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然後攀過高牆,消失在牆頭,自此失蹤。

良曉鯉微微訝異:“他是怎麽爬上去的?”

“是徒手攀出去的。此事頗是詭異。畢初小時候并未習武,也不知一個孩子哪來的古怪力氣。案宗記錄中說,畢初對身後丫鬟和護院的呼喚聲充耳不聞,以極快的速度手腳并用地爬上去,扭曲的動作簡直不似人,更似獸類。天亮之後,家裏人才看清他爬過的牆上留下帶血指痕和幾片斷下的指甲。”一向冷漠如秦風起,說這段時眉心也不由微微蹙起。“所以,當時人們流傳說畢家小公子是中邪了。”

良曉鯉的眼眸在袅袅茶霧後微閃:“秦大人,您相信中邪一說嗎?”

他猶豫一下:“我不确定。”說着不确定,神态間,卻分明是信的。

良曉鯉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麽你覺得我的‘問心術’是否邪術?”

他覺得是,卻不便直說。然而就算他不說,心中答案也理所當然地被她讀出來。

她微微搖頭:“秦大人,這世上沒有妖邪,只有未知。不論是讀心、問心、洗心、還是改心,說到底都是‘診心’。所謂妖邪,大都是心病。我錦鯉閣并非外界傳說的巫邪之地,而是診心之所。”

他一向暗沉的眼眸忽然微閃:“真的嗎?”

她一怔,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這位秦風起,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她靜靜地看着他,沉穩的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他卻最終把話咽回了。只說:“武師不能離開,我去安排他們駐紮谷口外守衛。有件事提醒閣主:不管問出什麽,還請你嚴格保密。”

他說話的口吻帶着命令的意味,有些無禮,不過良曉鯉毫不在意,正色答道:“當然,嚴密保守病人的隐私,這是錦鯉閣最基本的規矩。”頓了一下,多問了一句:“您是擔心他會有危險嗎?”

秦風起眉宇間壓着陰影:“近幾年行刺案頻發,其中至少有兩起,刺客被目擊者認出像是被殺者幾年前走失的子女。那兩名刺客跟畢初一樣沒有遮臉,好像是故意讓被刺目标在身心兩重痛苦中死去。畢初是第一例沒有得手且落網的,背後的指使者殺人滅口的可能極大。”

看來背後有個殺手組織,而且這個組織喜歡偷人家的孩子養大,讓他回來刺殺他的家人。不但誅命還要誅心,堪稱歹毒。如此,确是要加強防範。

秦風起掃了一眼她的袖口,欲言又止。猶豫的樣子被良曉鯉捕捉到,問:“秦大人還有什麽事要問嗎?”

秦風起有些窘迫:“确是有事請教,卻太過失禮,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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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了,這位一板正經的秦大人也會有失禮的舉動嗎?她來了興趣:“無礙,有什麽事您盡管問。”

他這才道:“您手上戴的金鎖子……”

“金鎖子?”她一卷袖子,大喇喇露出手腕上皮繩穿着的金制小長命鎖,“是有個金鎖子,怎麽了?”

“能請您取下來我看看麽?”

“取不下來。”她說,“這皮繩編得很緊,不能從手上撸下,你便這樣看吧。”

手一伸到他臉前。一截晧腕白生生晃在眼前,他的臉紅得要滴血,堅持看了一下,只見鼓胖胖的小長命鎖是常見的樣式,一面雕着“長命百歲”,另一面……另一面看不見。

他卻不敢伸手把小鎖子翻過來查看,嗫嚅道:“另……另一面……”

她會意,親自翻過來再讓他看。另一面雕着一只拙樸的小麒麟。

他從晧腕上移開目光,點點頭表示看清了。她收回手,不解地問:“這鎖子是我出生時我爹娘便給我戴着的,父母現在都不在了,我帶在身上也是個念想。秦大人為何對它感興趣?”

“自出生起?閣主一直是在令尊令堂身邊長大?”

“是啊。怎麽?”她越發不解,讀心術也讀不出他到底在迷惑些什麽。

“沒什麽,是我想多了。我在找一個有這樣的金鎖子的人。”

哦,大概是哪起案子的物證是同樣的金鎖吧。她說:“那可不太好找,這金鎖樣式普通,這世上有千只萬只一樣的。再說了,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小時候戴的東西,到大了還戴在身上的。”

秦風起黯然嘆道:“是啊。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起身告辭要離開的時候,她狀似随意地問了一句:“對了,秦大人,您來的路上,看到谷外的桃林開花了嗎?”

