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寶珠以為他被自己抓到把柄後,肯定會夾起尾巴做人。

誰知道他根本沒皮沒臉,待天一暗就拿着課本來給她補習,還用母親的話來壓她,導致她有火也不敢發。

鎏金八寶琉璃罩裏的燈芯折射着暖黃微光,拉長窗邊剪影,伴随着夜風婆娑成團,簌簌成暗影。

趴在桌上的寶珠憤恨地咬着筆杆,憑什麽她白天在國子監要學習,晚上回來還要學習,對她是否不太公平了點。

“寶珠同學,做題的時候要專心。”拉了張凳子在旁邊看書的沈歸硯見她扭得像只不安分的蛆,起身靠近,語氣似有幾分無奈,“是有哪道題不會嗎。”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沈歸硯以為她總該做了幾大道,可他還是高估了她。

嶄新的紙張上,除了她咬筆杆時不小心往下滴落的墨跡,了過無痕。

“不用你貓哭耗子,看我笑話。”寶珠惱羞成怒的用手遮住空空如也的課業。

要不是他,她現在應該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看着買來的話本,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樣抓耳撓腮。

沈歸硯從身後握住她拿着筆杆的手,帶動她的手寫下《以五禮防萬民之僞而教之中,以六禮t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①。》溫熱的氣息恰好灑落她耳邊,,“你就不好奇,大哥為什麽會為你請封郡主之位嗎。”

昔年驚才豔豔,連他老師都贊譽能在而立之年問鼎內閣的大哥在一次春獵中因為陛下擋了災,從而淪為廢人。

心懷愧意的永宣帝為此特許大哥一件事,無論是加官進爵,封侯拜相,尚公主,可又有誰能想到他會用帝王一諾為她換取了郡主之位。

他那位素未謀面的大哥對他的這位妹妹,可真不是一般的疼愛。

并不認為兩人姿勢有何奇怪的寶珠瞪回去,帶着點兒炫耀的小得意,微微仰頭,“當然是因為大哥疼我,所以你識相點就趕緊離開我們家。”

寶珠又想到什麽,氣得直磨牙的一拍桌子,“好啊,我就知道你是那種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的小人!我告訴你,我和大哥的感情好得很,你休想挑撥我們兩人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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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歸硯輕笑一聲,并不否認,松開握着她的手,視線不經意落在她髻發間的瑪瑙石步搖,抿了抿唇,“你這對步搖,很襯你。”

其實他更想要說的是,你可還記得五歲那年冬,在安邑遇到的小男孩嗎。

這個念頭一想起他就覺得可笑,那段時日對他來說是場偷來的美夢,也是午夜夢回反複咀嚼的小心翼翼。

對她而言恐怕是噩夢,否則也不會高燒一場。

不明白他牛頭馬尾的寶珠覺得他真是沒話找話,一想到他滿肚子的壞心眼,立馬心生戒備,“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恭維本郡主幾句,就想要本郡主對你改觀。”

“所以我要怎麽做,郡主才會對我改觀。”他的眼神極為誠懇,像是真的在誠心請教。

寶珠一聽,心裏一喜,臉上還挂着矜持, “當然是離開沈家,永遠不要回來,更不許對外公布你我二人當年被抱錯一事。”

只要他離開沈家,她就有一百種方法讓他永遠回不來。

沈歸硯瘦削而修長的手指半屈輕叩桌面,又見她小人得志便猖狂,突然很想逗弄她一下,“寶珠同學就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回沈家嗎。”

“本郡主為什麽要猜,不對,你憑什麽要讓本郡主來猜。”寶珠隐約懷疑,是在她帶着一幫人欺負他後惹出來的事,但她這個人有個優點,那就是做過的事情絕對不會後悔。

“還有,本郡主不想猜你是為什麽回的沈家,也不想知道。”

沈歸硯卻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在母親來找我,想讓我認祖歸宗的時候,我并沒有馬上答應,他們想認回我,只不過是因為我姓沈,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即便和我并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是素不相識,我也知道在身份互換的十幾年來,一直是寶珠同學為我孝敬父母,承歡膝下。”

“你明白就好。”寶珠覺得他終于說了一句人話,那麽一看,這人也不是太讨厭了。

“可是寶珠珠妹妹迫不及待的與我相認,還為了引起我這個當哥哥的注意,我這個作為三哥哥的人,又怎麽能辜負寶珠妹妹的一番好意。”

???

沒有想到他會那麽不要臉的寶珠氣得把握在手上的紫竹狼毫筆扔過去,俏臉生紅,“胡說!誰要引起你的注意!你渾身上下有哪點需要我引起注意。”

想到什麽的寶珠站起身,托着下巴圍着他打量,腿挺長的,肩寬,皮白,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是個小白臉,哪裏比得上她的晉王哥哥天潢貴胄。

不,他連和晉王哥哥比的資格都沒有!

