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想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不惱反笑,抓起一枚花生朝着侍女丢過去,花生殼砸在琵琶弦上,“铮”地一聲響。侍女吓得清醒過來,跪地求饒:“奴婢失禮,小姐恕罪!”
田唯薇笑道:“你看什麽看呆了啊?”
侍女慌得搖頭:“奴婢……”
田唯薇打斷她的吱吱唔唔:“我知道我知道。怎麽樣,被她的俊俏模樣迷住了是不是?我第一次見她時,比你還失态呢!可是你知道嗎……”她笑嘻嘻抱着良曉鯉的手臂賣着關子,“她雖穿男裝,可是她是女孩子!哈哈!沒想到吧!”
侍女臉色雪白,不知是不是被這個轉折吓得。
“好啦好啦,恕你無罪,起來彈曲子吧。”田唯薇揮了揮手。
侍女從命坐回凳子上,手頓了一下,撥片輕輪,剎那間如雲開現月、煙波飄渺,空靈悠遠的曲調綿綿動魄。彈奏過程中目光始終落在良曉鯉臉上,一曲罷了,一滴清淚沿着美麗的臉頰滑下。
田唯薇笑笑地瞥一眼侍女,嘆一聲:“唉,曉鯉,你看,你是女兒身這件事,讓人多傷心啊,她都失望得哭了。”
良曉鯉卻是久久回不過神來。這個侍女彈的曲子,仿佛在她靈魂深處産生了共鳴,撥動了心深處看不清的弦。她在哪裏聽過這首曲子嗎?
撫琴是洗心師的必備技藝之一,在父親的教導下,她精通琴技,學過很多曲譜。可是這一支,似是第一次聽,又似是聽過千百遍。她困惑不已地發着呆,卻聽田唯薇問那侍女:“繪羽,我頭一次聽你彈這支曲子,是新學的嗎?”
名叫繪羽的侍女答道:“是以前就會的,只是沒太彈過。”
“挺好聽的,這曲子叫什麽?”
“叫做,《憑魚躍》。”
繪羽的語速格外緩慢,幾乎是一字一頓,目光又落在良曉鯉臉上。
良曉鯉不由得跟着低聲重複:“憑……魚……躍?”
繪羽眼中一亮,問道:“貴客也知道這首曲子嗎?”
Advertisement
良曉鯉卻是真的第一次聽到這曲名,搖搖頭:“我是頭一次知道。”
繪羽臉色一白,眼中閃過深深失落。
沒心沒肺的田唯薇急着跟良曉鯉說私心話,嫌繪羽在一旁礙事,揮手吩咐她退下。繪羽抱着琵琶慢慢退到門口,挨到最後一步才戀戀不舍離去。良曉鯉感覺繪羽臨去時神情十分哀凄,枉她學過讀心術,也讀不懂這侍女的悲傷。
或許,在這樣的大戶人家的侍女,會過得很不容易吧。那卻不是她良曉鯉一個外人能過問的事。
第二天一早,良曉鯉便踏上了返家的路程,田唯薇直到送到城外才戀戀不舍揮別。
回家的路上,良曉鯉腦子裏想得最多的,不是秦雲止對她的冷遇,也不是收獲田唯薇的友情的歡喜。
而是那首名叫《憑魚躍》的曲子。
昨晚告辭離開尚書府後,這首曲子就一直盤旋在腦海。以致于回到錦鯉閣後,跟父親彙報京城經歷時也魂不守舍。待進到自己閨房,看到瑤琴,就不由自主地坐下,将那首曲子彈了一遍。
曲調是由指尖撥動,又仿佛是從心底流出。一氣呵成,好像她早就會這首曲子,好像彈過千千萬萬遍。一曲終了,感覺臉頰濕潤,伸手一摸,指尖竟沾染了淚水。
就像尚書府的侍女繪羽那樣,她彈此曲時不知不覺流淚了,不知哪來的傷感盤旋心頭,久久不散。
為什麽會這樣?
《憑魚躍》曲調悠遠,本不是傷感一派,甚至還帶着一些游俠散人的快意,為什麽會讓人流淚?
在那之後許久許久,她每每還會彈奏此曲,無一例外地莫名傷感,卻從未參透其中原委。
五年之後的錦鯉閣中,良曉鯉與秦雲止,以意料之外的方式重逢。
閣中養的那只烏雲蓋雪的貓兒,觸動了患有雙魂症的秦風起身上看不見的機關按鈕,讓亞魂秦雲止冒了出來。
與五年前與良曉鯉在小橋上狹路相逢時的冷漠完全不同,秦雲止臉上交織着驚訝、歡喜的神情。
他激動地朝着良曉鯉撲過來,緊緊抱住了她。這離奇的境遇讓她一時呆怔住,竟沒有躲閃,也沒把他推開。
然而下一瞬,就感覺秦雲止的身體一僵。靜止片刻,他忽然松手後退幾步,滿面震驚地看着她:“你……我……”
這神态,顯然是秦風起切換回來了。
饒是良曉鯉是再冷靜的人,此時也心神微亂,深呼吸一下,才開口道:“是你先動的手。”可不是她主動的!
