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流量是把雙刃劍（2）

第34章 流量是把雙刃劍（2）

“這怎麽能行！”

潭雨翠騰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也高了上去，把裝糊糧食的人吓一跳，齊刷刷的擡起頭看過來。

潭雨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聲音太大了，正想找理由打圓場呢，家寶的媽媽就笑着開了口。

“劉家寶！又惹你翠翠姐生氣了吧？再胡說，讓你長口瘡爛嘴角！”

黃金鳳也跟着笑，指指潭雨翠：“一天到晚大咋呼小叫喚，沒個穩重樣兒，得虧今天香青提前把直播關了，不然人家看見你這個樣多不好！你好好跟家寶弟弟說話！”

她說完以後，嬸子們、奶奶們都繼續說着笑着裝糊糧食了，只當是孩子說話沒說到一塊去，急眼了。

潭雨翠把劉家寶拉到一旁，小聲說：“百歲茶的事兒，怎麽不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劉家寶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抱着肩膀說：“這個還打啥招呼？楊奶奶活到102歲又不是假的，咱的糧食也都是好糧食。香青姐還說了，翠翠姐你做直播太過于一板一眼。現在各大直播間都在玩兒命的蹭流量博眼球，啥瞎編亂造的故事都能往外講！咱這個又不是造謠，我前天還看見楊奶奶坐門口曬暖呢！”

“這是兩碼事！”潭雨翠嘆了口氣，有些煩躁，耐住性子跟他講道理：“如今‘百歲茶’的名頭是扔出去了，可接下來咋辦？楊奶奶那麽大年紀了，難不成真讓她過來給咱裝糊糧食茶？人家圖啥？人家的重孫在南方做着好幾億的大買賣，咱們村新建房的錢人家給掏了一半兒，人家啥也不缺。要不是老人家不願意走出村子，人家重孫子能讓她一個人留在咱這個窮山溝溝裏？咱倒好，不光沒感激人家，還拿着人家打廣告賺錢？”

“姐，你也忒老實了吧？這就是個營銷的噱頭！反正是一樣的茶，誰看見是哪個人裝的了？回頭你找人印個不一樣的包裝，貼上個百歲茶的标簽，這不就成了？這波流量咱不得抓住？一天能多賣600多單呢！有錢不賺王八蛋！”王家寶不以為然。

“直播間剛有點流量，就開始弄虛作假是吧？！”潭雨翠這一瞬間幾乎是要崩潰的，她長嘆一口氣，忍了好久才心平氣和的開口：“劉家寶，流量是把雙刃劍，能帶來利益也能徹底毀掉一個直播間，能被人追着罵到徹底沒法吃直播帶貨這碗飯。你覺得咱們這個‘百歲茶’要是真像你說的那麽幹，能瞞天過海？先不提別人，光劉老師那一家虎視眈眈的，他能放過咱？鄭書記開動員大會的那事兒才剛過去，無中生有都敢造謠，要是被他抓住實質性的把柄，他能饒過咱？別看咱劉家峪就還200來人，誰家頭晚上掉根針，第二天晚上全村的人都能知道！”

“大不了到時候裝裝樣子，請楊奶奶裝兩瓶茶，咱拍個照做證據。楊奶奶那麽喜歡你，你去求她，她應該不會拒絕。”劉家寶依舊執迷不悟。

“你以為有了照片有了視頻做證據就完了？”

潭雨翠氣的大腦缺氧，扶住門框繼續道：“但凡有人挑頭說咱靠消費百歲老人賺錢，網上立馬就會有一堆人跟着帶節奏！楊奶奶都102歲了，大張旗鼓的讓她幫忙裝茶，她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你考慮過嗎？她的家人同不同意咱的做法，你考慮過嗎？事事都有兩面性，不能光看到流量帶來的紅利，也要當心被流量反噬！你這幾天不是多出來好幾個黑粉？看見你就罵，還去賬號底下舉報你？”

劉家寶被說的沒了話，撓撓後腦勺，半天嘆口氣，說：“白高興一場，我以為能靠這個噱頭多賣茶多賺錢呢。可話已經說出去了，百歲茶的名號也打出去了，往後怎麽解決？”

