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此時空曠的草地上,穿着酒藍色箭袖,腳踩鹿皮長靴的少年正帶着一堆人,攔住以沈歸硯為首的一衆學子,狹長的眼眸透着冷厲,“你們要是現在跪下來給小爺磕兩個響頭,并大喊‘你是孬種 ‘小爺就放過你們,怎麽樣,要不然就老老實實的準備挨打。”

“可別說小爺欺負你們,就算是小爺欺負你們,你們又能怎麽樣。”攔住他們的是貴妃娘家的侄子,國子監裏嚣張跋扈的小侯爺——秦祥博。

秦祥博的跟班鄙夷道:“要我說,他們就是貪生怕死的慫蛋一個,昔日太祖就不應該說什麽有教無類,一視同仁,要不然也不會養出一群只會耍嘴皮子,背後像狗亂吠的僞君子。”

要不是他們正好路過,還真發現不了這群表面清高的寒門背地裏是如此道貌岸然。

背地裏罵人罵得比鬼叫還難聽,被發現了倒是一個裝得比一個死,真是上不得臺面的孬種。

“沈兄,現在怎麽辦啊。”被發現的那一刻,穆欽早已吓得雙股顫顫,一張臉慘白得無一絲血色,要是他知道說的話會被這位小煞星聽見,他就應該做個啞巴。

也怪自己為什麽管不住嘴巴。

沈歸硯長睫垂下,遮住眼底的諷刺,仿佛事不關己,“随機應變。”

要他說,被人找上門也是他們應得的,喝了幾杯馬尿後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放厥詞。

要知道天下大勢總逃不過傾軋二字,當年先祖靠着拉攏寒門,挑撥世家與寒門之間的利益争端,扶持寒門建立國子監,為國朝掙脫世家束縛填上重重的一筆籌碼,為皇族續命百年。

然而,寒門終究也是世家。

雙手抱胸的秦祥博任斜眼乜着跟死了爹娘的一群人,心生鄙夷地踹了離他最近的人一腳,嗤笑,“剛才不是挺嚣張的嗎,現在一個兩個倒成了啞巴。”

秦祥博生平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這群整天把嗚呼哀哉挂在嘴邊,實際上眼高于頂,屁用都沒有的書生一個。

要真發生事,他們這群文人跑得一個比一個快,真正上陣殺敵的還不是他們這群武夫。

直到沈歸硯袖子被拽得不成型,方才走出人群,出聲道:“在下私認為小侯爺此舉有失公允,要知在場的人,不是誰都像小侯爺這般文武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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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沒錯,你們從小都會教習騎射,善搏鬥,我們和你們可不一樣,要知道君子講究修身養性,以理服人,哪裏能像你們那樣打打殺殺,實在是有辱斯文。”穆欽這時也像是尋回了一絲膽量,跟着反駁。

要是真的比試刀槍棍棒,他們哪兒是這群莽夫的對手。

何況對方的爹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要是他們現在有功名在身尚能硬氣,可現在的他們,唯有認慫是最好的出路,雖然他也很看不起,并唾棄這樣貪生怕死的自己。

差點兒沒笑得前俯後仰的秦祥博雙手抱胸,鼻尖溢出鄙夷,“行啊,那你們說說,比什麽。”

怪不得老爹不喜歡和文官打交道,對付這種兩面三刀,永遠自私自利的小人就應該比拼誰的拳頭厲害。

沈歸硯對上他滿是玩味嘲諷的眸子,神情自若,“昔年太高祖是在馬背上奪得的天下,曾高贊,銀蹬金鞍耀日輝,場裏塵非馬後去,空中球勢杖前飛①,并為此頒布了诏令,将馬球列為軍隊訓練的科目之一,依在下所言,不如比賽改為打馬球,一為銘記先祖風采,弘我大慶國威,二為凝集同窗之誼。”

秦祥博仔細思考了下他的提議,撫掌叫好,“行啊,咱們就比賽打馬球,輸的那一方跪下來磕頭喊對方三聲爹,怎麽樣。”