秦風起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低頭看看自己,窘迫不已:“怎麽會這樣……此時是辦案中間,不該他出來的,怎麽會突然……”
忽聽到“喵嗚”一聲,轉頭一看,看到那只烏雲蓋雪的貓兒正朝他走近,大吃一驚,連退幾步,背抵着牆壁,指着貓兒,沖它兇道:“你別過來!”貓兒遲疑地站住,戀戀不舍。
十五、亞魂輕薄了閣主
堂堂風信子竟被一只貓吓得逃無可逃,失盡儀态,真是顏面掃地。
然而誰能理解他的苦?!
良曉鯉能理解。她走過去把貓兒抄起抱在懷中。秦風起這才籲一口氣,站正身體,抹去額上冷汗。這時卻又記起剛才腦子斷片後的異狀——他好像,抱住了良閣主?恢複意識的一剎,他感受到纖細柔軟的腰身、淺淺清香萦繞……
他的臉頓時漲的通紅。良閣主可是個姑娘,他竟如此輕薄人家……
不不,是秦雲止輕薄了人家!這家夥真是太胡鬧了!
一念及此,冷汗又下來,窘迫地說:“閣主……剛才……”
“是秦雲止被貓兒喚出來了。”她撫着貓兒柔軟的毛皮,語氣已恢複平談。喜怒不形于色,是洗心師的素養。
事情是秦雲止做的,但被秦雲止借來犯事的身體是他秦風起的,他低聲冒出一句:“抱歉。”
“你不用在意。我身為洗心師,常會遇到些突發狀況。”雖然這樣的突發狀況着實也是第一次……頓了一下,問:“秦雲止被貓兒喚醒後,意識維持了很短時間。以前也是這樣嗎?”
她平靜的态度讓他略略放松了些,答道:“在我當值期間,若有貓兒觸碰到身體,他才會蘇醒,蘇醒的時間一向很短,摸幾把貓就自行換回來。沒想到這一次竟他竟如此唐突……”
她聽後暗暗思索:貓……亞魂侵占主魂時間的情況,僅僅是為了揉貓,時間又極短,這代表什麽呢?
卻聽見秦風起說了一聲“借案一用”,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攤在案上,冊子線裝脊部鑲了一條微鼓起的藍錦封帶,他從這封帶中抽出一支細筆,筆端不是柔軟狼毫,而是鑲嵌着微微發亮的炭條。他的唇抿成冷硬的線,就用這支特制的炭筆在本子上狂寫。
她問:“你寫什麽呢?”
他邊寫邊答:“給秦雲止的留書,斥責他此次的不當舉止。等他換出來的時候會看到的。”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哦,我們兩個通常是用給對方留書的方式交流的。”
她感興趣地問:“可以把那冊子給我看看嗎?”
他明顯猶豫了一下。
她生怕他感覺壓力,趕忙說:“不方便的話就不用了。”
他心中一橫:既然已坦白到這種程度,還差一本冊子嗎?遂說:“可以。不過這本是新的,才用了不久。這種便于随身攜帶、随時可以書寫的紙筆,還是我娘給我們特制的,書脊鑲上去的藍緞筆袋是她老人家一針一線縫上去的。這些年,我與他的對話攢了有上百本這樣的冊子。”
嘆息一聲,把冊子合上,想走過來遞給良曉鯉,卻又被她懷中的貓兒吓得不敢上前,遂将冊子擱在較遠的茶幾上,說:“我先去看看武師們營地紮得如何了。”
走到門口,又被身後話音喚住。
“秦風起,我們之前見過面嗎?”
他茫然道:“沒有吧?”
她點點頭:“你去忙吧。”
目送秦風起離開,她默然許久,忽然微笑着低聲自語:“他不記得。原來那天是他啊。”兩個“他”,是一人,又不是一人。
原來五年前,與她一起見義勇為出生入死的少年是秦雲止,而京城小橋上漠不相識的是秦風起。
誰能想到會是雙魂症呢——同樣的身體和面目,跟她說話的卻不是同一個靈魂。這麽離奇的事有誰能想到呢?可是偏偏發生了,偏偏讓她遇上了,導致那根“翻臉不相認”的刺在她心間梗了五年之久,直到今天才恍然大悟。
一個結解開,別的結也跟着解了。也能理解當年秦夫人為什麽不願讓她跟秦雲止見面。秦家人一直認為兒子是被“鬼附身”,而秦雲止就是那只“鬼”。從秦夫人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