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這是一位母親能想到的對女兒愛的唯一體現
第16章 生日:這是一位母親能想到的對女兒愛的唯一體現。
這之後連着一周的晚自習,張悅都請了假去照顧她媽媽。
何素珊給張悅發了條短信:「悅悅,阿姨還好嗎?」
張悅:「再換兩次藥就能出院了。」
何素珊回:「好的,那你還讓阿姨回家裏嗎?要不讓她住到你姥姥家,這樣能安全點。」
張悅隔了很久才回複她:「嗯,謝謝你,素珊。」
只是何素珊不知道,張悅的外公外婆早已過世,她早已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張悅坐在住院部的長椅上,望着醫院的天花板,硬生生把自己的淚憋了回去。
*
十一月底,天氣漸冷。
前些日子想起來的時候,何素珊看了一眼日歷,發現她的生日快到了,是在周日,李飛凡平常要回家,張悅最近也因為她媽媽的事心煩意亂。
于是何素珊索性就誰也沒告訴,打算自己去食堂吃碗面就好了。
周六晚上和媽媽通電話,沒想到媽媽說趁着她明天生日,要坐火車過來看她。自上次回家也間隔兩個月了,沒有再放長假的節假日了,何素珊周末也嫌折騰就沒回。兩個月未回,何母有些思念她。
何素珊把校服洗了之後,找出幾件厚衣服,準備明天出去穿。
今年的第一場雪還沒有下,但是風已經很冷了,天氣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下雪……
第二天上午,何素珊在火車站接到了媽媽,媽媽給她帶了好多東西,還用食盒裝了何素珊最愛的炖雞塊,是她打早起來做的,何素珊摸到的時候食盒還帶着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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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珊心裏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她帶媽媽去了火車站附近商場裏的餐廳吃了飯,走出來的時候,天空白茫茫的,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
何素珊和媽媽坐公交去了市裏的花都公園。
下了車,地面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雪已經停了,但是風一吹,還是刺骨的冷。
公園門口有賣烤紅薯的,香味濃郁,雖然剛吃過飯,何素珊還是說要買兩個,何母說她不吃,最後何素珊只挑了一個,賣紅薯的大爺用紙袋包好遞給了她。
何素珊捂在手裏,熱乎乎的。
果然是來的季節不對,公園裏人煙稀少,只偶爾能看到幾位大爺揣着手遛彎。
公園花壇的花已經敗了,何素珊和何母沿着小路逛了一會兒,看到有片湖,上面聚集了不少人,在溜冰、玩爬犁,這裏相比之下還顯得熱鬧一些。
有個臨時搭起來的集裝箱,好像是在賣門票什麽的,她們走了進去。雖然是集裝箱,但是暖氣還挺足的,空氣中還彌漫着泡面的香氣。
老板坐在一邊,面前有張桌子擺着門票,身後是貨架,上面擺着泡面、火腿腸、面包等容易充饑的食物。好多人捧着泡面吃,吃完了戴上手套和帽子出去繼續在冰上“奮戰”。
何素珊找了個角落和媽媽坐下,拿出了烤紅薯和媽媽分着吃。
旁邊桌子上有一對看起來年紀很小的男生和女生,正分着吃一桶泡面,還黏糊糊地喂來喂去。
何素珊別開了眼,又偷偷往旁邊挪挪,好擋住媽媽的視線,這就好像小時候和家人一起看電視劇看到吻戲時的反應,總不好意思。
“媽一會兒就回去了……”何母說。
“為什麽啊?這就要回家了嗎?”何素珊不舍,明明才待了幾個小時,時間過得如此快。
“你晚上還得回宿舍吧……”何母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就回去了,晚上也沒地方住……”
“可以住賓館啊……”何素珊說。
“不了,媽就是來看看你……”何母搖搖頭,把何素珊的冰涼的手捂在溫熱的掌心,搓了搓,繼續說,“下回,等夏天,你再帶我來逛……”
何素珊鼻子一酸,雙眼通紅地看着何母。她想說點什麽,想任性地撒嬌讓母親留下陪她,可是最後,她卻什麽也沒說。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才走出去。
有個四五十歲的阿姨朝她們走了過來,脖子上挂着一臺相機,問:“拍照嗎?秒出片……”
何素珊擺手說不用了,誰知何母問:“多少錢?”
阿姨說:“二十塊錢三張!”
