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體賺來的錢怎麽不用”

第10章 “身體賺來的錢怎麽不用”

沈桂舟撿卡的手一縮,指尖懸在空中,眼眸落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沒了動靜。

沈時疏的出生年他不清楚,但沈時疏的生日,被清晰的刻進了他的腦海裏。

被張佑年關進那棟屋子後,他的脖頸少不了紅痕,張佑年總是掐着問他,11月13號那天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他也想知道他去哪了。

在他腦袋裏,11月13號一片空白。

他沒有那天的記憶。

那天和張佑年碰面的不是他,是沈時疏。

和張佑年暧昧的也不是他,是沈時疏。

他不知道沈時疏經歷了什麽,沒有任何印象,卻從張佑年口中,将這個日期聽了成百上千遍。

1113,1113,1113。

是張佑年和沈時疏見面的日子,也是張佑年給沈時疏定的生日。

沈桂舟撿起銀行卡,将上邊的小紙條撕掉,随手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将卡塞回口袋。

他倒是想把這張卡丢了,但礙于大藤和紀忱還在,多個動作準得被多問幾句,他不願。

沈桂舟在身上翻找起來,他明明記得出門前随手撒了兩張銀行卡,還有另一張。

“怎麽了?”紀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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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桂舟簡單比劃:“帶錯卡了。”

大藤苦笑了下,拍了拍沈桂舟,“回去吧,等阿雅醒了,我給你發消息。”

沈桂舟搖頭,“我還要在這陪陪阿雅,大藤,你去睡會吧,還有沒有空閑的床?”

大藤下眼睑的黑眼圈沉得不成樣,刻得眼睛整個兒往裏陷,明顯一整晚沒睡。

大藤欲蓋彌彰地抹了抹眼睛,擺手,“不困,空閑的床不在這一層,我不想走遠,放心,我晚上會回去的。”

畢竟他在這裏也沒有用,重症監護室他進不去。

沈桂舟垂手,在大藤邊上坐下,出神地望着地板,又移着移着,移到大藤臉上。

空氣又靜下來了。

紀忱在外頭本就話少,沈桂舟發不出聲,三人中唯一話多的大藤此時已經疲倦得說不出話來了,沈桂舟甚至都覺得,下一秒大藤眼皮一耷拉就會睡着。

視線過于熱切,大藤扭過頭問他:“我臉上有東西嗎?”

沈桂舟收回視線,搖頭,手伸進口袋插着,銀行卡刺撓着他的手,沈桂舟指尖皺縮,隐隐約約似乎聽見了張佑年的聲音。

要命。

他搖了搖頭,想把這股聲音搖走。

從得知阿雅出事後,沈桂舟心裏那根弦緊繃了整整一天,惴惴不安地打着最壞的打算,沒心思去思考昨天的事。

突然空下來,身體的熱氣往上騰,額頭泛着滾燙的溫度,他又有些暈了。

前晚的事瘋狂回湧,播報似的在他的腦海裏回放,木床嘎吱作響的搖晃聲,天花板晃得頭疼的暖燈,摩挲出血絲的窗簾帶子,滾燙到快要把他融化的溫熱,還有張佑年嗤笑着在他耳邊的說話聲。

麻木得惡心。

仿佛逃出生天的這三年透支了他往後的所有好運氣,他又變回三年前的沈桂舟,被刻意套上“沈時疏”的名,成為不會說話的人偶。

嘔。

沈桂舟一陣反胃,捂着嘴弓腰。

“怎麽了?”

“沒事吧?”

紀忱和大藤不約而同的擔憂出口。

沈桂舟輕輕搖頭,比劃:“吃太飽,犯惡心。”

兩人松口氣,沒說什麽。

呆坐好一會兒,大藤起身,言簡意赅,“我去上個廁所。”

換作往常,大藤要去上廁所前,總得多扯個三兩句,非得被他和阿雅嫌惡心了才肯溜進去。

但大藤什麽都沒多說。

沈桂舟看着大藤越走越遠,目光下垂。

“等大藤回來,我送你回去。”紀忱出聲,聲音不容置疑。

沈桂舟沒搭茬,擡手比劃起另外的事,“大藤真的沒問題嗎?”

紀忱擰眉不語。

沈桂舟多少也猜到了一二,撐得了一時,那後面怎麽辦。

他頓了頓繼續比劃,“我回去拿銀行卡再來。”

沒等紀忱說話,沈桂舟騰起身,卻一時充血,連着晃了晃,扶着牆跌回那冰冷的鐵皮上,“哐當”一聲,本就要散架的身體再次向他發起警報。

紀忱一吓,慌忙伸手去拽他,“沒事兒吧?”

動作幅度不小,裝在紀忱口袋裏的銀行卡意外掉了出來,“啪”一聲拍打在醫院蒼白的地面上,沈桂舟順着聲音望去。

銀行卡套着熟悉的外殼,就是他消失的那張卡。

怎麽會在紀忱的口袋裏。

紀忱呼吸一滞,眼疾手快地撿起,沈桂舟手伸晚了步,懸停在空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這不是我的嗎?”

