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們湊合湊合,也行”
第42章 “我們湊合湊合,也行”
“腳怎麽樣了。”沈桂舟一打開門,就看見張佑年靠在欄杆邊上,等着他出來。
他低頭活動了下腳腕,上面的烏青已經散幹淨,變回原先光滑的皮膚色。
“沒事了。”
“下午讓曲随來看看。”
沈桂舟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紀忱那天後來找過他,遞給他一臺不知從哪找來的、僅能用于通信的翻蓋手機,把計劃告訴他,還說,這次一定可以帶他逃走。
“可是他最近好像沒那麽過分了。”沈桂舟比劃。
“忘了我和你說過什麽了嗎?不能相信他。”紀忱蹙眉。
“我知道,只是曲随告訴我,可以和張佑年談判,讓他放我離開,要是能夠成功的話,就不需要你去冒這個險了。”
“他不會的,他現在對你好,只是因為你沒離開他的視線,萬一沈時疏回來了呢?”紀忱神情嚴肅,他不知道沈桂舟現在是什麽情況,只從曲随的只言片語中得知,張佑年給沈桂舟找來了個心理醫生。
還是個不靠譜的心理醫生。
“真到那時候了,我再麻煩你。”
說是如此,可沈桂舟還是沒拗過紀忱,答應在紀忱準備救他出來前再問張佑年。
成功,自然皆大歡喜,失敗,也能臨時脫身。
剛剛睜眼後,沈桂舟慣性翻身下床,從衣櫃裏那一疊舊衣服裏,把藏日記本的袋子掏出來,裏面放着紀忱給他的手機,和一個臨時充電的充電寶。
Advertisement
一摁開,沈桂舟就看見紀忱發來的消息:我下午過去,到時候趁張佑年接電話離開,我帶你走。
“在想什麽。”張佑年看他有些恍惚,問出了聲。
“沒有。”沈桂舟擺手,擡眸對上了張佑年的眼睛。
沈時疏消失後,張佑年對他好了很多,但這份好卻說不準是誰帶來的。
是因為他同沈時疏一個模樣,亦或是張佑年終于決定不再追究,或者,他還想着把沈時疏換回來。
歷往經歷讓他的想法不得不往最後一個猜想上靠,為此他試探過。
在張佑年給他遞水果和牛奶的時候,沈桂舟假裝不經意弄掉那條斷了的項鏈,斷成幾截的項鏈墜地,張佑年什麽都沒說,只是幫他全撿了起來,還問他需不需要送去修複。
上次看到這條項鏈,張佑年可是發了脾氣,借機嘲諷了他好幾句。
張佑年朝他遞來水杯,是辦公室那個DIY水杯,張佑年帶回家來給他做專用水杯用,他膽戰心驚地問了一句:“這個杯子和他曾經做過的很像。”
張佑年點頭回答:“我做了一個很像的給你。”
不是給“沈時疏”,而是給“你”。而且這個水杯一開始就是作為“沈桂舟”的他,送給張佑年的。
沈桂舟終是沒忍住,猶豫着問出了口:“你為什麽讓王婉和李憶山回去了。”
“我沒那麽好心,還要照顧加害者的家人。”
沒說到重點。沈桂舟有些站立難安。他想知道的是,張佑年為什麽不繼續用這種方法讓他難受了,這可是逼沈時疏出來的機會。
“可是他們在,沈時疏可能會回來。”溫和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沈桂舟一時覺得,這調試的聲音也不怎麽準确,他的指尖明明顫得發涼,轉出來的聲音卻溫潤得猶如提出一個事不關己的建議一般。
張佑年垂眸,沉默地思索了陣,又重新擡起眸來看他,看了他很久,眼底的情緒好像也變化了很久,那投來的視線一會兒是熾熱的,一會兒又是冰冷的,一會兒是糾結的,一會兒又是堅定的。
像一譜胡亂摻雜的樂章,将一紙樂曲,彈奏出了嘈雜的模樣。
沈桂舟有些緊張。
等了很久,他終于等到張佑年開口,他聽見張佑年說:“之前我就說過了,我并不着急換他回來,或者應該說,你不想換,那就不換。”
“為什麽?”沈桂舟追問。
“為什麽……沈桂舟,他不愛我,他說,他是為了你才接近我的,你知道嗎?”
沈桂舟一愣。
他不知道。
沒等他回答,張佑年似乎從他臉上看到了答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語氣落寞,“他對我的好皆是虛情假意,我不願困住他。”
接着張佑年話鋒一轉,朝他笑了一下,“他說你對我有好感,那我們湊合湊合,也行。”
原來是湊合。
怪不得,他能感受到張佑年對他的好,卻感受不到張佑年對他的愛,只有糾結、妥協和無奈。
因為張佑年舍不得讓不愛他的沈時疏繼續被他鎖在身邊,又覺得他對他有好感,所以打算湊合着過。
那這段時間對他的好,張佑年到底看的是誰?
