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沈歸硯一個很簡潔的“餓。”字, 落在外面噼裏啪啦的雨幕聲裏顯得有些失真。
也讓寶珠老母雞護崽一樣護自己的糕點,并藏在懷裏,拿眼瞪他, “你餓就餓,又不是本郡主搶了你的東西吃, 你就算再餓, 看, 着本郡主也沒有什麽用, 本郡主又沒有任何吃的。”
“你有吃的。”沈歸硯舔了舔唇, “我看見了。”
“我才沒有!你肯定是眼睛不好,看錯了。”拔高音量的寶珠心慌得連忙反駁,
想要惦記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糕點, 做夢。
這一次沈歸硯沒有在出聲,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腹內發出的咕咕聲似悠揚的古筝,一聲又一聲的回蕩在不大的山洞裏。
一時之間,他腹中饑餓聲竟蓋過了山洞外的靡靡雨聲。
被他盯得心虛的寶珠咬了咬唇, 極小聲的問,“你餓得很難受嗎。”
臉白面虛的沈歸硯捂着肚子,扯了扯嘴角,揚起那張泛着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輕聲地說, “不難受。”
要是他直接說餓,寶珠肯定會生氣的會說沒有,還認為他在窺觊自己的糕點, 可是當他可憐巴巴得像落水小狗,還倔強的說着不餓時。
瞬間像是被愧疚擊中一箭的寶珠猶豫了好一會兒, 才忍着肉疼,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糕點遞到他嘴邊,甕聲甕氣道:“我也只有一點。”
“在多了我也沒有,你可不能嫌少。”
沈歸硯看着遞到嘴邊,不足指甲蓋大的糕點,以及那張一臉心疼又不舍的小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送的是自己最珍貴的珠寶。
“不會。”沈歸硯壓下眸底想要逗弄她的惡劣,随後就着她的手張口咬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的牙齒磕到了寶珠的指尖,不疼,像是柳葉劃過,又帶着占有欲的侵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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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卻惹得寶珠俏臉生紅,連忙把手指從他嘴裏拿出來,憤憤道:“你屬狗的啊!”
罵了一句尤嫌不解氣的擡腳去踹他,“混蛋!王八蛋!誰讓你咬我的。”
但凡她手指伸出得慢一點,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指給咬斷啊!
氣死了,她就不應該心軟把吃的給他,讓他直接餓死算了,前面還裝屍體騙她,天底下怎麽會有那麽讨厭的人啊。
前面只是想要裝虛弱誘她心軟的沈歸硯對上她生氣的眼,尴尬又心虛的揉了揉鼻尖,随後從懷裏掏出并沒有被雨水打濕的火折子。
随着火光的出現,才看清山洞裏鋪有一層稻草,還堆有少許柴火,像是專門給上山打獵的獵人休息所用。
寶珠從他拿出火折子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圓了。
她怎麽忘了,他在馬車裏,能從身上掏出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火折子怎麽會沒有。
要是早想到,她也不會白受冷那麽久。
都怪他!
山洞外的雨越落越大,小小的一堆篝火成了他們取暖的唯一來源,無人出聲的山洞裏靜谧得連彼此間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即便是有火堆,可是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被火一烤後,貼近皮膚裏層的內衫就會冒出水來,一熱一冷交替下,更易感染風寒,除非把衣服從身份剝離放在火邊烤幹後在穿。
難受得像是渾身爬滿跳蚤的寶珠瞪了眼老神道道的沈歸硯一眼,兩只手百無聊賴的扯着鋪在身下的稻草玩。
玩了一會兒,經歷了那麽多事,又是逃跑又是淋雨挨餓受凍之下,寶珠很快泛起了困意,坐在鋪着稻草堆上,小腦袋一啄一啄,顯然下一秒就要睡過去。
就在她兩只眼皮黏糊糊得合上時,忽聞脫衣服的窸窸窣窣聲,頓時驚跑了滿頭瞌睡蟲。
“流氓!你幹什麽!”又羞又驚之下,連流暢的話都說得磕磕絆絆。
“我自然是要把衣服烤幹,濕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還易感染風寒。”背對着她的沈歸硯尚未轉身,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火光照耀下宛如鍍上一層金邊,此刻正暧昧的放在落了一半,露出一半香肩的外衫上,一縷墨發垂落蜿蜒,迤逦至極得似一幅潑墨山水畫。
美人欲脫未脫,最是勾人。
眼睛看得發直的寶珠很可恥的咽了下口水,嘴上卻是發毫不讓, “不舒服你就憋着,本郡主命令你快點穿上去,你這樣簡直是魚香肉絲(有辱斯文)!”
