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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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在城牆上待了沒多久,天上風雲聚變。

他險些被狂風掀翻,冬青忽然出現在了身後喊他:“顧大人!”

顧長安偏頭,見冬青抱着一件外衫。

“将軍說牆上風大,馬上要下暴雨了,讓您不要吹太久!”冬青大聲道。

顧長安看了一眼烏雲壓頂的天空:“我還以為,碎葉不會有大雨呢,原來戈壁裏也是會有暴雨的。”

暴雨果真來了。

底下緊趕慢趕,終于在下雨之前挖完了渠。

天上下起冒着熱氣的雨,顧長安為這奇異的景象而驚愕,只能嘆一聲碎葉城的火爐之名名不虛傳——居然連下出來的雨都是熱的。

冬青撐開傘,引着顧長安下城樓,裴淵見顧長安下來了,披着蓑衣大步走過來,隔着雨幕大聲道:“老師不能淋雨,我們快些回去!”

冬青見裴淵來了,便将傘交出去幫忙收拾工具去了,顧長安剛想說裴淵能不能別把自己當作豆腐泥人看顧。可他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裴淵,腦子裏忽然閃過了一些模糊的畫面,似乎是他剛到碎葉那天,裴淵帶他回家之後。

是裴淵抱着他,一聲又一聲安撫着他,哄他喝藥,然後……他低頭親了自己額頭一下?

裴淵親過自己?

顧長安疑心自己瘋了,他和裴淵清清白白,裴淵怎麽會做那種事情?

裴淵看見顧長安傻兮兮站在那裏,傘和人都要被大雨打翻了,大聲問他:“顧長安?你想什麽呢?”

“顧長安,你傻站着做什麽?”

“顧長安,你快好起來。”

兩句話在耳朵邊和腦子裏重合,顧長安心裏突突突激跳起來——那是幻覺吧?裴淵雖然總是沒大沒小,可在怎麽說也不可能做那種事情。

後來他是怎麽被裴淵帶回将軍府的,顧長安忘了,他一路都在思索自己怎麽會有那種荒誕的錯覺。

裴淵沒注意顧長安在出神,回到家他忙着讓廚房燒水,又囑咐:“再燒一鍋姜湯,等會兒送到西廂房。”

交代完夥房他又過來幫顧長安脫自己給他披在身上的蓑衣,摘下厚重的蓑衣轉身丢到一旁,安頓他:“都濕了,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換套幹衣服,等會姜湯燒好了千萬多喝一點……”

裴淵的呼吸噴在耳側,顧長安忽然覺得整個人都開始發燙——裴淵怎麽能湊他這麽近說話?

裴淵湊得這麽近,就像他方才腦子裏閃過的那些畫面一樣。

裴淵抱着他,貼着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叫他“阿漣”或“顧長安”,他說:“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很想念你。我怎麽會不想念你?”

顧長安臉燒得更紅,他一時只覺得天崩地陷——他怎麽能有這種臆想?

裴淵看他不說話,扭頭過來就見顧長安渾身燒紅像一只煮熟的蝦子一樣,紅的通透。

“你怎麽了?發熱了嗎?”裴淵焦急伸手過來探顧長安的額頭,可是手還沒伸到顧長安額頭,顧長安便像是被刺到一樣推開一大步。

“你怎麽了?”裴淵疑惑。

“你做什麽?”顧長安驚疑不定。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情緒天差地別。

這種時候裴淵忘了僞裝,不是平日裏調侃的語氣,而是疑惑不解加上強勢,皺眉問:“顧長安?”

這三個字讓顧長安頭皮發麻,他腦子裏炸開幾朵煙花,慌亂無措之下,語氣也嚴厲起來,不像之前的玩笑:“不許對我直呼其名!”

裴淵更奇怪:“老師怎麽了?不舒服嗎?”

顧長安被自己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攪得心煩意亂,他不敢看裴淵詢問的目光,語無倫次道:“我……我有點乏了,先去歇着了……”

說完他急匆匆往後走,險些撞到門框,裴淵一頭霧水,想要跟上去,顧長安腳步虛浮躲開裴淵要扶他的手,回避道:“你……你也去休息吧,不必管我了。”

“我……”裴淵被推開,心裏疑惑更甚,看着顧長安的背影出神。

大雨下的酣暢淋漓,顧長安聽着稀裏嘩啦的雨聲,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最初的慌亂之後他開始梳理自己出現這種幻覺的可能性。

他想,人不會平白無故生出臆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能夢見這些,且還能回憶起來,或許是……

這很難讓人接受——他喜歡自己的學生。

他只是驚愕,并不是沒有思考能力。

聰慧敏銳如顧長安,對着這麽簡明的因果關系,三兩下就能梳理清楚,故而,盤算到最後,他很輕易盤出了這個結果。

初來碎葉那天,冷靜自持,自信滿滿說出:“就憑我是顧長安,只有我才能讓碎葉打贏這場仗。”的顧長安,對着思考到最後的這個結果,面色由青轉紅又變白。

他想:違背人倫,肖想學生,斷袖之癖!

哪一樁說出來都足以讓人戳斷脊梁骨。

可在他還沒看清自己這些龌龊心意之前,他對裴淵又是抱着怎樣的态度?

他縱容裴淵靠近,還總是領着裴淵做些越過師生界限的事情,同他越過師徒界限玩笑接觸,沒有師長的樣子,任由他沒大沒小,不知所以沉溺其中。

裴淵年少無知,自己也年少無知嗎?

叩叩叩——

門被敲響了。

顧長安還呆滞在椅子上。

裴淵自顧自推開門,手裏端着一碗姜湯:“老師還沒睡吧,剛淋過雨,喝碗姜湯再睡吧。”

裴淵對一切都不知情,他光明磊落,甚至還在憂心顧長安的異常,仔細打量着顧長安,看他有沒有發燒。

顧長安只覺得自己有愧于裴淵這樣心無旁骛的尊重。

“嗯,多謝秋生,我沒事,你也淋了雨,明日還要去營裏監工,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淵心裏壓抑顧長安今天的反常。

似乎自從在城牆上下來,顧長安便有些古怪,他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勁,但就是不對勁。

“老師可有不舒服?”裴淵問。

顧長安哪哪都不舒服,他現在腦子發昏,渾身無力,心口也突突突跳個不停。

都是被他自己給氣的!

外面沙柳的香氣飄進來,顧長安原本很喜歡的味道,此刻卻好像膩的人發慌,平白有點反胃。

顧長安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面對裴淵,他一心要打發裴淵離開這——裴淵如今跟他待在一間屋子裏只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找着托詞:“我沒事,時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他今日怎麽這麽冷淡?裴淵疑惑地望着顧長安,可是顧長安眼神飄忽,根本不看他。

他只好放下碗告退,臨走還不放心道:“那老師喝完早點休息。”

顧長安知道自己現在不對勁,他也想若無其事一些,可是他今日思考出來的那個可能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心裏有鬼,自然做不出往常一樣自然而然的樣子。

裴淵雖不明白顧長安到底是怎麽了,顧長安顯然不打算說,他便也不追問。

心事重重回自己房間,可是翻來覆去地思考,到底是沒什麽事情惹了顧長安不快啊!

顧長安究竟是怎麽了?

裴淵打開窗戶,隔着雨幕在東廂房看西廂房的燭火。

顧長安似乎仍舊是自己離開時的姿勢,僵直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影子被燭火映在在窗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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