任由她肆意打量的沈歸硯眉眼間帶着一絲疑惑,又像是遇到尋不到答案的難題,“如果不是,寶珠為何要帶着你的朋友們來和我見面,我記得之前的我們二人在學堂裏并不相識。”

從先祖壟斷世家學識專權,從而創立國子監起,雖言名有教無類,可世家和寒門的鬥争又豈會真的消停。

要知自古以來,閥閱高門不識愁,官人九品幾曾收②。

可他沒說的是,他從入學國子監到今日,不過月餘。

“誰說是和你見面,我們分明是在欺負你好不好。”臉頰暈出一抹緋紅的寶珠氣得連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并懷疑他是真傻還是裝傻。

還想讓自己把朋友介紹給他,他可真是敢想啊。

沈歸硯斂下唇角笑意,無辜又茫然地擰起眉,  “寶珠同學為什麽要欺負我?”

“當然是因為你在學堂裏搶了晉王哥哥的風頭,還害得他被博士呵斥。”晉王哥哥以後可是要當皇上的人,她作為要當未來皇後的人,自然要幫晉王哥哥找回面子。

要不是他,那天散學她都能和晉王哥哥一起走了,可惡!

沈歸硯沉思了片刻,得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結論,“寶珠喜歡那位晉王。”

雖說她是愚蠢,但,她要是真喜歡那位表面光鮮亮麗,實際腹內草包空空如也的晉王,那不簡單是蠢,還瞎。

“當然!”寶珠一個扭頭,額頭正好撞到沈歸硯的下巴。

皮膚本就偏白的沈歸硯的下巴很快被撞出一片紅印,也撞得寶珠一個踉跄,擡手捂住頭,疼得皺眉瞪眼地瞪過去,“你這個人吃的什麽,下巴怎麽那麽的硬,說,是不是在裏面藏鐵了,目的就是為了謀害本郡主。”

分明是自己做錯了事,還先一步倒打一耙的沈歸硯揉了揉下巴,決定不和她一般見識,“很晚了。”

連頭都不捂的寶珠連連點頭,“對對對,很晚了,這些作業我肯定寫不完,要不留到明天吧,我明天保證寫完。”

“寶珠同學得要加快速度,要不然怕是得要通宵了。”沈歸硯拍了拍她的肩,笑得惡劣,“熬夜傷身,通宵廢人。”

“滾!”

臨近四月杏花枝頭鬧,朱櫻乍紅惹人念,不少愛俏的已是褪春裝着夏衣。

寫了一晚上作業,從而攢了一肚子氣的寶珠看着坐着輪椅,還被迫來上學的曲紅纓,心裏頓時好受了一點,果然在自己倒黴的時候,遇到另一個更倒黴的,那口氣就會不自覺順得很爽。

“你都受傷了,不好好在家休息還來國子監做什麽。”要是換成她腿受傷了,高低得躺一個月。

一提到此事,曲紅纓也是氣得捶胸頓足,“還不是阿爺說什麽,曲家人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我身為将門虎女,只是摔斷了腿就不來國子監,像什麽話,你聽聽,我阿爺說的是人話嗎。”

寶珠深感同情的點頭,又拍着胸口慶幸自己不是被抱錯到武将之家,要不然九條命都不夠她造。

“過幾日就是探春了,你說我這腿早不傷,晚不傷,為什麽偏偏要到我出去玩的時候受傷。”捶章腿的曲紅纓惆悵着臉,連吐出的氣都透着傷春悲月。

國子監教習并不是一味讓弟子埋頭苦讀,而是順應時節,感受四季變化。

賞那孟春三月探莺花,淺草沒馬蹄。

仲夏騎馬倚斜橋, 滿樓紅袖招。

秋晚倚欄,吹簫吳客慣羁游③。

冬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④。

提到春游,寶珠猛地想起什麽,顧不上馬上敲響的編鐘,提起裙擺風風火火的跑向天字班。

國子監按照天地玄黃,分成不同區域的四個班。

天字班為皇子公主和伴讀所設,寶珠所在玄字班。

正幫博士抱書回來的穆欽還沒看清跑過來的人是誰,已經連人帶書摔在地上,好在最近沒有下過雨,路面不濕濘,髒不成衣。

也有認出寶珠的人,疑惑道:“她那麽風風火火的跑去哪裏啊,馬上就要上課了。”

被撞得摔了個屁股墩的穆欽疼得龇牙咧嘴的爬起來,嘴上忿忿不平的嘟哝,“能去哪裏,指定是去天字班了,整個國子監裏有誰不知道沈,不,應該叫永安郡主了,永安郡主癡迷晉王殿下,別說上課跑去見他,翹課都不在話下。”

“要我說,這老天爺真是不公,本來沈大小姐就夠嚣張跋扈了,聖上又給她封了個郡主,恐怕以後把我腦袋擰下來當球踢都沒有人為我說話了。”

穆欽乃穆崇十五代孫,祖父左遷至太子太師,其父在翰林院任正七品侍講學士,如今雖是落魄了,好歹祖上曾富過。

抱怨完好一通的穆欽睨見還杵在原地沒有動作的沈歸硯,奇怪道:“沈兄,就要上課了,你怎麽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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