是他,亦或是透過他看影子裏的沈時疏。
更何況,他的喜歡早在三年前就被耗盡了,哪剩什麽好感。
沈桂舟穩住心神,擡手打字,“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聞言張佑年擡頭看他,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你說。”
“我想離開這裏,我想過我自己的生活。”
不出所料,張佑年的眼眸瞬間冷下來了。
沒等沈桂舟反應過來,他整個人都被摁到牆上,張佑年一手墊着他的頭,一手拽着他的手,眸間染上狠戾,沉聲警告他:“你想做什麽都可以,除了離開這裏。”
沈桂舟忍下心頭苦澀,對上張佑年的眼睛。
“我可以對你好,但你別試探我的底線,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一張紙。”
是那張契約,王婉不知和張建邺達成了什麽協議,臨到他大四畢業,突然告訴他,要把他送到張家去,還說什麽這是和張總簽好的條例。
作為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還讀過高中大學的新時代新青年,沈桂舟壓根不信。
王婉只說了兩句話:“你以為張總幫你支付的學費,是免費的嗎?”
還有一句。
“我這麽辛苦把你拉扯大,你也總得回報我了吧。”
回報就是拿他換錢,甚至在他被送到張家後,還一直猶如吸血鬼似的粘着他不放,不斷從他手裏拿錢。
盡管他很小就知道王婉不喜歡他,不待見他,但真到如此,沈桂舟還是覺得心口堵堵的,将要窒息一樣。
“那張紙我還留着,需要我拿給你看嗎?”張佑年一句話,沈桂舟頓時回了神。
他輕輕搖了搖頭,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掙脫開張佑年鉗制他的手打字:“我記得,抱歉。”
“記得還提。”
“……”
沈桂舟笑不出來了,嘴角滑溜了下去,挪開視線。
肩上猛地一沉,沈桂舟一抖,張佑年靠上了他的肩,睡醒後還沒梳理的發絲翹着,劃過他的脖頸,有些刺撓。
“沈桂舟,”張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只要你做好你該做的事情,我會對你好點的,先讓我理一理思緒……”
沈桂舟半阖着眼靠在牆上,手沒勁地垂直耷拉。
等張佑年理一理,他要等到什麽時候,又會等來什麽結果。
在紀忱來找他前,他可能會覺得張佑年這份提議十分誘人,他不愁吃穿,也不用擔心張佑年碰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張佑年不願放他走,但就這麽湊合着過也還行。
畢竟“好”對他來說常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年少時他便渴望周圍的人能對他更好些,長大後,每一份“好”都會讓他趨之若鹜,伴随着不配得感,焦灼地拉扯着他。
像飛蛾撲火,明知滾燙,卻仍要上手觸碰。
但現在他只想着,等到下午就好了,等到紀忱來,等到張佑年走,這場長達三年的鬧劇就徹底結束。
無論張佑年同不同意他走,都阻止不了他離開。
–
似乎是因為早上鬧了不愉快,張佑年今天沒問他想去哪裏,吃過早飯後就徑直拿上保溫飯盒出了門。
下午曲随來了,幫他看腳腕和膝蓋。
腳腕恢複得差不多了,曲随說了幾點注意事項後,就幫他給膝蓋針灸。
“最近有多走動走動嗎?”
“有。”
“張佑年帶你出去?”
“是的。”
“嗯,膝蓋好很多了,下雨還會酸疼嗎?”
“會一點。”
“今天外面沒下雨,天氣不錯,可以出去走走。”
沈桂舟聞言,有些詫異擡頭。
曲随不知道紀忱下午要來嗎?
他指了指曲随的手機,曲随遞來。
“紀忱下午要來。”
“是嗎,”曲随了然點頭,“那我可不能在這裏待太久了。”
“我沒有要趕你走。”
“我知道,”曲随狡黠地朝他一眨眼睛,“這是為了不壞你們好事。”
曲随走後沒多久,張佑年回來了,将一個透明袋子遞給他,袋子裏面裝着他曾經給張佑年的那條項鏈,張佑年把他修複好了。
“你看看有沒有什麽瑕疵。”張佑年說着,好像還在郁悶上午的事情,臉色不怎麽好看。
沈桂舟接過取出,項鏈不僅修複了,還被翻新了一輪,在日常光下顯得幹淨透亮。
“我幫你戴上吧。”張佑年朝他伸手。
天氣漸熱,但項鏈挂上脖頸的時候,還是帶來一絲過分的冰涼,惹得沈桂舟不由得顫了顫眼睫。
張佑年雙手環着他,俯身湊在他的耳邊,呼出的滾燙鼻息落在他的耳根,沈桂舟覺得他的耳朵現在肯定特別紅。
“我約好了國外的醫生,等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我們就去國外治療你的喉嚨。”耳朵癢癢的。
“今天你還有什麽地方想去的?晚上要去外面吃飯嗎?”張佑年聲音有些懶倦,說的話卻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他耳朵裏頭鑽。
沈桂舟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沒有就沒機會了。”張佑年說。
沈桂舟一怔愣,想扭頭看他。
突然,心髒一陣冰涼,他倏地睜大眼眸,伴随着嚴重的墜落感,沈桂舟只覺得手腳發軟,不受控地朝後倒,靠在沙發上。
張佑年抽身,延遲的感官追上了他,心髒一陣刺痛,沈桂舟抿着一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遲鈍地低頭看。
他的心髒上,插着一根注射器。
裏面的液體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