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剩下我……我不行”

第60章 “只剩下我……我不行”

“……”張佑年眼眸重新落了回去。

“嘭”的一聲,曲随将一袋水果用力放在旁邊櫃子上,半晌出聲:“能別再去找他了嗎,還嫌他不夠慘嗎?”

張佑年微微垂頭,頭發遮住眼眉,過了一會兒,他沙啞地開口:“不會了,桂舟也……不想看見我。”

“知道就好,”曲随沒好氣,“捅自己一刀有用嗎?捅一刀就能和過去你做的事情抵消嗎?我還以為你真打算對他好了,要是知道你準備這麽對他,我那時候說什麽都要把他帶走。”

張佑年默默聽着曲随的責罵,沒有反駁。

曲随待沒一會兒就走了。

護士也沒來,門一關,整間病房又重新安靜下來,窗戶開着,偶爾能聽到窗外樹葉随風沙沙動的聲音,樓下病人護士聊天的聲音,窗簾被風吹動劃過鐵杆的聲音。

除此以外,就只剩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剛睡醒,張佑年沒有困意,他伸長手去,拿過擺在櫃子上的手機,上面顯示好幾條未接電話,皆是趙叔和芳姨的,他先播了趙叔的回去,對昨晚一直沒聯系道歉,挂斷後再打給芳姨。

“喂,佑年?你在哪呢?怎麽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至少你要告訴我今天回不回來吃嘛。”芳姨碎碎念着,還能聽見拉開冰箱擺放蔬菜的聲音。

他這幾個月總是不回家,張建邺那病好了有些時日,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回公司,揪出了不少故意搞事的,鬧得雞飛狗跳。

他沒回公司辦公,有工作來他就在線上辦公,前不久他還因為沈桂舟的事和張建邺又吵了一架,不想繼續待在祥聯,準備獨立開公司,張建邺自然不同意,威脅他要凍他的卡,但工作沒做完,張佑年不會立馬離開。

除卻簽合同、線下飯局等一些必須得去的場合,他幾乎天天待在延寧,睡不着就跑到沈桂舟在附近待着,會舒服多。

為此,芳姨總是找不到他,買來的菜放進冰箱,過段時間又壞了,就是不見他回去。

“抱歉,芳姨,我在……出差,忘記和您說了,這段時間您歇一歇,錢會照發,您就先不用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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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姨罕見沒欣喜應下,“佑年,你實話跟我說,你和桂舟怎麽了?”

這下輪到張佑年不知如何開口了。

“姨也不是瞎,四月那會,你不是總帶他去各種地方逛嗎?還總要我煮點對他身體好,大補的,為什麽又……”

張佑年還是沒說話。

“就當姨多嘴一句啊,要珍惜眼前人吶。”

“……嗯。”他沒有珍惜,還把機會都揮霍幹淨了。

挂斷電話,張佑年指腹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很久,點開了“萬能監控”APP的标志,卻又停在了輸入賬號密碼處,光标閃動,他沒有繼續打字。

那棟別墅裏面不是沒有裝監控,他有裝,且裝得很隐蔽,若非特別敏銳,壓根發現不了,但他裝完後,也沒開過。

從前張建邺也在家裏裝了很多監控,監視着他和母親的一舉一動,不用外出的時候,張佑年在書房寫作業,去琴房練鋼琴,研究各種競賽時,總是冷不丁聽見監控裏傳來張建邺的聲音,問他為什麽歇下來了。

所以,他很抗拒“監控”,卻很自然地裝上了監控,且監控幾乎遍布各處死角,整間別墅都被監視着。

但他不曾用監控看過沈桂舟在做什麽,最多,就只有沈桂舟要出門前,他定位沈桂舟的手機,三年後重逢,他怕沈桂舟又跑,監視那臺手機。

張佑年每天都會給自己找很多事情做,在公司忙得不可開交,經常去各種各樣的飯局,偶爾還會陪不同老總打打高爾夫,釣釣魚,閑餘時間,他還總跑去上手語課,還有,避開張建邺的眼線,跑去隔壁市的醫院看他的母親。

他閑不下來,有一瞬間空閑也會想方設法給自己找事情幹,唯一歇得下來的時候,或許只有看着沈桂舟手機頁面打字的時候。

沈桂舟打字越發熟練,越來越快,就算是用鍵盤打字,他仿佛總是能從寥寥幾個字,聽到沈桂舟溫和的聲音來——就算打字,沈桂舟也總是很禮貌,很客氣。

每每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盯着屏幕半晌,浪費的時間簡直不計其數,換做之前,他肯定會覺得異常焦慮,不停指責自己,給自己施壓,但看沈桂舟打字似乎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

