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侶園

第28章 情侶園

給我最後的24小時,何言是這麽說的,梁譯川也是如此上了賊船。

但說到底,何言沒什麽好的計劃,梁譯川是容易上當的笨蛋。去年一場似是而非的交往像是地震,今天以前的日子都是在兩人心裏造成的不間斷餘震。

梁譯川本來覺得當成是普通一天,和何言随便逛逛也不錯,最後反正是要回到上海。

但何言帶他去動物園,送他明信片,去東大,去認識陳嘉銘,去城牆散步,去江心洲看日落,吃這個吃那個,最後又回到新莊附近,回到了這片湖水的懷抱。

何言說,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告訴他,說出來,才是熱戀的開始。

梁譯川是真的有點想問問他了。

這幾年他很少對何言說心裏話,是因為承受不住失敗,承受不了自取其辱。

但在這一刻,梁譯川還是盡量平靜地問道:“其實……你一開始也并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何言驚詫地回過頭,喉結動了動,沉聲道:“我……”

“你想清楚了再說。”梁譯川有點緊張,卻竭力壓抑住。

他的手指發白,握緊啤酒瓶瓶身,上面留下了一圈潮濕的水印。緊接着,梁譯川聽見何言說:“是的,一開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果然如此。梁譯川想,果真是這個回答。

梁譯川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何言有好感,但他忍到高考之後才挑明,何言拒絕他自己也沒有徹底斷開聯系,他學着以一個成年人的思考方式來解決一切,但他的心裏仍然心存幻想,所以何言主動說喜歡他,梁譯川竟然也沒來得及問為什麽。

何言的外套穿在梁譯川的身上,他自己也只穿了T恤,梁譯川的問題問出來之後,何言的身體明顯繃緊了一些,露出的手臂線條結實有力。

梁譯川喝着啤酒,何言則喝營養快線,他覺得兩人本來早就該聊聊這件事,但拖了這麽多年竟然會是這個晚上,很認真地說:“一開始……一開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因為我和你的關系應該有更‘安全’的位置。”

“嗯。”梁譯川表示自己在聽。

何言說:“我媽懷孕之前就認識你媽,後來你爸媽結婚,我爸媽又是另一個故事。我媽生下我,你也出生了,我們在同一所醫院裏來到這個世界,我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小譯,你還能不能記得?”

梁譯川說:“……我肯定不記得。”

何言笑了出來。

他們不記得,但是他們有很多證據。

膠片相機記錄下他們在一起,小時候的梁譯川穿着開裆褲,小時候的何言拿着玩具熊。他們在玄武湖騎兒童單車,在花壇前抱在一起,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由小孩變成少年,再從少年長大成人。

何言定義的“安全”本來可以無限期地延續。

何言說:“我們可以’安全’地繼續下去……小譯,你像是我的家人,阿姨像是我媽,叔叔像是我爸,二蛋是弟弟,我們這麽合得來,我甚至已經看見了幾十年後的畫面……我們還生活在彼此的附近,生活在南京。”

“嗯。”梁譯川的啤酒被他喝掉了一半。

“你能理解嗎?”何言的手動了動,想要從口袋裏拿煙出來。

“我能。”梁譯川輕聲回答。

他真的能理解。

就像是他和林鵬,就像是林鵬和另外的朋友,就像是初高中的那一群好友,一起長大了,一起留在某個城市,然後是另一個輪回,他們的小孩會繼續認識,人到中年了還能一起去釣魚。

誰說這不是最’安全’的關系?

可是梁譯川是最先打破游戲規則的人。

所以在那個夏天,何言想要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說出來,從他手裏掉落在地上的綠豆冰是他們關系破裂的另一種語言。

何言會讨厭打破規則的梁譯川嗎?

梁譯川也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感到難過,但他只是說:“……其實當時我就是忍不住,後來我就忍住了。”

何言沉默一會兒,從口袋裏拿出煙,這是他24小時內抽的第四根煙。

“所以,一開始我的确不想和你在一起。”何言說,“你把我的一切都搞亂了,小譯。你不知道你離開之後我的生活也過得亂七八糟,你去了別的地方,可我沒有,我一直留在這裏,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當時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可能有吧?