“可是,寶珠妹妹你說得太晚了。”伴随着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是衣服落地的窸窣聲。
橘火色的火苗跳躍下,勾勒出少年青澀的身體曲線。
眼前的身體孱弱,但四肢修長有力,窄腰寬肩,泛着瑩白的薄薄一層肌肉的身體正訴說着,這是一具如何年輕漂亮的青澀軀體。
唯獨胸前一刀長至腰腹處的傷口破壞了那絲禁欲,多添了令人折辱的惡欲。
沈歸硯白皙修長的手指正放在滴水的褲帶線上,眼梢半擡泛起星光笑意,對上的是嘴上說着不看,眼睛倒是極為誠實的少女,唇角微不可見地翹起,嗓音低沉得似一只慣會勾人的男狐貍精,“好看嗎?寶珠妹妹。”
一聲缱绻暧昧,又透着縷縷纏綿的“寶珠妹妹”蓋過了山洞外的雨勢,也嘭得讓人紅了臉。
“誰,誰看你了,你不要那麽自戀好不好。”被當場抓包的寶珠臊紅了臉,連耳根子都染上一抹緋豔桃紅的轉過身,欲蓋彌彰的用手遮住眼睛。
“你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要是讓本郡主長了針眼,看我回去後不把你剁碎了喂狗。”
沈歸硯沒有揭穿她的心口不一,把脫下的濕衣服拿到外面用雨水清洗一遍,然後才用樹杈搭了個簡易的烘幹處,把擰幹了水的衣服放上去。
躺在稻草床上,佯裝睡着了的寶珠正豎起耳朵聽着動靜,一只手攥緊着一塊磨得鋒利的石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山洞外是傾盆大雨,無一不在訴說着不安全。
如果他敢對自己圖謀不軌,瞳孔裏密布戾氣的寶珠攥緊了手中石塊。
豎起耳朵的寶珠等了許久,都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正要大怒時,一件剛烤好,還帶着熱氣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溫暖的驅趕她周身寒氣。
“先穿我的,會舒服一點,等下你的烘幹了在穿上。”
“誰要穿你臭烘烘的衣服啊。”寶珠嘴上嫌棄,兩只手卻緊緊攥着外衫不放。
許是身體暖和了,凍僵了的腦子也緩了過來,寶珠又兇又氣的抓起手邊的稻草砸過去,“好啊,你個登徒子是不是想誘騙本小姐脫衣服,等下好為所欲為。”
她才不是那些嬌滴滴,又好騙的女郎。
見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的沈歸硯便猜到,她肯定又腦補了什麽,忙解釋道:“我只是想着你穿濕衣服會難受,并沒有多想其它。”
“真的?”寶珠瞪起一雙鹿眼兒,擺明了對他的不信任。
沈歸硯忍着想要去捏她臉蛋的沖動,“千真萬确。”
寶珠把臉一撇,兩邊腮幫子高高鼓起,“我不信。”
随着外面的雨越落越大,山洞裏的火也越燒越旺,穿着幹衣服的寶珠暖和的動了動原先被凍得僵硬的四肢。
又摸了摸身下用他衣服墊着的稻草堆,翹起了唇角,總算不紮人了,也算他識相。
只是身體暖和後,原先壓下去的睡意又一次席卷而來。
本來她是極為嫌棄這種鋪着稻草的床,可是,她真的是太困了,困得眼皮都要黏起來。
睡一下,她就睡一下就好了。
又在見他離開火堆朝自己走來時,瞌睡蟲又一次吓得飛走,生怕他下一秒會躺下來。
“你…………”
寶珠的話還沒脫口而出,沈歸硯已經換了個位置坐着烤火,單手撐着下颌,側過身,問她,“如果我真的死了,寶珠你會傷心嗎。”
當他以為她要抛下自己離開的那一刻,他是想着即便是要爬,也要爬到她身邊。
既然招惹了自己,哪裏能有她抽身離開的道理。
可是她又回來了,像是給他灰白的世界裏添了一抹彩色,也讓他産生了,他對她會不會有着些許格外不同的勇氣。
寶珠覺得他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傷心,我巴不得你早點死,等你死了,本郡主還要買幾大串鞭炮在門口放,敲鑼打鼓着炫耀。”
他死了,就不會有人在對外說她是假千金,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
要說天底下最巴不得他快點死的人,除了她沈寶珠,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那你的t願望可能要落空了,因為我和你注定會長命百歲。”明知他是在妄想,仍是泛起些許苦澀的沈歸硯側目,視線灼灼。
他也注定會一直糾纏着她不放,即便是死,也得要死在一起。
而他,永遠不會走在她前面,她也不要想着擺脫自己。
他們何該如藤蔓繞樁,挂枝夕顏,永不分離。
