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拿你一向沒有辦法

第37章 我拿你一向沒有辦法

事情過去已經七天了,楚辭也有些力氣在院子裏逛逛。流水似的補品從四面八方送進桐溪城,搞得她受傷的消息人盡皆知。

姜崈一天八遍的囑咐着楚辭喝藥,除了晚上回自己房裏睡覺,幾乎跟楚辭形影不離。

此時的姜崈正在小亭子下看着公文,時不時地打量一下正在小院裏遛彎兒的楚辭。

“殿下不必一直陪着我,您事務繁重,身體又不好,不用老跟着我挪動。”

楚辭一身素白,一頭烏黑長發肆意挽在耳後,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飾紫玉蓮花簪顯得她膚白如凝脂,在陽光下的她散着柔和的光暈,整個人清冷唯美。

姜崈微微擡眸看着只有他才能欣賞到的美人,露出小半張幹淨清爽的臉,正準備下筆批公文的手懸在空氣裏,刻意清了清嗓子,泛起一絲幽怨地望着楚辭。

楚辭與姜崈四目相對,語氣帶有些許尴尬的歉意,“姜崈哥哥......”

姜崈突然破功,由衷地笑出聲來,他眉目清隽,彎彎的嘴角帶着原本鋒利的下颌線消失在有些濕冷的空氣之中,仿佛寵愛妹妹的鄰家大哥哥。這樣的他好似遠山裏一棵常綠的青竹,遠看柔和沒有攻擊性,走近細看又自帶棱角。

“我身體可好着呢!”姜崈邊批着公文,邊逗趣地說,眼神裏頭是掩不住的情愫。

楚辭輕輕笑了笑,默默轉身接着逛着院子。院子一處牆角蓋滿了一枝九頭的黃木香,冬日暖陽下晃着刺眼的亮黃色。

楚辭站在那定定出神。

玄夕出事的前一夜他才剛剛想起他的母親......

本來楚辭還想着來年開春把黃木香種到烨府去,就放在玄夕房間門口的院子裏,來年開花一定很美。

楚辭的臉看不出什麽波瀾,其實心裏早已痛如刀絞,這幾日深夜,楚辭都要抱着盤竹槍才睡得着。

在她怔怔發愣的時候,姜崈已經走到了楚辭身後,為她披上了他的狐皮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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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說了,你現在不能太過着急康複,還是以靜養為主,雖是正午也不能一直吹冷風,我送你進屋午睡吧。”

楚辭點點頭便回房休息了。姜崈緊随其後,把亭子裏的公文挪進了房中案牍上,又開始忙碌起來。

姜崈努力整理心情,心不在焉地看了幾個文書。眼睛卻還是不聽使喚的往楚辭的床上不停地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近日看似雲淡風輕的姜崈實際上卻緊張得很,恨不得看清楚辭每一個表情,聽清她每一次呼吸,如果可以的話,他都想鑽到她的夢裏去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

姜崈瘋了一樣找着所有的蛛絲馬跡,想證明楚辭的情緒崩潰,可又害怕自己真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什麽,所以心中才一直惴惴不安。

可是楚辭沒有任何異常,仿佛一灘死水,就連吃飯喝水都按着醫囑規規矩矩的。

今日可是玄夕的頭七啊......

楚辭竟然沒有一絲傷心,這很不對。

可若楚辭真的崩潰大哭,他恐怕又要氣到殺幾個人來洩憤。姜崈很讨厭這樣不受控制的自己,卻又毫無辦法。

這焦慮的情緒一直到了傍晚陪楚辭用完晚膳還沒有消散。

可楚辭一直極力勸說姜崈回去休息,這七天,他确确實實也已經是筋疲力盡。

姜崈這幾天可是身心俱疲,不光是身體上的消耗,他一面還要裝得溫吞如玉,一面內心裏卻恨不得能與楚辭的關系一日千裏。

看着沒什麽反應的楚辭,姜崈也找不到什麽好借口,便先回房了。

姜崈走後,楚辭就盯着窗外伴着餘晖的黃木香發呆,這麽一坐便是半個時辰。

小知和小安就在一旁守着,也不敢多說一句。

“我乏了,你們兩個今日都不用伺候,出去忙你們的事兒吧......”楚辭一動不動,沒什麽力氣地吐出一口氣。

小知和小安一愣,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什麽好。

前幾日楚辭在房裏的時候便看到小安買了些壽材,還特意避開了她,楚辭也很默契地沒有做聲。

小知和小安看着沒什麽情緒起伏的楚辭,也只能離開了,今日一直陪着她,也沒找出時間給玄夕燒壽材。

“這木香花開得好,你們替我燒上一枝。”

本來都要把門關上的小知聽到這話身軀一震,身體不住地抖。

“知道了,這就去摘,我去摘支最好看的。”小安也強忍着悲傷哽咽道。

小知他們兩個剛走不久,姜崈就來了,手裏拿着新鮮的水果輕輕扣門。

楚辭開門,看到姜崈倒也不驚訝,“不是去休息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果農剛剛送來的果子,我覺得可口,看你燈還沒熄,便想着拿過來跟你一起吃。”

楚辭淺笑,側身讓姜崈進屋,她又添了些茶水,二人在廳內坐下。

“玄夕少俠,今日頭七......我已命人備了些壽材拿去燒了。”姜崈聲音很輕,熟練地幫楚辭添了茶,這聲線溫柔好聽,卻好像細刀子一樣割過楚辭的心。

楚辭長睫微垂,擋住了破碎的眼神,只是微微點頭,“多謝,玄夕因我而死,是我對不起他。”

“你也不用過分自責,玄少俠是個血性男兒,他孤身舍命去救你自是心甘情願。我應該感謝他才對,否則,今日心碎的,就要輪到我了......”姜崈抿着薄薄的嘴唇,頂着稍稍睜大的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看着楚辭。

“楚辭,若我能早些趕到......我便能救你了。”

若他當時能早點翻過那些流石,那楚辭是不是就不會對玄夕如此魂牽夢萦了?

