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折斷的寶刀(9)
折斷的寶刀(9)
時遇領着許魂之問完日子後就回了王府。
“還以為能多下兩天雪呢,沒想到今天徹底停了,不過這域也不大,待這幾天就夠了,再多些天你估計也受不住。”時遇搓了搓冰涼的手指道。
許魂之沒搭話,找了個小板凳坐下。
“現在也沒什麽事可幹,第一天買的話本在那邊堆着,無聊的話可以看看。”時遇朝着書架旁的一堆雜物揚揚頭。
許魂之坐得不舒服,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床邊,脫鞋,上床,背對着時遇躺下。
時遇走近問道:“累了?”
許魂之還沒回答他,他先聽見了一道別的聲音,從許魂之肚子裏發出來的咕咕聲。
時遇先是一愣,随後好笑道:“餓了?”
許魂之終于出聲了:“嗯。”
“你進來之前沒吃?”
“沒。”
“趙小飛沒教你?”時遇有些驚訝。
域裏的東西是不能亂吃的,所以為了防止除怨時間過長餓死在裏面,引靈人和新人在除怨之前都會吃一頓飽飯,如果引靈人要進高級域,也會提前在療院拿一些補充劑以防萬一。
他們餓了和人餓了不一樣,引靈人和新人饑餓了會消耗靈體,越餓消耗得越多,所以在冥府進食也是在養護靈體。
“……沒。”
Advertisement
時遇難得緊張了一瞬:“壞了,沒拿補充劑,早知道不拖進度,早點帶你出去了。”
“不拖進度也要等核心出現,一樣耗很長時間。”許魂之并不覺得是時遇的問題。
“從什麽時候餓的?”
“……昨天吧。”
“這麽久了?怎麽不告訴我?”時遇的聲音都高了些。
“我覺得還能忍受。”許魂之淡定道。
時遇氣笑了:“能忍受?許魂之啊,你搞搞清楚,你可是個新人,耐受力沒那麽強,真的會餓死的。”
他說完又轉念一想,許魂之這樣子好像不知道餓着後果有多嚴重。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引靈人手冊?之後一定要把這些東西加粗描紅放到第一頁。
許魂之坐起身,盤着腿道:“你不是說明天就能去除核心了嗎,很快了。”
“現在連中午都沒到,你至少還要等一天。”時遇沉着臉拽過許魂之胳膊,不由分說将自己的金線探進許魂之的靈體。
許魂之顫了一下,掙紮起來,聲音有些變了調:“時遇!疼!你幹什麽啊!”
時遇抿着唇不說話,力道卻輕了許多,許魂之抗拒得很厲害,時遇只大概探了探,确認他的靈體沒有很大的損傷才收回金線。
許魂之甩開時遇的手,眼淚不受控制地彪了出來。
時遇不是療師,他的金線攻擊性很強,這麽做跟剮靈沒有什麽差別,時遇清楚這一點,所以整個過程進行得很快,只在許魂之身上停留了幾秒。
但這幾秒沖擊太大,許魂之反應不過來,生理性淚水沒止住。
“你有病吧,說了我能忍受!”許魂之吼道。
時遇袖中的指尖動了一下,道:“抱歉,我就是想确認一下你靈體的情況,我只會這種方法。”
許魂之胡亂抹了兩把眼淚,拽過被子蒙上頭,縮在床上不動了。
時遇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是有些不妥,應該提前告知許魂之的。
他揉了揉眉心,心裏直道不妙:這下徹底惹人生氣了。
他這兩千多年還沒哄過任何一個人,真是有些棘手。
“還疼嗎?”時遇坐在床邊,聲音放得很柔。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時遇努力回想秦奕哄張瑾明的場景,試圖汲取一點他可以用的知識。
但他只能想到秦奕用他的美色以及花言巧語死纏爛打的樣子。
時遇:……
他回想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适用的信息,突然想到他小時候難受了閻王爺總會給他順氣,于是伸出一只手笨拙地隔着被子拍許魂之的背。
很長時間後,被子裏的人動了一下,探出了腦袋,聲音很輕道:“別拍了。”
看許魂之有了反應,時遇連忙問道:“還疼嗎?”
“早不疼了。”
“那……還氣嗎?”
“大名鼎鼎的冥府第二掌權人親自哄我,有什麽氣都該消了吧。”
時遇沒在這句話中聽出諷刺,松了口氣,道:“出域後補償你,真的抱歉。”
“嗯。”許魂之抿了抿唇。
他并沒有消氣,但也不想像受氣的小媳婦似的跟時遇置氣。
時遇沒再出去瞎逛,安靜坐在書桌旁翻那些話本,看膩了就去院子裏折梅花。
他不是折一枝梅花,他是一朵一朵摘下來,最後把枝再折下來,然後放到地上,拼成自己喜歡的樣式。
許魂之坐在離書桌不遠處的小案幾旁,靠着窗往外看,當他看到地上那枝拼接而成的,成雙成對的梅花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時遇玩上了瘾,一整棵梅樹,他能夠到的地方幾乎被薅禿了,地上擺滿了梅花和梅樹枝。
新擺好的很整齊,能看出來是一根枝上的,早些時候擺的被風吹過,花枝分離,混成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院子被人搶劫了。
時遇這個摘花的“罪人”看着自己的“作品”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拍拍手,從院子的犄角旮旯裏翻出一把笤帚,把碎花碎枝掃到一塊,掃去樹根下,當作給梅樹施肥了。
看完全程的許魂之:……好殘忍。
時遇玩盡興了,扔掉掃帚往屋子裏走,看見許魂之一言難盡的表情,問道:“怎麽了?”