以為自己很快睡着的寶珠躺在稻草堆上,翻來覆去都不見一絲睡意,只能幹瞪着眼,“你說,天什麽時候能亮啊。”
“你不如問,雨什麽時候會停。”
寶珠思索了一下,點點頭,認為他說的很對,“那我問你,雨什麽時候停。”
“…………”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見她發出聲音的沈歸硯以為她睡着了,忽聽她翻了個身,伸出白嫩的手指頭戳了戳他敏感的後腰。
少女嬌憨又帶着命令的口吻随之響起,“喂,我睡不着,你給我講個故事聽好不好。”
沈歸硯垂下長睫,松開緊抿的唇,“你要聽什麽故事。”
要聽什麽,寶珠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最後決定把選擇抛給他,“都可以。”
沈歸硯挑了挑眉,問,“确定什麽都可以。”
寶珠點頭,“都可以。”還覺得他爺兒事多的墨跡。
“好,這可是你說的。”
聽他那麽一說,寶珠心裏莫名浮現起一絲不安。
但是轉念一想,一個故事而已,能做什麽噩夢。”頂多是她被故事裏的主人公氣得不行,愣是做夢都夢到怄氣的地步。
沈歸硯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停止坐直,手裏拿了根棍子攪弄火堆,一張臉半隐于暗處,不疾不徐的說起故事,“康平年間,有個進京趕考的書生叫寧采臣,一日趕路途中,偶遇一間破廟,又逢外面刮風下雨,鬼哭狼嚎,周圍又不見客棧農戶,擔心雨水淋濕了書,倉惶中只得跑進破廟裏賭雨………”
他的聲線帶着少年獨有的清脆,又似檐下冰棱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裏,連帶着聽故事的人都深入其境。
故事開頭很正常,托着下巴的寶珠聽着并不奇怪,認為是一個很俗套的進京趕考窮書生偶遇落魄富家小姐的故事。
可是在聽到一個長臉黑下巴的女人憑空出現在屋內時,便覺得有些奇怪,好像和自己以前聽的故事很不一樣,嗯?說不定是他覺得那個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過于老套,特意修改了。
自有一套邏輯圓滿的寶珠聽得津津有味,直到故事進行到,原來寧采臣在破廟裏遇到的貌美女子竟是含冤而死的鬼魂所化,目的是為了挖他的心,吃他的肝………
“啊!”寶珠吓得發出凄厲的慘叫,跳得直接從稻草堆裏彈跳而起。
“你給本郡主閉嘴,誰允許你說鬼故事的!”寶珠吓得手臂汗毛直豎,伸手捂住沈歸硯的嘴,看他還敢亂說鬼故事吓她。
天殺的,虧她前面還誇他故事情節改編得不錯。
“可是,我剛才詢問過寶珠同學是不是什麽故事都可以,寶珠同學也答應過了。”眨了眨眼的沈歸硯極為無辜。
寶珠憤恨地磨了磨後槽牙,松開捂住他嘴的手,“本郡主是說什麽都可以,但是,唯獨鬼故事不可以。”
不想和他多說話的寶珠憤恨的回到稻草堆,“本郡主要睡了,你今晚上給我守夜,明白了沒。”
閉上眼後,寶珠的腦海裏不知何故一直回蕩着他先前所說的鬼故事.
荒山,破廟,索命的女鬼,啼哭的小孩,亂葬崗的屍體。
涼飕飕得像是有鬼在湊着她的後脖頸吹寒氣。
有時候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想象賦予了它的想象力,強大。
感覺有鬼趴在邊上的寶珠捏着衣衫一角,惶恐又害怕的看向坐在火堆旁,顯然困倦至極的少年,隐隐帶上一絲哭腔,“喂,姓沈的你睡了沒有。”
“都怪你,要不是你說了鬼故事,本郡主怎麽會害怕。”反正都怪他,要不是他,她怎麽會睡不着。
睡眠極淺的沈歸在她翻身時便已醒來,她很想告訴她。
故事裏的鬼不過是虛構,何況天底下最可怕的不是鬼,往往是人心。
鬼不一定會主動害人,可人卻不一定。
随着時間的推移,本就害怕的寶珠更覺得山洞裏都住滿了鬼,哪裏都有鬼在,甚至有鬼湊在自己脖子旁吹着寒氣,涼飕飕的。
壓下她的膽怯,嬌氣地命令道:“你,你上來陪我一起睡。”
從主動講鬼故事開始的沈歸硯就挖了坑讓她往裏跳,可是等她跳進去後,他卻矜持的皺起眉頭,俨然一副正人君子,不為所動,“寶珠同學,你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要是我們兩個睡在一張床上,難免會被人有所誤會。”
“就你,你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嗎,本郡主會瞧得上你。”寶珠嫌棄的上下打量他一下,“就你這樣的,哪裏比得上宸王哥哥半根手指頭,不對,你是連和宸王哥哥比的資格都沒有。”