穆欽急得再次拽過沈歸硯的袖口,拼命搖頭,“沈兄,要不我們還是道歉吧,你知道的,我們很多人都沒有打過馬球,萬一從馬上摔下來不死也得躺個十天半月。”

他們才剛得罪過他們,依照他們那小肚雞腸的的性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要知道馬球運動并不像文人墨客口中說的那麽好,它往往還伴随着血腥,暴力美學。

甩開他手的沈歸硯的眉眼間覆蓋一層霜寒,僅是一眼就令人心生膽怯,“難道就任由他們羞辱我們不成,穆兄寒窗苦讀數十年,難道連最基本的文人清骨都讀沒了。”

被他眼神駭到的穆欽縮了縮脖子,害怕得不敢與他直視,“我,我這不是想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再說人生在世,為什麽要因為小小的意氣用事,從而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秦祥博最看不起像穆欽這種背後罵人罵得不可一世,一被正主找上門就慫得不行的慫蛋,擡腳踹上他屁股,“要是不想比,行啊,現在跪下來給小爺磕兩個響頭,我就放過你們。”

“我………”被踹倒在地的穆欽咽了咽口水,似在思考。

“你們是不是要打馬球,加我一個,加我一個好不好!”穿着丁香紫琵琶袖,下搭青蓮襦裙的寶珠見他們還沒開始比賽,慶幸自己跑得快。

少女嬌甜軟糯的嗓音沖淡了此間一觸即發的鬥争,也似綠葉堆裏闖進來的一朵嬌俏紅花。

秦祥博吊兒郎當的把手搭上寶珠的肩,乜她,“你來湊什麽熱鬧。”

寶珠皺起鼻尖,嫌棄的拍開他的手,“我過來,當然是我也要打馬球。”

秦祥博笑得不行,“就你這個小矮子,別是連馬都爬上不去,要是曲紅纓那個傻大妞說要來打蹴鞠,還差不多。”

提到那人,秦祥博撇嘴,“你說她怎麽那麽蠢,騎個馬都能摔下去,還好意思自稱将門虎女,要我說是只病貓還差不多。”

不允許別人說好友壞話的寶珠一腳踩上他的靴子,擡腳重重碾下,“你說本郡主矮,小祥子你又高到哪裏去啊,要是紅纓今天能來,肯定把你們都找得滿地找牙。”

“噗呲,老大,原來你還有個名字叫小祥子啊。”有人憋不住笑,噗嗤一聲笑出來。

畢竟小祥子這個名字,無論怎麽聽,都像是一個太監的名字。

“滾!你們誰敢叫這個,看小爺不把你的皮都給扒了。”捏緊拳頭的秦祥博氣得直瞪眼。

寶珠扮了個鬼臉,哈哈大笑,“我就叫,小祥子小祥子小祥子。”

“沈寶珠,你別欺負我不敢打女人!”

他們兩人打鬧時,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道泛着扭曲嫉妒的目光落在身上。

原先和伴讀在另一處游玩的蕭亦霖走了過來,笑問,“你們這裏好生熱鬧,可是發生了什麽。”

“蕭哥哥t。”寶珠見到心上人,連步子都邁得矜持起來,臉頰騰升兩抹紅暈,伸手整理了鬓邊碎發,嬌羞不已,“我和小祥子還有姓沈的準備打馬球,蕭哥哥你要一起來嗎。”

蕭亦霖點頭,“好啊,孤也好久沒有打馬球了,到時候你們可得要對孤手下留情。”

蕭亦霖來之前就打聽過發生了什麽,原是一衆寒門子弟喝了幾杯酒下肚後,不知誰起了個頭怒斥由秦祥博為首的一幹世家子弟仗着蔭庇哪怕不學無術,惹是生非,卻仍能得到他們寒窗苦讀數十年都碰不到的位置,如何能讓他們不怨,不嫉,不妒。

有人起了話頭,一群人又在酒精的慫恿下,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們罵得正至興頭上,正好遇到打馬而來的秦祥博一行人。

秦祥博素來是個脾氣暴躁的,哪裏能受得了有人當衆罵他,當即把這群人圍起來,準備以比試之名行毆打之實。

要知道秦祥博那夥人自小就在軍營裏練過的,哪兒是他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能打得過的。

