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時遇
時遇
時遇是冥府的第一位引靈人，很小的時候就和閻王爺生活在一起。
他從沒想過自己是何人，來自何方，直到更多的引靈人出現，時遇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時遇雖然是第一位引靈人，但卻不是第一個去除怨的，也許是因為他幼年的形态看起來就很弱，閻王爺從沒提過讓他進域。
時遇從記事起就在冥府，盡管腦中時常會閃過一些人間的片段，雖然這些片段中的人的确是他自己，但他對這些零散的記憶沒有任何歸屬感，就好像這不是自己的東西一樣，他更覺得冥府才是自己生活的故鄉。
他在冥府從不及閻王爺膝高的小孩長成成人，此後便一直維持着這般模樣，但他發現，其他引靈人是沒有“長大”這個過程的，他們來到冥府便是青壯年的樣子，和他一樣不會衰老，但不像他一樣，是從孩童長大的。
時遇總是問：“為什麽我和他們不一樣？”
閻王爺每次都敷衍了事，從不正面回答。
終于有一次，閻王爺被時遇纏得不耐煩，才答道：“因為你是特例。”
“具體一點呢？”
閻王爺摸着下巴沉思了會兒，道：“大概是，有在人間的記憶吧。”
時遇接受了這個說法，但很快他發現自己被騙了。
因為冥府裏出現了另一個所謂的“特例”，但他也沒有“長大”的過程。
那個特例就是秦奕。
彼時的時遇還沒有被磨練好性子，做事火急火燎，發現這個事實後氣得失眠了一整晚，最後實在氣不過，當即決定翻身下床去找閻王爺理論。
“你騙我！”
偌大的花園裏空無一人，時遇憤憤不平的吼聲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一會兒，閻王爺披着衣服走到了二樓的陽臺上，支着欄杆往下看，好笑道：“你這又是鬧哪出？”
“你騙我！秦奕也和我不一樣！”
“哦？那你就當你是特例中的特例吧。”閻王爺平靜道。
別墅裏沒有亮燈，時遇看不見閻王爺的表情，但他知道，這家夥一定是滿不在乎，似笑非笑。
時遇這通脾氣發的，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憋屈了。
“小鬼，以後不要半夜往別人家裏跑，吵到人睡覺的話，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笑着和你說話的。”閻王爺說完，轉身回到了房間，順帶關上了陽臺的門。
從那以後，時遇再也沒問過閻王爺有關他身世的問題，因為他知道，閻王爺不會回答他。
再後來，時遇開始進域，開始除怨，才真正接觸到人類的情感，那些有實質的情感。
但域中的情感大多是負面的，時遇受了影響，每次從域中出來，身上戾氣都很重。
過了一段時間，閻王爺發覺時遇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這樣可不行，于是他把時遇丢給了秦奕，讓秦奕好好治療治療。
時遇第一次和冥府裏除了閻王爺外的人接觸，渾身都是抗拒，秦奕說什麽都不聽，還砸了人家的辦公室。
秦奕苦大仇深，将他還給了閻王爺：“閻王爺，他這心理問題，我輔導不了。”
“那你去學，把他給我弄好。”閻王爺擺手，表示不治好別還回來。
秦奕吞下這口苦水，只能帶着時遇和冥府裏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每逢鬼節就帶時遇去人間游玩，不厭其煩地教他怎麽為人處事。
“秦奕，為什麽他們要嘴對着嘴？”
時遇和秦奕正站在人間的一個橋頭，橋上是一對男女，正在雪中相擁親吻。
秦奕：“……”得，一個沒注意，看到不該看的了。
秦奕嘆了口氣，心道：這麽遮遮掩掩也不是辦法，看時遇這樣貌，估計也和我差不多年紀了，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交給他好了，免得以後再生出什麽事端。
“互相愛慕的兩個人就會做這樣的動作表達自己的心意。”秦奕斟酌用詞講給時遇。
“怎麽就知道是互相愛慕？”
“從一些特別的行為上可以判斷出來，比如某個人對待你和對待別人不一樣，同樣的，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也和其他人不一樣，就是互相愛慕了。”秦奕耐心地說道。
“那我和閻王爺也是互相愛慕，也要做這個動作嗎？”時遇真誠地問道。
秦奕：“……不是，你們不是。”
秦奕敢保證，時遇要是真對閻王爺提出這樣的要求，閻王爺不會把時遇怎麽樣，但一定會将他挫骨揚灰。
“可是符合你說的情況，”時遇表情很認真，繼續補充，“我和你也互相愛慕。”
“……不是！”秦奕有些抓狂。
“愛慕一個人會有特殊的感覺，會覺得在這個人面前無所适從，會臉紅心跳。”秦奕糾正道。
“哦，那确實不是。”
秦奕松了口氣。
“總之，碰到這樣一個人會有特別的感覺，等你真正碰到了就知道了。”
時遇點頭。
