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點點光亮從枝縫中透出,斑駁着落在周邊,映得塵埃飛舞。
草木清香的密林中彌漫着微不可聞的血腥味,刺鼻又強勢的鑽入寶珠的鼻尖,吓得她更不敢睜開眼,生怕睜開眼的那一刻,等待她來的是人頭落地。
想她沈寶珠嚣張跋扈一世,難道就要孤零零的死在這裏嗎,不行!
絕對不行!
“你,你們不能殺我,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我父親是盛國公,我大哥是國子監祭酒,我二哥是正五品親衛大夫,你們要是動了我,他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寶珠見對方不說話,以為他們覺得沒有好處,繼續哆嗦着舌頭說道:“只要你們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們錢,很多很多的錢。”
“你們要是放了我,我,我也可以不供出你們。”
第一次見她那麽聽話的沈歸硯擔心身上過重的血腥味會熏到她,特意換了一件幹淨衣服,彎腰下身,視線毫不保留的注視着因害怕而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發顫的長睫毛。
不禁好笑的伸出手指彈了寶珠的腦門一下,“寶珠真乖,不過你現在能睜開眼了。”
“還有,我也不要錢,最多是要人。”
腦門被彈得一個嘎巴響的寶珠捂住額頭,疼得龇牙咧嘴的睜開眼,瞳孔裏随之塞滿一張放大的臉,腦子先是宕機了一會兒,随後吓得往後直跳,哇哇大叫。
“呔!你是人是鬼!”
“不是我害死你的,冤有頭債有主,你應該去找他們索命,不是找我。”
“你看清楚,我是人,鬼是不會有影子的。”沈歸硯好笑的點了點身後被拉長至搖曳的影子,并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一把握住她的手,強勢的按在他的胸口上。
“你摸摸我的心,鬼會有心跳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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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的手被他霸道的按在胸口上,跳得不算劇烈的心跳聲在掌心下有節奏又緩慢的彰顯着,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活人。
可是…………
咬着唇瓣的寶珠一想到那群人有多麽的兇神惡煞,他卻能在他們手下全身而退,是不是說明他更可怕。
想到這個可能性的寶珠吓得一個哆嗦,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他抛屍荒野,五馬分屍,畢竟自己可是不止一次欺負過他。
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的沈歸硯半跪在她面前,拉過她的手置于唇邊,虔誠的親吻,用着漫不經心的口吻說着天底下最重要的承諾,“我答應過你,永遠不會丢下你。”
“我………”不知為何,寶珠對他的承諾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像是被餓了許久的野獸盯上的錯覺,但他又如此坦蕩蕩,反倒顯得她像嘁嘁小人。
恢複了一點兒力氣的沈歸硯再次握住她的手,強勢的擠進她的指縫裏和她十指緊扣,側過臉,問,“寶珠同學,你現在還有力氣嗎。”
“啊?”
“我們在不走,那些人回來後肯定會來追殺我們為他們的兄弟報仇,難道寶珠妹妹想要被他們抓住,做成人幹,扔在山裏喂狼嗎。”沈歸硯看她一臉呆滞,宛如林間迷路小鹿的呆滞樣,做了他一直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伸手捏了捏她圓潤的臉頰。
她臉蛋的觸感,比他所想的更好,更令他着迷得愛不釋手。
“不,我才不要。”被掐着臉頰的寶珠一想到他說的那些,吓得連小腦袋都要搖成撥浪鼓。
“所以寶珠同學,要不要和我一起奔跑t。”
叢叢密林中,是兩道身影似蝴蝶翩跹穿梭其中,美好又靈動得像林中精靈。
本就許久未進食,還吐了好幾次的寶珠剛開始跑着還行,可是跑了沒多久,整個人已是體力不支。
“我,我跑不動了。”她好難受,整個肺部難受得像是要炸開了,喉嚨幹涸得像是燒着一把火,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上斤的水銀跗骨而生,甚至每多走一步,眼前疊加的黑影就多一層。
一直牽着她手,不肯放開分毫的沈歸硯松開她的手,蹲在她面前,“上來,我背你。”
