實驗資料看了看,又指了幾個小問題後,又交回了王光輝手裏。

說了工作的事兒之後,他又問:“你們可有去争取集資建房的名額?”

王光輝搖了搖頭,“我家裏一時間拿不出那麽多錢。”

胡思涵等人均搖頭,“我們拿不出那麽多錢。”

他們幾個家裏都是一般家庭,如果是一兩百,甚至三四百,他們咬咬牙還能借到,可至少也得七八百,他們就是賣血也湊不夠啊。

沈夢瑾沒回答,反而問:“主任,你呢?”

楚越摸了摸自己些微禿頂的頭,說道:“我家裏人多,現在的房子不夠住了,所以這次的名額我打算報名,家裏的積蓄再借一部分錢,勉強夠最低門檻,也給廠裏起個表率作用。”

然後他好奇地問:“你呢?”

沈夢瑾聳肩,“我倒是想,廠裏不讓,說我不夠資格。”

楚越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道:“廠裏也就你最不缺房子住了。”

沈夢瑾趕緊解釋:“那是公婆的房子,家裏三個兄弟分呢,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想有個自己的小家,現在集資建房太劃算了,只按照今年的租金算,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房子租金肯定會上漲,是所以這次看似職工幫廠裏解決困難,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廠裏在照顧職工。”

她這話被人聽到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廠裏就有了小道消息說,沈夢瑾想要為廠裏職工做表率,掏錢報名集資分房,但廠裏考慮到她住房條件還算不錯,沒答應,又說了她後面的話,說房子租金大概率會漲,現在提前交幾十年的,現在看着多,其實也廠裏照顧職工,給職工福利呢。

這消息一傳,本來還在猶豫的人,立刻慌了,中午下班後,便着急忙慌地回家交代家裏籌錢,報名集資建房。

于是財務處開始人滿為患,排起了長隊,都是報名集資建房的,跟上午零星的幾個人報名形成了鮮明對比。

沈夢瑾聽後詫異,“大家都挺能攢錢的。”

楚越:“不是能攢錢,而是除了吃喝,想花錢也花不出去啊。”

再就是郭廠長,得知了這動靜後,哈哈一笑,“這個小沈,好樣的,總能在不經意間發揮重要作用。”

然後他就拿起電話,給外面打了一個電話,等電話轉接成功後,他寒暄了兩句,便直奔主題問:“我推薦的沈夢瑾同志通過考察了沒有?”

電話裏很快便傳來了一道嚴肅的聲音,“老郭,沈夢瑾同志有能力,思想覺悟目前為止也合格,直接或間接地幫助了不少的人,但現在還不能入黨,她還要面臨考驗。”

郭廠長沒問沈夢瑾還要經受什麽考驗,說了幾句話後,便挂斷了電話,他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喃喃道:“但願小沈能通過考驗。”

這個考驗他猜測十有八九就是招工考試,沈夢瑾作為出題人,只要洩露一道題,指不定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所以她得學會抵抗誘惑。

沈夢瑾不清楚黨組織還要考驗她,但就算不考驗她,她也不會透題,比起三瓜兩棗,甚至幾百塊錢,她更看重自己的事業。

而這天她回家走到文化巷的巷子口,就有街坊給她塞錢,“小沈,聽說你想報名集資建房,這點錢你拿着用。”

這是個男同志,她平常都喊叔叔的,家裏有個兒子,學習成績一塌糊塗,招工考試基本沒戲,只能想潛規則了。

但沈夢瑾直接拒絕了,“我沒報名,不需要錢!”

那個叔叔要硬塞給她,她臉一唬,“如果硬給,小心我舉報你。”

這男人臉一黑,嘟囔了一句,“咋不會變通呢。”

“她不是不會變通,而是有原則。”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沈夢瑾欣喜地扭頭,然後就看見黑了幾個度,又瘦了一圈的林沐。

她眼眶一紅,嘴角一彎,帶着顫音地道:“你回來了。”

林沐點頭,“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倆人對視着,沒說話,但又像說了,一切思念都在緊盯着雙方的眼神中。

而那個男人看到林沐回來了,也不敢多呆,趕緊轉身走了,他怕林沐把他給铐了。

再說小兩口回到家裏,進門林沐就遭到了老母親的埋怨,“還知道回來,公安局的案子少了你,就不辦了,剛結婚就把媳婦兒丢家裏,你可真能耐。”

