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報什麽警,小傷”

第80章 “報什麽警,小傷”

張佑年啞然幾許,嘴巴開開合合許久,愣是說不出半句話。

沈桂舟的氣聲也悶悶的,回蕩在他的耳邊:“你對我不好,但有好多人對我很好,他們都比你好……”

張佑年咽了咽唾沫。

沈桂舟:“但我不會愛人了,我總是擔心他們會像你一樣,都是假裝的……”

張佑年擡手,試探着撫上沈桂舟的背,一下一下順着,沙啞道:“怪我……是我的錯。”

沈桂舟:“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麽。”

張佑年順手的動作一愣,看着沈桂舟從他的肩上起身,冷冷地看着他,甚至不願打字,擡手比劃:“一開始沒遇見你就好了。”

張佑年看懂了,像被鎖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沈桂舟暈暈乎乎起身,随手撈過一個服務生,也不管他正拿着盤子送酒,雙手就環了上去。

那位服務生看了不遠處的小張總一眼,不僅看到了職業生涯盡頭,還看到了生命盡頭,有些難堪地推開沈桂舟道:“沈先生,自重。”

雲易也感嘆:“原來沈桂舟醉酒後會主動投懷送抱啊。”頓時挨了張佑年一記眼刀。

張佑年起身,上前去拉住沈桂舟,和服務生道歉,但沈桂舟很難拉下來,整個人都快挂到服務生身上去了。

張佑年:“你不用這樣。”

沈桂舟沒理他,伸手掰過服務生的臉,對着服務生的嘴唇就要往下親。

服務生費了好大勁才把臉別過去一點,錯開沈桂舟的嘴唇,只被蹭到了臉頰。

張佑年用力把兩人分開,拽着沈桂舟,神色有些愠怒。

張佑年:“有必要嗎?為了氣我作踐自己?”

沈桂舟甩開他的手,重新揚起笑臉抓住服務生的袖子問:“親是愛嗎?”

服務生被問傻眼了,梗着脖子,看看張佑年,又看看沈桂舟,半天只蹦出來句話:“沈……沈先生,我得去上酒了。”

沈桂舟乞求:“你回答我……”

服務生也想哭,胡亂回答:“應該是吧……”

沈桂舟氣聲哽咽,臉上登時濕漉漉起來:“那為什麽我感受不到呢?”他松開服務生的袖子,一時沒站穩,差點往後跌,張佑年連忙上前撈了一手。

沈桂舟站穩後把他推開,自顧自走到收銀櫃臺前,在櫃臺附近看。

雲易心一驚,不知道沈桂舟打算耍什麽酒瘋,怕他把錢當杯子一樣丢,趕忙過去問他要幹什麽。

沈桂舟比劃,雲易看不懂,求救似的看向張佑年。

張佑年:“……他問你要紙筆,他想畫畫。”

雲易了然,從櫃子掏出一整包A4紙和一支黑筆一支藍筆,慚愧道:“只有這些了。”

張佑年:“酒吧怎麽放這些。”

雲易:“別問,問就是買手抛紙買錯了。”

沈桂舟心安理得地拉開收銀臺椅子坐下,拿着筆開始在紙上塗畫。

收銀服務生正從廁所出來,看見位置上坐着個陌生人,雲易還就站在旁邊,正拿衣服擦手,慌忙甩一甩走過去和雲易解釋:“易哥,另一個人不舒服休息去了,我就短暫地上了個廁所……”

雲易:“我在這看着,你去那邊招待客人。”

張佑年繞了一圈過去,停在沈桂舟身邊,神色擔憂:“你能畫嗎?”

沈桂舟沒理他,手下的動作也沒停,三兩下勾勒出輪廓——一個母親正抓着個學生的臉頰親了一下。

張佑年:“這是什麽?”他隐隐約約看出王婉和李旭的面部特征。

沈桂舟還是沒回話,迅速畫完兩個人,又挑塊新位置畫新的人——一家人在廚房其樂融融,中間的小男孩揮着手,好像在期待今天的晚飯。

張佑年:“你在畫你嗎?”

沈桂舟有了反應,他點了一下頭,又立馬搖頭,繼續找塊新地方畫——還是那家人,還在廚房,爸爸媽媽俯身下來,不約而同在小男孩臉上親了一下。

沈桂舟畫的小男孩的背影,不知怎的,明明是背影,張佑年卻看得出來小男孩笑得很開心。

但紙卻被打濕了。

張佑年想起曲越和他說過沈桂舟的家庭組成,輕輕垂眸,正想說些什麽,突然被沈桂舟用力劃紙的動作吓到。

沈桂舟把他畫的東西都塗掉了,似乎很煩躁。

“怎麽了?”張佑年問,伸手止住沈桂舟的動作。

手被按住動不了,沈桂舟似乎更加煩躁了,将筆換了一只手,張佑年以為他要繼續畫,伸手抽開紙,卻驚覺一陣刺痛——沈桂舟拿着筆用力地往他手背上紮。

手很疼,但他仍咬着牙按住沈桂舟的手,“畫得難受就不要畫了,畫點讓自己開心的。”

沈桂舟還是很煩躁,甚至俯身張嘴咬他的手。

旁邊圍觀全程的雲易都快吓死了,看着張佑年手背不斷溢出血來,跑去雜物間找醫藥品,想幫忙止血,又看沈桂舟不肯松嘴松手,問張佑年用不用報警。

張佑年忍着:“……報什麽警,不用,小傷。”

嘴上逞能,實則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實在受不了,張佑年終于撒開手,沈桂舟也松開筆,不再咬他,嫌棄沾血的紙,重新抽了一張新的,自顧自重新畫起畫來。

雲易趕忙幫忙建議包紮,讓張佑年去醫院看看。

張佑年說不用。

雲易:“不去處理會腫脹的,你手還要不要了?”沈桂舟紮的還是右手,做事寫字的常用手。

張佑年敷衍地答一會兒就去,又重新垂眼問沈桂舟:“你在畫什麽?”