潭雨翠也是千頭萬緒，一時找不出能立竿見影的辦法。直接去直播間取消這個項目吧，她下不了狠心，畢竟直播間才火起來一天就鬧這麽大的烏龍，粉絲不罵才怪！說不定連賣出去的茶也會被退回來，太影響信譽。

潭雨翠捏捏跳着疼的太陽穴，不斷暗示自己，一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一定能找到解決辦法。

吃過晚飯，又把快遞全部裝了車，潭雨翠把往鎮上送快遞的事兒交給潭雨林和劉家寶了。有潭雨林的朋友過來幫忙盯着大棚，人手上稍微寬松了一些。

送走潭雨林，她馬不停蹄的去了村委會大院。

鄭志遠也剛吃過飯，正通過內部線路傳文件呢。

“怎麽？有事兒？”鄭志遠傳完文件，退出線路，望了一眼潭雨翠，見她神色凝重，忙站起身問：“大棚那邊出事兒了？”

“沒有，不是大棚的事兒。”潭雨翠拉過椅子，坐到他對面，一臉嚴肅的問“你有咱村楊奶奶的那位重孫的聯系方式嗎？”

鄭志遠被她問的一愣，快速猜測了一遍她要聯系方式的目的，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問：“你，找他有事兒？”

潭雨翠就煩他這副試探猜測的語氣，一挑眉，沒好氣兒的說：“放心，不是找人家借錢！非親非故的，我心裏有數！瞧把你吓得！”

鄭志遠被她兇的有點委屈，悶悶的在心底嘆口氣，解釋：“小潭，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不說這個。我給你交個底，村委會有他的聯系方式，但這屬于個人隐私，不能随意外洩”。

“這個我懂。”潭雨翠松了口氣，把今天劉香青在直播時許下‘百歲茶’的事兒詳細對他說了一遍。

“有些魯莽了。”鄭志遠聽後淡淡的評價了一句。

“我是這麽想的，”潭雨翠從兜裏掏出提前列好的事項遞給他，繼續說：“既然‘百歲茶’的名號已經打出去了，直接撤回來太武斷，直播間才剛火沒兩天就出這樣的騷操作，不管我态度多誠懇，都會引起粉絲的反感。我想了個解決方案，讓楊奶奶裝茶、炒茶肯定不合适，但是咱可以把炒好的茶拿到她家院子裏曬，老人家在院子裏溜達的時候随便看兩眼翻兩下，這樣也算是沾了她老人家的福氣。事情我回頭會給直播間的粉絲解釋清楚，百歲老人能拄着棍自由活動已經非常難得，怎麽能拉着她做體力活？粉絲們應該能理解”。

“另外，村子裏本來也排了值日表的，咱們村有勞動能力的人家輪流的去楊奶奶家打掃衛生、送飯做飯。以後照顧楊奶奶的這些活我們全部承包了！而且‘百歲茶’只每年四月份有，只贈不賣，設一個最低消費數額，比如滿99贈送一盒百歲茶，這樣既能刺激消費也能最大程度降低對楊奶奶的幹擾。”

鄭志遠一直在認真的聽，不做表态，他望着潭雨翠，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決定把四月份全部銷售額的三分之一拿來做村裏的教育基金，給留守兒童買生活用品、學習用品等，關鍵的手機要給他們配起來。去年夏天小春燕放學後跟着鄰村的孩子跑到山裏摘桃，天晚了沒回家直接住在同學那裏，差點把她爺爺奶奶急死，村裏好幾個人打着手電筒出去找，最後還是村委會往王家溝、黃土崖村委會打電話請求協助，才知道她是跟同學跑出去玩了。信息時代，全家找不出一部電話，這怎麽能行！”