對于這種能偷懶的事,寶珠向來不會猶豫,何況是在身後有人追殺,她也真的沒有一絲力氣的情況下,當即麻溜的趴上他後背,兩條白嫩的手臂緊緊纏着他脖子不放,不忘兇恻恻地威脅,“我告訴你,你不許說我胖,知道嗎。”
沈歸硯好笑道:“如果我說是,寶珠同學就會不讓我背了嗎。”
“不行,是你自己說要背我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那你抱緊我,小心別摔下去。”
寶珠沒有回他的話,只是抱着他脖子的力度加重了幾分,在惡聲惡氣的威脅,“你要是敢故意把本郡主摔下來,本郡主不會放過你的,知道嗎。”
“小的謹遵郡主的命令。”
背上的少女香軟得像一團沒有任何重量的棉花,溫熱地吐息随着呼吸間掠過他敏感的耳垂,後頸,身體跟着不争氣的泛起一層興奮到全身的顫栗。
他毫不否認,經年累月的思念讓他對她的偏僻執着隐約成了一種病,只要靠近她,就會忍不住興奮得顫栗。
趴在背上因為身體過于疲勞的寶珠在腦袋一啄兩啄中,逐漸睡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後,天已經黑了,密林深處更有狼嚎蟲吟,連月光都吝啬。
睡了一覺後,恢複了不少力氣的寶珠正要撐着手站起來,卻不小心摸到了一具沒有多少餘溫的屍體,以及一手濡濕的鮮血。
血液是新鮮的,尚未凝固的。
短短的一瞬間,大腦空白一片的寶珠不知腦補了多少場恐怖場景。
閉上眼,牙齒打顫,哆哆嗦嗦地問,“你還活着嗎。”
她說完,急忙白了臉否認,“不是,是你還好嗎,我沒有咒你的意思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頭皮發麻的寶珠又怯又慌的說出了第三句話,“姓沈的,你是不是死了。”
主人帶着膽怯哭腔的聲音回蕩在林子裏,卻遲遲沒有等來另一人的回應,一時間只餘恐懼無限蔓延。
一聲哭腔,驚飛滿林飛鳥。
“喂,你沒事吧,你別吓我啊”寶珠急得直掉眼淚的蹲在地上,折下一根樹枝戳了戳他的臉,小臉蒼白,哆哆嗦嗦,“你,該不會死了吧。”
回應她的,只有風卷枯枝,婆娑滿林。
遲遲沒有等來回複的寶珠眼神惶恐,嗓子發幹,捂着樹枝的指尖陡然用力捏斷,猛地站起身,僵硬得幾乎同手同腳往外走,“我沒有要丢下你的意思,只是你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在拖累我。”
“我想,你應該也會贊同我的決定的吧,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要是不回我,我就當你答應了。”寶珠咽了咽口水,莫名覺得周圍刮來的風涼飕飕的直往後脖裏鑽。
“那個,我,我走了。”
“你放心,等我平安回去,我一定,一定會回來接你,然後為你風風光光的下葬,再給你燒七八個漂亮紙人。”
密林深處傳來的狼嚎聲正不斷沖垮着寶珠的內心防線,她害怕自己在多待一會兒,那群狼就會沖過來把她撕咬成碎片。
天上往下砸的雨勢越來越猛,砸在人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像是被黃豆大的冰碴子撞到,疼得泛起紅印子。
被放在樹底下的沈歸硯直到雨水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枝往下砸落,才緩緩地睜開眼,從心口到舌尖都蔓延着苦澀,骨節用力抓住石塊而泛起青白的手,迎面而來的雨水正不斷提醒着他殘酷的現實。
他這是,又一次被她抛棄了嗎。
可笑他以為自己這一次會有所不同。
沒關系,她只是把他丢下了而已,他可以重新追上去,把她用力的禁锢在懷裏,融化于血肉之中。
就算是死,她也別想扔下自己。
沈歸硯以為她又一次扔下他,并向幼時一樣不會在回來時,他又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腳步聲。
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刻,被雨水沖刷得霧蒙蒙的眼睛強忍着希冀,順着腳步聲的方向望去。
傾盆大雨中,舉着一大片芭蕉葉用來遮雨,襯得人越發嬌小,身影單薄得似彩蝶的寶珠跑了回來。
漆黑的雨夜中,她成了此間唯一的一抹亮色。
一如幼時,那個給他遞糖葫蘆,笑着說,“這是我最喜歡吃的糖葫蘆,我請你吃,可甜了。”的女童。
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寶珠被天降的雨水砸得頭暈眼花時,心髒忽然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難受得令她一度喘不過氣來。
特別是一想到她跑了後,他的屍體肯定會被群狼分食,不被分屍的話也會被蟲蟻啃咬後做巢,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死無全屍。
要不,回去看一下?