時下重文輕武,國子監雖教六藝,也總會有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那乃是武夫所為,輕易堕了文人風骨。

寶珠嬌嗔,“蕭哥哥你謙虛了,誰不知道你馬球打得好啊。”

他們這一隊本就是碾壓沈歸硯那一幫人,加上蕭哥哥簡直是如虎添翼,她還能在球場上趁機同蕭哥哥接觸。

讓蕭哥哥明白,她沈寶珠和其她女人都不一樣。

不動聲色擋在寶珠嬌羞仰慕的沈歸硯皺起眉頭,問,“要是殿下下場,規則是否也得要修改。”

寶珠嗆聲,“你該不會是怕了吧,你要是怕了的話直說就好,本郡主又不會欺負你。”

“不,在下指的是,如果殿下和永安郡主一起參加,雙方人數便會不勻。”

“很簡單啊,你那邊在加一個人,我們這邊在少一個人不就行了。”寶珠認為他的腦子可真笨,連那麽簡單的事情都要弄得複雜化。

蕭亦霖眸光清淺的落在沈歸硯身上,随後又落在躲在他身後義憤填膺卻指望着他人為自己出頭的一夥人,揚聲道:“孤和沈同窗一隊,人數正好。”

他的一句話,令寶珠吃驚得紅唇微張,“蕭哥哥,你不和我,還有小祥子一隊嗎?”

秦祥博沒想到他也會來湊熱鬧,更沒有想到他會和沈歸硯一隊,他倒是沒有意見,“行啊,不過殿下應該知道,球場上不論身份高低,只論手底下真功夫,要是不小心傷到了哪裏,可不能怪嘴于我們。”

他姑母是貴妃,貴妃所生的五皇子是他堂兄,他自然也讨厭這位裝腔作勢的三皇子,能讓他吃癟丢臉的事,他又怎會拒絕。

“豈會,孤也希望各位不要因為孤的身份,從而對孤手下留情。”

“蕭哥哥,你為什麽不和我,還有小祥子一隊。”人群裏面最不開心的當屬寶珠。

蕭哥哥和姓沈的一隊,那她到底是應該贏還是輸,要是輸給姓沈的,她指定能在半夜嘔死,要是贏了,她又擔心蕭哥哥不開心怎麽辦。

雙手負後的蕭亦霖垂眸,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許,“寶珠希望孤和你一隊。”

“當然。”寶珠忙不疊地點頭,生怕她點頭的速度慢了顯得不真誠。

“所以蕭哥哥,你能不能………”在她即将開口時,沈歸硯及時打斷她想要說的話,“寶珠同學,我有話要和你說。”

被打斷了話的寶珠不滿的眼梢上挑,“你現在是來認輸跪地求饒的嗎,行啊,只要你對着本郡主磕三個響頭,本郡主就放過你,怎麽樣,要不然到時候你輸了,在大庭廣衆之下磕頭更難看。”

沈歸硯并不接她的話,伸手取下她發間不小心沾上的一片枯葉,“上場後,記得小心。”

“這種小事還要你來提醒本郡主嗎。”倨傲得揚起頭的寶珠走了兩步,又想到什麽,轉過身,雙手叉腰惡狠狠道,“你等着,等下本郡主一定要打得你跪地求饒,讓你知道小看本郡主的下場。”

沐浴于陽光下的沈歸硯揚唇,“好,那我拭目以待。”

冬兒和雪蘋得知小姐要去打馬球時,急得不行,“郡主,你怎麽不去勸一下小姐,蹴鞠場上都是男人,就小姐一個姑娘家,要是出了事可怎麽辦啊。”

要知道往年打馬球遭遇意外的人可不少,還有人以比賽之名,行殺人之事,這也是馬球逐漸沒落的主要原因之一。

張绾晴也擔心她會受傷,卻不像她們那麽擔心,雙手撐在欄杆上,眺望着遠處紅旗招展的場上,抿了抿唇,“寶珠的馬球是紅纓教的,我相信她,就算我們去勸,她又真的會聽嗎。”

