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夜幕降臨,萬星綴月,影影綽綽的燈影透過綢白的窗紙灑了一地銀輝斑駁。

随着浮白雲升,一縷晨曦似鯉魚翻滾入白浪,染紅半邊天。

同往常乘坐着馬車來到國子監的寶珠明顯察覺到每個人落在自個身上的目光都帶着嘲笑,像針紮般令她感到不适,可在她轉過身時,那些目光又在頃刻間消散。

以至于令她懷疑,是不是看錯了。

背着熟杏色書袋走進鳣堂的寶珠看見自己的書桌上被人亂寫亂畫,還堆滿了穢物時,當即氣得漲紅了芙蓉面,一腳踹開書桌,怒目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是誰幹的!”

鳣堂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說不知道呀,說不定是看不慣你的人做的。

随後寶珠一眼鎖定後進來的沈歸硯,氣得上前拽過他的衣襟質問他,“是你,是你做的對不對!”

他肯定是在報複,昨天她帶人去欺負他的事。

今日換上一襲月白對襟錦袍,織竹白玉腰帶的沈歸硯垂下深邃的眼皮,似笑非笑的一根根掰開她拽着自己領口不放的手,語氣一臉無辜:“我做了什麽,我只不過是要回本應屬于我的一切,你霸占了我的身份,享受了我的榮華富貴那麽久,不應該還回來嗎,小偷。”

“什麽你的身份,你在說什麽,本小姐怎麽一個字都不認識。”被當面揭穿自己不是盛國公府真千金的沈寶珠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否認。

母親說過,他們會一直把自己當女兒的,所以她還是盛國公府的大小姐也沒有錯!

和沈寶珠不對付的人,上前推搡了她一把,擡起鼻孔看人,“沈寶珠,你裝什麽裝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假貨!”

“自己親娘不檢點偷換了盛國公府小公子的身份,女兒還帶頭欺負真正的少爺,果真是什麽樣的娘,生出什麽樣的女兒。”

“天底下怎麽會有那麽不要臉又惡毒的人,白占了人家那麽多年的榮華富貴不道歉就算了,還想要把人給趕出去,真是心腸歹毒,像這樣的人活該拉去五馬分屍。”

臉色難看的寶珠看着往日對她阿谀谄媚的人,在得知她不是盛國公府的大小姐後都換了一副嘴臉的醜态,攥緊拳頭,厲聲警告道:“胡說!我才是真正的盛國公府大小姐!他才是假貨!你們今天罵我的話,我一定要告訴我爹娘,大哥和二哥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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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寶珠的一句話非但沒有平息他們的嘲笑,反倒是她被人用力一推,和她的書桌一起摔倒在地,引得周圍人一片哄笑,眼神肆虐得像是在看猴戲。

“就你,還盛國公府大小姐,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假貨吧。”

“大家快來看啊,有小偷偷了人家的東西還不承認,真是不要臉。”

“像這種人怎麽還有臉待在國子監啊,我們把她趕出去好不好。”

“我早就看不慣她了,以前是盛國公府大小姐,我忍着就算了,可她又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脈,我可不會讓着她,她一個假貨哪裏配得上那麽好的東西。”少女說着,上手就要去扯寶珠脖子上戴的長命鎖,還有人要去扯她的頭發,衣服。

很快,簪子,長命鎖都被搶走,頭發亂糟糟,連衣服都被扯爛的寶珠氣得上前甩了其中一人的巴掌,抓着她的頭發就往銳利的桌角撞去,滿臉戾氣,“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搶本小姐的東西!我要讓人把你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不,我要把你們的指甲全部剝掉,然後往上面灑辣椒粉!再把你們身上的肉一片片剮掉!”

