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甕中之鼈
第17章 甕中之鼈
曹崇明整個人仿佛砸進了冰窟窿,僵得一動不動。
直到旁邊人連喚他好幾聲,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原來是陳榕蓉。
這美豔婦人貼近曹崇明,手裏折扇展開,遮住二人的臉,輕聲低語:“你看見趙功成了嗎?”
曹崇明向後一退,面露驚慌,但想到陳榕蓉和陸震關系匪淺,不能在她面前亂了陣腳,立刻強自鎮定,道:“剛剛還看見的,可能有事離開了一下吧。”
說着目光朝主客席那邊示意了下:“周箴彤還在呢,教宗的使徒是沖着她來的。”
陳榕蓉輕搖折扇,似是自言自語:“看這周箴彤的神情不像假的呀,要真是個活人偶那樣的,現下這場面,不得吓破膽了?”
曹崇明剛剛心亂如麻,聽陳榕蓉這樣說,才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周箴彤身上。
只見周箴彤面對黑袍使徒時雖然緊張,卻并沒有慌亂,十分周到有禮地與之對答。
而後她順從地挽起衣袖,将手臂遞給使徒,讓其從她手臂裏抽出一管血。
會場衆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教宗掌管“自在之地”,做着活人偶的營生。這周箴彤到底是貨真價實的周厚澤女兒,還是個相貌一模一樣的活人偶,教宗的人當然最有辦法鑒別出真僞。
不消片刻,黑袍使徒便直起身,似是出結果了。
在場所有人都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這其中最為緊張的就數陸震和曹崇明了。
黑袍籠罩之下,使徒沒有半點波瀾的聲音下了結論:“這位确實是周厚澤司長的血親女兒。”
字字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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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這一句,不需再多解釋些什麽,誰輸誰贏,塵埃落定。
陸震瞳孔震動,一臉地不可置信,僵立在原地,半晌,忽然顫巍巍轉過身,面對使徒,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宗主這是想要我死啊!”
輸贏既定,沒人會在意輸家最後的洩憤話語,他們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陸震,竊竊私語。
陸震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他整個人跌跌撞撞向後退了好幾步,最終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
陸家大勢已去。
曹崇明長長舒了一口氣,半天才緩過來。
他望向癱倒在地上的陸震,望了很久,發現周圍竟沒有一個人上前相扶。
——死了才最好,呵呵呵。
曹崇明的嘴角不受控地浮現一個笑容。
黑袍使徒毫不在意在場人的成敗輸贏、是死是活,做完了自己的事兒,就這麽徑直往門口離去了。
而馮琛自打發現霍林韻表情不對勁,便一直悄悄關注她。
此刻使徒離開,她才三魂七魄歸了位,但随即就一陣眩暈,差點跌倒。
馮琛立刻想沖上前去扶她,但是秦可兒的五個保镖十分忠于職守,迅速摁住了他。
而那邊霍林韻已經自己摸索到一個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微微喘氣。
主會場內此時亂作了一鍋粥,陸家和周家、曹家的随從們相互推搡,就快打起來。
其他幾家人表面拉架,實則煽風點火,場面好不熱鬧。
馮琛就這麽遠遠地望着霍林韻,中間隔着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遙遠。他莫名覺得心裏一片荒涼。
就在他心神恍惚間,一個持槍護衛火急火燎地從門外飛奔進來,速度快得都跑成了一道殘影,邊跑還邊大聲疾呼:“不好啦!不好啦!”
所到之處,諸人吓得紛紛退讓。
曹崇明正意氣風發,一把攔下護衛,仿佛他才是東道主一般,厲聲訓斥道:“大呼小叫地幹什麽!這裏豈是你随便能進來的!”
那護衛很顯然認得曹崇明,看樣子是周家的私兵。
他“撲通”一聲跪下,一疊聲道:“曹當家,大事不好了!黑火廠子,上回的,被警察端了的,查出結果了,根本不是警察,是被內鬼私吞了!”
