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他的突然靠近導致寶珠躲避不當,險些撞上了他的鼻子。
因為離得近,即便身處黑暗中,寶珠也能看清他滾動的喉結,以及露出的一小塊,白得能發光的皮膚。
本是滋生暧昧的搖籃,落在寶珠眼裏,則莫名感到不安的狂咽口水
他,該不會是打算趁機報複自己吧。
要是他真的敢打她,她一定要把他的皮給剝了,骨頭剁碎了喂狗,不,要先把他的指甲蓋一塊塊的拔出來,然後灑上辣椒水,讓他痛苦得生不如死。
沈歸硯并不清楚因為他的靠近,寶珠的心裏翻滾出怎樣的一場腦補,單純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吓,嗓音放輕地安撫道:“我只是想要幫你松綁而已。”
“繩子捆綁住手腳太久,很容易導致血液不流通,産生壞死。”沈歸硯生怕她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一旦肌肉産生壞死,想要活命只能截肢,難道寶珠想要失去你的一條手,或者一條腿嗎。”
“從我們失蹤到現在已經過了許久,他們肯定派人來找你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盡可能拖延時間,等他們來救。”不說父親母親,他那兩位素未謀面的大哥,二哥恐怕早就急瘋了。
咬着嘴唇的寶珠瘋狂搖頭,開玩笑,她才不想!
或許是周圍有熟悉的人在,哪怕是讨厭的人,也像是給她無處不可安放的惶恐安置了一處心安。
可是等她心安後,一些胡思亂想也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最直面的表現是離他遠一點兒,在遠一點。
“我怎麽那麽倒黴,被綁架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和你一起被人綁。”抱着膝蓋,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寶珠既委屈又生氣的瞪過去,一想到前不久還吐了他一身,更是又羞又愧,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麽丢人過,還是在自己讨厭的人面前。
這人也是真的沒用,自己都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文弱書生,還沖過來逞什麽英雄。
沈歸硯把她黏在臉頰的發絲別到耳後,不動聲色的挨着她的肩膀,予她心安,給她安慰,“說明我們倒黴,等這遭黴運離去後,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在等着我們。”
Advertisement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①,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②,不都是這個道理。”
換成和其他人被綁,他認為是倒黴,但同她被綁,卻是完全相反。
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願意讓他靠近,并對他産生依賴,如何讓他不喜,如何讓他不願。
“姓沈的,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臉開玩笑。”寶珠氣得直瞪眼的伸手掐住他腰間肉一擰。
笑笑笑,有什麽好笑。
正巧被她掐中摔下馬時的傷口的沈歸硯疼得眉頭緊蹙,連忙握住她繼續行兇的手,寬厚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喚我歸硯,可好。”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又一次惹惱了寶珠。
一把拍開他手的寶珠鼻間發出一聲冷哼,“本郡主想喊什麽就喊什麽,要你指點。”
“沒有經過本郡主的允許,誰讓你碰本郡主的!你可知道冒犯郡主是什麽罪。”
馬車還在不分晝夜的馳疾,外面的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唯有依靠腹內饑餓的程度來辨別時間的流逝。
偶聽雨打枯枝聲,不聞人間半聲響。
路過山腳下,駕駛着馬車的男人提議道:“老大,今晚上怕是會下大雨,要不咱們等雨停了在趕路吧,我們都離開金陵很長一段距離了,諒那些人也不可能追上來那麽快。”
為首的刀疤戴男颔首,“行,你去清點一下車裏的貨,可別讓他們餓死了。”
這一批貨裏可有不少上等貨物,賣出的價格指定比前都高。
靠着沈歸硯,因為暈車導致精神不濟,中間又吐了幾回的寶珠此時軟得連擡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馬車裏的氣味更是聞着令她作嘔,熏得她頭暈,相比之下姓沈身上傳來的皂角香,竟成了車內唯一好聞的氣味,好像只有挨着他,才會稍微好受一點
當馬車停下的瞬間,沈歸硯一反常态的握住她的手,嚴肅地問,“你怕不怕。”
馬車突然停下,不失為幾種情況。
一是已到目的地。
二,補給,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逃脫的最好機會。
“怕。”像被無形的恐懼籠罩住的寶珠咬着嘴唇,握緊了他給的匕首,又搖了搖頭,“可是我知道怕并不能改變什麽。”
她只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她曾經也經歷過。
可是她尋遍記憶也找不到,大抵是臆想吧。
能感覺到她身體因害怕而輕輕顫抖的沈歸硯擡手覆上她的眼睛,覆到她耳邊,壓低聲線,輕聲道:“要是怕的話,等下閉上眼,知道嗎。”
寶珠一聽,立刻炸毛起來,“誰說本郡主會怕了,你一個沒用的書生都不怕,本郡主又怎麽會拍。”
沈歸硯伸手遮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刮蹭得他掌心發癢,喉結不自然的滾動,“我只是怕你會做噩夢。”
那樣血腥的畫面,他又怎麽舍得讓她看見,成為她午夜夢回的噩夢。
“那你也太小看本郡主了。”寶珠仰起高傲的頭顱,不屑一顧,“我告訴你,本郡主可不是被吓大的。”
就算她怕得要死,也絕對不會在他面前露怯,要不然可丢臉死了。
這時,遮擋了外界光線多時的車門被暴力推開,少許光亮鋪天蓋地的往裏鋪滿,好照出內裏的龌龊黑暗。
“醒醒,還沒死吧。”
“老子都說了蒙汗藥要少t下點,現在一個兩個都還沒醒,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了呢,就算不死,傻了怎麽辦。”
随着門板的掀開,也讓寶珠趁機看全了馬車裏的全景,偌大的馬車裏除了她和沈歸硯,果真還有其她被捆住手腳,嘴裏塞着抹布,且還昏迷不醒的少女。
不是她以為的仇家綁架,而是遇到了天殺的人販子!!!
