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異。自三天前被抓住,這家夥一直在亢奮無比地反抗,一有機會就傷人或自傷。可到了這位良閣主面前,怎麽一兩句話間就變成一只脫力的貓?

他暗暗打量着良曉鯉如玉如琢的側臉。傳聞說錦鯉的洗心師精通蠱惑人心的巫術,難道是真的?

良曉鯉解掉小公子嘴部的束縛之後,卻也沒把他身上的捆綁接着解除。對秦風起說:“秦大人,請把他扶進去吧。”

秦風起握住小公子的手臂把他攙起,這次小公子沒有再反抗,任由他半扶半拖,随着良曉鯉進到閣中。這座樓閣是環形閣,中間有個小巧的透光天井,中央栽着一株紫荊花樹,正冒出簇簇如珠花蕾。後面屋子的門楣上寫着“聽心”二字。

走進去,屋中布置得簡潔淡雅,微繞着極淺淡的香氣。書案上擺一架瑤琴,通體烏黑,顏色潤澤。地上擺一只葦葉蒲團。書案旁側放着一張襯有軟墊的圈椅,看一眼就覺得坐上去會很舒适。

良曉鯉就讓秦風起把畢少爺扶到軟椅上坐下,然後對青衫少年說:“曉意,帶秦大人到茶室休息。”

名叫曉意的青衫少年朝秦風起做了個“請”的手勢。秦風起沒有動:“良閣主與畢少爺獨處,我擔心他會攻擊您。不久前,他生生把一名武師的臉咬缺了一塊。”

良曉鯉沒被恐怖的描述吓到,面不改色,目光轉到他身上,面對畢少爺時眼神中的和熙暖意瞬間褪去。

秦風起冰涼地對視回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一撞,幾乎能聽到冰淩的脆響。

她看着他,低聲說:“他不會攻擊我。”語氣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秦風起又何嘗不是堅定的人?

這場眼刀的交鋒……他一瞬也不耽擱地退讓了,聽從了她的安排。

直到随曉意到隔壁茶室坐下,秦風起才反應過來自從見到良曉鯉,一向固執的自己一步讓,步步讓,她吩咐什麽他就做了什麽。

越想越覺得不對。順天府雖不是第一次求助錦鯉閣了,而秦風起卻是首次接觸。外界傳言洗心師會巫邪蠱惑之術,難道是真的?

方才,是不防備中了她的蠱惑術嗎?他握緊手中茶杯,眉間鎖起冷意。

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可怕了,以後與她打交道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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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心室內。

蜷在圈椅中的畢少爺之前稍放松了精神,因為與良曉鯉的獨處又被激得緊張起來。像一只被困住的小獸警惕地豎着毛,狹長丹鳳眼中閃着危險的光芒,臉頰的紅色蝶形胎記給他的面容平添邪氣。

良曉鯉動作輕雅地落座到案後,撥動第一根琴弦的同時,發出一聲溫和的問候,琴音與問候同時傳進他的耳中:“你累壞了,是嗎?”

少年一呆。他是三天前的晚上被俘的,似是從骨縫裏鑽出的恨意撐着他反抗、掙紮,不眠不休,粒米未進。在被這樣柔軟地問了一句之後,壓抑的疲憊感瞬間如潮水漫來,讓他脫力地靠在了背後軟墊上。

琴曲如遠方傳來的低吟輕唱,把少年的緊張蜷曲的精神安撫得平緩。

不知何時琴聲住了,良曉鯉走到軟椅前,手法溫柔地替他把身上捆在繩索全部解開,讓他靠的更加舒适。若是一刻鐘前他被松綁,必會暴起傷人。但此時如被抽去骨頭般指頭都不想動一下,任良曉鯉擺布着,只覺困倦襲來。

身體的放松讓少年心中繃着的最後一絲戒備消餌于無形,沉重的眼皮垂下。

她看着小公子進入淺睡的臉,輕輕吐出一聲問:“你是誰?”

兩刻鐘後,良曉鯉的手指壓在弦上止了餘韻,起身在深睡的少年身上蓋一條薄毯,走出聽心室,輕輕把門掩上,自己來到隔壁茶室。

早已在茶室中等得不安的秦風起站了起來。良曉鯉朝他略略點頭:“畢初回來了。”

秦風起一怔。帶畢少爺來之前,雖已差人送信把大概情形知會良曉鯉,但并沒有提及他的名字。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良曉鯉不問自答:“是他自己說的。他已經記起從前的名字。”

秦風起暗暗吃驚。在進到那間“聽心室”之前,畢初還是六親不認的瘋子一樣,這兩刻鐘的功夫,就恢複記憶,還與她說話了?