寶珠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又生起氣來,“本郡主命令你上來就上來,磨磨唧唧做什麽。”
沈歸硯沒有馬上動身,而是擰起劍眉,疑惑地問,“寶珠為什麽突然要讓我上來睡?可是因為先前的故事。”
被戳中了心事的寶珠昂着脖子否認,“什麽故事不故事,本郡主只是看你可憐,生怕你身子弱熬不過去,這才大發慈悲的讓你上來睡,你要是不想上來睡也可以,否則難受的又不是本郡主。”
沈歸硯單手撐着下颌,只是望着她不說話。
又在寶珠再次開口時,邁起長腿來到稻草堆,在她身旁躺下。
等兩人真的躺在一張床上,寶珠又有些後悔了,可是一想到那些無處不在的鬼,也不是不能忍受一下。
“我警告你,你不許離本郡主太近,更不允許把今晚上的事情說出去,知道不。”寶珠說着,還故作兇狠的攥緊了小拳頭,并用稻草在中間圍了一條線。
“記住,不許越過這條線,知道了嗎。”
越看,越覺得她像只小奶貓挑釁的沈歸硯控制着想要去揉她頭發的沖動,淡淡道:“我非小人。”
寶珠氣哼哼地翻過身,背對着他,“天底下的賊也沒有承認自己是賊的,你要是敢過界,本郡主就把你手給砍斷了。”
“好。”
這一次的寶珠倒是很快陷入沉睡,連風聲雨聲都不曾入夢,唯有一片平靜。
她睡着了,不代表睡在身側的人也睡着了。
躺在稻草堆上,聽着耳邊均勻綿長呼吸聲的沈歸硯幻想過很多次和她第一次同床共枕的畫面,只不過都是在紅燭搖曳,共飲交杯酒。
可現實都不是,而是同躺在一堆鋪了幹稻草,上面鋪着一件衣服,還散發着潮濕氣味的床上。
他也從來沒有那麽仔細的,近距離看過長大後的她。
睫毛濃而密,瓊鼻小巧,一張狀若桃花的紅唇飽滿得似一顆挂在枝頭上,飽滿得熟過頭的覆盆子,散發着賦予甜美的氣息,令人控制不住的想要咬上一口,攫其芳香。
醒了的時候張牙舞爪,睡着了倒是格外乖巧。
——
寶珠自認自己的睡相很好,可是在第二天醒過來時,就被狠狠的打了臉。
眼下像條八爪魚纏着他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誰。
自欺欺人的寶珠閉上眼,又睜開眼,随後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往上轉,見到的是少年輪廓分明的下颌線,滾動的喉結。
而自己的兩條腿,一只橫在他兩腿間,一只纏上他的腰,腦袋還枕在她的胸口上,昨晚上的三八線也早已不見蹤影。
怎麽看,都像是她霸王硬上弓純白茉莉花。
他還沒醒,應該不知道吧。
不對,就算他醒過來看見了又怎麽樣。
寶珠正心虛的把自己纏着他腰不放的腳收回來,腳剛伸到一半,冷不丁對上男人清醒過來的一雙清淩淩桃花眼,下意識的擡起腳就往他身上踹,“好你個登徒子,本郡主就知道你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小人。”
一時不差被踹下來的沈歸硯很是無奈地解釋,“郡主,昨晚上抱着我睡的人,好像是你。”
昨晚上因為冷,确實感覺到自己不斷往散發着熱源處靠的寶珠才不會承認,只會生氣,“胡說,本郡主平時的睡姿可是好得很,怎麽會睡到你懷裏,肯定是你趁着本郡主睡着後,不懷好意想要冤枉我。”
反正她沒錯,她也不會有錯。
“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t你想說本郡主冤枉了你,是本郡主不知廉恥的往你懷裏鑽嗎!”
沈歸硯垂睫斂眉,面上浮顯一絲憂愁,“我在想,我應該要怎麽做,才能獲得郡主的原諒,畢竟昨晚上确實有我的錯。”
聽他說了句人話的寶珠正要點頭,結果被他下一句話給直接噎到了。
沈歸硯眉眼間憂愁得似一株雨霧中的丁香花,“我錯在昨晚上寶珠同學怕冷靠近我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推開,也錯在醒得太早。”
“你在胡說,本郡主怎麽會主動靠近你,分明是你這無恥龌龊小人做的。”要不是他做的,她怎麽會往自己讨厭的人的懷裏鑽,還可恥的抱着睡了一夜。
沈歸硯,“我不應該在郡主把手摟上我的腰時沒有推開,更不應該………”
“閉嘴,本郡主命令你不許再說了。”臊紅了臉的寶珠當即捂住他的嘴,又氣又臊得直跺腳。
完全不知道被她捂住嘴的人,笑得有多麽燦爛。
下過一場的大雨的天邊已是雲收雨歇,本就難走的山路經過一夜大雨的洗禮,更是一個腳印一個坑,不但要小心會摔倒,還得注意聽四周動靜,防止出現山崩。
從來沒有走過山路的寶珠從一開始的新鮮,好奇到後面的氣惱,還有自暴自棄。
特別是這條山路一眼望不到頭,她該不會死了都走不出去吧!
