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竹馬
第49章 竹馬
馮琛反應很快,略一側身就閃避開。
蔣秋鴻摔倒在地上,吓得渾身直哆嗦,驚恐萬分地望向儲輕緣:“這是怎麽回事?我脖子裏有什麽?”
儲輕緣立刻蹲到他身邊,将他下巴揚起,見脖頸處有一塊明顯的烏青色烙印,剛才的警報聲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果然是活人偶!
“我這是怎麽了?不是給我做過身體檢查了嗎?說一切都健康呀!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了?”他抓着儲輕緣的手哭道,“大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在這裏做幫傭做得好開心,我想像個人一樣活下去呀!”
聽到這話,馮琛心裏不由一陣發酸。
蔣秋鴻看到他神色,立刻又撲向他:“馮琛,小主人,我在你家一直盡心盡力地幹活,剛才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懷疑我,不要生我的氣,更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你了,我只想像個人一樣活下去啊,為什麽要給我戴引爆器,時時刻刻提醒我我不是個人啊!”
蔣秋鴻越說越激動,最後抱頭痛哭。
聽蔣秋鴻話裏意思,他應當意識到了自己并不是人類,這種認知混亂正是讓馮琛最為同情的地方。
蔣秋鴻本可以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一直沉睡。他性格純良、勤勞能幹,如果就讓他在一戶人家做個普普通通的幫傭,他大約可以安穩滿足地度過餘生。
可身體裏埋着的引爆器卻不經意間将他的美夢撕得粉碎,強迫他直面殘酷的真相。
蔣秋鴻又撲倒在儲輕緣面前,不停地磕頭,哀求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啊,只要把我脖子裏的東西弄出來,我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為什麽要給我戴這樣的東西?我也曾經有妻子、有家庭,我是個人呀!”
儲輕緣情緒明顯不穩,伸出手去觸碰蔣秋鴻脖頸上的烏青色烙印,手抖得很厲害,完全不似平時的鎮定。
這樣奇怪的反應讓馮琛不禁聯想起了當時在周家別院,儲輕緣對着已經變異成“奉獻”的周箴彤,就好像受了某種蠱惑一般。
馮琛腦海中一線靈光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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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蔣秋鴻真的是教宗早期拿來做“奉獻”實驗的活人偶,那……難道是儲輕緣與這些“奉獻”之間會産生某種看不見的聯系,會有所感應,所以他才表現得如此不對勁?
馮琛心陡然沉了下來,留神儲輕緣的反應。
“太可憐了。”儲輕緣小聲道,手指輕輕撫過那烏青色烙印。
馮琛試探道:“那把他的引爆器摘了吧?”
“好。”儲輕緣恍恍惚惚地回答。
馮琛垂下眼簾,陰雲翻湧的眼眸中有一點光亮在跳動。
而後,儲輕緣就在馮琛家裏的手術室幫蔣秋鴻摘除了引爆器,馮琛在一旁幫忙。
蔣秋鴻終于得償所願,手術結束後哭得停不下來。
馮琛便把門關了,讓他自個兒哭去。
客廳裏,馮琛一把摟住儲輕緣,将他撲倒在沙發上,道:“你今天很累吧?晚上不要走了,在我這兒休息?”
儲輕緣驚了一跳,一下子掙脫開,倉皇道了個別,匆匆跑了。
馮琛從沙發上起來,将客廳燈關了,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坐了很久。
幾天後,儲輕緣說要回醫院辦點事兒,離開了半個多月,将家鑰匙扔給了馮琛,讓他有空可以單獨去試試那套催眠設備,說不一定要有別人在旁引導,他自己戴上耳機、點上熏香,放空冥想,也許對記憶恢複也能有所幫助。
其實儲輕緣不在身邊,馮琛反而頭腦清醒了很多,以往隐約覺得奇怪,但荷爾蒙上頭時沒來得及細想的一些事情,再次盤旋在腦海中。
首先,是儲輕緣知道邢彥帶着馮琛去極樂巷的事挺奇怪。
儲輕緣不是個八卦的人,平常甚至對與他無關的事情十分冷淡,不太像是從什麽小道消息得知此事。如果真有教宗的眼線在那兒給他通風報信,只可能是因為儲輕緣自己想知道。
他與邢彥此前從無交道,那感興趣的只能是馮琛的行蹤了。
所以他要在與馮琛分別後一直留意對方行蹤做什麽?