“寶珠,你怎麽能對同學說這種話。”t忽然間,寶珠聽到了在熟悉不過的聲音,也令她渾身的血液因此倒流。

渾身發冷,連呼吸都驟停的寶珠硬着頭皮擡起頭,對上的是父親,母親,還有大哥,二哥們滿是失望的臉。

松開手的寶珠張了張嘴,她想要解釋,誤會,這都是誤會,真相不是他們看見的那樣,可她解釋的話就像是卡在喉嚨裏。

沈母決絕又冷漠的轉過身,“寶珠,你真的太令我們失望了。”

沈父皺起眉頭,官袖一甩,“我們沈家沒有你這樣心腸歹毒,惡毒成性的女兒,從今往後沈家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沈亦澤的弟弟只有一個,那就是沈歸硯!”

就連最疼愛她的大哥也是掩不住的滿眼失望,他雖然一個字沒說,可該表達的意思已經在明白不過。

他們不要她了,因為她不是真正的沈家血脈。

沈歸硯帶着得意,滿是張狂嘚瑟的搶過她書袋,從裏面取出她的課本,撕成碎片從她頭上灑下,“當日沈小姐是怎麽欺負我的,我可是一直銘記于心,也時刻想着怎麽報答沈小姐的恩情。”

“沈小姐,不,你這種心腸歹毒的小偷怎麽配姓沈!”

“啊!不要!不要!”

“我才是沈家大小姐,你才是冒牌貨!!!”

慘白着一張臉的寶珠從夢中驚醒,冷汗打濕輕薄的小杏色內衫,勾勒出玲珑飽滿的少女曲線,芊細的指尖攥得雲蠶絲被抽絲,骨指泛白,都壓不住那個噩夢給她帶來的恐懼。

那個賤種怎麽敢那麽對她,她可是堂堂的沈家大小姐,盛國公府如假包換的真千金!!!

賤人!

睡在暖閣外的雪蘋聽到聲音,立馬驚醒的點起一盞琉璃燈來到紫檀木雕花大床邊,隔着攏下的丁香色綴珊瑚流蘇帷幕,憂心的問:“小姐,可是夢魇了?”

寶珠聽到聲音,吓得像驚弓之鳥縮成一團,抄起手邊的鵝黃色纏枝勾蘭軟枕砸過去,“滾出去!”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聽到沒有!”她的聲音還殘留着因夢所致的膽顫,急促不安。

雪蘋撿起砸過來的軟枕,嘴上應了是,心裏想的是明兒得讓夫人請個大夫來給小姐看一下才行。

随着點燃的燭火再次熄滅,連清冷月光都吝啬照入室內方寸。

咬着手指頭,把自己縮在被窩裏的寶珠一想到夢裏,大家得知她不是盛國公府的大小姐,而是鸠占鵲巢的假千金後的下場,眼裏溢滿滔天的恨意。

她都當了沈家大小姐那麽多年,他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不直接死在外面!

娘親也真是的,早不發現,晚不發現,為什麽要在她帶着人把他欺負了一頓後就找到了,她敢肯定裏面一定有那賤人的手筆!

不行,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失去盛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更不允許自己被人嘲笑,落得個和夢裏一模一樣的凄慘下場!

從做了那個夢後,寶珠已沒有半分睡意,待熬到天一亮,就遣丫鬟打聽母親昨晚上把他安排到了哪個院落。

身為一等大丫鬟的雪蘋和冬兒雖不明白小姐為何好奇起昨日來府中借宿的公子,也如實的打聽回來。

人被夫人安置到了鹿鳴院。

鹿鳴院旁是二哥的寒松院,而且鹿鳴院可是娘親說好了要給自己新蓋的院子,為什麽便宜了那個賤人!

他今日敢搶走她的院子,明天就會搶走爹娘,大哥,二哥們對她的寵愛,後天是不是就會把她給趕出沈府,讓她淪落街頭!

