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裂縫

裂縫

年少時，喜歡是占有。是獨占。

阿慢其實不相信星座，也不研究星座。但是阿慢有一回看見一句，最難的是讓天蠍說出口喜歡和讓獅子低頭。阿慢一下子停住了目光，要命了，有點準。

王盡的異性緣很好。在跟阿慢在一起之前，阿慢就跟班裏的很多女生關系都很好。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阿慢也并沒有想着要求王盡跟別人保持距離，确實自己也跟其他男生關系很好，從始至終，十七歲的阿慢和二十五歲的阿慢都相信男女之間的純友誼。王盡告訴阿慢說：“我以後都跟班裏的女生保持距離，我不跟他們說話。”果真，一個月裏，班裏再也沒有出現過王盡跟女生走得很近的時候。那時候的偏愛，阿慢表面不露痕跡，心裏樂開了懷，想着王盡怎麽這麽可愛。

漸漸的，王盡又恢複了跟女生的邦交，有時候阿慢走進教室的時候還會看見王盡跟女生打打鬧鬧，湊得很近說話。當下阿慢心裏就起了疙瘩，就會板起臉不說話，而且一連就好幾天。王盡就會哄她，後來就會和好。但是阿慢自始至終沒有說自己為什麽生氣。許是因為說出口顯得自己很小肚雞腸，也顯得自己好像很在意王盡一樣。不行，不能說。誰知道這個不能說，我不說，就成了日後最大的裂縫。

其實後來阿慢想起，即便自己是天蠍座，也沒有占有欲到了那樣喪心病狂的地步吧。可能是因為心裏落差吧，假如從來沒有偏愛，那就不會有落差。如果一開始沒有保持距離，那應該也不會介意後來的距離。阿慢長大後看那種分析說男生女生吵完架後的一系列心理活動看的捧腹大笑，但也的确形象。內心OS：你一開始都跟別人保持距離，你自己說的你不跟他們說話了。結果你又變了。你是不是不在意我了？對的。是的，一定就是這樣。好，一定是不在意我了。你不在意我了我還在意你做什麽？好，不理你了。

後來阿慢想，如果當時就說出來那些話，兩個人會不會不一樣。其實也不會的吧，王盡可能覺得自己要求的太多了。本就是追求自由的鳥兒，籠子也困不住。況且讓天蠍座的阿慢問出口，“你是不是不在意我了？”這種肉麻的話。真的說不出口。天蠍就是喜歡你一百分，臉上十分，嘴上一分。畢竟憋一句當面的“生日快樂”都憋了好幾節課。

過了很多年以後，楚汐有一次形容起跟阿慢在一起的王盡，是個戀愛腦。沒日沒夜只想跟阿慢膩在一起。阿慢每天走進教室下意識就會找那個身影，王盡也會相應對阿慢挑眉。兩人相視一笑。後來阿慢想起，要不是為了每天見王盡，那麽愛睡懶覺的阿慢哪能每天起那麽早就為了洗個頭去樓下吹一下好好的去見王盡。宿管阿姨都奇怪，為什麽阿慢每天都要洗頭。阿慢後來想想自己都想要笑出聲，把那洗頭的時間拿來背背語文課文，也不至于每次考完語文都要被罰抄。年少時的喜歡大概就是每天見你前都要洗頭。

每節課一下課王盡就要立刻湊到阿慢前面的座位來，跟阿慢說話，說幾句上課鈴就響了。跟王盡冷戰的時候，阿慢就不理他，然後兩個人僵着，僵到上課鈴響。有一次王盡問阿慢，你為什麽一直挑眉毛？阿慢說，這我哪知道，這是天生的啊，而且我可以把眉毛挑到很上面。阿慢演示了一下把眉毛挑成囧字形，王盡也學着動他的眉毛。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一個紋眉師小姐姐告訴阿慢，你的眉毛一直挑是因為你眉毛那裏的肌肉有活躍，你可以打一針肉毒杆菌它就不挑了。阿慢想了想，算了，還是讓它挑吧。

年少時零用錢是都不多的，王盡總是把錢花在跟阿慢一起去KTV，或者早自習下課給阿慢買吃的上面。王盡告訴阿慢，以後我們有錢就好了，等我們工作了，就有錢了。不，等高考完，大學的時候，我就去兼職。這樣我們有錢了可以一起出去玩。阿慢又何嘗不是呢？阿慢也從來都是那種，別人給自己花了一分錢，要還回去一分的人。但是阿慢那會生活費很少。高中的時候才四百塊錢一個月。高中和大學，阿慢都是那種，錢花完了絕不開口跟爸媽要錢的人，所以日子本就緊巴巴的。但是阿慢還是會從自己的本就不多的一日三餐中每天挪出錢給王盡買水喝。這個緊巴巴王盡自然看不到。阿慢還記得有一次，王盡應該是把錢花完了，阿慢看出了他的窘迫。在學校後門口的時候遞給他五十塊錢，王盡一下子就笑了，說你給我錢幹嘛？我不要，你自己留着錢花吧。我有錢。其實那錢給了王盡，自己也沒錢了。阿慢倒也不是貪圖買的那點零食，就是想起王盡的偏愛，細枝末節細密的偏愛，就覺得很甜很甜。那個時候就真的，很窮，但很快樂。

