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邊日落
第26章 江邊日落
梅花糕是梁譯川這輩子沒法拒絕的食物之一。
也不知道何言是怎麽在那麽遠的地方,看見有賣梅花糕的。梁譯川咬下第一口的時候,軟糯的梅花糕依然熱氣騰騰。
何言看着梁譯川吃東西吃了半天,梁譯川最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吃嗎?”
“可以吃。”何言說。
梁譯川把吃了一半的東西塞到他手裏, 鄭重地說:“不客氣。”
何言笑了笑,什麽也沒說乖乖地吃完了。梁譯川又想到林鵬剛剛跟他吐槽的話,心想如果兩個人吃飯吃不到一塊兒去,那這戀愛真的別談。
從玄武門出來後的人挺多,梁譯川跟何言順着人群走,他們坐一站地鐵,從鼓樓出來去停車場找車,等到兩人真的坐進車裏時已經快要四點。
梁譯川覺得這個時間點已經無處可去,要不就是在附近轉轉,要不就是等會兒去新街口吃飯,但結果何言點開了導航,定位在一個梁譯川沒想到的地方——江心洲。
梁譯川:“?”
何言提醒梁譯川系好安全帶,說道:“出發。”
“等等……”梁譯川按住何言的手,“去江心洲做什麽?那不是個島嗎?”
“是個島沒錯。”何言點點頭。
“那不是什麽也沒有嗎?”梁譯川有點兒不明白。
“怎麽會呢。”何言說,“現在那邊發展得也挺好,你沒去轉過吧?”
梁譯川還是覺得太遙遠了。
他在南京的活動範圍總是以新街口展開,連河西都很少去。有一回同學送梁譯川一張話劇票,他才坐地鐵去看了一次,當即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麽遙遠的地方。
更不要說江心洲。
“你經常去嗎?”梁譯川忍不住問。
何言說:“江心洲嗎?之前去過幾次,我有個同事喜歡去騎行。”
“哦。”梁譯川點點頭。
何言在鼓樓調轉方向,一路往龍江開,轉到揚子江大道。從龍江開始,梁譯川就真的有點兒摸不清周圍的環境,感到非常陌生。但他萬萬沒想到何言把車開到江心洲停好,在路邊上找到兩輛共享單車,笑着對他說:“快來。”
梁譯川再次:“?”
“你的意思……”梁譯川表情凝重地看着何言,“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何言點點頭:“是的。”
梁譯川原地生根,十分不情願: “我們有四個輪子的,為什麽要主動降級成兩個輪子?”
何言胡編亂造:“入鄉随俗。”
梁譯川:“……”
見了鬼的入鄉随俗!
如果不是梁譯川頭腦一熱,答應何言陪他玩兒,他真的很想坐地鐵回家算了。
糾結半天,梁譯川最終還是默默地向何言走了過去,他掏出手機掃了碼,把坐墊調高,不太情願地跟着何言一前一後地騎車。
還沒有日落,天還是非常亮。江心洲的小島和熱鬧的玄武湖比起來,這裏幾乎可以算是一個無人之境。他們騎了十分鐘,路上竟然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何言在梁譯川的前面,已經領先他一段,梁譯川看見他寬闊的背影,回頭望向他的時候眼睛裏含着笑:“你太慢了,小譯。”
“我靠——”梁譯川的勝負心上來了,“何言!你給我等着!”
“慢點慢點……”何言在前面回過頭看了一眼,覺得梁譯川在拼命追他,忍不住騎得更快。
“何言!”
何言在他的前面。
梁譯川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回到了廈門,剛去那邊不久,他也和同學們一起環島騎車。日出,海邊,沙灘,上坡和下坡接力,在七點多去肯德基裏面坐着,預先點好早餐等待。廈門海邊的一些單車規劃了停車點,有時候必須要把車停到指定位置才能結束。
他也會有遺憾,因為他和何言之間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時間。
不過……江心洲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島,風吹過,終于快要落下的夕陽灑在水面上,泛着點點波光。
梁譯川的勝負心忽然又消失了,他慢下來,幾乎不睬踏板,慢慢地讓單車帶着他向前。
何言的身影很快變成一個黑色的小點,然後停下,但梁譯川已經看不見他的表情。他想到先前在城牆上散步時,何言對他說自己去過廈門,還很巧地就在濕地公園他和前男友分手的那一天。
現在回想,這幾乎像是編造出來的。
可是梁譯川還是相信了,因為他也撞見過來向何言告白的女生。
接着,視線裏的何言開始往回騎,一點點接近,直到重新回到梁譯川的身邊。
何言單腳踩着地面,問道:“怎麽了?”
“累了。”梁譯川懶洋洋地說。
“我們再往前騎一點,可以看日落。”何言說。
梁譯川想了想,上下打量着何言,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
何言:“?”