沮喪中沒有注意看路,導致寶珠一腳踩空,身體頓時卸了力的往後仰。
一直注意着她的沈歸硯及時伸出手摟過她的腰,把人拉回來,等她站好後才松開手,“昨晚上剛下過雨,小心路滑。”
沈歸硯的話剛說出完,才剛站穩的寶珠就一個吧唧摔進了面前的泥坑裏。
原本算不上幹淨整潔的衣服,此刻徹底淪為一個哭泣小泥人。
越想越委屈的寶珠再也忍受不住的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嗚嗚嗚,為什麽我要那麽倒黴,為什麽爹爹娘親,大哥二哥還不來找我。”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待了,我要回家。”
任由她對自己發脾氣的沈歸硯知道她要發洩,要不然一直憋在心裏,容易郁結于心。
等她哭夠了,才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下山。”
用袖子擦着眼淚的寶珠偏過頭,泛紅的鼻尖抽搦,一雙眼兒紅通通地控訴,“我才不要你背,我讨厭死你了。”
要不是因為他,她才不會吃了那麽多的苦,被人綁架,被人追殺,要吃沒吃,要喝沒喝,她從小到大什麽時候吃過那麽多的苦,受到那麽多的委屈和擔驚受怕。
沈歸硯目光落在她穿着草編鞋的一只腳上,眉頭微蹙,随後擡手握住,“你不要我背,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等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才發現她不但手小,腳也小,那麽小的一只腳還跟着他走了那麽久的路,握着腳踝的力度無意識加重,胸腔中更是溢滿對她的心疼和愧疚,以及對自身的斥責。
也慶幸她的腳尚未起水泡,否則依她那麽怕疼的性子,不知道該哭得有多難受。
突然被捏住一只腳的寶珠氣得小臉發紅,擡起另一只腳踹他,“姓沈的,你是不是在得寸進尺。”
她的腳剛伸出去,就被少年禁锢住,“姓沈的,本郡主命令你趕緊給我放開!”
唇線拉直的沈歸硯對她的怒罵嗤笑不以為然,一只手穿過她的腋下,一只摟住腿彎處把人打橫抱起,“你要是不想摔下去,就不要亂動。”
這句話,瞬間讓寶珠冷靜下來了,可是冷靜了一會兒,又掙紮起來,“你把我放下來,聽見沒有,我要自己走。”
沈歸硯眼梢下壓,帶着一絲察覺不到的怒意,“不行,難道你想要你的兩只腳都起水泡嗎。”
寶珠吶吶道:“當然,不想。”
反正她要抱就抱,累的又不是自己,就是………
生怕他突然把自己扔下來,好摔個屁股蹲的寶珠擡起眸子,正好對上他線條流暢的下颌線,滾動的喉結,好像除了大哥,二哥,父親以外,她還是第一次和其他男子那麽近距離接觸。
仔細一看,他長得還真是越看越讨厭,真不明白那些人怎麽說他是寒門貴公子,要她說,就是個讨厭鬼。
走到一處陡斜的下坡路時,沈歸硯忽然把人放下來,并用匕首削了一根樹杈,把樹杈的另一端遞給她,“你不願意牽着我的手,可以牽樹枝的另一頭,這樣就不用擔心會摔倒了。”
“我知道前面我在沒有你的允許下擅自抱了你,我向你道歉,不知宰相肚裏能撐船的郡主可否原諒我先前的無禮。”他說話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着誠懇的歉意。
寶珠目光下移到他遞來的樹枝,想了想前面摔倒又踩空的的自己,他又誠懇的道歉了,那她就,勉為其難的牽一下。
可是她沒走幾步,肚子就叫了起來,人也幹脆犯了懶,坐在地上不動了。
揚起沾了幾抹污泥的臉,可憐巴巴的望着他,“我餓了,我想要吃豬肘子,糖醋排骨,蟹釀橙,灌湯包,千層餅,東坡肉,油炸小酥肉,還要喝甜甜的漿水。”
她越說肚子越餓,也都怪肚子不争氣,要不然她不會那麽饞。
等她喊完餓後,那人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該不會是要把她扔在山裏喂狼了吧。
杵着根樹杈的寶珠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原本以為把她扔下的人走了回來,懷裏還抱着一堆青色果子。
“我撿到不少山核桃,你先吃着墊下肚子,等走出山裏後,我在給你弄吃的。”沈歸硯把核桃去殼剝好後遞給她,在遞給她之前,不忘用葉子墊上,生怕她嫌他髒。
遞過去後,見喊餓的人遲遲未吃,不免奇怪,“你不喜歡吃核桃嗎?”
兩指拈着半顆核桃的寶珠搖了搖頭,又點頭,表情極為苦惱的要皺成一團,“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會喜歡吃核桃這種東西。”
這種東西難吃死了,怎麽還有人喜歡用它來做糕點。
沈歸硯:?
