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死別

第22章 死別

利加邏道:“你們先聽聽趙功成的說法,真正引你們前來的是他,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此話不假,照現在的情形看,趙功成并不知道利加邏還有另一重身份,他跟鄭烽對話時一再強調,自己對重案司無惡意,只是想将一些信息傳達出去。

馮琛和霍林韻聽完了趙功成的坦白。

“奉獻”……

之前他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終于有了一個答案。

按趙功成的說法,所有失敗的“奉獻”都被藏在了這座酒窖裏,他引人前來,就是為了讓三大署知曉這一切,那那些“奉獻”,應該就在附近了。

霍林韻看了看四周,問:“是在這些酒桶裏嗎?”

利加邏無聲地默認了。

幾秒鐘後,所有酒桶的木質外壁一下子全部打開,露出裏面的玻璃內殼。

而這些內殼裏,一具具赤裸變異的軀體,用不知是何物的透明液體浸泡着,看起來還栩栩如生。

這些軀體變異的位置、程度各不相同,大部分都詭異可怖,配上浸泡得發白的皮膚,讓人毛骨悚然、幾欲作嘔。

饒是馮琛和霍林韻見慣了血腥場面,驟然被這麽多詭異人體包圍,也感到了極度不适。

利加邏道:“這些失敗的‘奉獻’并沒有死,只是被封印了,一旦離開液體就會複活。教宗一直沒銷毀他們,因為雖然失敗了,但對之後的實驗還有價值。”

這時,酒窖裏所有監控攝像頭都轉向了馮琛和霍林韻,仿佛利加邏的眼睛,在從不同角度觀察他們的反應。

霍林韻道:“所以你也在為教宗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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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是教宗的産品,為教宗做事不奇怪。何況是宗主親自揀選的我,将我培養長大。你們其實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問題,教宗現在所做的一切沒什麽不對,要變革就會有犧牲,這些用于實驗的‘奉獻’确實都是自願的,他們是很偉大的先驅者。”

馮琛心想:“按周厚澤的意思,‘奉獻’實驗的目的是為了獲得神力,就是所謂的‘絕對武力’。如今燕州雖說不上絕對的國正官清,但總算現世太平,教宗卻聯合南陸尋求絕對武力,他們的偉大變革對燕州而言,恐怕是禍非福。”

但他沒有說出口,他跟霍林韻兩人現在是俎上魚肉,不敢跟利加邏起正面沖突。況且利加邏只有相當于人類十三歲的情商見識,所說這些話無外乎是別人給他洗的腦。

馮琛只能盡量用平和的語調道:“你打算怎麽處置我們?”

利加邏還沒來得及回答,霍林韻就對着鄭烽那邊的監控影像驚呼了一聲。

馮琛定睛一看,原來是幾十個南陸士兵從溶洞河道潛入進來,圍困住了鄭烽和趙功成。

與此同時,酒窖這一層樓梯口處,剛剛利加邏落下的閘門外也傳來猛烈撞擊聲。

利加邏大吃一驚:“教宗的人這麽快就來了?!”

他口氣焦急:“我落下的閘門擋不了多久,你們快做決定!給教宗做事沒什麽不好,只要你們願意,我就去跟宗主求情,求他放過你們性命!”

“轟!”的一下,閘門被砸出了一條大裂口。

雖然暫時還沒有人能從裂口進來,但閘門外的人卻可以清楚聽到裏面的情形。

紅發南陸人從裂縫中露出臉,呵斥道:“利加邏,誰給你的膽子!不過是宗主養的一條狗,也敢替宗主做主了?!”

這時,牆上的監控影像中,鄭烽從石臺上一躍而起,他腕上的軟刃彈出,擦着峭壁,一路滑下,減緩了墜落速度。

就在他快要落地的剎那,一只短箭擊穿了他的胸腔。

他吃痛地勾起背,旋即一腳蹬出,飛身上前,以極快的速度擊殺了三個南陸士兵。

然而又一支箭擊碎了他的膝蓋骨,他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随即無數短箭接踵而至。

馮琛和霍林韻不敢再看,就聽到一聲聲砍伐殺戮之聲,猶如尖刀在心口一刀刀劃過。

利加邏更急了,厲聲道:“快答應!說你們願意歸順教宗!”

突然利加邏的聲音裏,夾雜出一聲尖銳的警報聲:“行為超出權限,行為超出權限,警告!警告!警告!”