然後,是儲輕緣第一次來找馮琛那天,言談舉止十分奇怪,擺明了各種勾引。
雖然勾引到後來,馮琛覺得儲輕緣自己也情難自禁,但一開始他絕對是頭腦清醒地故意勾引、欲拒還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在醫院時,儲輕緣并沒有表現出對馮琛的明确好感,在風嘯谷被強吻時也一直是拒絕的,後來又被打傷,如果在此之後他突然對馮琛有了興趣,各種追蹤勾引,難不成他是個抖 M?
馮琛立馬甩了甩頭,這個想法簡直太荒唐了……
——那他為什麽要有意接近自己?
心中的惴惴不安越來越強烈,馮琛深深嘆了口氣,将催眠設備帶好躺下,點上熏香。
他嘗試自己先錄了一段引導話語,然後重複播放。
那類似儲輕緣氣息的熏香味蔓延開來,将馮琛的不安情緒慢慢撫平,他在空冥的樂音中意識漸漸陷入混沌,若隐若現地看到了一幅畫面:
暴雨過後的夏季傍晚,天空初晴,落日的餘晖中,一道彩虹橫跨河灘。剛剛經過暴雨的沖刷,河灘邊出現了很多坑窪的泥濘。
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孩跑在前面,快活地一下子撲進泥漿裏打滾,邊打滾邊朝後伸出手,喊道:“小遠!快過來玩哇~”
那小孩有着一頭漂亮的灰色頭發,這下子也全被裹上了泥漿。
小孩毫不在意,随手抓起一捧泥漿向後扔,然後哈哈大笑着拍手。
馮琛感到這一捧泥漿扔到了自己身上,低下頭,發現自己也是一副小孩的身軀。那這大概就是他小時候和儲輕緣嬉戲打鬧的場景了。
看到童年時期的儲輕緣,馮琛頓時覺得心中柔軟得不行,向前跑了幾步,追到小儲輕緣身後,蹲下來,乖乖地任由對方往自己身上糊泥漿。
眼前小儲輕緣琥珀色眼眸中盡是無憂無慮的童真歡樂,馮琛一時間真想沉溺在這樣的夢境中不要醒來。
玩了一陣子泥漿,小儲輕緣似乎覺得身上髒得有些不舒服,便站起身,蹦蹦跳跳地跑到前方河水中去沖洗。
馮琛也想跟上去。突然,背後有一雙大手攔住了他。
“小遠。”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背後呼喚他。
“媽媽!”馮琛幾乎是脫口而出。
“小遠,不要和哥哥親近打鬧,更不要和他一塊兒洗澡,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麽總是記不住呢?”
“媽媽……”
“今天晚飯你不用吃了!算作懲罰。如果以後還是記不住,就一直罰下去,直到你記住為止!”
馮琛朝遠處河道望去,那兒的小儲輕緣正脫光了衣服在河水中沖洗,距離離得太遠,只能隐約看到一個赤裸的背影。
恍惚間,那背影倏地越長越大,越來越清晰。
馮琛不禁又想起觸碰儲輕緣赤裸軀體時,仿佛有電流貫穿而過的那種刺激,在床上、在躺椅上,在現實中、在夢境裏,肌膚相親、欲念滿溢。
他大口喘着粗氣,驀地睜開雙眼。
頭頂上是數條挂落的線路,耳裏回蕩的是空冥的樂音,身邊萦繞的是清冷的香意,剛才回憶中的情景歷歷在目。
馮琛終于清楚地記起來了,小時候父母一直不讓他跟儲輕緣有親近的舉動,更不要說赤裸相見。
照理說,從小一起親密無間長大的兩人很難産生情愛的沖動,但正因為父母一直阻隔了馮琛與儲輕緣之間的親密距離,讓他們既近在咫尺又觸碰不到,馮琛現在才會對儲輕緣有那樣強烈的渴求。
——可是,父母為什麽要一直阻隔呢?
一個長久以來隐隐綽綽,但馮琛不太願意去面對的念頭再次浮現——目前已知的所有“奉獻”,甚至是以活人偶為基礎的“奉獻”,都出現了不同程度、不同位置的身體變異。
雖然不清楚儲輕緣是不是也是“奉獻”,但他很顯然跟“奉獻”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所以……儲輕緣的身體也有變異嗎?
那個時候,兩人纏綿得有些過頭的那次,馮琛沖動地去脫他褲子時,他突如其來的情緒轉折和激烈反抗……
馮琛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抽了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