雪蘋搖頭,小姐的性子格外執拗,一旦認準了某件事,很少會回頭。

現在就只期盼不要發生什麽意外才好。

很快,他們要比賽打馬球的消息就像是六月柳絮,不用風吹,都能飄到他們的耳畔,更有人光明正大的開起賭局,賭哪一方會贏。

本來大家都是會壓秦祥博那一隊,又在蕭亦霖下場後選擇暧昧起來。

雖說陛下如今未立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三皇子是最有希望被立為太子的人,哪怕明知晉王那一隊會輸,為何趁機借此機會交好。

臨上場前,騎着灰色馬駒的寶珠看着騎着棗紅馬而來的沈歸硯,越看,越覺得他的馬兒好看。

那樣好看的馬兒,何該是自己的。

立即嬌縱的命令道:“你下來,本郡主看上你身下的那匹馬了。”

…………

随着比賽開始,兩方人馬縱馬飛馳,馬蹄飛濺,手持鞠仗追逐着場內上的一枚漆朱紅圓球。

場內沙塵四起,場外人聲鼎沸,都在為自己支持的一方搖旗吶喊。

因為是女子,從一開始就不被所有人防備的寶珠揪緊時機,縱馬沖進人群,又仗着身量狹小,彎腰揚起月杖捶向七寶球。

這場球賽是雙門球賽,雙方各自留有一人守門,只要一方進球,便可得分,由文史報數,并為贏方插上一面小紅旗。

比賽三勝兩敗,誰先得到三面小紅旗者為勝出。

當寶珠的球沒有任何阻攔的進入藍方那邊的球門時,周圍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随後場外爆發出強烈的掌聲。

為寶珠捏着一把心的張绾晴激動得直接跳起來,雙手并攏呈喇叭狀喊道:“寶珠,你一定要贏啊,我可是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壓在你身上了!”

騎坐在馬上的寶珠更是驕傲得不行,這就是你們小看本郡主的下場。

“沈寶珠,想不到你也還挺行的。”縱馬而來的秦祥博朝她吹了聲口哨,擠眉弄眼。

宛如孔雀開屏的寶珠抖了抖羽毛,全是得意自滿,“你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誰。”

“你只是僥幸入了第一球,說不定等下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小祥子,你找死!”寶珠氣得掄起月仗,作勢朝他打去,“本郡主哪裏是運氣好,分明是厲害,要不是厲害,第一個球怎麽是本郡主拿下的。”

突然挨了一仗的秦祥博疼得龇牙咧嘴,“沈寶珠,你那麽兇小心以後沒人敢娶你。”

“本郡主能不能嫁出去,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怎麽沒有人說過,永安郡主也會打蹴鞠,打得還那麽好。”從上場到現在連球都沒有見着的穆欽羨慕得不行,虧他前面還慶幸蹴鞠場上有個比他還不懂球的永安郡主,現在看來,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俳優。

“蹴鞠起源于漢,興盛于唐宋,當時上至皇帝,宗室親王,下至走馬販卒都對打馬球獨有鐘愛。即使現在不在向立國初重武輕文,不能改變的是,一些貴族從會走路開始就得學會騎馬,而打馬球,又恰是馬上技藝。”沈歸硯眸光閃爍的注視着場內耀眼奪目的她,一度移不開眼。

他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耀眼,也嫉妒能和她青梅竹馬長大,肆無忌憚嬉笑打鬧的秦祥博。

沈歸硯看出他的擔憂,給他喂了一顆定心丸,“等下你拖住永安郡主,不要讓她靠近內場,剩下的交給我。”

打馬球雖風靡整個王朝,不代表它不會發生危險,何況是在一個雙方隊伍裏早有龌龊的比賽中。

進了首球後,意氣風發的寶珠勒緊馬繩,雙腿夾着馬腹朝正被大家追逐的七寶球跑去。

等她遠遠甩開想要包圍住她的人,并離球越來越近之時。

側身騎馬,彎腰下身。

月杖快要碰到馬球之時,馬兒突然前蹄仰空嘶吼,瘋狂想要甩走身上的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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