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想同你們再有瓜葛”

第59章 “不想同你們再有瓜葛”

沈桂舟換好衣服,将沾血的睡衣放進袋子裏,走到洗手盆前洗手。

手上也有血漬,掌心一片,還有些星星點點分布在手臂上,他用水沖沒沖走,用手搓了搓也沒搓掉,就算用廁所洗手液洗,血漬依舊還有淺淺一層。

沈桂舟放棄了,打開水龍頭舀了一勺水,屏住呼吸往臉上一潑,簡單洗了把臉,繼而,他緩緩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額前的劉海濕濕地黏在一起,不停往下滴水,他的臉色真的很白,眼底還發青,比醫院裏得了絕症的病人更像病人,前幾個月還看得出點暖氣,如今滿臉死氣沉沉。

沈桂舟不想再看,将眼眸移開,落在身上的衣服上。

曲随随手買來的衣服可不随意,深灰色短袖質感很好,棉質輕柔,觸及肌膚的地方不刺撓,卡其色休閑褲很柔軟,垂感很好,就是有點大,他沒鍛煉,撐不起來,像一根杆子套着衣服,暴殄天物。

他彎下腰,将褲腳卷起少許,拿起袋子往外走。

出了廁所,沈桂舟看着地板走路,路過拐角,差點撞到人,沈桂舟往旁邊一躲,說不了話,稍稍鞠了一躬表示抱歉,準備要走,卻被來人拉住,他一驚,下意識把帶有劃痕的手臂往後藏。

“你是……沈桂舟沈先生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沈桂舟一愣,緩緩回頭,只見一位穿着精致的女子擡頭看着他,女子紮着低馬尾,看起來十分幹練,手上有條長長的疤,臉上的表情有些試探般的小心翼翼。

沈桂舟很确認自己不認識她,出于禮貌,他想先笑一下,再點頭,但是他翹不起嘴角,只好作罷,點了點頭。

“啊……”女子一時語塞,眼眸在他臉上流轉,過了好些時候才出聲,“你好,我是佑年的母親。”

沈桂舟一聽,本就翹不起來的嘴角甚至有些微微發顫,他直覺張佑年的母親是要來找他算賬,沈桂舟不想多說,微微鞠了一躬就準備要走,又被女子拉住。

“我……想替佑年和你道個歉。”女子神色有些焦急,說話也急促了幾分。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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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桂舟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類似的詞。

可他不需要道歉,他只想和張佑年徹底斷絕關系。

沈桂舟胸膛起伏,往後退步。

“我知道你不接受,是我沒有早發現,佑年只和我說,他找到了那時地震沒來得救的男孩子,卻沒告訴我其他的事情……對不起,桂舟,若不是我沒能帶他逃走,他也不會受張建邺影響,變成今天這樣。”

“……”沈桂舟沉默地看着她。

這麽說,他倒是想起來,張佑年家庭情況似乎也有些複雜,張佑年說過,他的母親是被張建邺抓回來的,還說過,他的母親都不來看他了。

張佑年應該挺想見他母親的。

沈桂舟本不想惹火上身,但一句話的事,他垂眸思索了陣,掏出手機打開文字轉語音打字:“他一直很想見您。”

女子一瞬怔愣,似乎沒想到沈桂舟會說這句話,半晌,她抓着沈桂舟的衣袖,支支吾吾地說:“他……他和你說過我們的事情?”

喝醉的時候說過,沈桂舟也保不齊那時候的張佑年是在對誰說,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肯和你說?他還和你說過什麽——”

“抱歉,”沈桂舟打字截斷張佑年母親的話,“我不想再同你們有什麽瓜葛了。”

女子臉色頓時失了血色,松開攥着沈桂舟衣袖的手,有些無奈認命般點了點頭:“是,也是,不再和我們來往是對的。”

女子擡眸,苦笑了笑:“希望你接下來的生活能夠過得開心。”就和她一樣。

沈桂舟沒點頭,他稍稍錯開眼神,繞過女子走了。

沈桂舟沒走回手術室前,張建邺還在那裏坐着,沈桂舟不想過去,他靠在拐角牆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在這裏等着,可能,畢竟是他抓着刀,至少要确認張佑年沒事吧。

不知道又等了幾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主刀醫生走出來,告訴張建邺,張佑年沒事,脫離危險了。

知道張佑年沒事,沈桂舟就走了,走出沒幾步,就看見張佑年的母親藏在不遠處拐角後,豎着耳朵聽着不遠處的動靜。

沈桂舟想起張佑年說過,張建邺還在找他母親,那她不敢過去,應該還是在躲張建邺。

好人做到底,沈桂舟打字告訴她:他沒事了。

女子大松了口氣,彎起眉眼笑了起來,朝他道謝。

沈桂舟一愣。

這個笑容有些熟悉。

他的爸爸好像就經常這麽對着他笑,他也學着他爸爸這麽笑,是很溫暖、很有感染力的笑臉。

但再溫暖都和他沒關系,他輕輕點了點頭,走了。

回到公寓,沈桂舟關上門,在玄關呆站了許久才動身開燈。

“啪嗒”一聲,客廳亮了起來。

他們走得匆忙,皮沙發上還有一層顯眼的血漬,地毯有一片深色痕跡,地上也有好幾滴血,是張佑年的血。

他走近了些,伸手撫上沙發上的血漬,剛剛洗掉血的指尖又重新沾上血,抹開血的皮沙發也和其他地方呈現不同的顏色。

刀刺入張佑年那一幕突然閃過腦海,沈桂舟忽的抽回手來,低頭看向掉在地上的刀,無意識地蹭了蹭手臂上的傷口,慢慢繞過沙發,蹲下身子把刀撿了起來,走向廚房,用水沖了沖刀,猶豫了一下,将刀丢進了垃圾桶。

