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根生(周箴彤單元一次揭秘)
第20章 同根生(周箴彤單元一次揭秘)
趙功成腳腕上的鮮血還在往外湧,加上一直以來緊繃的弦突然松下,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懶懶地依靠在石壁上,快閉上眼睛了。
鄭烽一把推翻他:“喂!把該說的都交代了,然後要睡要死随便你!”
趙功成被迫清醒過來,也不惱火,就是嘆了口氣,又問鄭烽要了根煙,猛抽幾口,強自振奮了下精神,緩緩道:“從哪開始說起呢?唉,還是從頭說吧,故事有點長,你別聽得不耐煩就行。
我出身貧苦,雖然小時候家庭和睦,但是太窮了,真的太窮了,你沒體會過那種窮,是看不到出路的絕望。
我發誓要擺脫這樣的家庭,好在自己成績還不錯,終于有機會從山溝溝裏考到了大城市。
家裏人砸鍋賣鐵供我在大城市念書,可他們砸的鍋、賣的鐵,還不夠我身邊朋友一頓吃喝。
我開始愈發厭惡他們,因為我知道,只要我的家人在底層,我就永遠都只能在底層,雞窩裏飛不出金鳳凰。
在最茫然的時候,我碰到了第二次機會——很俗套的情節,一次咖啡店的打工經歷讓我碰到了周箴彤。
她當時才十五歲,沒什麽名氣,就是個普通小女生。我一開始也沒多認真,不過是精神空虛,想找個人聊聊天。
交往了一陣子後,我發現她家庭似乎非常富裕,但具體家裏是做什麽的、什麽背景,她卻絲毫不跟我透露。
我只知道她母親對她十分嚴苛,每天毫不懈怠地監督她訓練芭蕾舞。
那時候,她在全國各地不停參加比賽,逐漸有了些小名氣。
那段時間大概是我倆最美好的時光了,相互鼓勵、相互支持。
她幫了我很多,方方面面的,精神上的、經濟上的,讓我可以進到更好的學府深造,有機會接觸我原本永遠夠不到的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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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芭蕾舞圈站穩腳跟後,我終于見到了她父母。
并不十分出乎意料,她們母女是被包養的外室,而她父親是頗有威望的政務司司長周厚澤。
其實一開始我就隐約猜到,她母親是個南陸人,燕州的富裕階層怎麽可能娶一個南陸女人做正室?
好在雖然沒有合法身份,但周厚澤很寵他女兒。
我看到了近在眼前的階層跨越的機會,十分用心維系與周箴彤的感情,以及在周厚澤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
果然,很快周厚澤将我視作心腹,不出幾年,周家産業就有一小半經過我手。
本來此後的一切都該順風順水發展下去,但就在我與周箴彤訂婚前夕,我見到了一個人,是她母親一直藏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發現的另一個家庭成員。”
說到這兒,趙功成轉過頭,非常認真地看着鄭烽,道:“你能猜到是誰嗎?”
趙功成的語氣讓鄭烽直覺一定是自己知道的人,他本能地腦海中浮現一個人,但同時又感到瞠目結舌,之前有太多誤導因素,讓他竟沒往最簡單的方向思考。
鄭烽聲音微微發顫:“周箴彤是不是有一個孿生姐妹?”
趙功成勾起一邊嘴角,帶着些許嘲諷:“是的,就這麽簡單。”
之前鄭烽他們一直猜測,趙功成是不是制造了一個與周箴彤一模一樣的替代品,卻不想,原來本身就是兩個人。
——如果是這樣……如果現在明面上的周箴彤是孿生姐妹之一,确實是周厚澤的血親女兒,那另一個難道就是……
鄭烽确定那天在周家別院的所見所聞不是幻覺。
他死死盯着趙功成:“沒這麽簡單,你養在地下室的怪物又是誰?”