但對于那時候的梁譯川和何言,他們也用不上。

何言說:“我真的很怕你是因為我改了志願。”

梁譯川說:“也不全是。”

何言吐出一口煙,苦笑道:“那就是還有一部分。”

梁譯川說:“是吧,我去上海也是因為不想回來。”

何言長時間不動,直到手裏的煙灰斷裂,掉在他的褲子上。

天和地因為夜連在一起,晚上的城牆在兩個世界存在——陸地上的,還因為光線的緣故,所以掉落進湖裏,像是一個颠倒的世界。

梁譯川仰頭喝完手裏的啤酒,心中不可控制地怨恨,自己幹什麽非要喜歡上何言啊,喜歡上一個一起長大的人也太麻煩了,是不是所有青梅竹馬的戀愛都是這樣,要麽好成連體嬰,要麽四分五裂。

梁譯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空掉的啤酒瓶放在腳邊,随後在椅子上縮成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說道:“那後來你為什麽又要開始?又要尋找一個’特別的’位置?”

何言說:“我也不知道。”

“哈?”梁譯川不太滿意地挑起眉頭,“你不知道?”

“嗯,你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嗎?”何言側過頭,向他笑。

梁譯川想了半天,也說:“不知道。”

“對吧。”何言回憶道,“先前對你說,我和同學去過一次廈門,就那麽巧地看見你和你前任……當時我也沒覺得有什麽,心裏反而有一點如釋重負。可是後來大三那年夏天我把腿摔斷了,你在家照顧我一整個夏天,我才有點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感覺。”

“哦……”梁譯川點點頭,“我記得。”

那個夏天的确有點變味,但也有點戛然而止。

何言說:“有一天我們兩人在我家裏吃飯,你拿着盤子站在我旁邊,我就覺得——”

“覺得什麽?”

“覺得……”何言用手捏了捏太陽穴,像是在找一個合适的詞,“覺得有一束光照在我身上。不,也不是照在我身上,是照在另一個的’我’身上。”

梁譯川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但在他這裏,并不是何言口中的那一束“光”,他覺得何言像是一種溫熱的海水,輕輕地包裹住他,讓他不能呼吸。

“你還把蟬當做蟑螂了。”何言笑起來。

梁譯川有點煩,幹巴巴地說道:“真的很吓人啊,我怎麽能看得清!”

何言說:“嗯,然後我們兩人都成了落湯雞。”

和一個人過于坦誠地聊天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梁譯川和何言共同回憶的夏天裏,有淡淡的感情在萌芽,那一次不僅僅是梁譯川在心動,何言也有。然而命運還是沒有站在何言的這一邊,梁譯川任憑晚風吹在他的臉上,他說:“我其實看見了。”

何言微微愣住:“什麽?”

“那個女生,來和你告白的。”

何言的眼睛睜大,皺起眉頭,有點兒恍然大悟:“不是……你誤會了。她不是……她沒和我在一起,她畢業不久和另一個男孩子結婚了,回了老家。”

“你沒和她在一起。”梁譯川點點頭說,“後來我知道了。”

何言震驚不已,問道:“所以你當時是因為這個……你為什麽當時不問我?”

梁譯川說:“何言,因為我沒有自信,所以我就不再說話。”

語言是有力量的。

梁譯川拒絕了一切,所以才不會第二次受傷。問一個問題,得到一個不想要的答案,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問了。

“是我的錯。”何言完全側過身,他溫熱的雙手向梁譯川抱過來,把他攬進懷抱裏。

梁譯川蜷縮着,腦袋抵着何言的下巴,他想了很久,才沒有推開何言,反而是伸出雙手環繞住何言的脖子。何言低下頭,兩人的呼吸纏繞,是梁譯川主動親了親他。

那是一個很輕柔的吻。

沒有任何欲念,沒有任何侵略感,只是安慰似的碰了碰。

梁譯川笑着說:“其實你也沒有錯,別道歉了。”

兩人有好一會兒沒有再說話,安靜的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啪嗒的水聲響起,似乎是玄武湖裏的魚在跳躍。

梁譯川幹脆整個人都挪到了何言的懷裏,坐在何言的腿上,他說:“想起以前我們去五臺山開運動會,有一對情侶也像是我們這樣坐在一起。”

“嗯,是嗎?沒人看到嗎?”何言問。

梁譯川說:“有,林鵬看見了,然後他把人家舉報了。”

何言聽了後頓時笑起來,緊貼着梁譯川的胸腔傳來震動。

半晌,梁譯川說:“何言,你對我的喜歡真的是喜歡嗎?我有點懷疑,也許你會喜歡女孩子。要不然……”

何言一時之間有些迷茫:“要不然?”

梁譯川深呼吸幾次,他似乎用盡一切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要不然……你也不會對我硬不起來吧?”

【作者有話說】

何言(眼球脫出眼眶)(小腦一瞬間萎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