随後又走回客廳,拿來舊布,擦掉血,再将沾血的布丢進垃圾桶。

地毯上的血已經滲入地毯,好在地毯本就是深色系,不怎麽明顯,可地板和皮沙發上的血還有淺淺一層。

明天再看看怎麽處理好了。沈桂舟起身走回房間,準備換衣服上床躺着。

捅張佑年這一刀,像一針突然見效的抑制劑,把他腦海裏那些不好的念頭,重新趕回腦海深處去了。

張佑年睜眼,腰上感覺十分明顯,像被開了個口子,又被強行縫上,還纏上了好幾層厚厚的繃帶。

他環顧四周,确定自己在醫院的獨立病房,以及,房間裏沒有其他人。

外頭陽光灑進來,牆上指針正指着九點,時候正早,他稍稍思索,從昨晚八點左右他暈過去,到今天早上九點,他睡了足足13個小時。

或許是麻藥的作用,讓他多睡了好幾個小時,但三年前,沈桂舟逃走後,他就總是睡不着,一開始還能睡六七個小時,到後面偶爾只睡剩下三四個小時,中間還得間斷醒來很多次,持續三年,直到沈桂舟被他抓回來了,他的睡眠才好了很多。

見得到沈桂舟的日子,他總能舒舒服服地睡個八九小時,甚至臨到前段時間,他對沈桂舟好的時候,他偶爾還會賴賴床,直到起床睜眼,才發現自己一下子睡了足足十小時。

他幾乎沒睡過這麽久。

小時候是張建邺不允許,長大後是他自己不允許,再後來睡不着,是因為沈桂舟不在。

沈桂舟就像沒有副作用的安眠藥,倒不如說,是他用沈桂舟的難受,換來了他睡眠的舒适。

張佑年猛喘了一口氣,傷口頓時抽疼,冷汗冒上額頭,他擰眉彎腰捂住肚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執着的早就不是“沈時疏”,而是沈桂舟整個人了。

除卻他腦海裏的“應該”,拉扯着他去逼問沈桂舟“為什麽不讓他見沈時疏”外,剩餘的時間,他想的總是——

沈桂舟今天怎麽不出來和他說話。

沈桂舟今天怎麽沒有說要出門。

沈桂舟今天怎麽不下來吃飯。

沈桂舟今天怎麽在外面坐了一整天。

沈桂舟為什麽不畫畫了。

沈桂舟為什麽很少對他笑。

……

但他只在意、被迫在意他那些“應該”,他有病,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沒病。

沈桂舟就像拿着鑰匙的開門人,費盡力氣打開了門,讓他知道“應該”并不應該占據他的所有思維,等他從“應該”裏出來,再回頭,卻發現沈桂舟早已遍體鱗傷、千瘡百孔,而他就是那個拿刀的人。

腰腹麻藥消散幹淨,大喘口氣就疼得不行,但心髒似乎更疼。

張佑年支起病床,費力起身,伸手想去按床頭的呼叫鈴,奈何一伸手便扯到傷口,疼得不行,又只好抽回手來,來來回回兩三遍,才終于按到鈴。

護士沒一會兒就來了,問他傷口疼不疼,還有哪裏疼,掀起衣服看傷口。

他無聲地回答,任由護士檢查。

他想問沈桂舟疼不疼,還有哪裏疼,想幫沈桂舟看看傷口。但他知道不可能。

他不能去。

張佑年眼眶紅了一瞬,湧上的眼淚很快退了回去。

“沒什麽問題,疼是正常的,會有護士輪流來照看你,需要什麽和護士說。”護士說。

“沒有人來嗎?”張佑年頓了好一會兒,問出了聲。

“昨天有。”

“那,有沒有一個,頭發棕黑色,眼角有淚痣,說不了話但,笑起來很溫柔的人來?”張佑年比劃,語氣裏帶了一絲小小的期待。

護士托腮思考半天,搖了搖頭,如實回答:“我來的時候,這間房間只有曲醫生在了。”

張佑年落寞垂眸。

不遠處響起門“吱呀”一聲。

“我看到了,他來了。”有人說。

張佑年愣了一下,擡起頭來,落寞的眼眸重新染上光亮。

曲随走到他跟前,嘴角帶笑,眼睛卻沒在笑:“來看你死了沒,知道你沒死,桂舟失望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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