趙功成眼神暗淡下去,有氣無力地向後一靠,沒直接回答鄭烽的問題,而是繼續道:“兩姐妹自出生起,她們母親就把她們當做一個人養。
你懂什麽意思嗎?就是只有有出息的那一個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周厚澤一直抱着玩玩那個南陸女人的心态,根本不知道她懷的是一個還是兩個。
但那南陸女人卻把這兩孩子當成了她入主周家的唯一砝碼,她極為嚴苛地訓練她們才藝,終于培養出了一個周箴彤。
周箴彤十八歲時一舉成名,活在陽光、鮮花、掌聲中,也因此終于被周厚澤承認;而她妹妹卻因為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方方面面受到局限,無法有所成績,被她母親關在不見天日的暗房裏,當作一個不存在的人。
訂婚前夕,周箴彤悄悄将妹妹放了出來,與我見面。她說我們今後是一家人了,不希望妹妹連在家人面前都要藏頭藏尾,妹妹什麽過錯也沒有,卻因為母親的偏執,遭到這樣不公正的待遇。
她說她在母親的強勢下活了這麽大,不敢有一點自己的主見,現在終于有我了,她相信以後一定有能力還妹妹自由。
我震驚于周箴彤家庭的扭曲,更感慨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竟還能保持純良。那時,我才對她真正生出了愛的感覺,跟任何權勢、財富都毫無關系的真正的愛。然而……”
說到這兒,趙功成突然哽咽住了,雙手緊緊捂住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有一天夜裏,我突然接到她母親電話,說出事了,讓我來家裏看看。
我到那兒時,看見周箴彤昏迷着躺在床上,雙腳被砸爛了,床上全是血,床下還扔着一雙被血浸透的芭蕾舞鞋。
她母親說家裏進了劫匪,周箴彤誓死不從、激烈反抗,才落得這麽個下場。
我瘋了,沖那南陸女人狂吼:‘你不報警嗎!你不把她送醫院嗎!就這麽放家裏,是讓她等死嗎!’。
結果她讓我冷靜、不要沖動,說報警送醫院對誰都沒好處。
對,她當時就是這麽說的,語氣很冷靜,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她女兒,只是一個工具。
她說如今她們母女和我能過上好生活,全是因為有周箴彤,因為周厚澤寵愛這個女兒,也會連帶寵愛與她有關系的人。
但其實周厚澤真正愛的不是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女兒,而是一個才貌雙全、有出息、能讓他臉上有光的女兒。
一旦周箴彤失去了雙腳,成為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周厚澤就會毫不留情地抛棄她,連帶抛棄所有她身邊的人。所以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周箴彤已經廢了。”
說了這麽多,趙功成停下來喘了口氣,眼神更加暗淡了,他偏過頭看了看鄭烽,突然問:“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普通人?”
鄭烽:“……”
這叫他怎麽接話?他才剛跟趙功成面對面接觸了不到一個小時……
不過趙功成看起來也并不指望他回答,只是在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罷了。
趙功成自己回答道:“我是個損人利己、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
他目光飄向遠處,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年場景。
他自認罪孽深重,多年來處心積慮、小心翼翼,唯恐被別人知道,這些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壓得他喘不過氣。如今把罪孽一吐而盡,竟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松快感。
——真好啊~他想。
他覺得自己死後一定是會下地獄的,但如果能在死前享受片刻的寧靜,也是好的呢。
于是他繼續道:“周箴彤母親提出了一個提議,讓孿生妹妹替代她。妹妹的心髒病主要不能做劇烈運動或者過勞,平常衣食起居和常人無異。
當時周箴彤的芭蕾舞事業已經到達頂峰,周厚澤是個極為傳統的人,他認為女孩子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該給他長臉的地方都長了,周箴彤結婚後就應當在家相夫教子。
所以,周箴彤本來就是要在婚後退圈的,用孿生妹妹替代她不會被周厚澤發現。
我當時被這南陸女人的瘋狂大膽吓到了,但權衡利弊後,最終答應了這個提議。
只是有一個麻煩——就是周箴彤沒死成。
傷成那樣、失血那麽多,她竟然頑強活下來了。
我再不擇手段,也還留着一些良心。那段時間,我一直竭盡全力地照顧她。
她清醒後,知道了我們所有一切安排,一句話也沒說,一點反抗也沒有,只是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坐在那兒。
把周箴彤藏起來并不困難,就跟之前藏妹妹一樣,她母親已經做得駕輕就熟。
我跟她妹妹結婚後,周厚澤送了我們一幢別院,我們便在廚房後挖了一條地下甬道,把周箴彤藏在了那兒,并在甬道口做了個犬舍,養了一群狼犬掩人耳目。
我每天都到地下甬道去看望周箴彤。
很長一段時間,她就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我将過去我們的照片帶給她看,想喚起她的一點意識。呵呵呵,我真傻啊,又壞又傻。
那是她事故後第一次神志恢複了清明。
她把相冊砸到我臉上,哭喊:‘你為什麽這麽殘忍!為什麽要讓我清醒過來!就不能讓我一直裝聾作啞嗎!’
