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良曉鯉倒吸一口冷氣。從幼時到成年,主魂秦風起被亞魂搶去了一切休息玩樂的機會?!……何其殘忍!
卻聽秦風起說:“這倒也沒什麽。反正我也不知道空暇時有什麽可做的。”
良曉鯉心中替他鞠了一把辛酸淚。從小就沒品嘗過享樂滋味的人,怎麽能知道空暇該做什麽?是失去玩耍享樂的能力了吧!
只見秦風起臉上現出怒意:“我做我的風信子,他只管吃喝玩樂,本來這樣相安無事共存下去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他越來越放肆了!就在最近,在府尹趙大人傳我等談正事的時候竟冒了出來。對了,是在我當值的時間。”
良曉鯉心中一驚。亞魂出現侵犯主魂領域的情況,有可能是要吞噬主魂的預兆。假如讓亞魂得逞,主魂徹底消失,對于秦風起來說,會是某種意義上的死亡。
心中再驚異也未表現在臉上,沉穩問道:“當時發生什麽事了?”
“一只貓。”他從牙縫中森森擠出這句話。
良曉鯉愣了:“貓?”
那是一只名叫“英俊”的長毛白貓。
六、她認得這個亞魂
秦風起不堪地扶額。端莊如他,在上司面前辛苦維持着應有的形象,崩在一只貓身上。也怪那只貓兒太無節操,不好好在後院呆着,溜到前堂。也不管一衆人在商談正事,不知如何就看上了秦風起,柔軟的身子在他腳邊繞走着磨蹭。他本來沒有看它一眼,卻聽“喵嗚”一聲軟叫傳入耳中,只覺得腦袋忽然一暈,就失去了意識。
意識恢複的時候,發現一團貓被自己抱在懷裏,貓眼眯起舒适地打着小呼嚕,他的玄袍上則粘滿貓毛。
同僚們冷汗滴滴地圍觀着瘋狂揉貓的秦風起,默默無語。
素日裏看他不順眼的人出言譏諷:“別揉了,再揉英俊都要禿了。這可是趙大人的二夫人養的貓,與風起很熟的樣子啊。”
府尹趙大人臉上一綠。
于是秦風起知道,那只鬼出現了一小會,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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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把英俊扔了出去,拍拍身上貓毛,狠狠回答:“并不熟。”
身手敏捷的英俊半空裏一個扭身,四爪朝下平穩落地,回頭望着秦風起,一臉被始亂終棄的困惑。
同僚笑嘻嘻拍拍英俊的毛頭:“別難過,他嘴上說不喜歡,身體卻很誠實。”
……
秦風起說起這事時的臉上的郁怒,良曉鯉小心翼翼問:“這件事……你很生氣嗎?”
“當然!他以我的身份當衆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太丢面子了!”他沉着臉說。
看來對他來說,面子相當重要,也相當薄脆。
他接着又冷笑一下:“不過,我已經報複過他了。”
良曉鯉揚了揚眉:“哦?怎麽報複的?”雖是兩個靈魂,但身體總是一個,整治亞魂,秦風起不跟着吃虧嗎?
他沒有回答,但充滿報複快感的森森笑容看得人背上一寒。
身為洗心師,良曉鯉常遇到有趣的事。但這麽有趣的也實屬罕見。為了不讓他感覺窘迫,她臉上保持着有分寸的微笑:“你的情況,我需要進一步了解。找出發病原因,才能找到讓亞魂消失的辦法。不能急于求成。”她言語中非常注意不出現任何強制的字眼。只有患者自發自願,才能達到治療效果。
他不安地問:“真的能讓他消失嗎?”
她端詳着他:“你願意讓他消失嗎?”
