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的留言,心裏這才舒暢些。
抵達京城時候是午後時分,快二十天沒回家了,他還是先去了畢宅。
畢成亨正在跟寶豐源幾個分號掌櫃談事,見秦風起到來,趕緊打發掌櫃們走,先來問畢初的情況。秦風起示意他讓仆從退下。畢成亨看他臉色嚴肅,心中一沉。遣退下人,戰戰兢兢問:“不知犬子……”
“貴公子仍是什麽也記不起來,不肯開口說話。不過脾氣安份多了,不再胡亂傷人,還需在錦鯉閣中多呆幾日繼續治療。”因顧慮畢家可能潛伏着內奸,他不能透露畢初已開始恢複記憶的事,故意沒把真實情形說出來。他心性涼薄,也無意特別照顧畢成亨的情緒,面無表情把話平平地說出來,尤其讓人深信不疑。
畢成亨心中焦急:“那我可否去探望畢初?”
“不可。請畢老板稍安勿躁。”他斷然拒絕。
畢成亨怎麽能安得了,怎麽可能不躁?然而他雖富有,卻也是個商人。當朝商人地位不高,秦風起雖是個六品風信子,畢成亨也得禮讓三分,更別說兒子尚托付在人家手上,心中雖對他的冷硬态度頗有微辭,但表面上還得恭恭敬敬,秦風起說不可,畢成亨也不敢堅持,轉頭便吩咐人準備宴席。
秦風起想了一想,沒有推辭,答應下來。
五十二、又是一首憑魚躍
畢成亨眼皮跳了跳,不由腹诽:這些日子暗地裏打聽這位風信子的為人,都說他克己自律,兩袖清風,看樣子是徒有虛名。再看看他的穿着打扮——都是上好的料工,襯得氣質卓然,不比貴族公子哥兒差。風信子一年的俸祿,夠置辦一身這樣的衣靴麽?心裏更給秦風起加了貪官污吏的碼子。
表面上當然不敢表現出來,自是做足蓬荜生輝不勝榮幸的樣子,備了美酒美人準備攻陷他,免得他胃口填不滿,虧待了畢初。
他哪裏知道,秦風起留下吃這頓飯,自然不是因為嘴饞貪心,只是借着家宴,接觸一下畢家的人,看能不能些有關內奸的蛛絲馬跡。
沒想到宴席出奇的熱鬧,大廳裏一眼望過去,一群個子高高低低的青年少年,黑壓壓地站起來行禮。秦風起愣了一下。畢成亨介紹說,這些全是他的兒子。
秦風起這才記起案宗上寫着畢初是二夫人所生,是畢成亨最疼愛的兒子。他問畢成亨:“您共有幾位夫人?”
畢成亨面露得色,伸出一個巴掌。他除了正房夫人,還有四位偏房,于是兒女成群。在座在只是年紀大些的兒子們,女兒和年齡小的男孩子都沒上桌呢。
畢家居然人丁這麽旺盛。秦風起又看了一眼對着他盈盈施禮的中年美婦——那是二夫人,畢初的生母。因秦風起操勞的是畢初的事,畢成亨特意叫她來致謝。二夫人妝容豔麗,眼帶風流,畢初的一對丹鳳眼就是從她這裏繼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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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其他四位夫人都還沒露面呢,單見了這位二夫人,就隐約能夠想像這座大宅中的夫人們争風吃醋、兒子們明争暗鬥,更何況還牽扯着寶豐源銀號的萬貫財産、利益攸關。
秦風起的目光掃過席上的人們,額角血脈跳動,有些頭疼。要從這麽複雜的大家族中排查與畢初相關的利益關系,大概可以查出一萬條吧。
畢成亨哪裏能猜到秦風起在想什麽,只顧着讨好秦風起開心,叫了兩名美豔婢女過來陪酒。然而秦風起滴酒不沾,對于陪酒的美豔婢女冷冷眼刀甩過去,吓得美人小臉雪白,硬是不敢靠近。
畢成亨看他面露不耐的樣子,心中有些慌。美酒美人,他都不感興趣,那他喜歡什麽?心中一急,靈感便冒了出來。
一拍大腿:“今日貴客臨門,豈能沒有絲竹助興?把紫疏叫來,給秦大人彈上一曲!”
沒一會兒,一個紫衣少年抱着一把暗紅瑤琴翩翩而來。這少年十七八歲模樣,高挑身材很是纖瘦,頭發不像時下男子以絲冠或方巾束起,而是以碧玉簪子別起一部分頭發,其餘散發烏緞般散在身後,随着腳步輕輕飄搖,頗有風流韻致。
秦風起只掃了這少年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份特殊,多半是畢府養的小倌。畢成亨一把年紀,都有五個夫人了,還養男倌,口味之重之亂,令秦風起心生反感,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
但當這個名叫紫疏的少年把瑤琴橫在琴案上時,秦風起又不由怔了一下,望着那把琴走了神。
良曉鯉也有一把瑤琴,不過她那把木色烏黑,琴型也更大氣一些呢。
畢成亨見秦風起朝那邊看得呆掉,以為他看的是紫疏,不由心中得意。真所謂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能攻陷。這位風信子不愛酒、不愛美人,卻是……好男風啊!