良曉鯉又說:“目前他只是記起名字而已,其他的過往記憶應該還恢複得不多。這事得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會對他的心智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傷。”

秦風起聽她說得在情在理,不由點頭。一邊朝聽心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良曉鯉又開口了:“他現在睡着了。這孩子已體力透支,怕是要多睡上一會。等他醒來後會面臨不知自己為何人、不知該去往何處的境地。就讓他在這裏暫住幾日,我嘗試幫他看清過去、接受将來、探問他這幾年的經歷。秦大人可帶着武師先回去。”

秦風起眼中猶疑閃動。畢初身手詭異如夜蝠,一旦讓他得機會逃脫怕是難抓回來。所以畢成亨雖心疼兒子,卻也只能讓人一直捆着他。好不容易尋回兒子,原打算親自跟着來的,但被畢初戳的那一刀傷勢也不輕,只好留在家中休養,千叮萬囑請秦風起幫他看住兒子。把人獨自留在錦鯉閣,如果跑了可如何交差?

她做了“請安心”的手勢:“人在我這裏絕不會弄丢。若不放心,就請帶武師們撤到谷外守候,只要別讓畢初看到就行。你親手抓的他,武師們粗暴對待過他,碰面會再生刺激。”

秦風起這時忽然意識到,自從她進入茶室,他并沒有說半個字,只在心中轉着念頭,她便如親耳聽到他提問一般,将他心中疑惑一一解答——全程都只有她在說話!

秦風起終于冒出一句:“您會讀心術嗎?”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良曉鯉悠閑斟茶:“只是察言觀色而已。”

察言觀色做到這種程度,也與讀心術無異了。這種被看穿的感覺讓他不适。再結合之前親眼目睹她三言兩語就讓癫狂的畢初安靜下來,越發對“蠱惑巫術”心存戒備。茶室中一時陷入沉默的空白。

而他的不安也難逃“讀心”,良曉鯉又不問自答了:“其實說起來也簡單,你不用在意。實際上,從你們一入谷,‘問心術’就已經開始了。他的癫狂是因為心被困住,像一頭入籠的野獸找不到出路。而我先退去武師、後親手給他解開束縛,确立了我在他眼中‘解救者’的身份,在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內心深處已對我有依賴感,盼着我帶他走出牢籠。接下來,聽從我的指令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首要之事,是讓他接受畢家小公子的身份。我以琴音為引,帶他回溯記憶。雖然他被拐走之前的記憶好像被刻意破壞……”說到這裏她微蹙了下眉頭,沒有細解,只接着說:“但總算是記起了自己的本名。”

說起來簡單,實際上頗費了些功夫。她以琴音為線,牽着少年在回溯的時光中穿過一段格外黑暗泥濘的路,才勉強抓住“過去”的只言片影。艱難得不合常理。但她現在尚未想明白的事,跟秦風起說多了也沒有意義,索性暫時略過不提。

她這樣輕描淡寫地把“問心術”的訣竅講出來,更讓秦風起生疑。一個解開布條的動作,就讓失蹤五年、化作殺手現身的畢初停止攻擊、停止自殘,乖得像貓兒一般由她擺布?這麽簡單的話,任誰也能做到吧!

良曉鯉徐徐飲了一口茶,眉眼沉靜:“你說得沒錯。若是誰都能做到,您也不必帶着他特意來到錦鯉閣了。”

秦風起深呼吸了一下,擡起一只手在身前做了個“止”的動作:“良閣主,我剛剛可什麽都沒說,只是在心裏‘說’的。可否請您收一下讀心大法,我們正常對話可好?”怕了怕了。

三、買兇殺人的風信子

良曉鯉哂然一笑:“抱歉,習慣了。剛剛我給畢初施‘問心術’的過程中,問他的名字。他先說他叫‘十九’,再往回憶裏走,才記起‘畢初’這個名字。我猜‘十九’是他這些年流落在外時的用名。你知道畢初五年前是被如何拐走的麽?”

“是半夜裏他自己跑出去的。”

“那時畢初還是個九歲的孩子,負責照顧他的人為什麽沒察覺?”

“察覺是察覺了,只是未能追上。”來此之前,上司交待過,對洗心師無需有任何隐瞞。秦風起便将從案宗上看來的情形說給她聽:五年前的那一晚,畢初寝室的外屋睡着丫鬟,他開門時丫鬟就被驚醒了,跟在後面追。可是畢初就像被鬼勾魂一樣,跑得極快極沖,護院武師來不及反應就被他跑到圍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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