潭雨翠說完以後，着重強調了一遍：“是四月份全部銷售額的三分之一，不是利潤的三分之一。如果咱這個直播間能一直辦下去，以後每年四月份的銷售額都會拿出來三分之一放到教育基金裏。只要孩子們争氣，咱一直供他們上完大學！村裏現在的學生有十個左右，在鎮上讀小學的只有三個：劉春燕，黃小燕家的劉春雷，還有個劉春良。教育基金成立以後，先給這幾個小孩用上。家裏有能力去縣城讀小學或初中的，咱一概不管”。

鄭志遠點點頭，沉默片刻，問：“家屬同不同意先不說，楊奶奶本人會同意嗎？”

“你來咱劉家峪時間不長，可能還不太了解楊奶奶這個人，她是全劉家峪心眼最好的人。跟她說賣茶的錢會拿出來給孩子們用，她肯定同意。困難在楊奶奶的重孫子那頭，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同意”。

鄭志遠聽完她的話，皺眉思忖良久，擡起眼語氣很嚴肅：“和家屬溝通的事兒，我出面不合适…”。

“我知道。”潭雨翠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公職人員，打這個電話會顯得是在拿權利壓人。”

鄭志遠點點頭沒再多做解釋，從電腦裏找到劉家峪村的聯系檔案，調出楊家那一欄，把電話號碼抄下來遞給潭雨翠，“你就在村委會裏打，號碼不能外洩。”

潭雨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過號碼，順便把遞給鄭志遠的那張事項列表拿回來又看了一遍。她出門前就想好了，楊家重孫是做大買賣的人，做事注重效率，自己要解釋的事項要征求的意見必須簡明清晰。

電話撥通以後，潭雨翠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又條理清晰的說了一下‘百歲茶’的事情，最後征求對方的意見。

“是這樣，老人家已經102歲了，我們不想她的生活被過多打擾。”

“我理解，并且尊重您的意見。”潭雨翠誠懇的亮明态度。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說：“可是老奶奶畢竟在劉家峪生活了一輩子，我爺爺，我父親還有我，都多次想把老人家接過來照顧，她老人家一直不同意，說劉家峪的日子過慣了，出來以後怕睡不着覺。這麽多年，也多虧鄉親們幫着照看，這一點我心裏是清楚的”。

潭雨翠認真的聽着，心砰砰的跳，緊張的用拇指指甲掐自己食指上的肉。

又沉默了片刻，對方嘆了口氣，說：“這樣吧，我們作為孫輩也不能完全替老人家做決定，老奶奶是個心眼特別好的人，我們尊重她的想法。畢竟方才你也說了，村裏人在努力通過創業改變貧困的現狀，賣茶的收益還要拿出一部分照顧留守兒童，這些都是好事…”。

電話打了将近半小時，談完‘百歲茶’的事情以後，楊家重孫又問了老人家的狀況，感慨了一下工作太忙，也沒能抽出太多時間去看看老人家。

潭雨翠打電話的時候，鄭志遠一直站在旁邊，他是個不會輕易外露情緒的人，就那麽不動聲響的站着，潭雨翠的餘光撇見他的手一直攥的很緊，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顯然他也是緊張的。

等對方把電話挂了，潭雨翠依舊将手機捂在耳朵上，一臉怒意的擡起臉瞪向鄭志遠，做了個‘一邊兒站着去’的口型。

鄭志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過來，自己杵在這兒讓潭雨翠緊張心煩了，忙輕手輕腳的走到房間最靠裏的角落，遠遠朝她這邊看。

潭雨翠又裝模作樣的對着電話‘嗯’了幾聲，擡頭瞧見鄭志遠還在往自己這邊看，便一臉不滿的擡手指揮他，讓他轉身背對自己，沒想到鄭志遠又老實的照做了，潭雨翠差點笑出聲。

等他老老實實背對着自己站好了，她才蹑手蹑腳起身出了辦公室，讓他一個人面壁思過去！

潭雨翠貓着腰小碎步走出大門後，終于憋不住笑了兩聲，突然莫名覺得後脖頸點發冷。轉頭一看，鄭志遠正抱着手臂靠在辦公室門口笑呢，跟看耍猴的似的，見她回頭，還一本正經的跟她道別。

“再見小潭，出去大門好好走路，不然黑天半夜的光吓着鄉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