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
“若是如此,又為何收下訂金?”
“這不是拿來還你了嗎?”着急的神氣溢于言表。
她的樣子一向平靜如鏡面湖泊,此時卻壓不住了,裂開幾道水紋。這是在這場小小交鋒中落下風的征兆。而一招失手,就被對手抓住破綻。
他冷冷一笑:“您想退便退,還能叫做訂金嗎?訂金本是一種契約,閣主出爾反爾,不論從醫道、還是從生意規矩來說,哪一條說得過去?”
秦風起非常注重規則,也正是這種性格造就了他嚴謹的行事做風。而且他并不僅僅是自律,還會以同樣嚴格的标準去要求別人。就算是買斤瓜子,欠他一兩必須補上,多出一兩他也必須給人家挖回去,必須整整好,他心裏才舒服。
所以,訂金收了再退,這種視規則如兒戲的行為,讓他無法容忍,一步不讓。
退,不可能。治,必須治。就算是治不好反而治壞了,也要把契約執行到底。就是這麽有原則的人。
十七、傷心自卑的亞魂
秦風起的語調中飽含嘲諷:“你們錦鯉閣,就是如此言而無信嗎?”
“你……”她氣結。這人竟将事态上升到了信譽高度,着實擊中了良曉鯉的死穴。錦鯉閣的聲譽,那可是祖輩一百多年打下來的,更有父親數十年的心血在裏面,是比她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看到良閣主氣白了臉,他毫不退讓又給出致命連環扣擊:“錦鯉閣莫非真的像有些傳言說的那樣,不過是耍些障眼法來坑蒙拐騙的邪魔外道?編扯出什麽雙魂症卻收不了場,只好退錢麽?”
“你……你才坑蒙拐騙!”
“若不是騙人,就請履行你行醫者的職責!”
她氣結到說不出話來,捏着銀票忿忿轉身,朝谷內而去。
身後又傳來話音,語氣中帶着勝利的愉悅:“對了,令弟說我交訂金後就是錦鯉閣的客人,可以住在谷內。閣主別忘了給我安排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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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曉鯉脊背一僵,站了一站,又飛快走去,頭也沒回一下。
她是不敢回頭,怕被他看到她臉上壓不住的惱火。情緒外露,洗心師之大忌。她不能生氣。深呼吸~不生氣~
悶頭走了一陣,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頹然站住,自語道:“居然……輸了?”
自信擅長掌控他人心神的她,在剛剛一場言語交鋒中居然輸給了秦風起!非但沒說服他,還被他言語壓制了!他一次占了上風,心中就有了優勢。之前在秦風起面前豎起的神秘高傲的洗心師形象崩開一道裂縫,搖搖欲墜。
“糟了……”她嘆口氣,“他本來就是戒心極強的人,若再抱了輕視之意,接下來就更難對付了。”
而谷外的秦風起,一向如覆冰雪的臉上,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是得意的笑。
“贏了?”他低聲自語。那蠱惑巫術也沒什麽了不起嘛。
玉萍掩映壺中月,錦鯉浮沉鏡裏天。
幽篁谷盡頭的這片寬闊的山間空地上除了最顯眼的錦鯉閣,後面的數處院子都是良家家業。各院随地勢而建,錯落有致,之間有石子路相通,還有花木亭臺、小橋流水、竹林依依。卻是沒有圍牆——四周水墨畫就般的溫潤小山便是天然屏障。
各處院子大門上方都鑲嵌着有字雕磚,刻着院落的名稱。如“映月”、“沉鏡”,都是從與錦鯉有關的詩句中取字詞起的名,為的是與“錦鯉閣”的名號呼應成趣。良曉鯉住的這處院子就叫做映月園。
當夜,因為秦風起這件煩心事,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恨不能自彈一首踏夢曲把自己催睡着。
忽聽院中傳來“撲”的一聲輕響。她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院中本有魚池,有時會有錦鯉躍水聲,但她能分辨出剛剛那一些響不是魚躍,更像有人投進池中一顆石子。
幽篁谷中看似悠閑清靜,實際上谷中數名侍者個個身手不凡,夜間巡邏不斷。更別說現在還有秦風起帶來的那些武師也在守衛。是誰躲過重重防衛,沒驚動任何人,悄悄來到她的院中,又故意投石入水,引她警覺?