沈夢瑾趕緊解圍,“他們工作重要,他也不是有意的。”

嚴婉茹故作生氣地瞪林沐一眼,“得虧你娶了個好媳婦,要是換成別人,早就不跟你過了。”

林沐趕緊保證,“我以後肯定對媳婦兒好。”

嚴婉茹這才放過他,接着林沐就把旅行包拿來,拉開拉鏈往外拿禮物,送給老爸的就是南方的好煙葉,送給老媽和二姐的是絲綢絲巾,送給沈夢瑾的便是三塊香皂和三盒雪花膏,“這些都是我在當地買的當地産的香皂和雪花膏,你做研究能用得上。”

林渃捶了他一下,“你不說後面一句話,我和媽也不會吃醋。”

沈夢瑾心一暖,她能矯情地說一句,其實不在乎禮物,只在乎心意嗎?她可以想象林沐工作之餘為她挑禮物時候的用心。

感動之下,晚上回到倆人的房間,她破天荒地扮演了溫柔似水的小嬌妻,讓林沐差點溺斃在溫柔鄉裏。

第二天起來腿都是軟的,指導沈夢瑾格鬥術的時候,下盤不穩,差點被沈夢瑾給打倒在地。

他為了挽尊,特地跟沈夢瑾說了一個好消息,“小瑾,我要入黨了,我通過了黨組織的考驗了。”

沈夢瑾高興地眼睛都笑彎了,“真的太好了,恭喜你!”

然後她心情就低落了,“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通過黨組織考驗呢?”

林沐安慰道:“你這麽優秀,肯定能夠通過黨組織考驗的。”

沈夢瑾卻沒什麽信心,她不是奉獻型的人,品德并不算高尚,因為她不會無私地幫助別人,她幫人有前提,自己的利益不會受損。

不過她并沒有灰心太久,她只做好自己,其他的都交給組織考驗了,如果通過考驗了,她也會繼續在自我提升的過程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

今天的日化廠又熱鬧起來了,大家圍着廠裏的宣傳欄,看廠裏公布的戶型圖,紛紛發表着意見。

“哇,這戶型好,比筒子樓好,家裏衛生間,就不用出去排隊了,而且這陽臺也不小,收拾收拾能當廚房。”

“這房子如果按照這戶型建,咱們可就真賺了。”

“那廠裏不就吃虧了?”

不出意外大家都選擇了廠裏新規劃的單元房,一層五個單元,一個單元兩戶,兩室一廳一衛一陽臺的戶型。

有的人純粹高興,有那道德感高的人紛紛找上了郭廠長,說不能讓廠裏吃虧,他們可以加錢,不過手裏沒錢,可以從他們的工資裏扣。

郭廠長非常感動于這些人的提議,但卻沒同意,他說道:“廠裏讓職工集資建房,給職工們帶來了很多不便,所以廠裏也該照顧職工。”

廠裏的職工們聽了,對廠裏的歸屬感更強了,而且這時候廠裏又傳出了一個消息,說這集資建房以及單元房的主意都是沈夢瑾出的。

于是沈夢瑾在日化廠的威望嗖嗖地漲了一大截,職工們私底下沒少誇她。

“沈副主任就是咱們日化廠的福星,自從她來了,咱們廠的日子越來越好了,外面的廠子都羨慕咱們呢。”

“外面的人都在盯着咱們廠的集資建房呢,如果咱們的房子好就學咱們。”

然後就有人傲嬌地哼一聲,“學人精。”

接着就有人得瑟地說:“誰讓他們沒有沈副主任這麽優秀的人呢。”

集資建房雖然湊夠了錢,但畢竟還遙遠很快端午節便到了,廠裏再次大手筆地發節禮,其他的就不說了,竟然還發了兩斤大米,他們這裏不産大米,供銷社有賣但不多,一般人買不到,所以大米可是稀罕物呢,日化廠的職工幸福感再次爆棚!

這年代的端午節不像後世那麽多活動,慶祝節日無非就是吃粽子,單位裏再組織表演,但今年日化廠沒組織,畢竟又是集資建房,又是招工考試的,還有生産任務也重,實在沒空。

而招工考試就在端午節後三天,這次報考的考生人數比上次還多,上次太突然,很多知青和農村青年沒及時收到消息。

緊張的一天考試過去後,沈夢瑾投身到了緊張的閱卷當中,等招工考試的錄取名額張貼出去後,郭廠長把她叫辦公室,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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