把核桃扔進嘴裏的寶珠皺起眉頭,說出了自己的不喜的原因,“這種東西吃完後嘴巴又麻又疼,要我說,瓜子杏仁什麽的都比這個好吃。”
她們總說核桃又香又脆,但她就吃不出來,對于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通通歸類于,她們的喜好和自己并不想通。
正在砸核桃的沈歸硯先是陷入短暫的沉默,随後一把奪過她手上,正要往嘴裏送的核桃,神情複雜,“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是過敏,不是核桃的問題。”
寶珠一愣,呆呆得忘了反應,“怎麽可能是我的問題,我怎麽可能會有問題。”
“我可是知道過敏根本不會像我這樣,分明是這核桃難吃的原因,你休想怪罪于我。”她又不是沒有見過別人過敏,過敏的人都會全身長滿紅斑,呼吸急促,哪裏有舌頭發麻的,所以肯定不是她的問題,是核桃的問題。
“你只是對核桃輕微過敏,不像其他人那麽嚴重,有時候過敏也會分情況而定。”沈歸煙很想要敲開她的小腦袋瓜子,好看一下裏面裝的都是什麽。
要不然怎麽會連自己過敏都不知道,也在慶幸她對核桃的過敏并不嚴重。
“你不許吃核桃了,我去給你摘些別的野果子,聽話。”好在五月份的山上,已經有了不少野果子。
…………
寶珠以為他們要走出山裏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誰知道山腳下就是熱鬧的集市。
此處雖比不上金陵熱鬧,也是人流擁擠,各色小吃滿目琳琅。
比小吃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輛停在城門口的華貴馬車,以及馬車旁翹首以盼的貴婦人,還有兩個眼睛哭腫得像核桃的小丫鬟。
靠近人煙後,寶珠執意要自己走,要不然讓別人看見了,還誤以為他們兩個拉拉扯扯,不清不白。
若非夫人命令,早就沖上去和衙役門一道兒搜山的冬兒和雪蘋看好無缺回來的小姐,高興得直掉眼淚的撲過去。
“小姐。”
“小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都是冬兒的錯,小姐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冬兒絕無半分怨言。”
“本小姐福大命大,才不會輕易出事,你們還不快點兒把眼淚收收,要是讓外人看見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本小姐怎麽了。”憋着眼淚,不能讓她們看了笑話的寶珠安撫好兩個丫鬟,這才眼眶泛紅,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怯懦又渴望的喊了一聲“母親。”
那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樣,看得本就擔心的沈母的心都碎了,t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摟進懷裏,“寶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生怕你遇到了意外可怎麽辦。”
“母親你終于來找寶珠了,寶珠好怕,寶珠好想你們。”寶珠撲進沈母的懷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滑落,連日來積壓的委屈,恐懼都在此刻化為眼淚。
美人落淚總是惹人憐惜的,何況是本就被自己放在心上的明珠。
沈母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嬌嬌兒衣服髒亂,頭發亂糟糟的,就心疼得直掉眼淚,“是母親的錯,母親應該多派點人出門陪寶珠的,要不然,我可憐的兒也不會遇到那些天殺的賊人。”
“我兒這幾天肯定受到了驚吓,委屈了我兒。”
“寶珠不委屈,只是寶珠讓母親擔心了,是寶珠不好。”睫毛濕潤,顯得越發黢黑的寶珠鼻翼抽搦,帶着厚厚的鼻音,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只是寶珠好害怕,母親要是在不來,歸硯哥哥說了,就要把我扔到山裏喂狼,還不給我東西吃,母親,歸硯哥哥是不是很讨厭寶珠啊。”
“宥齊,你怎麽能那麽吓你妹妹。”正安慰着懷裏嬌嬌的沈母的語氣帶着一絲不虞。
被摟在懷裏的寶珠伸手扯了母親的袖子,簡直的維護,“母親,不怪歸硯哥哥,是,是寶珠的錯,要不是寶珠肚子餓,歸硯哥哥肯定不會說那些話的。”
“是寶珠太任性了,不應該因為肚子餓就抱怨。”
本就偏心寶珠的沈母一聽,那還了得,“宥齊,你還不快點過來向你妹妹道歉。”
沈歸硯看着她睜眼說瞎話的倒打一耙,嘴角微抽,無奈中又帶着寵溺,“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吓唬寶珠,更不應該不給寶珠吃東西,是哥哥的錯,哥哥向寶珠道歉好不好。”
只想着告狀的寶珠沒想到他會蹬鼻子上臉,咬得後槽牙都要碎了。
誰是他妹妹!他叫誰妹妹!他的臉皮怎麽能那麽厚!