他堆着笑湊近秦風起,問:“秦大人,我家這個琴師,不錯吧?”
秦風起收回目光,掃了畢成亨一眼:“還沒有撫琴,怎麽知道琴師如何?”
那種冰刀子削過來的感覺又來了。畢成亨碰了個釘子,悻悻想:裝什麽裝!僞君子!
臉上還是堆着笑,對紫疏道:“紫疏,露一手給秦大人瞧瞧,看是你的琴彈得好,還是人長得好。”
秦風起感覺又煩惡了一下。畢成亨這時飲了些酒,漸露出粗鄙之态,當着二夫人和兒子們的面對紫疏說出調戲之辭,也毫不當回事。而他的家人們有的面不改色全當沒聽見,有面皮薄的只微露一點尴尬神氣,即遮掩而過。
而紫疏那邊,竟遲遲沒傳來動靜。
席間聊天說話的人們次遞安靜,所有人都朝琴案的方向看去。
秦風起也跟着看過去,恰恰對上紫疏的目光。紫疏生得清瘦,下巴尖削,膚色很白。他那雙眼睛尤其漆黑,似是黑夜化了進去,卻沒挾入一絲星光,黑的深處是更深的陰影,暗沉無底。
他定定與秦風起對視着,半晌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畢成亨不高興了,臉一沉:“紫疏,做什麽呢?還讓客人請你麽?還不快彈!”
紫疏微一欠首,回了一個“是”。瑩白修長的手指撥動了琴弦,悠揚曲調如無形溪水流淌而出。彈奏的過程中目光還是有意無意掃過秦風起。
畢成亨注意到了,心中暗贊紫疏機靈,懂得讨好重要客人。而秦風起也一直在盯着紫疏看。
他心想總算是押對了秦風起的弱點,借着酒意笑着揶揄道:“紫疏,你老是看秦大人做什麽!”
這調笑之言,卻似是半點沒落進對視的兩個人耳中。一個瞳底幽暗,一個面若覆霜。秦風起感覺到這個紫疏雖然面無表情,卻在大膽地審視着他、刺探着什麽。以他們二人的身份差異,這種審視近乎冒犯。
又或者,紫疏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一曲終了,席上的人們被這首飛揚的曲子帶得心情愉悅,鼓起了掌。只有秦風起迎着端坐着,神态沉冷依舊。
畢成亨贊道:“紫疏這首曲子彈得不錯,怎麽以前沒聽你彈過,秦大人來了,你就使出看家本領?”
紫疏欠身回道:“回老爺的話,這是小時候學的老曲子,多年不彈了。”
“老曲子偏生好聽!叫做什麽名?”
“《憑魚躍》。”
五十三、秦雲止的桃花債
紫疏緩緩吐出這三個字,目光回到秦風起身上,如一襲冰涼薄綢籠過來,主動問道:“秦大人覺得好聽麽?”他說話的腔調如涼水般,柔軟卻沒有溫度。
秦風起一點頭:“不錯。”面上平靜無波。
紫疏聽到這一板正經的回答,如死水般的眼眸倒是閃了閃,浮過一絲困惑。又問:“秦大人可曾聽過這首曲子?”
他冷冰冰答道:“不曾。”
紫疏瓷白的臉上原本只有薄唇透着一絲紅潤,在聽到這個回答之後,這一絲紅也刷地初去,整個人蒼白得像裹在紫衣裏的一片幽魂。
他一動不動坐着,像瞬間被抽離意識的木人,連畢成亨的吩咐聲也沒有聽入耳中。
直到畢成亨聲音嚴厲起來:“紫疏,為何不動?”
紫疏忽地驚醒,這才反應過來畢成亨剛剛下的命令——“過來坐到秦大人旁邊。”
秦風起沒有拒絕,只冷眼旁觀這個不太對勁的琴倌。紫疏站了起來,朝秦風起深深看一眼,然後移開目光,擡腳卻朝門口走去,涼涼飄出一句:“小的忽感不适,先行告退。”
畢成亨大怒。這紫疏一向還算乖順,今日這是吃錯藥了麽?讓秦風起看到他連個小倌都使喚不動,着實丢人!手中酒杯猛地擲出,正砸在紫疏額角。紫疏晃了一晃站住腳步,手捂着傷處,血滲出指縫。
畢成亨厲聲道:“我看你是驕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