掀開簾子的男人掃了裏面一眼,剛要把饅頭扔進去,一柄泛着寒光的刀子突兀的架上他的脖子,還沒等他發出聲音,人已經軟了下來。
殷紅的血,細細的從傷口流出,染髒馬車一角。
目睹他幹脆利落殺了人的寶珠此刻連呼吸都屏住了,瞳孔瞪大得忘了反應,以至于沒有注意到,男人的手腕上刺有一朵形狀怪異的花。
收回刀的沈歸硯對上一雙布滿驚恐害怕的眼睛,他下意識的不希望她怕他,更不希望她用這種眼神看他,原先巧舌如簧的嘴竟也成了啞巴,抿了抿唇,喉嚨透着幹啞,“如果我不殺他,他就會殺了我們,我殺他只是為求自保。”
他想要說弱肉強食适者生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到了嘴邊卻成了,“對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因此害怕我,疏離我。”
對比于長篇大論的大道理,為人處世,他最怕的是她害怕他,更認為他是嗜殺成性之人。
望着他向自己伸來一只手的寶珠不斷地往後退,直到抵上木板,好半晌才想尋回了自己的聲音,頭皮陣陣發麻,“你,你會不會………”
會不會把她也殺了,畢竟自己那麽欺負過他。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肯定會吓得尖叫,但她卻不是,只是害怕他下一個要殺的人是自己。
“不會,我永遠不會做出傷害的事,也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來臨。”他說這句話時,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鄭重,認真。
正在埋鍋做飯的人見老三遲遲未歸,嘀咕起來,“老三去送個饅頭,怎麽送了那麽久還沒回來,該不會是對那些貨動手了吧。”
“不行,那些貨可是大人指定要的,我得過去看一下。”老李說完,起身往關押着少女們的馬車走去。
由于擔心出城的人數過多引起官府懷疑,他們這一行人也才十個人。
男人剛要靠近馬車,就看見正帶着寶珠逃走的沈歸硯,當即大喝一聲,抽出腰間大刀,兇神惡煞的攔住他們,“你們想要逃去哪裏。”
他的一聲大喊,立馬引來了其他人。
刀疤臉對地啐了一口,“老子在這裏告訴你們,但凡是想從老子手下逃跑的人,都只有一個字,死。”
“是嗎,那我倒是很榮幸會成為唯一的例外。”清楚沒有退路可走的沈歸硯抽出腰間軟劍,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原先的他看似清冷,此刻像極了一柄鋒利的,散發着濃重血腥味的利劍。
“老大,我怎麽感覺這小子有點兒邪門啊。”
刀疤男蒲扇大的巴掌拍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有啥好邪門的。”
沈歸硯用身體擋住寶珠,唇線漸漸拉直,“閉上眼睛,往前跑,不要回頭。”
“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能回頭。”
“那你呢?”換成不久前,寶珠在他開口的那一刻,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跑掉,管他是死是活,可她現在竟産生了一絲猶豫。
“我不會有事的。”沈歸硯挑眉一笑,“寶珠是在關心我嗎。”
他這一笑,宛如千樹萬樹梨花開,更像是對他們明晃晃的挑釁。
被無視的刀疤男怒道:“臭娘們,你想跑,你問過我們了嗎。”
收回唇角笑意的沈歸硯持劍擋在他們面前,漆黑的眼底劃過淩厲的殺意,“你們的對手是我,對女人下手算什麽本事。”
“兄弟們上,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讓他下輩子清楚,不是什麽英雄都能逞的。”
“不要!”掌心發汗的寶珠想要過去幫他,可她的手和腳完全僵在原地,蒼白的嘴唇哆嗦着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
“沈寶珠,我命令你立刻閉上眼睛,轉過身往後跑,不要回頭!”這一次,他不再像往日那樣帶着戲谑的調侃,而是選擇把生的機會留給她的勇士。
這一次的寶珠再沒有絲毫猶豫的閉上眼,轉身就跑。
因為她不可能為了一個沈歸硯陪葬,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轉過身的那一刻,寶珠清楚的聽到了刀劍入骨,割破皮肉的刺耳聲響,彌漫在空氣裏的血腥味幾乎濃郁得化為實質。
可是她不能停下,因為這是姓沈用生命作為代價拖延住他們。
她也知道,一旦自己被他們抓到,等待自己而來的會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寶珠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她身上的力氣快要用盡了,喉嚨幹涸得直冒煙,胸腔裏的肺葉幾乎要炸開,連腳下橫出的樹枝都沒有注意,導致被絆了個踉跄,倒在地上滾了一圈。
而後,她聽到了身後有人追上來的腳步聲。
他走得是那麽的慢,閑庭散步的像是在欣賞獵物最後的垂死掙紮。
是那些人追上來了嗎,心髒驟停,手上攥緊匕首的寶珠哆嗦着發白的嘴唇,在那人即将靠近自己時,揚手擡起匕首刺去。
可她的手才剛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清癯蒼白的手握住手腕。
匕首“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