“你看錯了。”

“那我再看看。”

沈桂舟伸手,紀忱不為所動。

大藤還沒回來,兩人僵持着,紀忱終于忍不住,擡眸望他,“你沒存多少,你還要生活。”

“我可以去貸款,大藤現在需要錢。”沈桂舟着急,“他沒有醫保,繳費很貴的。”

兩口子原來不在這個城市,三年前才搬來,醫保挂的還是那頭的,最近才想起把醫保換過來,取消了那邊的沒及時開這邊的,卻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出了事。

沒有醫保抵消費用,在重症監護裏頭,每過一天,都是在嘩啦啦地燒錢,他們還有房貸,還要還租金,最近花店才剛周轉起來,大藤哪來的錢。

“貸款是個無底洞,搞不好你會把自己也拉下水的。”紀忱聲音沉了些。

“這是我的事情。”

“你……”

紀忱咬着牙,眼睛下撇,沈桂舟朝他伸手的指尖隐隐發着顫。

紀忱掐了話頭,沉默地別過頭去。

他知道沈桂舟比他清楚。

換作是他,若沈桂舟出了事,他也沒法狠下心離開,就像三年前一樣,再來一回,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幫沈桂舟逃出來。

“請問,周雅家屬在嗎?”

沈桂舟聞言舉手,走向醫生。

醫生瞧着他這張陌生臉龐疑惑:“您是周雅的丈夫嗎?”

“不是,我也是她的家人。”沈桂舟比劃半天,醫生一臉沒看懂,他慌忙掏出手機來,打下字。

“這樣,您好,”醫生沒過多問,只當是換班,“這是今天的費用,您看看,記得及時繳費。”

“有時間限制嗎?”

“有的,正常是按入院90天算,除去入院交過的押金,繳費建議不要拖太久,可以多繳。”

沈桂舟倒吸了口涼氣,垂眸看單子。

沒有醫保的折扣,單天近萬。

大藤說,阿雅熬過這兩天就好了,可是熬過這兩天,加上後續治療,這錢只會猶如疊疊樂一樣,疊進無底深淵。

“謝謝。”沈桂舟道謝,趁紀忱不注意,拿着從大藤包裏翻到的身份證,抽出紀忱口袋的銀行卡便往電梯口走。

“沈桂舟,”紀忱喝了聲,蹙眉快步攔在他跟前,“你去哪?”

“繳費。”

“為什麽那麽心急?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把錢全交出去,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沒錢怎麽辦?”

紀忱聲音不小,惹得不少人朝他這邊張望,滿眼鄙夷,細小的讨論聲傳來。

“不知道又是誰的兒子,人都進醫院了還想着自己以後用錢。”

“真是白眼狼,辛辛苦苦拉扯這麽大,說不管就不管。”

“跟樓上吊兒郎當的那個一個樣。”

紀忱臉色難看極了,悻悻閉嘴,盡管這些閑話壓根不對版,都是瞎扯。

沈桂舟擰眉,“你怎麽能這麽想。”

紀忱一怔,“你明知道他們在亂扯。”

“不是他們的話,是你說的話。”

沈桂舟手比劃着,眸色暗淡,“我不能只想着自己,他們是恩人。”

紀忱不松口,“沒有前提地為別人着想就是愚蠢。”

“你當初救我的時候,也沒想過後果。”

紀忱噤了聲,沉默了半晌,沙啞着開口:“因為你對我很重要。”

“大藤和阿雅也對我很重要。”沈桂舟眉心松了松,拍上紀忱的背,“放心,我還有存,你去等大藤吧,我下去。”

紀忱艱澀地咽了口唾沫,默然良久,還是妥了協,伸手拉住沈桂舟,“我和你一塊。”

“不用,幫我攔一下大藤,”沈桂舟搖頭比劃,“別告訴他。”

拽着的手松開,紀忱眼眸下垂,望向走得微跛的左腳,心生不悅。

沈桂舟還是沒懂他的意思。

走下一層,沈桂舟根據牌子找到了付費處,提前将打好字的手機遞給收銀員。

“繳費是嗎?”收銀員從窗口接過手機,擡眼看他,“身份證和醫保卡。”

沈桂舟将阿雅的身份證遞過去,拿回手機打字,“沒有醫保卡,之前繳過押金。”

“建議辦醫保卡,看病能抵消。”收銀員看了他一眼,邊操作邊囑咐。

沈桂舟點點頭。

他們只是陰差陽錯過辦理日子,沒來得及補辦,卻突然遇上這檔子事。

明明前不久大藤剛問過他周末有沒有時間,他們打算找一天歇一歇花店,一塊去拍照辦卡,順便拉着他和小劉一塊外出野餐。

就只差那麽幾天。

沈桂舟垂眸,眼神落在大理石紋上邊,出着神,收銀員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見。

“先生?”收銀員敲了敲臺子,沈桂舟晃過神來,讷讷道歉。

“是這樣的,先前交的押金是可以用于繳費的,還夠用,請問您還要繳嗎?”

沈桂舟點頭,摸出口袋裏那兩張銀行卡,将自己那張遞了過去,擺出口型:“謝謝。”

銀行卡還沒穿過收銀臺窗口,突然出現了個影晃到沈桂舟邊上,伸出骨節分明的手來,摁下那張銀行卡。

修長的食指上有一處凹陷,像是被咬掉了塊肉般,那手背上有一條抓傷的痕,泛着紅邊,明顯是新抓的。

沈桂舟瞬間起了身薄汗。

他哪能不認得這雙手,凹陷是他之前咬的,紅痕是他前晚抓的。

可他連餘光都不敢往一旁瞟,怔在原地。

“奇怪,”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張佑年擡手抽出他攥在掌心的銀行卡,遞了過去,“有錢為什麽不用?”

“還是說,你忘了沈時疏的生日?”

收銀員那手懸在空中,接不是,不接也是,抻着脖子打量着沈桂舟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些同意或不願來。

但沈桂舟臉上只有麻木,什麽表情沒有。

張佑年盯着他看了半天,又嗤笑着看向他攥得發抖的手,語氣薄涼,“這可是你用身體賺來的錢,不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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