護衛情急得嘴裏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曹崇明大致聽懂了他意思,卻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慌張,不耐煩道:“內鬼?有內鬼也是意料之中,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回頭我自會慢慢計較。”
護衛見曹崇明完全沒抓住重點,急了,顧不得在場還有許多外家財閥,脫口而出:“內鬼查出來就是趙功成!他監守自盜扣了這麽多黑火,卻根本沒運出去做買賣,而是,而是……”
“而是什麽!你個結巴,能不能別放屁只放一半!”曹崇明臉色驟變,一腳踹在護衛肩上,把護衛踹得一個踉跄。
他怒火攻心——這不識相的龜孫子,有什麽事不好私下跟他說,偏要當着這麽多外人的面瞎嚷嚷。趙功成監守自盜,那跟他拴在一根繩上的自己豈不是也很難撇幹淨?
他剛才還覺得自己運氣好,稀裏糊塗扳倒了陸震,結果現在就被一個護衛的口無遮攔拖下了水。
——媽的!怎麽才能跟那姓趙的撇清關系!
被踹倒的護衛跌跌撞撞爬起來,又撲到曹崇明跟前,更加着急地大聲道:“我們查出所有被趙功成私吞的黑火全被運到了這裏!容誠莊!具體在容誠莊什麽位置暫時沒查出來。
曹大當家,這次聚會是趙功成主辦的,他在這裏藏這麽多黑火幹嘛?”
還沒等曹崇明反應過來,又接二連三有護衛沖進會場報道:“容誠莊南面出口被封了!”“西北面出口被封了!”“東面出口被封了!”“東南面出口被封了!”
全部出口都被封死了!!!
會場內一片死寂,曹崇明臉色發白,腳下有些發虛。
——趙功成要幹嘛?
他自己消失不見了,剩下跟教宗有牽連的財閥們全部齊聚一堂,被關在這容誠莊中,如甕中之鼈。
這些人都心知肚明,容誠莊不僅僅是個高端聚會場所,更是……更是……
這時,主會場東南側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響,像是什麽東西爆炸了,但炸得不厲害,主會場內沒感到明顯異樣,随即容誠莊東南面的春暖閣升起了縷縷黑煙。
不知是誰在一片死寂中帶頭尖叫了一聲,接着人群陡然慌亂起來。
環顧四下,所有財閥當家的表情俱是驚駭,他們紛紛放下了彼此間的争鬥,很快七嘴八舌地抱成一團。
“趙功成要幹嘛?他是要炸容誠莊嗎?”
“還能有什麽其他解釋嗎!”
“以容誠莊的規模,這些量的黑火不可能炸毀整座莊園。”
“但如果黑火埋在了主會場附近,炸死我們還是足夠的!”
“就算炸不死我們,容誠莊發生爆炸也會驚動三大署調查,到時候這裏藏着什麽,我們在教宗的指使下都幹了些什麽,一樣也瞞不住!”
“我想不通趙功成為什麽要這麽做?幫教宗做事,好處一樣沒少他的!”
“我的娘親呀,你糾結這些有什麽意義,趕緊把黑火找出來,不然我們都得死!”
還有些人心存僥幸,幻想趙功成并不是要炸容誠莊。
“趙功成自己老婆還在這呢,他要連老婆一起炸了嗎?”
這些人紛紛望向周箴彤的時候,僥幸的火苗被掐滅得一幹二淨,因為這時周箴彤又仿佛變成了一個失心瘋,哭嚎道:“我早說過他想殺了我,你們不信,你們當我是瘋了!”
曹崇明氣得臉色鐵青,沖上前就要去掐周箴彤,被一旁的霍林韻及時截住,一掌推開。
霍林韻這一下純屬應激反應,沒有收着力道。
曹崇明大驚:“你……你是什麽人?”
事到如今,有些話說一點出來倒無關緊要了。
霍林韻便道:“周小姐此前就一直懷疑趙功成要謀害她,我是她請來的保镖。”
——什麽!!!