他答道:“沒看到花,應該尚未到時節。”

“哦,到三月三上巳節時桃花就能開了,每年都有不少游人來賞花。秦大人曾來過嗎?”

“不曾,我從不出去游玩。”

她頓了一下,道:“這樣啊。”暗暗舒一口氣。是認錯人了啊。

秦風起後,曉意走進來欲撤走茶盞。良曉鯉阻止了他:“先放着。秦大人或許會回來。”

曉意眼一眯,湊到她面前:“姐,你又嗅到什麽了?”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經的清雅少年,轉眼間變得像只狡猾兮兮的貓兒。

“一只妖。”她的嘴角勾起笑意,“秦大人心中有妖的味道。”

話說不久,門外就響起徘徊的輕輕腳步聲。良曉鯉也不讓曉意去開門,只安靜等待。

有些門,是要自己推開的。他若最終沒能邁出一步,只能說時機未到。

然而秦風起終于還是敲門了。進來後他沒有立刻說話,臉上帶着一絲猶豫不決的神氣。這種欲言又止表情,她再熟悉不過了。前來診心的人常常有這種表情。

她站起來微微一笑,第一次朝秦風起露出了溫熙如暖陽的表情。這是她給病人的專屬笑容。

秦風起覺得躁亂的心情被這個笑容輕輕地熨了一下。

很多人心中都藏着難以示人的角落。作為一個風信子,經常面對兇案現場和破案困局,壓力可想而知。

心中有病,很正常。

然而,秦風起的病情還是超出了良曉鯉的預料。

曉意識相地離開後,這個人坐回原先的座位,冷冷吐出一句:“幫我殺一個人。”

四、秦風起的心中鬼

良曉鯉從父親手中接管錦鯉閣至今已有兩年,父親過世也快兩年了。

父親洗心師的名頭遠近聞名。此術說不清是正是邪,但順天府卻不止一次請錦鯉閣出手相助。當知道老閣主去世,閣主換成他的後人,他們曾一度懷疑其能力。

但是嘗試了一兩例“問心”之後,依然選擇了繼續合作。

虎父無犬女,新任洗心師良曉鯉年紀雖輕,其功力與她的父親比起來并不遜色。兩年來漸漸重新打實了錦鯉閣名聲。

作為洗心師,接觸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隐蔽、最奇怪的人心,什麽古怪離奇、大風大浪沒見過?

但是開口就要“買兇殺人”的官府中人,還真是頭一次見。她這裏是診心之地,并非暗殺門派啊。她心中提起了警惕。官府中混入了心态扭曲的嗜殺者,可不是小事。

心中雖有驚濤駭浪,臉上卻平靜依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基本功,基本功而已。

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中帶着适度的關心,穩穩地開口:“哦?你要殺誰?”

秦風起說:“我的弟弟。他自稱是我的弟弟。”

“他現在哪裏?”

“在我的身體裏。”秦風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是一只鬼。”

在這樣古怪的對話中,良曉鯉依然鎮定擡眉:“能說得更具體些嗎?”

秦風起幹脆地把話挑明:“我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好了。從小時候起,這個鬼就住進我的身體裏,跟我平分身體的控制權。家裏人曾悄悄找數位高人大師看過,都說是鬼附身,他們使盡渾身解數,卻沒有一個人能幫我把他驅走。”他快速地說出這些話,顯然并不情願透露這件事,語氣透着內心鬥争之後未熄的不安。眉頭微微蹙起,似有糟糕痛苦的回憶湧上心頭。

江湖術士所謂驅邪抓鬼,常用桃木枝鞭打、灌符水一類的手段,想必吃了些苦頭。

良曉鯉問:“你相信鬼附身一說嗎?”

她的語氣其實足夠和藹,但此時正在暴露隐私的秦城極度敏感,擡眼看着她時,眼底透着冰涼的抵觸:“我身為官府公差,也不想信鬼信神,可是親身經歷又由不得不信。閣主如果覺得我在瘋言瘋語……”

她忙安撫:“不,我相信并且理解你的感受。”

恰到好處的安慰讓他暫時打消起身走人的念頭,低下眼,一向冷傲的臉上難得露出無措的神氣:“十六歲時,他的胡鬧越發登峰造極,我父母也發了狠,在一次‘驅邪’儀式中同意法師把我捆起來懸吊一夜,差點死掉。那之後我父母也不敢再亂試。于是他們換了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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