五分鐘後。
何言單手騎車,另一只手拉着梁譯川的車把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和別扭的姿勢向前。梁譯川玩了一會兒終于打算放過何言,看見路邊有飲料販賣機,提高聲音說:“好了,停!”
何言松了口氣,溫和地說:“公主,請下車。”
“……滾。”梁譯川跳下車,走到飲料販賣機前,日光落下來,讓他掃碼有些識別不出。
何言停好車過來,站在梁譯川的身後,舉起雙手擋在他上方,在他耳邊說:“現在能掃了嗎?”
“可以。”梁譯川說,“你離我遠點。”
他一個手肘攻擊向後,何言頓時吃痛遠離,梁譯川聽見飲料掉落的聲音,彎腰拿起來遞給何言。兩人站在路邊喝水,梁譯川又一次問:“日落呢?”
“就在前面。”何言擡起手指了個方向。
共享單車留在原地,梁譯川和何言走過一段路,江邊的紅色燈塔是熄滅的,但路上的人卻很多——原來其他地方沒人,全都一起集中在這裏。
天邊的太陽開始墜落,光影交錯着。路邊不是緊靠江堤,而是在高一些的地方。如果要下到江堤,必須要……
梁譯川還在猶豫,旁邊的何言已經單手撐着,輕松地翻過石欄,跳到另一邊,直接踩着泥土坡下去。兩人都愣住,何言回過頭,對梁譯川招手:“你下來啊。”
“可以下去嗎?”梁譯川微微吃驚。
“可以。”何言反問,“你是乖寶寶嗎?”
“我靠。”梁譯川又被激怒了,也學着何言的動作翻過石欄,粗犷的顆粒感印在他的手心。梁譯川辦公室坐久了,雖然翻過去沒什麽難度,卻覺得手心被磨紅了一點點。
“破了嗎?”何言見他低頭看手,不自覺地緊張問道。
梁譯川提高音量,說:“當然沒有。”
下一句又放小聲,他磨牙道:“……別把我真的當公主。”
何言只是微笑不語。
然而日落是很短的一瞬,兩人順着泥土坡往下走,狹窄的江堤上碎石密布,梁譯川沒想到的是日落時分這裏竟然還很搶手,幾乎每隔一點距離都站滿了……拍婚紗照的。
“這裏和鼓浪嶼……很像。”梁譯川和何言在人群、反光板、補光燈以及各種攝影師的長槍短炮中來回穿梭,終于找到一個相對清淨的地方。
婚紗照的焦點永遠是為了凸顯新娘,陪襯的新郎淪為工具人的情況不在少數。大家蹲點一天,可能就是為了這短短的十幾分鐘。
“鼓浪嶼也是很多拍婚紗照的嗎?”何言問。
梁譯川說:“是,特別熱的天都有人去,還要和游客搶。”
“太拼命了。”何言笑了笑。
梁譯川非常贊同,說:“換了我……不,我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江對岸遍布樓宇,但這裏夜景并不好看,不像是珠江兩岸或者錢塘江兩岸那樣璀璨奪目。江心洲是一種更原始、更落寞的感覺,被染紅的雲層重重疊疊地在天幕上四散,梁譯川拿出手機也拍了一張落日中的長江,轉頭換成視頻,依稀還能聽見江水一陣陣輕輕擊打石頭的聲音。
梁譯川舉着手機旋轉身體,轉到何言的時候,看見他對準自己的也是手機鏡頭,他說:“你又拍我的游客照?”
何言的臉被手機遮了大半,看不見眼睛只能看見他唇角上揚,還是那句老話:“留個紀念。”
等到太陽徹底沒了蹤影,紅色的雲也漸漸顏色淡去,這個過程頂多十幾分鐘,卻讓何言帶着梁譯川從東向西,穿過城市的中心。梁譯川想問問他,也不知道到底累不累,放着好好的星期天不在家休息,偏偏要出來瞎逛。但他心中又隐約升起另一種期待,不知道兩人最後的六個小時要做點什麽。
梁譯川說:“落日看完了,接下來呢?”
何言收起手機,不知道拍了多少張梁譯川的黑照,心滿意足地說:“回市區吃飯,你是不是很久沒吃淮揚菜了?找一家不錯的去吃。”
兩人并肩往回走,重新走回大路,想要跟着導航去找停車的地方。梁譯川覺得可以抄近道,便和何言一起走草地中的小路,兩邊灌木叢生長,天空漸漸暗沉下來,風也帶上了一絲涼意。
也就是在這時,梁譯川很敏銳地聽見了什麽聲音,他停下腳步,何言也看着他,疑惑道:“嗯?”
“等一下。”梁譯川又仔細聽了聽,他走了幾步,發現前面的灌木叢中間有個小小的淺坑,坑裏積着一些髒水,一團橘色的身影泡在水裏,竟然是一只虛弱的小貓。
“何言。”梁譯川轉過身,“我覺得我們剩下的約會可以提前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