“姜崈哥哥這是什麽話,若沒有你及時趕到,恐怕我也會失血過多而死了,是我該感激你才對。”

姜崈本來屏氣凝神地看着楚辭,聽到這些話後,這一直懸着的心總算像石頭落了地一般,原本僵硬緊張的身軀也逐漸松散下來。

這是楚辭自她父母雙亡之後的三年多來,第一次主動喚他姜崈哥哥。

“對了,你怎麽來到了桐溪?”楚辭試圖轉移話題,擡眼便看到了姜崈突然抖了一下又迅速收起來的手。

楚辭心裏不由得一驚,她太了解自己的這位太子哥哥了,他從不會無緣無故慌亂。

“你可算是想到你姜崈哥哥了。”姜崈輕笑一聲,開了句玩笑。

“我這幾天病着,好多事情都沒照顧到......”

“你出發之後沒幾天,都城便收到了桐溪城被土匪占領的軍報。我原本以為只有流民鬧事,沒想到還有幾窩土匪,我看到軍報莫名有些心慌,便借着想要視察運河周邊的由頭出來找你。”

“這是胡鬧了,如何使得!”

“你家中變故之後整整三年,對我一直有些冷淡,這我本都習慣了。可是自你從西召回來,你對我就更客氣了,我承認,近日确實是我有些急了,我想來找你,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姜崈心裏清楚,楚辭一早就看出來了他的意思,也更清楚她為何要更加疏遠他。

自從西召一戰烨蒼軍歸來之後,楚辭便不再只是姜崈的青梅竹馬,而是權力鬥争中的一顆舉足輕重的棋子。可他有什麽辦法呢,他是個不會武的太子,南雲國崇尚武力,而整個南雲并沒有擁戴他的将軍,他便只能自己搶。

楚辭自是他最好的選擇,只要壯大她的烨蒼軍,不日二人成婚,他便可一石二鳥抱得美人入懷,軍權落囊。

不過他沒料到的是,應該對權利游戲司空見慣的楚辭竟對他生出了些疏離,這也實在讓他亂了陣腳。

在他心裏,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啊......

他的心思她真的全都知道嗎?

姜崈管不了那麽多,他實在是等不了了,光是等楚辭長大便用盡了他一生的耐心,如今玄夕不在了,就是他最好的時機。

看着眼前低頭不語的楚辭,姜崈嘆了一口氣。

“我是拿你沒什麽辦法的。你難受,我便陪你難受,你疏遠我,我便一直等你。我不急,你也別急。”

“咳!”姜崈竟一下咳出血來。

楚辭趕忙叫人來看,院子裏瞬間忙成一團。

“殿下一路車馬奔波,再加上來到這之後衣不解帶地照顧公主,幾乎沒怎麽合眼,這便傷了肺腑啊。”

“還望軍醫盡力醫治,切勿傷了根本。”想着這幾天姜崈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剛剛這低三下四的姿态,楚辭心裏不由得生出些許愧疚。

她這幾天一直沉浸在失去玄夕的痛苦裏,現在細想,這位太子哥哥對她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惜她卻無法交付所有真心。

對皇族,她心裏的疑窦猶如堆積的烏雲,越積越大,仿佛等待着一場暴雨傾盆。

姜崈咳血之後昏睡了整整一日,現下終于醒了。

房裏一股清苦的中藥味道,蓋住了從院子裏飄來的花香。

“公主呢?”

姜崈拖着病體急急掃視了一下房間,沙啞地問身邊的小太監。

“公主在廚房看着下人們為您準備吃食。”姜崈本來睜開眼看楚辭不在身邊,心裏就有些不安。但聽到她在替他奔波,嘴角不住地帶上笑意。

小知陪着楚辭在廚房忙碌,看着楚辭這壓抑在心裏的情緒一直發洩不出來,心裏愈發着急。

她的這位公主,是她們家百十來號人的主心骨。

楚辭這位家主,做得比她爹娘都要好。

楚辭在将軍府開了學堂,讓想讀書的家奴都可以看書學習,若是有人學出了名堂,便可換回身契帶着家人脫離賤籍。她也總會讓小知小安想着小厮娶妻,丫鬟嫁人的年歲,生怕他們自己不得做主誤了終身。年邁家仆每月可多得五日休沐,有專門的院子給他們打發時日。

就這麽一個面面俱到的公主,三年裏沒有真心為自己笑過。

小知常常在夜深人靜時,看着楚辭無法入眠,自己孤身一人去到烨家祠堂,一坐就是一整夜。她為了不讓小知擔心,每次都算好了時辰悄悄回房,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而楚辭對玄夕卻不一樣。

自從玄夕來了以後,楚辭整個人都明亮了,這是小知三年來看到楚辭最開心的日子。

玄夕好像沖破烏雲的第一縷烈陽,光芒如利刃一樣猝不及防地劈開楚辭給自己設下的屏障,帶着鮮活的溫度直射在楚辭的心房,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如今烈陽驟散,楚辭的內心好像結了一層冰,萬物凋零,風霜素素,凝固住了已經破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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