沈歸硯心情極好的慢吞吞道:“妹妹何故那麽看哥哥,可是哥哥的臉上沾了東西。”
對上他明晃晃挑釁的寶珠差點兒沒有嘔出一口血臉,可話先是她自己說的,在怎麽樣也得要她自己打碎牙齒混血吞,“沒有。”
沈母笑倍感欣慰的拉着他們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你們兄妹兩個好好相處,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好。”
沈歸硯反客為主握住寶珠的手,“謹遵母親教誨,我一定會好生愛護寶珠妹妹,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我也不能。”
那日永安郡主被歹人所綁架的消息即便很快被人壓下,仍是傳了出去,并且很快查出了幕後主使是誰。
原是上一次被趕出學堂的章龐懷恨在心,特意買了兇,只為報複寶珠。
寶珠在府裏安心養傷時,一場關于假千金,真少爺的消息如同雨後春筍不斷冒出,也成了金陵人如今最喜聞樂見的嚼頭。
剛換好藥的寶珠對上冬兒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直覺告訴她可能發生不少的事情。
換成往日,她肯定迫不及待的追問了,可是此刻的她,竟沒有詢問的勇氣,也不想問,就那麽由着自欺欺人下去。
這時,有丫鬟匆匆跑來,說是曲家小姐,張家小姐都來了,只是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只是個傳話的小丫鬟,不敢多問。
本應該第一天就上門來探望的曲紅纓,張绾晴進來後直奔內室。
可是踏進內室,見到正躺在貴妃椅上看話本的少女,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連呼吸都跟着放輕了。
一向話多的曲紅纓這一次憋紅了臉,才吐出一句話,“寶珠,你好久沒有來學堂了,還好嗎。”
“挺好的,只要不去國子監,我吃嘛嘛香。”正躺在榻上,喝着牛乳的寶珠眯着眼睛,幸福的砸吧下了嘴。
要是早知道被綁架後能那麽多天不去國子監,她就應該早點遭人綁的。
寶珠見她們都不說話,奇怪道:“你們的臉色怎麽那麽奇怪,是不是沒有睡好啊。” “就是,就是………”
張绾晴和曲紅纓彼此對看了好幾眼,竟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不知為何,寶珠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指尖無意識抓緊了身下薄被,嗓音都透着一絲惶恐,“你們怎麽了,有話直說就好,支支吾吾做什麽。”
她們越是不開口,她心裏的不安也似破口的大洞,任由狂風往裏湧入。
最後還是膽子大的曲紅纓閉上了眼睛,說,“就是,外面現在都在傳,你确實是沈國公府當年抱錯的假千金,真少爺是沈歸硯。”
“什麽!你說什麽!”聞言,寶珠手上的牛乳盞一時拿不穩,哐當落在地上,濺濕了一身衣裙。
剎那間,連衣服髒了都不在意的寶珠只覺得頭暈目眩,血液倒流,天塌下來都不過如此。
她自以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如今已成了衆人皆知的口中笑談,要是殿下和長公主知道了,自己也是鸠占鵲巢的假千金,他們會不會褫奪自己郡主的封號,把她趕出金陵,要麽把他嫁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當填房,就和蕭雨柔一樣的下場。
她後面連紅纓和绾晴說了什麽都聽不清楚了,只知道當她假千金的身份一旦揭開,她就完了,徹底的完了。
她不但會被整個金陵貴女圈排斥,還會被褫奪封號,趕出金陵,曾經被她欺負過的人肯定會報複回來。
寶珠又想起了自己在滿天大雪裏,手持拐杖,生滿凍瘡的手舉着破碗,一家一家乞讨的畫面。
一驚一吓中,寶珠毫不意外的病倒了,且病情來勢洶洶。
她一病之下,自然不知道沈歸硯把說過她壞話的人暗中揍了一頓,也錯過了聽說章龐被人打斷腿,下了陰陽合歡散扔進破廟裏被乞丐淩辱,聽說被人找到的時候,屍體都涼了。
但身上遍布的暧昧痕跡,以及合都合不攏的私密處,被咬到的乳//尖,無一不在訴說這人玩得有多花。
就連章家都認為他的死過于丢人,不讓入族譜,而是用一張草席卷了扔進亂葬崗。
等寶珠身體好轉好,她做的第一件事時,就是前往鹿鳴院。
闖進院子的寶珠見他還有心情作畫,一把将桌子給掀了,握緊拳頭,身體因憤怒而發顫,“姓沈的,那些話不是你傳出去的,就是為了把我趕出去,好報複我當初欺負過你。”
“你害得本郡主現在連門都不敢出,我讨厭死你了,你怎麽不去死啊!”氣得眼眶泛紅的寶珠拎起桌上的茶壺朝他砸去。
虧她前面還真相信了他說的話,不會把她身為假千金的事說出去,結果完全是人前人後兩個人!
無恥!無恥至極!
