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絕路

第21章 絕路

溶洞內,爆炸後的濃煙逐漸散去,鄭烽看到對面一堆殘肢斷軀——賀仲康肥碩的軀體在其中十分顯眼,他的襯衫扣子爆開,露出肚子上幾圈游泳圈,顯得有幾分可笑。

鄭烽想到周厚澤曾說,作為“奉獻”的人都是自甘自願的,他們和對面死掉的亡命之徒一樣,都是在拿命去賭自己相信的東西。

——教宗到底給他們洗了什麽腦?

他狠狠掐了掐手心,強迫自己鎮定。

現在趙功成恐怕是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他不想活了歸他不想活,鄭烽還想活,還想把這些消息帶出去。

爆炸的濃煙十之八九會招來三大署調查,但能不能調查出個結果卻說不準,鄭烽必須得出去。

他于是問趙功成:“你知道這裏還有其他出口嗎?”

溶洞口已經被假山碎石堵牢了,肯定無法從來路出去。

趙功成用手肘支起半邊身體,費力道:“這石臺下的河道與‘三湖四塘’相連,如果你潛水功夫夠好,說不定跑得出去。”

鄭烽走到石臺邊,朝下打量,石臺四周岩壁有幾處并不陡峭,他估摸着自己可以攀爬下去,至于潛水,實在別無他法了也只能一試。

正在他準備往下爬時,忽然瞥見下方河道中,一個接一個的人從水中撲騰而出,陸陸續續能有三四十號人。

他第一反應是重案司的人,但還沒來得及驚喜,就赫然發現這些人竟是一群南陸人。

雖然辨不清樣貌,但發色差異還是看得出來的,而且這些人手上都提着弓弩。

鄭烽踏出去一半的腳立馬收回,俯下身子,貼近地面,借着石臺邊緣的遮擋,警惕地向下窺視。

突然,他背後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猛地向後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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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猜也知道是趙功成,但鄭烽還是被他吓了一跳。

趙功成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都是教宗麾下的南陸士兵。”

鄭烽心裏一緊——來者不善。

剛才趙功成還說,教宗絕不會放重案司的人活着出去。

兩人臉上都籠上了一層寒霜,非常有默契地小心翼翼後撤。

對方有幾十號人,鄭烽這邊只有兩個人,趙功成還是個廢的,如果被發現了只有死路一條,但這溶洞根本沒其他出口,這樣下去遲早會被發現。

鄭烽腦子“嗡”的一下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終于體會到人在極度恐懼下喪失思考能力是什麽樣的。

旁邊趙功成也沒好多少,教宗的人既然找到這裏來了,那必然是察覺到了他的所作所為。

他倒是不怕死,他今個兒就是來赴死的,但他怕鄭烽死了。

剛才自己費了那麽多口舌,把知道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是希望鄭烽能活着把這些信息帶出去的。

他腦子裏飄過一行字——白講那麽多了……

絕望之際,忽然從石臺下方“吭哧吭哧”飛上來一只矛隼,飛得極其笨拙可笑,因為這只矛隼整個身體都被拍扁了,肚子裏露出了一堆機械零件,表明它只是個人造物。

矛隼吃力地盤旋了兩圈,終于支撐不住,直直摔在鄭烽面前,零件散了一地。

鄭烽心裏一悸,幾乎不能呼吸——這正是邢彥慣用的那只矛隼。

平臺下方,一個南陸人充滿挑釁的聲音傳上來:“重案司的朋友,別藏了!這裏沒地方好藏,早死晚死都是個死,不如給自己一個痛快!”

鄭烽呆呆看着地上的矛隼,雙目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他上前,将上衣脫下來,鋪在地上,仔細把矛隼殘肢收拾幹淨,全包進衣服裏,然後将衣服打了個包,綁牢在身上。

所有恐懼突然之間都煙消雲散了,他心裏非常平靜,過往種種像電影快放般在腦海中閃過,他想起了在周公館跟邢彥說的那句“這也許是我陪你走的最後一程了”。

竟一語成谶了。

——真是個烏鴉嘴。

他回頭望了望趙功成。

趙功成看見他異常平靜的表情,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鄭烽最後點了支煙,在趙功成身邊坐下,道:“我小時候武俠片看多了,一天到晚幻想自己是絕路英雄,身處險境、孤立無援,然後拿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與強大的反派作鬥争、力挽狂瀾。”

“真是又中二又傻啊~”趙功成由衷感嘆。

“是啊,挺傻的,那時候還有一個發小天天陪着我傻。”鄭烽腦海中浮現出邢彥的身影,摸了摸衣服裏的矛隼,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現在也陪着呢。”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停下來,轉過頭對趙功成說了句:“其實你也挺傻的。”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邁到石臺前,從石臺邊緣攀滑下去。

