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應溪音将項鏈握在掌心, 細細打量。
即便這條項鏈被保存得毫無磨損,可通過暗淡的色澤,足以推斷出它的歷時彌久。
很眼熟。
記憶沖殼而出。
應溪音輕捧吊墜, 想起自己也曾有過一條相似的項鏈,是母親送給自己的九歲生日禮物。
這禮物是應溪音生日當天,母親特地帶她去首飾店內, 任由她自行挑選購買。
她起初非常喜歡, 日日戴在身上,可後來不知什麽時候, 也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就找不到了。
因找不到, 應溪音為此還哭了許久。
記憶漸漸褪色。
她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許易澤書房的書架上發現這條項鏈。
不對。
也可能是巧合。
畢竟這不是獨一的珍品。
許易澤可能恰好擁有同款。
想了想,應溪音收起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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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 她都要問問許易澤。
可惜當晚許易澤徹夜未歸, 僅讓助理通知了家裏一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
————
直到第二天中午。
許易澤都沒回。
許母本就對許父心生埋怨,因此有些惱火地撂下銀勺。
她抱怨:“這一個兩個的, 工作忙得不僅不回家, 甚至連打通電話來的時間都沒有。”
為寬慰許母,應溪音主動聯系許易澤。
他隔了許久接起。
應溪音察覺到不對, 唯恐許母跟着一起擔心, 避重就輕,“公司很忙嗎?怎麽不回家?”
“有點事要處理。”許易澤答得輕松。
不知情的許母故意哼聲。
應溪音擠出笑容,告訴他,“你惹母親生氣了。”
許易澤笑了笑, 說了幾句好話哄許母。
許母性子軟,且本就是佯裝生氣, 很快咧嘴笑開。
應溪音見狀,害怕許易澤耽誤正事,節約時間,“那我先挂了。”
許易澤阻止,叫她現在整理好行李,等會兒會來接她一起回江城。
能一起回江城。
看來就算有麻煩也算不得大麻煩,應溪音略略寬心。
她答應,随後告知許母。
許母面露不舍,“那你在江城要照顧好自己。”
在江城。
她或許在江城待不久了。
應溪音忍了忍,終是沒說出心中那剛冒芽且脆弱的想法。
她實際承諾,“之後我會抽空多來港城看您。”
“好。”許母連聲答應。
她還叮囑以後來港城,千萬不能住酒店,要是嫌打掃家裏麻煩,就來老宅陪他們住。
應溪音回:“好。”
短短兩天,他們沒有帶多少行李,應溪音不到五分鐘就已收拾妥當。
反複檢查,臨鎖好行李箱時,應溪音再次想起了那條女性化十足的項鏈。
應溪音拿着項鏈,問許母,“母親,這是您的項鏈嗎?”
“不是啊。”許母掃了兩眼,“沒見過。”
既然不是許母的,那大概率就是許易澤的了。
應溪音猶豫幾十秒,還是将項鏈塞進了行李箱隔層中,打算找機會問許易澤。
等了一個小時左右。
有車來接應溪音前往機場。
看見空蕩的後座,應溪音目光移向駕駛位的人——許易澤的助理宋城。
應溪音不明所以,開誠布公,“公司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宋城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知道問不出結果,應溪音又說:“許易澤人呢?”
許易澤人在機場。
靜等應溪音到來後,一同飛往江城。
私人飛機上。
應溪音問許易澤相同的問題,“公司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
“嗯。”許易澤沒隐瞞。
應溪音進一步關切,“棘手嗎?”
“有點。”
聽到這回答,應溪音的心頓時涼了小半截。
畢竟從許易澤口中,聽到“棘手”這個詞的頻率,和旱林下暴雨的次數差不多。
應溪音替他着想,“那你可以就留在這裏處理事情,不用陪我一起回江城。”
許易澤回答:“暫時不需要。”
暫時。不需要留港。
應溪音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也無心探聽他公司機密。
側頭靠在許易澤肩頭,無聲地給予他情感支持。
回到江城後。
許易澤按點回家,似乎不是很忙,但手機響起的次數明顯增多,且每次通話都是半個小時起步。
應溪音偶然聽到過兩次,電話那頭說的是“許氏”、“污蔑”、“栽贓”等詞語。
所以不是許易澤的公司出事,而是“許氏”出事了?