越想越心慌的寶珠認為不能坐以待斃,連早飯都沒吃,就氣沖沖的跑去鹿鳴院。

穿過垂花拱門,走過九曲回廊,提起裙擺小跑得氣喘籲籲的寶珠一推開門。

首先見到的滿架薔薇攀着紅牆綠窗,白玉小階落英缤紛。

随後看見的是晨曦朦胧中,身着毛青靛箭袖的少年正結束晨練後在吐氣吸納。

許是起得太早,致使他的發梢染上一層濕潤霜意。

那裝模作樣的姿态,看着就令寶珠生厭得直翻白眼。

昨日她因為實在讨厭這人,都沒有細看他是扁是圓,今日細看之下,才明白母親為何會一眼認出他是沈家人。

只因他生了一雙同沈家如出一轍的桃花眼,五官裏也有沈家人的影子,反觀她,不說同沈家有半分相似便罷了,讀書上的天賦更是沒有遺傳到一星半點兒。

“喂,你過來。”雙手叉腰的寶珠來到院中,眼底是遮不住的厭惡,但一想到等下就能把人給趕出去,心裏是說不出的暢快。

收勢回拳的沈歸硯睨都不睨她一眼,徑直擡腳往屋裏走去,“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叫沈歸硯。”

他稍停頓一下,随即譏諷,“沈大小姐應該不會貴人多善忘到,連我們昨日才見過的事,都忘了吧。”

“本小姐沒有忘,也不用你假惺惺來提醒我!”氣得牙根直咬的寶珠就知道這賤人肯定是故意的!

心裏雖害怕得直打鼓的寶珠深吸一口氣,絕不能讓自己露出半分怯意,捂着鼻子滿臉嫌棄的抓住他快走的一抹衣角,趾高氣昂中又帶着一絲警惕,“我告訴你,就算你是爹娘真正的兒子又怎麽樣,爹娘,哥哥們最疼的人只會是我,沈家的大小姐也只有我一個,你識相點就快點自己滾。”

“要不然等大哥二哥回來了,他們可不會像我那麽好說話,我警告你,你更不要妄想一些不屬于你的東西,聽明白了沒有。”

比如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二哥的世子之位。

沈歸硯轉過頭,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拉着他衣角不放的一只手,搭在靛青袖口上的小手不可否認生得極為漂亮。

指如蔥削,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泛着好看的櫻粉色。

他不說話,就那麽望着寶珠。

寶珠被他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睛看得發毛,仍是不忘不能漏了怯,惡狠狠地瞪過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鼻子罵,“你這個登徒子亂看什麽,你識相點就快點滾出沈家,你也不想要讓大家都讨厭你後在把你趕出去吧!”

“哐當”是茶盞落地的清脆一聲。

“寶,寶珠,你剛才在說什麽。”一道詫異的女聲不合時宜的至寶珠身後響起。

那聲兒輕輕的,細細的,像一縷青煙織成的絮線,卻能讓人聽着脊背生寒,四肢僵硬。

沈寶珠剛得意洋洋的說完,結果一扭頭對上的是母親失望至極的眼神。

此時母親的失望和夢裏失望的幾張臉相疊合,一度令寶珠分不清如今是夢境還是現實。

寒風裏蕭瑟的沈歸硯垂下長睫,難掩落寞,“母親,既然寶珠不喜歡我,你讓我留下的話還是不要再說,對我來說,我能重新遇到母親,知道自己并非是街邊無人疼愛的乞兒,就已屬幸福,多餘的,我不敢在強求,更不敢不自量力的和寶珠妹妹搶什麽。”

他的聲音低低的,透着被威脅的可憐,像極了被人丢棄在路邊的落水小狗。

“你寶珠妹妹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沈家是你的家,你不回家還想要去哪裏住,你大哥和二哥知道你回來了,肯定很高興。”沈母本就對丢失了多年的小兒子心懷愧疚,現在那愧疚更像無處不在的絲線纏得她喘不過氣來,心裏頭也埋怨起寶珠的不懂事來。

“寶珠,你歸硯哥哥剛回來,你理應要和哥哥好好相處才是,怎麽能對哥哥說這種話。”

沈歸硯對上寶珠氣得因憤怒染上殷紅的眼尾,無聲的挑釁,“寶珠妹妹,母親說的是真的嗎,你剛才都是在和我開玩笑。”

一旁的寶珠氣得連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沖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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