何母對何素珊說:“要不拍幾張吧,留個紀念。”
何素珊只好答應。
阿姨帶她們找了幾個公園拍照好看的地點,拍了好多讓她們選。
其中一張是在走上假山時拍的。這張照片中,何母和何素珊并肩走上臺階,風吹起了她們的額發,何母笑得很慈祥,可何素珊正皺着眉,僵硬地微笑着看着鏡頭。沒想到何母還是選擇洗這張照片。
等待照片洗出來的期間,媽媽和何素珊在一旁等着,何母感嘆道:“珊珊啊,你現在才上高中……以後……會走得更遠啊……”
何素珊呆愣愣地看着媽媽,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會有這樣的感慨,她說不出話來。
“媽沒讀過書,生活确實過得很辛苦,沒去過什麽遠的地方,這次來市裏,還是我姑娘帶着……”何母說到這裏笑了笑,可何素珊覺得那是苦笑。
何母又道,“珊珊……你要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好大學……找一個好工作、好對象,媽這輩子就滿足了……”
何素珊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這種情感就像是鳥兒對天空的向往,魚兒對海洋的向往,人總是無可避免地對自由無限神往。
人只能活一世,不能、也不應該只局限在某一地,應該在有限的生命中盡量體驗各種不同的人生。
她想盡力去彌補母親的缺憾。
可是她不知道,人生有許多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說到和做到之間永遠有一個天然的鴻溝。
不一會兒,拍照的阿姨回來了,何母把洗好的照片收進包裏,就和何素珊去了車站。
何母和她在車站吃了面條,何母笑着說:“就當陪你吃了長壽面了……”
“人家說上車餃子下車面,咱是不是吃反了……”何素珊說。
何母笑着擺手說不在意那些。
吃過飯,何母和何素珊去了趟衛生間,卻沒急着上廁所,而是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卷錢,“珊珊,這裏是一千塊錢……你拿着買點吃的……”
何素珊伸手去接,她拒絕不了,她只能接受,這是一位母親能想到的對女兒愛的唯一體現。
何素珊把錢攥在手裏,那錢似有千斤重,她的手都微微有些抖,她透過淚眼蒙眬的眼睛看着媽媽。
何母眼眶也微紅,一個勁兒地說:“快把錢收好……”
何素珊應了,把錢收好了,一天下來眼眶不知道紅了多少回……
何素珊去窗口詢問,售票員說五點多的火車已經錯過。平時一直晚點的車,今天竟然準時了。
售票員又道,還有一趟晚上八點的要不要。
何素珊遲疑了一下,回頭看看坐在候車椅上的媽媽,她搖搖頭說考慮一下。
她走過去和媽媽說:“那趟車走了,要買晚上八點的嗎?”
這時旁邊有個三十多歲的平頭男人過來搭話:“你們要去哪?”
何素珊警惕地看着他,沒說話。
男人笑了一下解釋說自己要去 X 縣,想順便拉個人搭點油錢。
何素珊一聽正好是她們縣,何母問道:“多少錢?”
那男人說和火車票一樣的價格。
何素珊和媽媽對視了一眼,何母同意了,站了起來。
男人把她們帶到了車邊,何素珊還用手機記下了車牌號。
男人笑着說:“小姑娘還挺謹慎……”
何素珊臉熱了一下,收起了手機,對何母說:“媽,你上車吧,外面冷。”
何母應了一聲,上了車,透過灰蒙蒙貼了膜的車窗朝何素珊揮了揮手,口型在說:“回去吧。”
何素珊點了點頭,轉頭就走了。
後來媽媽談起這件事情,總誇她說:“那天我真覺得我姑娘長大了……”
其實并不是,何素珊看着媽媽坐上那輛即将要離開的車,就已經忍不住,背過頭就哭了,只是她走得筆直,沒有露出依依不舍的姿态。
她自此開始讨厭剛去某地就要離開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心裏慌慌的、空落落的,一點也不踏實。
後來某天她看到《起風了》這部電影的時候,男主乘火車回到家看望病中的妻子,只擁抱了一下,就拎着包又離開了。何素珊也不知道就這一個鏡頭有什麽感動的,愣是哭了好久。
何素珊默默流着淚回到了學校,就是忍不住,越想這事越哭,越哭就越想。
讓何素珊沒想到的是,許晗在此時來電話了,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個不停,何素珊接了起來。
對方“喂”了一聲,就沒聲音了,似乎是在等她回應。
何素珊應了一聲,那邊才響起許晗沉靜溫柔的嗓音:“你吃飯了沒?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我吃過了……”何素珊清了清被酸澀哽住的嗓子,道。
“這樣啊……”對方明顯有點失落,頓了頓卻又問,“你感冒了嗎?聲音聽起來不太對……”
“沒……”何素珊一邊走一邊說,擡眼就看到了從男生宿舍 3 棟走出來的許晗。
許晗也看見了她。
何素珊穿着一件連帽衛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棉服,還拎着一個大包,手凍得通紅。
許晗挂了電話,朝她笑着走過來,何素珊也把手機揣回兜。
許晗走近了才看到何素珊通紅的雙眼,鼻尖也紅紅的,像哭了很久,不,應該就是哭了很久吧。
“你……你怎麽了?”許晗的笑容消失了,第一反應是有人欺負她了。
何素珊搖搖頭。
“走,一起去食堂。”許晗從何素珊手裏接過手提包,拎在手裏,還挺重。
何素珊也沒有跟他客氣,沉默不言地把垂在後背的衛衣帽子扣在了腦袋上,雙手揣兜和許晗一起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