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歷經五十年，秦奕終于把時遇扳回了正軌。
用秦奕的話說就是：“比養自己孩子還難。”
至此之後，閻王爺就沒再多管過時遇，任由他進域、社交。
時遇自己在冥府摸爬滾打了數百年，心智逐漸成熟，至于性格，還算比較讨喜，秦奕對此甚感欣慰。
時遇實力強悍，不管他到底是怎樣的，至少表面待人比較溫和，很快，他的地位在冥府得到認可。
但時遇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他有不能示人的過往，而秦奕是這段過往的見證者，秦奕這家夥在冥府地位也很高，若是亂說出去，有損他在外人面前端起來的形象，畢竟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堪回首。
于是時遇向閻王爺提出請求：抹去秦奕這段記憶。
閻王爺卻覺得沒這個必要，他說：“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多無聊，有個人和我談談這些趣事才好消遣時光。”
時遇在被拒絕後，提着刀去見了秦奕。
“哎呦喂，好好的動什麽刀，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我還是相信你有滅掉我的實力的。”
秦奕再三保證冥府裏絕對不會傳出相關的言論，時遇才放過他。
時遇聽了冥府許多有關閻王爺的駭人事跡，假的有很多，但真的同樣很多，不過聽得最多的還是閻王爺殺了自己的伴侶這件事。
這件事時遇早就知道了，不過他當時并不在場，所以沒看見閻王爺親手将伴侶推進焚場的場景，據說那時火燒了幾丈高，那個可憐的人轉眼就化作了一縷煙。
閻王爺并沒有固定的伴侶，但那個女人卻是例外，在閻王爺身邊待了很多年，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下場。
他發覺冥府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些秘密無一不和閻王爺挂鈎。
他開始調查這些事，随着調查的推進，他和閻王爺之間的感情聯系也逐漸變淡。
閻王爺過于極端，實在不适合坐在這個位置，所以時遇想拉他下來，而且，時遇讨厭他，見不得他用權壓他。
時遇認為能量波是冥府的核心，閻王爺靠着能量波維持冥府穩定，控制引靈人，于是他将矛頭對準能量波，試圖修改能量波機制讓冥府脫離閻王爺的控制，但第一次嘗試失敗了。
他被閻王爺扔到輪回道裏走了一遭。
再一次回到冥府，時遇還想走老路，他仍然覺得能量波是冥府的核心。
但是，經歷這三個被修改的域，時遇動搖了。
或許，能量波并不是統治冥府的手段，而是保護冥府的武器。
時遇突然沒了方向，沒了目标。
太亂了。
時遇自诩對冥府很了解，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冥府土生土長的引靈人，但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他對冥府了解太少了。
查爾德的出現讓他更加恐懼不安，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這麽做是不是對的。
“所以，什麽時候能解封我的賬戶。”時遇又問了一遍。
“暫時還不行。”閻王爺總算回答了。
“為什麽？”
“我把你從所有人記憶裏清除，但并沒有銷毀你的賬戶，所以你的賬戶裏有之前所有的記錄，你也不想以這種方式引起其他引靈人注意吧。”閻王爺道。
“所以你打算現在銷毀？”
時遇一聽有之前所有記錄，第一反應就是可以拿給許魂之看，要真被銷毀了可再也找不出更全的“記憶”了。
“不，稍加修改而已。”
閻王爺看出了時遇的小心思，饒有趣味道：“怎麽，想拿去給小情人看？”
不等時遇做出反應，閻王爺繼續道：“不過，經我修改，除了我能恢複之外，也和銷毀沒什麽區別了。”
“既然你已經清除了所有人的記憶，為什麽不銷毀賬戶，徹底把我的存在抹殺？”時遇不是很能理解閻王爺這個行為。
“沒為什麽，我樂意。”
時遇：“……”這确實是閻王爺的風格。
“所以，你知道我修改能量波是為了和你作對，就算這樣也不湮滅我，也是因為你樂意？”
“是啊。”閻王爺不假思索答道。
“不過，不讓許魂之和秦早灰飛煙滅是看在你面子上。”閻王爺補充道。
時遇是真的不懂閻王爺，一位正常的統治者，怎麽會留一個明面上的隐患在身邊，而且還樂在其中。
“不出意外，下周能給你解封。”閻王爺道。
時遇抿了抿唇，猶豫着開口：“你知道查爾德嗎？”
“小鬼，詢問自己的敵人這種問題可不是個好選擇。”閻王爺一臉玩味。
每次閻王爺教給時遇一些東西都會用“小鬼”這個稱呼。
“我走了。”時遇當即掉頭。
閻王爺一定知道查爾德，還和這個人關系匪淺。
走了幾步，時遇聽到背後傳來閻王爺愉悅的笑聲，他腳步頓了頓，有些郁悶，這有什麽好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