沈桂舟沒說話,也對他不斷流血的手背視之不見。

紙上畫了新東西,張佑年很熟悉,是他把沈桂舟壓在雜物間牆上親的場景,一時間有些啞然。

兩三筆畫完,沈桂舟又塗掉了,找塊新地方畫。但這次,他沒畫新的東西,還是畫了他們兩個人,依舊在雜物間裏,只不過,沈桂舟的眉眼變成了有些冷淡的沈時疏的臉。

“你畫錯了,”張佑年說,“我親的是你。”

沈桂舟:“放屁,”手上的動作卻停住了,“你喊的沈時疏,親的沈時疏,別自欺欺人了。”

張佑年反駁不了。他那時候滿腦子都想着把沈時疏換回來,但他知道眼前的是沈桂舟,親的也是沈桂舟,像是為了騙過自己,告訴自己他只是一時不清醒親的,裝作迷迷糊糊親了沈桂舟,還要喊一聲“時疏”。

那時候才是在自欺欺人。

但是,張佑年有些心慌,他隐隐約約從沈桂舟身上看出了點沈時疏的影子,沈時疏又出來了,沈桂舟又難受了?

沈桂舟眼角還挂着眼淚,神色卻一臉淡漠,機械似地畫着畫。

畫一個小男孩,父親疼母親愛,一路名列前茅,盡管身處環境不好,卻依舊在善良的人的資助下,上了好大學,有了好工作。

張佑年讀懂了,因為這就是沈桂舟想象中的人生,有挫折也有好運,一路磕磕絆絆但也順遂,倒不如說,像林小宜的人生。

畫完,沈桂舟依舊像走程序一樣,将畫的所有東西塗掉。

至此,張佑年終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奪過沈桂舟的筆,重新抽了張紙,忍着手背疼痛,費盡畢生所學在紙上歪歪扭扭地畫出了一堆垃圾,看得沈桂舟直皺眉。

沈桂舟比劃:“你要畫什麽?”

張佑年:“你猜猜看。”

沈桂舟:“太醜了,不想猜。”

張佑年沒回答,繼續畫,他什麽都學,除了畫畫。張建邺覺得畫畫浪費時間,但他小時候也愛自己亂塗亂畫,便求張建邺讓他去上繪畫興趣班,以下一次甩第二名100分為承諾,張佑年上了第一節、也是最後一節繪畫課。

繪畫老師兢兢戰戰,秉持着不讓他浪費時間的想法,就算張佑年家看起來有權有勢,也還是違背不了良心地勸阻:“以後還是別畫了,你的天賦點在其他地方。”

他能學寫一手好字,唯獨畫不出像樣的東西來,簡到極致就是境界,他一直畫火柴人,連畫火柴人都畫得歪歪扭扭、奇奇怪怪,被沈桂舟嫌棄他也認了。

似乎是實在受不了了,沈桂舟一把伸手把筆搶回去,在張佑年想伸手搶回來時用另一只手推開,比劃:“別畫了,你想畫什麽,告訴我,我幫你畫。”

像小老師開班,還帶上手改畫服務,張佑年笑了一下,但手背還痛着,這個笑看起來又勉強又醜,他說:“那麻煩老師幫我畫了。”

雲易在旁邊聽得直搖頭,盯着張佑年的手背,血又浸濕了繃帶,他出聲提醒:“诶,你的手啊。”

張佑年朝他揮了揮手,讓他閉嘴,對沈桂舟講起自己的訴求:“我想畫一個人——”

沈桂舟:“長相。”

張佑年:“溫柔,眼角有顆淚痣,笑起來很好看,順毛——”

沈桂舟再次打斷他:“生日9月8?”

張佑年一愣,點頭。

沈桂舟:“你不想,換一個。”

張佑年:“……那,也換個差不多的。老師,要不然還是我自己畫吧,你好像不是很想畫。”

沈桂舟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比劃:“繼續。”

張佑年偷偷翹了翹嘴角,繼續描述:“他遇到了很多不開心的事,但是又遇到了很好的人。”

沈桂舟刷刷下筆,嘴上拒絕,但還是畫了很有沈桂舟感覺的人,笑得有些勉強,周圍圍了很多朋友,張佑年一一認出來——阿雅大藤,曲随,林小宜咔哥……還有今天酒店裏那個。

想到這裏,張佑年有些難受,語言系統被打亂了似的,沒由來地問:“他對你有沒有很溫柔?你有哭嗎?”

沈桂舟疑惑擡頭,臉色不是很好看,仿佛在說——你再瞎扯其他的試試。

張佑年苦笑了下說:“沒什麽,我繼續說。他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很親密的家人,只對他好的那種,越來越開心。”

沈桂舟停筆了,但張佑年還在說。

張佑年:“他還有個只存在心裏的親人,一直在保護他,那個人告訴他,要接受別人對你的好,”他掏出那張國外喉嚨醫生的名片,放進沈桂舟手心,“我幫你和何總請假,給你買票,你不想見我,我找人陪你過去。去看看吧桂舟,他能治好你的喉嚨。”

沈桂舟沒說話。

名片在沈桂舟手裏只待了兩秒,接着沈桂舟手一松,名片“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接着,沈桂舟擡腳踩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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