利加邏驀地沉默了。

閘門那邊裂縫越砸越大,眼看教宗的人就要闖進來了。

千鈞一發之際,利加邏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來了一句:“謝謝你們曾對我那麽好,真的,謝謝。”

緊接着轟然一下,馮琛和霍林韻面前的地面斷裂開——原來酒窖最底層竟還有一處暗門機關。

暗門底下,湍急的地下河水觸目可見。

利加邏最後說了一句:“這裏的地下河道連接着‘三湖四塘’,跳下去,還有一線生機。我從來沒有……”

話音未落,就聽見那警報聲又尖銳地叫起來:“出現違禁行為!出現違禁行為!銷毀!銷毀!銷毀!”

一聲明顯的爆破聲之後,利加邏那邊再沒了動靜。

這一瞬不知是恐懼、震驚,還是心痛、無望,霍林韻一下子撲進馮琛懷裏,死死摟住了他。

閘門那邊的撞擊聲又猛烈響起,伴随着碎石掉落。

門就要被砸開了。

腳下是漆黑一片的無盡深淵,背後是毫無退路的瀕死絕境。

人們很多時候總覺得未來還長,以後還有機會,殊不知一個轉身也許就是錯過,一別也許就是永遠。

霍林韻其實說不清自己對馮琛的情愫到底是什麽,是同病相憐?是孤獨感?抑或是占有欲?

從小沒有感受過愛的人,碰巧在某一瞬間、對某一個人動了心。不管心動的起因是什麽,她還是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中汲取了些許溫暖,讓她在惶惶無依的世間不至于感到身後空茫一片。

馮琛回抱住了她。

兩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溫度,但下一刻就要跳進冰冷的深淵。

“走吧。”馮琛說,“我拉緊你,絕對不會松手。”

一句簡單的話,擊碎了霍林韻看似堅強的外殼,不知覺中已淚流滿面。

閘門破了,紅發南陸人帶着一衆士兵逼近。

霍林韻忽然貼近馮琛耳朵道:“千萬不要再回傭兵寮。”

馮琛未及細想這句話的意思,霍林韻就牽着他,縱身跳進了地下河道。

他們根本不知道地下河網的分布,只能憑着直覺,朝遠處有粼粼亮光的地方游去。

忽然,一股勁急水流裹挾着狠戾殺氣,從兩人身後襲來,竟是一只前端帶勾的鐵箭,鐵箭尾部還連着長長的繩索。

霍林韻水性明顯不好,瞬間慌了神,馮琛用力将她往旁邊一帶,鐵箭堪堪擦着她的後背而過,還沒待緩下一口氣,很快又有數支帶勾鐵箭追襲而至。

馮琛料到教宗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加快了速度,拼盡全身力氣,拖着霍林韻向亮光處游。

就在這時,他拉着霍林韻的手陡然一沉。周圍河水中,血色蔓延開來。

馮琛不敢回頭看,他就這麽一直拼命地拉着霍林韻向前游,但明顯感覺到手那端的阻力越來越大。

又是幾股勁急水流從身後襲來,手上接二連三地沉了好幾下,再也拉不動了。

馮琛感覺自己心髒停止了跳動。

他終于回過頭,看見霍林韻的身體已經被數只帶勾鐵箭紮了個透心涼。鈎子牢牢嵌在她的血肉裏,鐵箭尾部的繩索已然繃緊,将她往回拉。

馮琛不敢再用力向前了,他停了下來,手上卻絲毫沒有放松。

霍林韻沖他搖了搖頭,另一只手伸了過來,試圖掰開馮琛的手,但馮琛倔強地死死掐住不放。

這一刻,霍林韻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再無所求了……足夠了。

她沒有絲毫感到肉體上的痛楚,她看着馮琛,看着遠處水面上方,光亮從他身後透過。

這個人就浸透在光亮裏,拉着她,在生死一線時沒有絲毫猶豫,牢牢抓緊她,絕不放手。

十四年前,馮琛在生命垂危、瀕臨死境時,也曾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帶着至死不滅的眷戀,正是那份眷念讓霍林韻動了心,即便當時她明知馮琛抓住的不是自己,眷戀的是另一個人,也從此生出妄想,想要将馮琛長久地捆牢在自己身邊,越久越好。她曾覺得自己太貪心,明知是妄念,奈何放不下。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了,自己所求根本不多,她只想要有一個人不計任何利弊得失的、純粹的、赤誠的、舍身的,暖她一次,一次就足夠了。

一次溫暖足以慰藉此生孤寒。

霍林韻另一只手突然變作鈎狀,猛地插進自己被馮琛緊握着的手腕,用盡全力奮然一扯,筋骨連着血肉全被撕裂扯斷,她感到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平靜滿足。

斷開的那一刻,她被身上插着的短箭繩索迅速向後拉去,離前方的光亮越來越遠,終于,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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