曹崇明想起剛剛自己還說趙功成與周箴彤伉俪情深……現在他想抽自己幾耳光。
很快又有人出起了主意:“查監控!查監控!查查趙功成跑到哪兒去了!查查黑火都藏到了哪兒!”
立刻有人罵道:“都火燒眉毛了,查監控要查到什麽時候!”
這時,突然有一個侍應在角落大聲喊道:“我剛才路過春暖閣時,瞧見趙功成匆匆忙忙往那邊去了!”
全場的人立馬都往這侍應的方向看過來。
馮琛不僅看過來了,還眼睛一亮,因為這個侍應正是鄭烽。
有人看見趙功成往春暖閣過去,而春暖閣剛才又恰好發生了爆炸,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趙功成引爆了炸藥。
既然有了線索,照講該趕緊去追查才是,結果剛才還在七嘴八舌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觑。
誰去?是個大問題。
誰也不知道春暖閣內到底埋了多少黑火,如果引爆的只是一小部分,那現在跑去春暖閣,豈不是送死去的?
會場中又有人高聲提議:“只要在趙功成點燃其他炸藥前截下他就可以了!”
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搖旗吶喊是容易的,但真要去冒生命危險,又有幾個人願意呢?
別說這些身家不菲的財閥們了,就連在場的随從們、侍應們、護衛們,也都在心裏權衡着利弊得失。
如果真能在趙功成點燃其他炸藥前截下他,那麽去截他的人可就成了這些個財閥的救命恩人,只要能有命活着回來,坦蕩前程就如康莊大道擺在面前。
越是一窮二白的賭徒,越願意以命做籌碼搏一把。
抑或是亡命慣了,只差一步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權勢、地位、財富……,就差一步了,他相信自己這一次依然可以好運氣。
于是,就聽那賀仲康大吼一聲:“一群貪生怕死的慫貨,屁大點場面就把你們吓成了鼈孫,有種的跟着爺爺上,爺爺刀刃上舔血闖出來的,不信今天會栽在趙功成這小子手上!”
一番話說得人血氣上頭,真有那麽十來個不怕死的應聲上前,鄭烽也混在其中。
馮琛捏了一下拳頭,也想沖上前。
鄭烽上前是為了重案司。
趙功成目前是周厚澤案的最大嫌疑人,手上沾着黑火生意,教宗那邊看起來危機四伏的“奉獻”實驗,他也是直接經手人,這個人絕對得逮到,而且得是活着逮到。
而馮琛上前更多是為了自己。
“奉獻”實驗、趙功成在自家地下室的詭異作為,每一樣都隐約指向十四年前倫理署的基因改造運動,以及他被抹去的與夏令營事故有關的記憶。
就在馮琛剛邁出腳的瞬間,耳塞裏突然傳來利加邏的聲音:“趙功成不在春暖閣。”
馮琛頓住了——什麽?!那春暖閣的爆炸是怎麽回事?
利加邏道:“趙功成身上有監聽定位器,顯示他不在春暖閣,而在地下酒窖!”
馮琛頓時回過神來——是啊!監聽定位器!剛才場面一時慌亂,他竟把這個給忘了。
這麽說來,趙功成身在地下酒窖是無疑了。
利加邏繼續道:“地下酒窖有大量藏酒,要是真炸起來,恐怕整個容誠莊都能掀得翻。”
馮琛大驚失色,急促道:“你知道地下酒窖怎麽走?”
利加邏道:“我能通過監控判斷地下酒窖的路線,這就給你指示,但你得綁個財閥當家跟你一起。”
“什麽意思?”
“地下酒窖有指紋鎖,需要這些財閥當家的指紋作通行令,你自己根本進不去。”
馮琛确實慌亂了,他聽到這句話,目光立刻在幾個財閥當家之間來回穿梭,心裏估摸着哪個更好得手,卻恰恰沒去細想——為什麽利加邏會對容誠莊的通行機關如此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