前期有多甜，看着有多偏愛，後期就有多少矛盾和裂縫。

阿慢想起大概是2013年年初的時候，開始了很風靡的網游。那時候那個網游，叫英雄聯盟。剛開始的時候，王盡還是小玩一下。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每個周六晚上跟阿慢的一周一次的約會時間，變成了和英雄聯盟的約會時間。每天下課的說話時間變成了跟前面男生讨論英雄和游戲中的各個環節。阿慢也不說什麽，但是心裏漸漸起了隔閡。玩游戲就随他去。

連楚汐都發現了每周六總是鴿自己的阿慢周六也不鴿自己了，有空陪自己吃麻辣燙了。王盡是真的癡迷游戲，有時候就課外活動的時候一點點時間也要跑去打一把。阿慢就跟王盡的英雄聯盟開始暗暗比存在感。阿慢發現自己可能是輸了。長大了的阿慢，想着自己跟游戲比什麽。但是年少時，就是喜歡被偏愛，又不願說出口。

阿慢記得到後來，自己已經失落的得失心過重了，很不開心，很難過。同為女生的小唯就完全能理解阿慢失落的點在哪裏。于是有一個周六晚上，小唯一口氣沖到了網吧裏，對着正在游戲裏厮殺的王盡就是一頓哭。小唯是這樣形容的，我看見你特別難過，于是我沖到網吧裏，看見他在屏幕前非常認真的打游戲的時候，我一下子眼淚就控制不住了，對着他什麽也沒說，就哭着看着他。後來那天王盡回來了。阿慢看見他回來已經沒那麽開心了。

再後來，阿慢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自我了。總是因為王盡玩游戲的事情為難自己。十一放假和元旦放假回來時兩個人都很膩歪，阿慢能感覺到王盡的喜歡。盡管阿慢一直害怕，所謂的喜歡會不會只是因為自己對他好。年少時總是問，你喜歡我什麽呢？你會不會只是因為我對你好。長大後知道，喜歡這件事，就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啊。

過年的時候，快情人節。那個手機還是偷摸使用的季節，放假就等于失聯了。偶爾王盡會用弟弟的手機或者別人的手機登陸□□給阿慢發信息。阿慢寫着作業，過一會看一下□□，過一會看一下□□。焦急又期待。有那麽好幾天，都是失了聯的狀态。所有的不安，焦急都在大年三十那天，王盡偷了弟弟的手機躲在被窩裏給阿慢打電話中消失了。王盡說，本來偷偷拔了客廳的電話線想插到自己房間的床頭給阿慢打電話。但是發現連不通，後來發現了弟弟的手機，就偷過來打電話給阿慢。兩個人就在被窩裏，大年三十晚上，打了很久的電話。過一會聽見王盡的媽媽打開門說你怎麽還不睡覺，兩個人又悄悄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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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很快結束，新學期開始了。王盡跟阿慢開始互相激勵，連阿慢都開始覺得，高考真的，越來越近了。王盡給阿慢補過數學大題的前三題，後來前三題一直都能拿到分。兩個人正經的開始了準備高考這件人生大事。

而後有一天，阿慢聽後面的男生們說起王盡春節的時候給游戲充了好幾百差不多一千塊錢的錢買裝備買英雄。阿慢聽到這個事情的第一反應是，那他寒假的時候經常玩游戲嗎？他不玩他充那麽多錢幹什麽？男生們說，玩啊，他游戲經常在線啊。應該是在網吧。阿慢突然覺得，自己整個假期裏的期待和焦急，一遍一遍打開□□，像個傻子一樣。網吧裏可以玩游戲不能登□□？自然阿慢也沒有跟王盡說起過這個事情，但是阿慢不高興了。可能放在王盡的眼中，阿慢又莫名其妙鬧脾氣了。長大後的阿慢想起來那個時候，也是覺得可愛的，自己也有那種，锱铢必較的時候，跟游戲較真的時候。

期間阿慢真的覺得自己這種得失心讓自己變得像另一個人，一點也不可愛了。明明自己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在年少時的感情裏變的咄咄逼人，阿慢總覺得自己像束縛了王盡。更像束縛了自己，阿慢的不安更加濃重。于是提了分開。分開後阿慢覺得自己沒那麽難受了，如果自己不對他做要求，那自己就不會失望，不失望就不會難受。

但是分開的王盡變得不太好了。王盡應該是很不開心，于是白天的時候在課堂上也睡覺，下課也睡覺，晚上還跑出去通宵玩游戲。一連好幾天都是這樣。當時葉宋和後面的男生都開始勸，其實阿慢心裏也很心疼。

阿慢拍醒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王盡時，王盡雙眼通紅，下巴也長上了胡茬。阿慢一下子就心疼了。阿慢說，你不要這樣，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王盡說，你管不着。

後來王盡跟阿慢形容那時候的自己，很難受。晚上睡不着一直想，就翻牆出去通宵。第二天上課就只想趴着睡，但其實也睡不着。阿慢太心疼了。阿慢那會拍了拍他，抱了抱他。也是那個時刻起，阿慢下定了決心，即便很難，也要走下去。怎麽舍得這樣一個大男孩這麽狼狽的樣子。

但是矛盾的是，王盡可能也是從阿慢說我分手的時候，開始了退縮。這個阿慢已經不得而知了，可能誰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