“誰教你這麽欺負花的?”許魂之噎了一下,指了指樹根,問道。
時遇一頓,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冥府裏也有不少花,花最多的地方自然是閻王爺的花園,小時候時遇不高興了就去花園裏薅花,每次都能薅禿一大片,閻王爺也不管他,第二天那片禿了的地方又會重新長出花來,所以對時遇來說,這就是一種發洩情緒的手段,沒人告訴過他這樣做是在“欺負花”。
不過大了之後時遇就很少再做這種事情,雖然有時候還是會順手摘走一兩朵。
弄疼許魂之的時候,時遇似乎體會到了什麽叫愧疚,在這之前,他沒有對任何人産生過“愧疚”這種情感,這種感覺很不好,時遇心裏不舒服,看到院子裏梅花開得正旺,手就有些癢。
“我……”時遇沒想出來能解釋的話。
“我就是說說,不用在意。”許魂之繼續看向窗外。
“你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好嗎?”時遇問道。
“嗯,有點。”
“為什麽?”
許魂之看向時遇,皺起了眉,他不理解時遇為什麽會這樣問,過了半晌才道:“花本來就是讓人欣賞的東西,鮮活的才有生機,你把人家都揪下來,又壞景又壞情,怎麽想都不太好吧。”
時遇若有所思地點頭,道:“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許魂之扭過頭,嘟囔道:“莫名其妙。”
時遇沒有聽見這四個字,拍拍披風上沾的雪,脫下來扔到了桌子上,道:“馬上就入夜了,累的話可以睡了。”
許魂之這會兒倒是聽話,幹脆利索地上了床。
時遇坐到床邊,拍了拍褥子,道:“往裏點,騰個位給我。”
許魂之噌地坐起身,有些不自在道:“你也睡?”
時遇挑挑眉,半笑不笑道:“不準我睡?”
許魂之看了一圈,這屋子裏也沒有別的可以睡人的地方了,于是抱着被子往裏挪,磕巴道:“沒,沒,你睡吧。”
時遇脫了鞋,回頭一看,許魂之背對着他,幾乎要貼上牆了,他無奈笑了一聲,道:“被子也分我點。”
時遇就這麽看着許魂之給自己留了個角,雙手在身後一陣扒拉,把被子也騰了出來。
“你貼着牆不涼嗎?”時遇問了道。
許魂之往外挪了一寸。
時遇嘆了口氣,把被子往許魂之那邊放了一點,然後鑽進去背對着許魂之躺下。
“能,不貼着我嗎?”許魂之聲若蚊蠅,幾乎是哼出來的。
“被子小,蓋不住。”時遇道。
許魂之不說話了。
時遇幻出一根金線掐滅燈芯,屋子裏陷入了黑暗。
寂靜的床上,時遇可以清晰地聽見許魂之的呼吸聲。
不知道是因為不習慣和別人睡,還是自己之前的一些行為有些刺激到了他,時遇能感覺到許魂之想動又不敢動,窸窸窣窣發出細碎的聲音。
“啧。”時遇聽到許魂之不耐煩地動了動胳膊,随後又陷入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許魂之扭過了頭,似乎在确認有沒有吵到他。
時遇沒有動,許魂之又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翻身,他被牆和時遇夾在中間,調整姿勢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時遇。
時遇清晰地感覺到許魂之僵硬地停下動作,屏息靜了一會兒,确定他沒被吵到,又繼續翻身。
許魂之仰面躺着,長長呼了一口氣,不過他怕聲音太大,沒有呼得太大聲。
時遇悶聲笑起來,胸腔一震一震的。
“睡不着?”時遇坐起身,胳膊放在支起的腿上,問道。
“吵到你了嗎?”許魂之捏緊了被子。
“沒,我沒睡着。”
時遇下了床,道:“你睡吧,我現在不困了。”
他走到桌子旁坐下,拿了披風蓋到身上,伏在桌子上休息。
許魂之沒有說話,抓了抓被子,磨蹭着躺下,用被子蒙上了眼睛。
真奇怪,明明是冥府第二掌權人,卻處處讓着他,新人可以有這樣的優待嗎,還是,時遇的行事風格是這樣的……
身旁沒了別人,許魂之很快就睡着了。
時遇趴在桌子上,怎麽睡都不舒服,脖子酸得很,所幸他現在可睡可不睡,于是決定去将軍府一趟。
除核心還需要本體的幫助,時遇準備提前跟顧正州打個招呼。
出門之前他特意去床前看了一下,确認許魂之睡熟了才離開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