只不過,他之前從來沒發覺。

現在再發覺,早就晚了。

這一晚沈桂舟睡得并不踏實。

他短促地做了一個夢,又繼而驚醒,爬起來靠着床屏,看着外頭依舊昏沉沉的天,沒有一絲清晨的光亮。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條幽深又望不見底的長廊裏,長廊很暗,沒有開燈,那看不清的盡頭,有熟悉的聲音在喊他,對他說:“桂舟,過來。”

沈桂舟扶着牆一步一步走過去,越往裏走,似乎越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但在夢裏就是一轉瞬的事,眼眸适應了黑暗,他也走到了底。

最裏面長廊房間裏,中間似乎站了個人,正沉默地看着他。

“過來,桂舟。”那個人說,聲音冷冷的,又暖暖的。

沈桂舟認出來,是沈時疏。

愧疚感湧上心頭,他突然止住腳步,沒再往前走。

沈時疏救過他那麽多回,他卻自暴自棄想要消失,不惜自殘,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沈時疏。

“不是你的錯。”沈時疏說,聲音似乎有點抖,緊跟着,一雙熟悉的手伸了出來,把他拉進幾許,緊緊抱住。

沈時疏只是重複地說:“不是你的錯。”

明明他還什麽都沒說,沈時疏卻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麽。

沈桂舟輕輕搖了搖頭,用氣聲低聲說道:“對不起。”

從他嘴裏吐出來的氣音平整,喉嚨壞了後,他還是頭一次能夠這麽清晰地說出三個字。

“你可以說話。”沈時疏說。

“……”

“是我想見你,把你拉進來的。”沈時疏又說。

“……”

沈桂舟有一瞬間恍惚,他想說的話很多,又很亂,像大石頭一樣卡在喉間不上不下,突然告訴他,現在能說話了,他反而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試着說出一個字,沈桂舟聽着從胸腔傳來熟悉又陌生的震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聲音還是他熟悉的聲音,但這裏畢竟是夢,他對自己聲音的記憶也過分久遠了,過往有聲音的視頻,早就在他丢了聲音第一年,被他删得幹幹淨淨,現在說出口的話,說不清是他的聲音,還是他想象中他自己的聲音。

“慢慢來,你想說什麽?”

“……對、不、起。”現實說不了話,臉夢裏說話也跟着磕磕絆絆,說不完整,他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将音發準确。

“對不起什麽,沒什麽需要對不起的。是我自作主張,以為他會對你好,我才需要對你說抱歉。”沈時疏蹙眉。

沈桂舟搖頭,繼續說:“我還是……沒能好好……保護自己。”

在他知道沈時疏的存在後,沈時疏總是會想盡各種辦法,告訴他:要保護好自己,遇到困難不要想着放棄,實在做不到,可以喊他。

但他沒做到,他沒有保護好自己,“沈桂舟”現在很疲倦,他還想要放棄,沒有辦法只讓他消失,就想着讓整個“沈桂舟”消失。

可他真的很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你做到了,”沈時疏說,“你做到了,你很勇敢,我都知道。”

沈桂舟搖頭,“我沒有……我不像你一樣、勇敢。”

“你有!”沈時疏握着他的肩膀,“張佑年關了你這麽久,你都沒有放棄過,你很勇敢了。”

“……”肩膀上沒有傳來暖意,但沈時疏的話卻直沖他的心底。

“況且,我就是你,桂舟。”沈時疏說。

“什、什麽?”

“我不會再掌控身體,因為我就是你,我會融為你的一部分——應該說,我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分。”

沈時疏抓起他的手,搭在心髒上,夢裏的心髒也在跳動。

“融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體現,但不管怎樣,我一直在你身邊。”

沈桂舟頓時反應過來,“你要走了嗎!”

“沒走,我不是說了,我是你,是你的一部分——”

“別走!”他抓住沈時疏,“我不行,只剩下我的話……我不行……”

沈時疏擡手抹過他的臉頰,帶走了一片濕漉漉,緊接着,他抱住他,輕聲說道:“不用一直都行,累了就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會好的。”

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落空了,沈桂舟攥着沈時疏沒有實感的衣服,緊緊不撒手。

“知道嗎,明天會好的。”

沈桂舟沒坐多久,深知再也睡不着了,準備下床洗漱,至少不要在床上坐着。

腳剛放進拖鞋裏,他突然聽見密碼鎖被摁開的聲音,伴随着指紋驗證“滴——”的一聲,門開了。

沈桂舟身形一僵,側耳聆聽。

緊接着,是一陣沉悶的東西觸地聲,開燈聲,拖鞋擦地聲,又突然在瞬間落入寂靜。

在淩晨四點的天,一陣尖叫聲劃破了這間公寓。

繼而響起急促的翻找聲,離他房間越來越近。

“嘭”。

房間門毫無防備地被踹開了。

沈桂舟看不清人,只看到一把刀,明晃晃地橫隔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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