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相

真相

“怎麽這麽呆,不會是個腦子不好的吧。”碧春捏着少年的下巴左右翻看。

少年從小就沒吃上過什麽飽飯,所以長得很矮,竟比花樓裏其他女子都要矮上幾分。

“不是。”少年嘴被捏着,口齒不清道。

反正幹什麽都比以前要好,花樓就花樓吧。

“機靈就好,”碧春松開少年,搖着手裏的團扇,走上了漆着紅木的木梯,“跟我來吧。”

“他什麽也不會,要是有點天分能學多少算多少,實在不行的話,就……”剩下的話老鸨沒有點明。

碧春倚在紅木梯上,團扇遮了半張臉,笑道:“媽媽,您就放心吧。”

少年擡頭看着滿頭珠釵的碧春,咬了咬牙。

就怎麽樣,少年已經猜到了,到了花樓,要麽賣藝,要麽賣身,不過更多的是賣藝又賣身。

少年聽過很多人誇他好看,如果在花樓這種地方,他過的應該不會很差吧。

碧春帶着少年到了一間放滿樂器的房間,道:“選一種吧。”

少年看着琳琅滿目的管弦樂器,有些無措。

少年轉了一圈,抿着唇問道:“客人一般喜歡什麽?”

碧春沒想到少年會這樣問,愣了一下,笑出了聲:“這麽上道啊,這般聽話,媽媽會讓你好過的。”

碧春給少年挑了一把琴,那琴一看就是好琴,漆黑的琴身油光锃亮,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

Advertisement

少年走過去,将手輕放在琴弦上。

他的手很白,和琴身的黑形成異常鮮明的對比,更襯得少年潔白無瑕,好像那山裏神聖的仙人一般。

少年彈的如何先不論,單是往那裏一坐,便是一副絕佳的名畫。

碧春忍不住咂舌,這弟弟未來風光無限啊。

少年暫時被老鸨藏了起來,說是一個多月後有群芳宴,那時再讓少年出來,定能轟動京城。

這段日子少年都悶在屋子裏,練琴的間隙學着其他人往臉上塗脂粉。

少年學得很快,又肯下功夫,琴已經是彈得有模有樣,按老鸨的話說,這些身外之物就是給少年錦上添花用的,有那一張臉,琴技也不用要求太高。

先前少年素着一張臉,時遇覺得他長得和自己還有幾分相似,但添了妝容後,少年長得和自己不那麽像了,那張臉有點熟悉,但時遇跟自己認識的人比較之後又對不上號,看了好幾天,少年的臉越看越陌生。

難道閻王爺是想讓我看這個?

終于到了少年登臺的那天,一身素白的衣裳,墨發鋪在身後,碧春還給少年的耳邊別了幾朵白色的梨花,和一縷頭發紮在一起挽到了腦後。

少年塗了口脂,口脂顏色很淺,提了少年的氣色,讓他白淨的臉看起來不容半分亵渎。

少年抱着琴在臺上落座,神色緊張地彈完一曲,舒了口氣,抱着琴匆匆下臺,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謝謝賓客欣賞,雖然不合規矩,但臺下的那些人以為少年生性冷淡,眼中不容人,喜歡這款的賓客紛紛喝起彩來。

老鸨看大家沒有怪罪的意思,趕忙上臺打圓場,并且向賓客介紹了少年。

少年還在慶幸自己沒彈錯,看見老鸨上臺他才想起來自己上臺竟一句話都沒說,懊惱地啧了一聲。

雖然出了點意外,但少年的名聲還是傳了出去,不到三日,京城裏就有了“秀色玉顏少年郎”的美稱。

老鸨每天收着金銀財寶,心裏樂開了花。

若一直過這樣的生活,少年倒也舒坦,怪只怪少年的名頭太盛了,傳到了京中惡霸的耳中。

那惡霸是皇上的第八個兒子,雖說母親在宮中不得寵,但畢竟是皇子,錢權一樣也不差,頂頭上那七個皇兄壓着,他也出不了風頭,只好在平民百姓裏作威作福。

八皇子揚言要第一個拿下少年的初夜,少年聽說後倒是沒什麽反應,在花樓裏這事兒遲早要發生,誰都無所謂,錢給的多,能讓媽媽滿意,他就能過得更好,況且,這惡霸好歹是沾點皇親國戚的,也算攀了個高枝了。

果然,八皇子出手極其闊綽,那一大盤的金子看得老鸨眼都直了,少年沒有拒絕,老鸨十分歡喜地送八皇子進了少年的房間。

第二日,老鸨哼着小曲兒送八皇子離開,到房間裏去看少年的情況,沒想到看見的卻是少年冰涼的屍體。

少年的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鞭痕交錯,有的地方甚至青紫一片。

“祖宗啊!昨晚門外沒有人看着嗎,怎麽能讓人玩成這樣,沒人攔着嗎!”老鸨氣得身子直抖。

守在門外的姑娘也被吓慘了,哆嗦着道:“媽媽,昨晚,沒聽到他出聲,我以為,以為……他們……”