沒有躲開,任由茶壺砸破額頭的沈歸硯并不急着處理額頭涔涔流血的傷口,而是眉眼間覆蓋一層寒霜的朝她靠近。
即便他一個字沒說,可周身散發的寒意強勢得令人難以喘息。
随着他的靠近,寶珠的腦海裏突兀地回想起那天他一刀殺人的畫面,哆哆嗦嗦着往後退,“這可是在府裏,你,你要是敢殺了我,父親,母親,還有大哥二哥都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會被天下人恥笑。”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可為,我在寶珠的眼裏難道就是那麽一個無恥至極的小人嗎。”沈歸硯壓低聲音,帶上了一絲受傷。
他就算在無恥,在小人,也知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随着他的靠近,下意識往後退,直到退到一方桌幾,在退無可退的寶珠才梗着脖子,瞪起眼睛兇狠的和他對視,“你都敢做出威脅我的事,還敢當着我的面殺人,還有什麽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我告訴你,就算我不是沈家的大小姐,你,也別想着回到沈家後就萬事大吉了。”又懼又怕的寶珠一把推開快要把自己逼到角落裏的男人,擡腳往外跑去。
寶珠跑出去後,房梁下跳下一個人,很不理解,“公子,你為什麽不和她解釋清楚,不是你把那件事傳出去的。”
沈歸硯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瓶止血散,“她心裏已經認定是我做的,就算我在解釋,你說她會聽得進去嗎。”
“那也不能一直由着她誤會吧,那對公子你來說實在是太冤枉了,而且那次要不是公子。”
沈歸硯警告的向他擲去一眼,“我和她之間的事,還由不得你指手畫腳。”
“可………”他就是為公子抱不平,一個占了公子身份十多年的假千金遇到被搶了身份的苦主,不應該當牛做馬,跪地祈求苦主的原諒嗎,哪裏t同她一樣心安理得,還想着要陷害苦主。
果真是和她那個娘一樣。
——
攥着拳頭的寶珠氣沖沖的跑出來後就後悔了,她剛才為什麽要怕那人,她可是在府裏,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府裏殺她。
那麽輕易跑出去,姓沈的肯定以為自己怕他了,要是在轉頭回去,又太丢價一點了。
就在寶珠躊躇不定的時候,雪蘋滿臉笑容的走過來,“小姐,曲小姐,湯小姐還有平陽郡主都來了,現正在花廳裏等小姐過來。”
花團錦瑟,花枝縱橫交錯的花廳內。
“我以為,你們知道我不是沈家大小姐後,你們就不帶我玩了。”鼻尖泛紅,委屈得剛大哭過一場的寶珠一想起那日她說的話,她就害怕得不敢在和他們見面。
也害怕昔日的好朋友對她露出厭惡,嫌棄的眼生。
曲紅纓揉着她的頭發,恨鐵不成鋼,“你是你,蕭雨柔是蕭雨柔,你怎麽能把她和你對比,那不是掉價了嗎。”
“你是我們的朋友,怎麽能那麽想。”張绾晴憤憤地咬了一口糕點,“你也是,要不是我們來找你,你是不是就真不打算和我們做朋友了。”
吸着鼻子的寶珠瘋狂搖頭,“沒有沒有。”
湯芩竹望着她們打鬧成一團,眼睛半眯透着銳利,“寶珠,你可知道此事是誰傳出去。”
“對,沒錯,”曲紅纓氣憤的把手上的茶盞放下,“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龜孫子傳的,看老娘不打包他的狗頭。”
“我怎麽能不知道。”寶珠憤恨地咬着下嘴唇,除了沈歸硯,還能有誰!
真少爺假千金傳出來時,大家都一致認為是真少爺傳的,畢竟寶珠霸占了人家身份多年就算了,還那麽嚣張的帶人去欺負苦主,哪怕對方是泥捏的都會有三分脾氣,何況是人。
“寶珠,你不是想要教訓那個姓沈的嗎,我有個辦法。”一直不說話的湯芩竹忽然笑出了聲,只是那笑容無論怎麽看,都透着一絲毛骨悚然的冷意。
“什麽辦法?”寶珠立刻豎起耳朵湊過去聽。
湯芩竹玩轉着手中茶杯,又伸出指尖輕點她湊得太近的額頭,“你們知道毀掉一個讀書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嗎。”
曲紅纓,寶珠,張绾晴相互對視一眼,三面懵逼。
湯芩竹無奈的搖頭,“自古以來,讀書人最在意名聲,聖上對新科榜子的名聲也極為看重,一旦舉子出現私德不修,人品敗壞,不孝不悌,運氣不好的怕是此生寒窗苦讀數十年,都會化為一場泡沫。”
既然要打蛇,只有打到七寸才最疼。
“我懂了,是要派人把他打一頓,衣服扒光,然後扔進糞坑裏對不對。”寶珠一想到他會那麽丢臉,興奮得直搓小手手,“竹子,還是你聰明,我看那姓沈的這一次死不死。”
曲紅纓點頭贊同,“到時候把他扔下茅坑後,我就拿根長竹竿,在他準備冒頭的時候就把他打進去。”
張绾晴也高興得舉手,“那我負責喊人過來,這樣以後別人一提起那姓沈的,就會想到他掉進糞坑裏,看誰還敢和他玩。”
湯芩竹頓時無語扶額,“………”
她就不應該打啞謎,要是她在不說話,恐怕她們仨就要把計劃全部敲定了,輕咳一聲,手指輕叩桌面,“過幾日大長公主會為她找回來的親生女兒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賞花宴,也是正式把她介紹進金陵貴女圈子的日子。”
頓了頓,話鋒一轉,“你們說,要是這位真少爺酒後暴露出本性,玷污了公主府內的丫鬟,破壞了長公主精心準備的賞花宴,你們說,會不會很有趣啊。”
聞琴弦而知雅意張绾晴的腦子轉得飛快,“要是丫鬟很有可能輕輕壓下,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要做,為何不做得狠一點。”
湯芩竹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遞給寶珠,“我聽說,賞花宴那日,長公主除了邀請各家嫡女,連庶女也收到了請帖。”
屆時滿堂貴客裏發生了那麽一件醜事,即便長公主在如何遮擋,也遮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曲紅纓也琢磨出味來了,眼裏劃過一抹厲色,“至于人選什麽的,你們交給我。”
寶珠興奮得直拍手,“好,這個主意好!我看那個姓沈的這一次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