應溪音沒時間去弄清楚,因為她此時同樣遭遇了事業難關。
Jane離職後,新上任的上司把她叫到辦公室,虛與委蛇一番後,交給她一項任務。
邀請應許影視的陳茜兒,來擔任Dieu的中國區品牌大使。
陳茜兒。
四年前,應溪音與她打過交道。
應溪音細細浏覽合同,越看眉頭越緊蹙。
“不可能。”她指着字行,嚴聲說理,“我不反對選陳茜兒。但憑陳茜兒現在的咖位,根本不可能會滿意公司開出的title和待遇。”
上司恍若未聞,饒有深意地說:“陳茜兒是應許影視的人。”
他蓋上合同,“你丈夫公司的藝人,你不可能搞不定。”
應溪音現在雖不抗拒許易澤的幫助,但她讨厭這種貪圖牟利、公私不分的行為。
理智告訴她不要沖動,不要妄下結論,于是她只得接下任務,梗着脖子聯系陳茜兒的工作人員。
意料之中地遭到了拒絕。
但在應溪音的調和協商下,對方提出可以讓步。
是合理範圍內的讓步,應溪音多次申請與上司協商,可均收到了無理由的拒絕。
不僅拒絕,還再三催促她盡快完成工作。
隐忍到極限。應溪音認為他們欺人太甚,“抱歉,我完成不了這項工作。如果公司因此認為我能力差,想要開除我,我随時可以走人。”
“當然前提是,給予我足夠的補償。”
上司瞬間啞然。
江城Dieu本就痛失Jane這員大将,怎麽可能敢再趕走應溪音。
因此經內部商讨,他們決定将這事輕拿輕放,當作從未沒發生過。
然而應溪音做不到将此事輕松揭過,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不過她也沒有沖動離職,而是背着人群,澆水灌溉心頭的嫩苗。
大約是上司看出應溪音的生氣,心生忌憚,讨好般地請她在公司樓下的飲品店內喝咖啡。
應溪音沒有拒絕的理由,打算敷衍了事。
上司看出她的冷漠,狂獻殷勤。可大約是由于國際文化差異,一些舉動顯得過度“熱情”。
應溪音抗拒側身時,被及時趕來的許易澤一把擋在身後。
上司見勢不妙,趕緊推脫離開。
許易澤誤認為是野男人以為她未婚來搭讪,醋壇子打翻,“你的戒指呢?”
右手無名指的戒指,能象征她有丈夫。
然而應溪音此時的手指,卻是光禿禿的。
應溪音剛想解釋,是前兩天洗澡後,一時摘下忘記戴好。
腦子轉了個彎,狡黠說:“戒指在床頭櫃裏,你等會幫我拿過來,行嗎?”
回到家後,許易澤轉身回房幫她取。
回來時,他手上拿的不是戒指,而是項鏈。
應溪音眼中不無驚奇,因為床頭櫃裏根本沒有戒指,只有項鏈。
她真心誠意地問:“這是什麽?”
許易澤絕對坦然。
輕搖,“你的項鏈。”
原來真的是她的項鏈。
應溪音伸手接過,“它為什麽會在你這裏?”
“我撿的。”許易澤語言遲緩,似是帶着不想揭傷疤的禮貌,“在你母親葬禮那天。”
母親葬禮。
那天大雨瓢潑。
黑衣、黑傘、黑壓壓的人群。
以及黑暗絕望的她。
應溪音接受不了母親的離世,瘋了似得逃跑,跑到無人在意的地方,發洩流淚。
獨自流淚到天黑,她終于嘗試面對現實,準備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可走着走着,她發現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迷路了。
摔跤了。
滿身污泥,狼狽不堪。
應溪音哭得更慘了,嗓子都哭啞了,也沒有人來找她,母親更不會來安慰她。
她只能靠自己爬起。
即便她才十歲。
爬起又摔倒。
這次她再也無力爬起。
不知過了多久。
大她四歲的男孩将她從泥沼中拉起,毫不嫌棄地将她背在後背。
即便他一字未言,應溪音依舊能感受到那肩膀的寬大厚實。
無可避免的,她喜歡上了許易澤。
時至今日。
應溪音依舊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掉的項鏈。
許易澤看穿:“我靠它找到你。”
所以是她摔跤時,不小心弄丢項鏈,被許易澤看見,才找到的她。
可是。應溪音問:“你為什麽當時不還給我?”
許易澤答:“你沒問我要。”
不要就不還嗎?
許易澤不是這種會占人便宜的人。
長久以來沉積心底的疑惑重新翻湧。
梁嘉敏說過,許易澤心底一直藏着一個很喜歡的人。
許易澤沒有明确否認過,還讓她自己決定答案。
可她想要他主動開口,不想自己決定。
于是便将這問題無限期擱置。
直到現在。
這個問題又一次出現。
應溪音定定地望向他,“只是這樣嗎?”
只是她沒問,所以不給嗎?
應溪音說:“我想聽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