她才不是擔心他死了,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良心感到不安,更不想欠他的而已。
沒錯,就是這樣。
等她兩條胳膊舉着芭蕉葉遮雨跑回來,看見還躺在樹底下,渾身濕透,看模樣死得不能在死的人。
她等下,真的要拖着這具屍體走嗎?
百味雜陳的寶珠扪心自問,她向來不是什麽品德高尚,無私奉獻之人。
要不?她走?
可是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好在她們的運氣不錯,沒多久找到了一個能躲雨的山洞。
渾身濕漉漉,連鞋子都掉了一只的寶珠把人連拖帶拽進來後,氣不過的擡腳踹他,沒事做吃得那麽重做什麽,一路走來差點兒沒把她給壓死。
氣呼呼的坐在一旁,拍着胸口大口喘氣的直瞪他。
“我告訴你,本郡主已經對你夠好了,就算是你死了,化成厲鬼也不能來找我,冤有頭債有主,知道嗎。”
“你要是敢來找我,本郡主就讓大哥找最厲害的和尚道士,把你打得魂飛魄散,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大哥可厲害了,找的道士也厲害,你要是識趣點,就不能來找我。”
山洞外狂風暴雨,山洞裏,小嘴叭叭得有些累了的寶珠冷得縮成一團,十根手指頭都像是被冰塊凍住。
冷得連呼出的氣息都泛着白霧的寶珠的眼珠子轉了轉,很快轉到了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的沈歸硯。
他現在昏迷不醒,說不定都死了,那他肯定不需要穿衣服,但她不穿不行,要是凍感冒了怎麽辦。
他都快要死了,自然不能連累她也跟着一起走。
一個人死了,最起碼另一個人還記得會回來幫忙收屍,逢年過節上炷香,要是兩個人都死了,別人肯定以為是殉情。
她才不要和這種讨人厭的家夥殉情,呸。
随着一道閃電憑空炸響,吓得寶珠下意識往沈歸硯身邊靠,好像只有挨着他近一點,才能攝取到一絲心安。
靠近後,寶珠發現他的身體可真暖和,像個天然的火爐一樣。
一開始先是兩只手伸進他的衣服裏取暖,然後不滿足的把脫掉鞋子的腳丫子也塞//進去。
解決了取暖問題後,寶珠的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了空城計。
她才想起來,從前面被綁架後到逃生,她都沒有吃過什麽東西。
肚子餓她一開始想着不在意,忍一忍就好,可是饑餓猶如困意層層遞進,其程度根本令人難以招架。
實在餓得受不了的寶珠在荷包裏翻出幾塊壓碎了的糕點,換成往日,這些碎掉的糕點她連多看一眼都不會,在此刻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小心的把糕點碎屑倒在攤開的掌心上,然後擡手把糕點屑往嘴裏送。
她吃的每一口都很小心,生怕吃快了還沒嘗到點味,就沒了。
荷包裏不全是壓碎的糕點,還有半塊完整的,把碎屑吃完了的寶珠摸了摸那半塊完整的,決定晚一點在吃掉它。
雖然她的肚子還是好餓,但,也不是不能在忍受一下。
等她把剩下的半塊糕點寶貝的裝進荷包裏,一個扭頭,冷不防對上不知何時睜開眼的沈歸硯,頓感頭皮發麻。
她餓得很難受,所以他是不是也是被餓得詐屍的。
等等,他該不會是窺觊上自己的糕點了吧!
小心翼翼又不确定的問,“你,是不是也餓了。”
得到他點頭的回複後,寶珠立馬炸了。
“你餓了就餓了,看本郡主做什麽,本郡主又沒有吃的。”那幾塊糕點她自己都吃不飽,哪裏舍得分給他吃。
坐起身來的沈歸硯也不做聲,就那麽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倒不如說盯着她伸進他衣服裏取暖的兩只腳。
她倒是真的,一點兒都不客氣。
寶珠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t己放進他衣服裏取暖的兩只腳上,又羞又惱的擡手朝他臉上扇去,胸前亦氣得上下起伏,“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你的眼睛往哪看的,在看,本郡主就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