良曉鯉在他神氣中捕捉到了猶豫和退縮。這很正常,對心病患者來說,剛開始時很難進入積極主動的狀态。特別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打開心底隐秘的窗,難免會覺得害怕。
他頓了一下,似是下定了決心,答道:“是。秦雲止這只鬼的存在,讓我的生活也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想殺了他。”
他站起身,臉上壓着焦慮:“我先去谷外看看武師們安置得如何了。”
轉身朝門走去,沒有留意到良曉意瞬間震驚的神情。
秦雲止。
聽到這個名字從秦風起口中說出來,讓她一時懵住,無法思考。
忽然傳來“咪嗚”一聲。一只烏雲蓋雪毛色的貓兒從半開的窗口躍入,邁着慵懶的步子走來。路過秦風起身邊時,不知如何就被吸引,極自然地靠近過去在他腿邊磨蹭了一圈。
他挺直的背影突然一僵,呆立了一瞬。然後彎腰伸手,把貓兒抄進懷裏,手法娴熟地一通撓揉,揉得貓兒一見傾心,全身沒骨頭一般軟在他懷裏。
後面的良曉鯉緩緩站了起來,兩手緊張地握起,緊緊盯着他的背影。
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僅僅看着背影,就能發現站姿的變化。不再像之前那樣挺立如松,而是變成放松的姿态,脊背的線條都柔和了。他偏頭低眼看着貓兒,逆着門口漏進的光,可以看到他眼睫下眸中的碎光,還有嘴角勾起的笑意。
他揉着揉着,忽然察覺不對。偏頭左右看了看,慢慢回頭,臉上帶着小心翼翼的神氣。相較之前暗沉的眸色多了神采,轉眸之間,那原本刻板的五官竟多了攝人心魂的魅力。
他看到了站在身後的良曉鯉,露出困惑。
擡手,指着門,試探地問:“我……現在該出去,是嗎?”嗓音還是那個啜音,卻因為加了微微上揚的語調,聽起來像換了一個人。
良曉鯉不動聲色地看着他,沒吭聲。
他越發心虛,有點慌張地擺擺手:“再會~”
把貓兒小心地擱在地上,匆忙朝門走去,急着逃離這個他搞不清狀況的環境。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喚:“秦雲止!”
他猛地站住了,回頭打量着她。
良曉鯉看得分明,現在,是秦風起身體裏的另一個人:秦雲止冒出來了。就像剛剛秦風起講的那次一樣,又是貓兒觸動了靈魂切換的機關。然而這一次秦雲止卻沒在揉夠貓之後立刻消失。
顯然秦雲止對突然蘇醒在陌生環境中有應對經驗。他機智地打量周圍,觀察在場的人的臉色,盡量不露馬腳地把秦風起原本正在做的事做下去,争取無縫銜接。
這麽積極地補救,大概是秦風起提過的“懲戒”給他的教訓。是個很聰明的家夥。
秦雲止意識到不對頭。這個人,在這一刻前應該是在跟秦風起打交道,卻喊出“秦雲止”這個名字,似乎是知道了他們的秘密。
是秦風起說的嗎?秦風起一向忌憚秘密洩露,為什麽不跟他打聲招呼就告訴他人?
秦雲止轉身面對着她,滿臉警惕:“你……你……”
“你”了兩下之後,他的眉忽然揚起,眼中閃起明亮的光彩,嘴角出現淺淺一個單梨渦:“你是……良曉鯉?良弟,我是雲止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迄今為止,良曉鯉在秦風起的臉上只看到過兩種表情:冷冰冰,陰沉沉。
而當秦雲止的身份切換出來後,表情已經換了數種,此時的笑容更是華彩流轉,眼中若含繁星。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完全是兩個人了。那張本就俊美的臉綻放出獨屬于秦雲止的韻致,妖嬈風流,颠倒日月。
當同一張臉為秦風起所用時,俊美也俊美,卻沒有美到這般肆意耀眼。
原來“表情”這種東西,竟有易容的功效。
良曉鯉過了一會兒才聽清了秦雲止在說什麽。
雲止!
真的是她見過那個雲止啊。
而秦雲止已經撲了過來,将愣神的她緊緊抱住。
七、五年前的少年們
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的一個黑夜,畢家小公子離奇失蹤。
五年前的一個春日,良曉鯉與秦雲止曾相遇過。
那大概是個不尋常的年頭,不知多少故事開了頭,又不知多少人生埋了線。
那天是三月三上巳節,十四歲的良曉鯉像往常一樣穿戴得像個青蔥少年,領着九歲的弟弟良曉意沿溪出谷。那條從錦鯉閣所在的幽篁谷流出去的溪水,一直流向谷外的丘陵之間,彎彎繞繞,兩岸春花盛開,每年上巳節都會有許多人來踏青游玩。
良曉鯉和弟弟本就居住在這人煙稀少的青蔥山水間,踏青并沒有吸引力,倒是對人群感興趣。聽說會有很多京城來的公子小姐,就想去看看熱鬧。
出谷走了不遠果然就看到很多游人,佳人臨水采蘭,才子曲水流觞,飲酒賦詩。兩個半大孩子也看得不亦樂乎。忽聽一陣驚呼,馬嘶連連,桃花碎瓣激揚飛起,伴着激烈的馬蹄聲,一輛馬車失控了一般從花林中沖出,直朝着二人撞過來!
幸好良曉鯉及時拉着弟弟避到一邊,才沒被撞到。馬車擦身而過時,她聽到車廂中傳出女子的尖叫聲。駕車的車夫穿一身怪怪的黑衣,臉上也覆蓋着黑巾,陰亵的眼睛只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