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住下。
雖小有波折,但良閣主終是接收了他這個雙魂症患者,良曉意告訴他,治療過程無論如何漫長,這期間他都可以來去随意。
他心中冷笑。漫長?良閣主怕不是要使用拖延一招?他才不怕,反正,他已經與秦雲止共存了十年之久,也不急一時。
安排給他的院子叫做“墨衣園”,位于錦鯉閣東側不遠。他看到門口的“墨衣”二字愣了一下,還以為這院名是照着自己的衣色安排的。曉意解釋道,所有院子的名稱都與錦鯉閣的“錦鯉”二字呼應,而“墨衣”其實是一種身上有黑斑花紋的鯉魚。
墨衣園裏也有魚池——谷中每個院子裏都有魚池,卻不是一汪死水,通過院牆底下的小渠與外面的園林、還有其他院落中的魚池都是相通的,水中錦鯉們暢游無阻,輕輕流水聲讓人心情舒緩。實際上幽篁谷的整個水系都經過精心設計,十分巧妙。
落腳陌生地界先了解四周環境,是他的職業習慣。原來那些院子除了其中一處是良家人自己居住,其餘大多數是給客人居住的。錦鯉閣的客人,可想而知大概是像他一樣的……心裏有病之人。
不過良曉意告訴他,目前只有他和畢初兩位客人留宿,畢初的住處在離他這邊不遠的“繞影園”。秦風起自幼讀書刻苦,一聽這個院名,就知道是取自詩句“絲禽藏荷香,錦鯉繞島影”。
兩處園子中間隔了一片小小竹林,有如屏風。這大概是良曉鯉特意安排的,既讓秦風起能守望畢初安全,又避免畢初無意中直接看到他受到刺激。這樣安排倒是非常周到。
小院屋裏屋外布置得非常舒适。但他入住之前還是很警惕,再三确認院內無貓才敢進來……
清晨起來,推門看到院中種的茶花樹剛剛抽葉,雖尚無花朵,卻顯得生機勃勃。回想昨夜,似是安睡整晚,秦雲止好像沒出來過。他略略心安。
終歸是押解犯人外出,懶貨秦雲止大概把夜間也斷定為當值加班時段,躲着沒出來。昨天秦雲止偶然出來揉個貓就走,倒也不新鮮。但他唐突良曉鯉的舉動總讓秦風起心中不安,生怕這小子再打破規則為禍作亂。
用過侍者送來的清淡可口的早飯,一時清閑,他便想去看看畢初什麽情況了。走向繞影園時記起良曉鯉叮囑過的不要與畢初打照面的話,刻意放輕腳步。院門竟然是開着的。他不能從正門進去,便接近圍牆,想扒牆頭悄悄看一看。
尚未躍上去,旁邊青影一閃,良曉意出現在旁邊,低聲招呼:“秦大哥”。
自從秦風起變成他姐姐的病人,他就自覺切換了稱呼,從“秦大人”變成“秦大哥”。拉近距離的手段與他姐一模一樣。
秦風起微吃一驚。他一路走來始終繃着精神,耳朵捕捉着周圍響動,倒不是為別的,僅是為了防貓。貓這玩藝腳底生肉墊,走起路來有如輕功高手,必須高度警惕才好。沒想到直至良曉意主動現身之前,他竟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怪不得良曉鯉說不必擔心畢初安全。錦鯉閣中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是位高手,或者閣中那些侍者也卧虎藏龍,才會如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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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錦鯉閣的侍從、侍女、雜役加起來總共有二十幾號人,都是年輕人,秦風起暗中觀察,已從身姿步态看出這些人中大半是會功夫的。
秦風起剛想開口解釋自己行事鬼祟的原因,良曉意手指豎在唇前“噓”了一下,示意他留意繞影園內動靜。
繞影園內突然就傳來砰的一聲撞門聲,有人從屋內沖到了院中。
早已等在院中的良曉鯉坐在石桌旁邊,劇烈的撞擊聲都沒有讓她眼波顫動一下。
沖出來的少年正是畢初。他昨日昏睡之際,侍者已經替他脫掉那身怪怪的黑衣和紅靴,換成一套素淨衣裳,将他安置在繞影園,還在床前擱了一雙新鞋子。但他醒來便跳起來,鞋子也不穿,瘋了一樣赤着腳沖出來。
出來就看到良曉鯉,又受一驚,神志惶亂,明明正前方的院門大開着,明明沒人阻攔,卻像有千軍萬馬在圍剿他,拖着一條傷腿沒頭蒼蠅一般胡亂逃蹿,最終縮到屋子跟圍牆的角落,像困獸一般狠狠盯着良曉鯉,仿佛她是囚禁他的罪魁禍首。
良曉鯉神靜氣閑,朝着敞開的門一指:“門在那邊。”
畢初怔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目光充滿懷疑,不相信她會就此放了他。
又或者……他早就看到門在那邊,只是內心并不想逃走而已……而她竟然要趕他走嗎?