她想了一想,沒有躲藏也沒叫喊,而是起床披衣,大大方方推開了門,會一會來客。
今夜院中魚池倒映一枚天上圓月,果真不負園子的“映月”之名。而魚池之畔站了一人,白衣上染上月霜,正笑吟吟地望着她。上一次見到時如冰塊一般的臉,此時在月色下如晚香玉熱烈綻放,眼中不知映着水光還是月光,身周夜色都多了幾分旖旎。
秦雲止。
“曉鯉!”他喜悅地朝她走來,腳步輕快得像踩着雲朵,半路上已張開手臂,顯然又想來個熱烈的擁抱。
良曉鯉趕緊躲開,為了不讓這躲避太過直白,順手作了個揖:“雲止。”
秦雲止被這一揖隔在一步之外,有些不開心:“曉鯉為何跟我如此多禮?”話一出口又做恍然大悟狀:“是……是因為那件事吧?”
她心中仍有些小慌,茫然跟着重複道:“那件事?”
“就是五年前那件事。”他的神色黯淡下來,滿眼愧疚,“我後來再也沒找過你,你一定生我氣了吧?”
她沒有回答,默默想:你沒找我,可是我找過你啊。五年前獨闖京城經歷的一番陰差陽錯湧上心頭。雖隔了那麽久,還是十分感慨。
見她不說話,他更慌了。伸手拉住她的手:“我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解釋。”掌心感覺到她的手指柔滑細嫩,心中大跳。
良曉鯉被拉了手,也沒有甩開。她從小男裝打扮,有時候會忘記自己是女孩子,跟男孩子們打成一片,玩鬧時滾成一團也是有的。成年以後更注意分寸了些,但拉個友情的手什麽的,并不介意。
當然了,也要看對方是誰。
秦雲止卻蹙起眉。他感覺她的手很冷,意識到寒夜料峭,她身上穿得單薄,在外面站着怕是要着涼。遂拉着她往屋裏走:“我們進屋去說話。”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這就過分了。良曉鯉趕忙說:“就在這裏說吧。”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緋紅被他捕捉到,他心中更是砰然而動,同樣意識到了不妥,但內心獨白卻與她的有那麽一點點不同:
夜深人靜,孤男寡男,獨處一室,不要太美!
然而畢竟重逢不易,患得患失,不敢太冒失,只好仍站在門外。
他的眼神如水柔軟,将她的手更緊地握住替她暖着,低頭看着她,柔聲的語調絲絲縷縷朝她繞過來:“五年前我養傷期間就急着想見你,但我爹娘非要等我傷好之後再說。我想那也可以,便讓了步。養傷期間按捺不住思念,在爹娘面前沒有掩飾對你的心意,激起了他們的戒心,聯合所有人,不肯告訴我你家住哪裏。
你還記得那座湖中孤島嗎?我不知多少次回到那裏,期待着有一天你也能想起來回去看看,與你偶遇……可是從來沒有等到你……他們極力反對我與你交往,我使盡了渾身解數跟他們鬧,什麽辦法都使過了,他們就是不依。足足鬧了有一年之久吧,險些一屍兩命。最終我娘的一句話打敗了我……”
她聽得失神,不由跟着怔怔問:“什麽話?”
“她跟我說……你是一只鬼,為什麽要去害人家?”他黯然止聲,淚水順頰滑落,臉色也随之蒼白。
他忽然松開手向後退去,像從夢中突然醒悟。喃喃道:“曉鯉,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其實是一只鬼,寄居在秦風起身中的鬼。我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跟你交往……我不該……不該出現在你面前的……”
她連忙上前一步想拉住他:“不是這樣的……”
他卻已陷在悲傷絕望中不能自拔,躲開了她的手,哀凄目光流連在她的臉上,一步步向後退去,最後飛身翻躍牆頭,如一只倉皇的蝶消失在夜色中。
夜風如涼水穿過她的指間,她發呆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這個家夥,怎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呢?”
可是……
假如剛剛能拉住他,她要跟他說什麽?無非是告訴他,他并不是鬼,而是雙魂症患者的亞魂。
亞魂與鬼,有什麽區別嗎?都是不該存在的存在。
她的一顆心似向深淵墜去。
十八、門裏門外的選擇
初春時山間空氣分外濕潤,清晨時分,綿長的雲霭繞繞,最高的錦鯉閣在晨霧裏露出一半,它後面數座精致小院似在霧中蜷而未醒,乖巧無比。
這樣的所在,讓住在這裏的人擡眼展眉都感覺心中舒暢。
秦風起就住在其中一個小院裏。昨日他與良曉鯉的一番口頭交鋒小勝,不久,她那個名叫良曉意的弟弟就領他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