————

時間倒回兩個小時前。

馮琛扛着秦可兒,在利加邏的指引下,往容誠莊地下酒窖飛奔。

利加邏給他指了一條非常隐秘的路,路上沒碰見幾個人,偶爾撞上的也非常簡單就處理掉了。

在地下酒窖門口,馮琛見到了匆匆趕來的霍林韻。

“你來做什麽?太危險了,萬一黑火是藏在這裏……”馮琛急道。

“這裏是酒窖,要是黑火真在這裏,炸起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好活嗎?”霍林韻情緒有點激動,最後一句話不自覺地感情流露。

馮琛察覺到了其中的暧昧情愫,在生死攸關的當下,他對感情的分寸變得有些模糊。

他輕握了一下霍林韻的手腕,一觸即放,道:“那一起走吧。”

兩人用秦可兒的指紋做通行令,順利打開酒窖大門,然後把秦可兒鎖在了門口。

酒窖規模很大,大到令人驚訝,有上下好多層,每層布局都很複雜,整一個迷宮。

利加邏一直指示兩人往下一層走,總是說:“不在這裏,還在下一層。”

開頭幾層還跟正常的酒窖一樣,一桶桶藏酒整齊有序地碼放在酒架上,可以聞到明顯的酒香。

但越往下去,酒香味越淡,反而有一股鹹腥之氣混合在潮濕空氣中,而那些酒桶的尺寸在下到地下四層時突然變大,……大到感覺可以把一個人裝進去。

馮琛突然停住腳步,問道:“利加邏,‘侵入倫理署教務司監控系統,盜取視頻資料’,這個罪名很嚴重嗎?要判處重刑的那種?”

霍林韻心中一緊,她跟馮琛一樣,越往下走越覺得不對勁,不僅僅是建築不對勁,包括人——利加邏的語氣也越來越不對勁。

但她怎麽也無法去懷疑一個她掏心掏肺照顧了好幾年的孩子。

現在馮琛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她也停下了,指尖微微顫抖。

沉寂了好一會兒,利加邏語氣平靜道:“罪名不是很嚴重,判個兩三年的那種。”

“所以你為什麽會是重刑犯?”

“我本來就不是重刑犯,重刑犯身上的烙印與活人偶身上埋引爆器的痕跡很像,你們分不清不奇怪,其實仔細看還是有區別的。”

此言一出,馮琛他們所在樓層的樓梯口突然落下一道閘門,封死了向上的出路。

剛進酒窖時,馮琛并不是毫無疑慮,如果那時刨根問底,現在他跟霍林韻就不會被困在這兒,但他當時仍然選擇了相信。

如今他心裏茫然一片,并沒有多少被欺騙陷害的憤怒,而是十萬分的不解。

——不是說活人偶的心智情感和人類一模一樣嗎?

自從利加邏進了傭兵寮,這麽些年,霍林韻和自己把他當親弟弟一樣對待,因為他年紀小,處處保護他、照顧他,他感受不到嗎?他的心是用鐵做的嗎?

三人都沉默了一陣子,利加邏才又道:“既然都到這兒了,就再往下走走吧,你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下面了。”

事到如今,馮琛和霍林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每下到一層,利加邏就會将樓梯口封上。

下到最底一層時,剛出樓梯口,兩人齊齊向後退了一步,被映入眼簾的場景驚了一跳。

一個男人被懸挂在房間正中央,看樣子已經咽了氣。

很明顯不是趙功成。

兩人走到屍體下,見男人是被魚線勒死的,被勒的脖子處皮開肉綻,裏面一顆珍珠般的監聽定位器正閃着微弱光芒。

利加邏道:“趙功成思慮得很周全,知道取出監聽定位器會被發現,就無法引誘你們前來,所以将它移植到了別人身上,于是多了一個人被卷進漩渦、多了一個人丢掉性命。”

他說後面這句話時,口氣突然感傷起來,讓人覺得他似乎也不是鐵石心腸。

馮琛知道不該再抱有幻想,淡淡道:“趙功成不在這裏,你到底想讓我們看什麽?”

“別急,就讓你們先看看趙功成在哪兒。”

說着,兩人對面的牆上出現了一面巨大投影。春暖閣那邊的場景,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于是,那邊的爆炸、鄭烽與趙功成的對話,馮琛他們這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當鄭烽用對講裝置呼叫他們時,信號被屏蔽了。

看樣子,利加邏并不希望鄭烽知道這邊的情況。

馮琛沖着看不見的利加邏喊道:“你把我們引到這裏來,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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