她鼓勵地看着他。
畢初有些青白的臉色慢慢漲紅。賭氣一般緊抿着嘴角,吃力地站起,朝門口一拐一瘸走去。快要走到門口時腳步越來越慢,像是那條傷腿拖不動了。
良曉鯉心知不能逼得太急,這時該給他的臺階下。出聲道:“畢初,你要去哪裏?”
他的背影一僵,站住了。
誰是畢初?
他緩緩回頭,眼中又染上兇戾,嘶啞地開口:“我不叫畢初。”
“那你是誰?”
“我是十九。”
“那好,今日若你踏出這扇門,便是十九。你若留下,便可以做回畢初。”
畢初聽着這話,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門口,就在這瞬息間,一聲琴音低低響起。良曉鯉撥動了早已擱在石桌上的瑤琴,仍是那首在聽心室中彈給他聽的曲子。
熟悉的曲調,比上次更輕易地抓住了畢初的心神,周遭景物忽然消失,天色仿佛瞬間暗了許多,連良曉鯉都不見了,天地間悠悠響着琴曲,視野之中只餘了孤單單一個洞開的院門。
曲調中間纏着一句話送入他耳中:“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十九、護姐狂魔良曉意
院門外,是十九的去處。那裏陰風慘慘有如地獄,一個個身穿鴉衣的人鬼魅般直直站立着,臉上覆蓋着慘白面具,面具黑洞洞的眼眶後,森然目光朝他看過來,無聲卻似具備實質的命令直刺心髒:過來!
他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朝門口邁了一步。
身後忽傳來一聲呼喚:“初兒!”
站住腳步回頭看去,是個發胖的錦衣中年男子,朝他顫巍巍伸出兩手:“初兒回來!”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畢初低聲說着,卻忽然發現中年男子的肩部在流血。他眼中兇光一閃:“我記起來了,是你!我必須……我必須……殺了你。”
男子問:“為什麽?”
刺殺目标怎麽這麽多話?他可是從來不跟将死之人廢話的。可是不由自主地答道:“因為你是我的刺殺目标。如果殺不了你,如果失敗……我就得死。”
男子又問:“誰會讓你死?”
“他們。”
“他們是誰?”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他暴怒了,心中想着要抽刀殺他,“抽”的動作還沒做出,手中已經有了一把刀。這刀好像随着意念從空氣中幻化出來一般,有點神奇。但被憤怒充斥頭腦的他沒在意這細節。實際上,此時他處在亦真亦幻之中,沒有多少思考的能力。
他執着這把刀,殺氣騰騰地走向男子。
男子不驚不懼,面色悲傷:“初兒,你真的要殺我嗎?初兒,初兒,初兒……”
随着男子一聲聲喚,奇異的事發生了。畢初感覺自己一點點變得矮小,手中的刀變得又大又沉拖在地上,他的手也變小了,最後竟拿不住刀,當啷一聲掉到地上。明晃晃的刀落地的瞬間碎成銀色粉末化為烏有。
他吃驚地低頭打量着自己。幾步之間他已變得人小短腿,變成個小孩子模樣。發生了什麽?
前方又傳來一聲“初兒”,擡頭看去,只見那中年男子的樣子也變瘦變年輕了。他認出了這張年輕的臉。
一聲稚嫩的“父親”脫口而出。這個人,是他的父親啊!他原來……也是有父親的人嗎?
正呆呆仰望着男子,身後突然傳來尖利的“過來!”
他驚恐地回頭看去,只見門外黑鴉一般的人湧到門檻外,仿佛要沖進來抓他。他大叫一聲,朝着父親懷中撲去。
破空之聲響起,一枚石子擊中畢初,他前沖的身子一軟,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原本站在原地等着畢初撲進懷中的良曉鯉吃了一驚,慌忙彎腰查看,見畢初只是昏過去了,并無大礙,方松了一口氣。沖着牆頭喝道:“良曉意!”
良曉意在她喊出來前已經躍進牆內跑過來了,臉兒雪白,拉着姐姐問:“姐,他沒傷到你吧?”
“什麽啊,他根本沒有傷我的意思。”
“我……我是看他朝你沖過來,表情猙獰跟要咬人似的,才出手打他昏睡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