我只能上前死死抱住她,說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在我心裏,只有她才是我的妻子,結婚後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妹妹。
後來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她情緒平穩了很多,我也一直嘗試各種方法,希望能讓她的腳部功能恢複些許,但都收效甚微。
直到有一天,周厚澤給我派了一項秘密任務——搜集一批年輕志願者,去接受教宗的基因改造實驗,他把這些人稱為‘奉獻’。
此前,我們一直在教宗掩護下做黑火生意,如今回饋教宗,做些事情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教宗那邊給了我們極為豐厚的回報。
我一開始只是搜集志願者,對實驗的內容并不清楚,然而,有一次我無意間與實驗人員聊了幾句,得知他們給志願者注射了一種藥劑,可以讓普通人獲得超常的能量,也可以讓原本殘疾的人變得行動自如,甚至比普通人的行動能力還要強。
這些話讓我立刻産生了不軌念頭——周箴彤的雙腳已經無法可醫了,如果這些藥劑能夠有效……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想一試。
于是,我利用身份之便,偷到了一些藥劑,給周箴彤注射了下去。
剛開始的一陣子,簡直奇跡一般。
注射後的前幾天,周箴彤潰爛的雙腳竟慢慢長出血肉來,一個星期後,她就可以站立起來。除了經常嗜睡之外,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我欣喜若狂,但因為不知道她母親和妹妹知道此事後會做何反應,所以一直對她們隐瞞了,反正她們從來也不會下到地下甬道去看望,只是偶爾向我打聽情況。
一切都像做夢一樣,我滿懷憧憬地又等了一個星期,然而……”
趙功成說到這兒,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色,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打開甬道房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周箴彤像只蜘蛛一樣,在天花板上爬來爬去。
她的四肢變得比例不正常的修長,手足部不斷滲出粘液,讓她可以黏住天花板。她的面部樣貌沒有變,只是膚色變得慘白。
她就那樣黏在天花板上,脖子折過來,盯着我,喊了我一聲。
我當場吓得連滾帶爬逃了出去。
接着,我找到了周厚澤,強烈要求他告訴我實驗真相——那些作為志願者的年輕人,他們後來都被送去了哪兒?
那是我第一次和周厚澤發生激烈争執,那次他對我做了讓步。
于是我知道了這項實驗并不成熟,大量志願者接受注射後,身體都發生了變異,變異的位置、程度各不相同,但都成了一副怪物模樣。
少數沒有發生變異、且獲得了能量的個體,神智上卻出現了問題,無法控制自身行為。
而所有失敗的‘奉獻’,全被關在了容誠莊的地下酒窖內。
周厚澤一再向我承諾,實驗一定會有成功的一天,到時所有犧牲都會變得有價值。
起先,我不清楚他所謂的價值是什麽,後來才隐約知道,如果實驗成功,‘奉獻’所具有的能量可以輕易碾壓一切冷熱兵器,他們稱之為‘神力’。
我感到無比恐懼,教宗要這樣的力量做什麽?
慢慢的,我從周厚澤嘴裏探聽到,他們想用‘神力’去創造一個新世界。
‘他們’不僅僅包括了教宗,還有許多燕州的世家財閥、還有南陸人。
對于現在的這個所謂的‘舊世界’,這群人打算做些什麽?我害怕,非常害怕。
我已經是個罪人了,害了這麽多的人,包括一直深愛我、為我付出的妻子周箴彤。
我在她受傷殘廢的那一天,為了自己的前途沒去救她,而後又一念之差,用不成熟的藥劑把她變成了一個怪物。
人生餘下的時光我只想贖罪,至少要讓教宗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大白于天下!至于我自己,早就活得厭倦了。”
說完這些,趙功成一下癱倒在地上,似是脫力,但雙眸卻亮得可怕,仿佛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而對于鄭烽而言,如此多駭人的信息一下子撲面而來,加上完全聯系不上其他人,巨大的恐懼感仿佛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住他,越收越緊,勒得人快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