老鸨沒想到這筆錢是少年帶給他的最後一筆錢,憤憤地摔上了門:“別讓消息傳出去。”

少年一心想着要客人滿意,就算八皇子不是個東西,他也強咬着牙沒出聲,結果他卻在那晚咽了氣。

開門的時候時遇看見了少年,慘是真的慘,他轉過身,沒再看下去。

少年已經死了,他也該回去了吧。

正這麽想着,時遇耳邊炸起一道響指聲,時遇又回到了那個石洞。

閻王爺閉着眼盤腿坐在池子中,眉心淡藍色的煙還在往造物額上飛。

時遇看着那縷煙,忽地手腳一滞,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睜大了眼睛。

煙是從閻王爺眉心飛出的,閻王爺讓自己看的不就是這藍煙嗎,這是記憶,是閻王爺的記憶!

所以他覺得少年陌生,所以他覺得這些記憶模糊,因為這些記憶根本就不是他的!

少年是閻王爺,閻王爺把記憶換給了他,那他是什麽?

時遇擡頭,對上那個人形造物,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想法湧進了腦中。

他往後退着,手抖得厲害,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極致的恐懼,哪怕是閻王爺将他丢進惡靈堆裏他都沒這麽怕。

不會的,不會的,怎麽會呢,一定是他記不清了,或許他正好有和閻王爺一樣的遭遇,造物怎麽會有這麽獨立的人格,閻王爺是成心的,是為了阻止他再調查下去才編出這樣的謊言。

時遇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停地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這是假的。

“哈哈,瘋了,一定是瘋了才會上那家夥的當,這麽低級的把戲怎麽會騙得到你呢。”時遇出聲嘲諷自己。

可誰又能聽不出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話。

五千年了,現在告訴他他連個人都不是,只是閻王爺的造物,承載了閻王爺的記憶,從頭到腳沒有一樣是他自己,時遇不能接受,不敢接受。

整個冥府,只有他有“成長”的過程。

那麽多引靈人,閻王爺卻只盯着他。

很長一段時間,冥府裏都只有他和閻王爺。

他不怕怨氣。

他和怨氣一樣對氣味敏感。

他的靈體有問題。

等等,靈體!他有靈體!造物怎麽會有靈體!

時遇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溺水的人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他捂着眼,有些魔怔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真可笑,這就讓你六神無主了啊,你在怕什麽,你有靈體,你就是人,造物……怎麽可能……”

“時遇?看來你猜到了,對嗎。”池子中,閻王爺睜開了眼,看見有些瘋癫的時遇,心情很好地笑了。

閻王爺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時遇走去。

時遇直直盯着閻王爺,他有些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你在騙我對吧,你故意的。”

“我為什麽要做這種無聊的事?”閻王爺反問道。

“自然是為了阻止我!”

“噗,”閻王爺嗤笑一聲,“我有一千萬種方法阻止你,為什麽要選這麽複雜且有很大不确定性的呢。”

“可是我有靈體,造物不會有的……”時遇的聲音小了下來。

“想知道你的靈體怎麽來的嗎?”閻王爺眼裏是晦暗不明的光。

時遇僵硬地擡頭,嘴唇因為恐懼已經沒有血色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本能已經讓他抗拒起來:“不,我不想知道,我不要知道……”

眼看閻王爺要走到他面前,時遇已經退無可退,他有些絕望地吼道:“你滾!滾開!我不!”

閻王爺真的停了下來,時遇急促地呼吸着,不行,我要走,我要走!

他瘋了似的往石洞外跑去,閻王爺并沒有阻止,他喘着氣,用了所有力氣,跑得精疲力竭,扶着石壁弓腰咳嗽起來。

時遇胡亂抹了一把臉,一雙黑色皮鞋出現在視野裏。

他一驚,猛地擡頭,對上閻王爺探究的眼神,不遠處是那個熟悉的池子。

他還在石洞裏。

怎麽會……

“真狼狽啊,我還從沒見過你這副樣子。”閻王爺饒有興趣道。

“放我走,不要告訴我了。”時遇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說道。

“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不是嗎?”

“不,我不想知道。”時遇搖頭。

“你在怕什麽?”閻王爺似乎對這個更感興趣。

時遇一頓,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話。

他在怕什麽,他怕知道了真相後所有人都唯恐對他避之不及,他怕許魂之不能接受,他怕最後變得和閻王爺一樣,他怕自己像其他造物一樣會失控,傷了重要的人。

“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你也必須知道,”閻王爺不由分說地扯過時遇,“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會傳到冥府所有人面前。”

“什麽,”時遇愕然,“不行!”

“我會告訴所有人真相,會把你想看的,冥府的秘密,毫無保留地交出來,”閻王爺力道極大,拽得時遇手腕生疼,“同樣的,還有你的身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