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地牢裏太髒,那佛串不能去

第66章 地牢裏太髒,那佛串不能去

這是南雲都城第一場春雨。

春雨總是混着些泥土的味道,落雨的聲音溫柔舒緩,沁人心扉。

林修弘高仰着頭,透過一扇雙手大小的洞看着外面的春雨潺潺。

那洞是地牢用來透光的。

有些開裂的石牆滲進了春雨把石頭縫隙染成了墨色,泛着地牢裏幽暗火把的光,雨水滲進來的清新味道倒是蓋住了些地牢裏的陳舊黴味。

林修弘低下了一直仰着的頭,望着地牢角落裏沾滿灰塵的蜘蛛網出神。

“林将軍。”

伴着鐵鏈碰撞的聲音,牢房的門被打開了。

姜崈玉簪冠發,模樣清冽俊冷。

“太子竟來的如此快。”林修弘惡劣的勾起嘴角,雙手背後,也沒有行禮,只是滿臉的不忿望向太子。

姜崈見狀也并沒有惱,好像早就知道林修弘會是這個态度一般,平靜不語的他一腳踏入牢房。

林修弘看着姜崈那一身月白色雲鶴絲帛錦袍,上面還用月銀絲線繡着暗龍蟒紋,諷刺地笑出了聲。

明明就是在權力争鬥中斡旋盤桓的黑暗毒蛇,偏偏要用這雲鶴顯着自己高潔如蓮,何其可笑。

姜崈勾起嘴角笑得鋒利,但聲音依然清潤悅耳,“大将軍究竟為何落得如此下場啊?”

“......竟,不是你?”沉默一會兒的林修弘有些意外的反問。

Advertisement

姜崈平靜得仿佛看不到呼吸一般,他就像一個沒有情緒的瓷娃娃,微微側着頭,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望着林修弘。

“也對......是我老糊塗了啊,怎麽會是你呢?我這種人渣,在大将軍的位子上坐的越久,不是對你這位太子殿下越好嗎?”林修弘自嘲地笑着搖頭。

“來看你之前,孤去見了皇帝。看樣子,父皇是要誅你九族了。”姜崈平靜的告知林修弘關于他的不久的結局。

“棄子而已,放在棋盤上也是占位子。”

“如今陛下急需兵權以助我登基,此結果雖非陛下所願,但也不算太壞。林大将軍乃是忠臣,無論兵權是在你手裏,還是在陛下手中,都是一樣的。”

林修弘開始大聲笑着,聽着有些凄慘,“父母之愛子,當為其計深遠。陛下心疼你能力平平又體弱多病,軍中無人支持,動些腦筋也是應該。”

“家人之間自然要彼此照顧,”姜崈聽到這裏嘴上沒了那假模假式的笑容,整個人散着陰郁的氣質,好似伺機而動的蛇,“當年林家獨子林逸恒,也是這麽為你這個父親打算的。”

“當年若不是你!”

林修弘一把拎起姜崈衣領用力嘶喊着,提到死去的兒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整個人好像受了重傷的猛獸怒卻不威。

“确實跟孤脫不了幹系,當年為烨家效力的林逸恒,的确是孤請到宮裏來的。只因他自己是個陰詭小人,貪財貪權,但又偏偏蠢笨如豬才死在趕回來受封的路上!你兒子的這筆賬,大将軍可不要算在孤的頭上。”

姜崈阻止了正要上前保護他的護衛,任由着林修弘抓着他的領口發洩着情緒。

“姜家好狠的心啊!烨家四世,忠貞肝膽天地可鑒!竟被你這樣的小人設計毒死!七竅流血啊......就死在自己十四歲的女兒面前!你厚顏無恥,還妄想娶烨楚辭!龌龊下流之輩,怎配烨家輔佐!”

“林将軍過譽了,毒死鎮國大将軍烨氏夫婦的,是你的兒子,林逸恒!林逸恒為你,為林家,搏了這大将軍之位。你這幾年,這個位子坐得也是順風順水。若論起資格,你更不配提烨家!”

姜崈眼神狠厲字字誅心,看着眼前悲憤的得全身發紅的林修弘,似乎已經沒了什麽耐性。

姜崈精瘦如銅雕的手一把抓住林修弘正拎着他領口的手腕,狠狠一甩。

“你若能把事情全部攬下,孤可保你外三族不死。”姜崈理了理衣襟,拂去身上的浮塵說着。

“哦?那臣還要多謝太子大恩了?”

“楚辭一直視你如父,她定然會來求孤見你一面。你要明白,這次見面是你唯一的機會。你也要清楚,即便你不答應,孤也有辦法讓楚辭相信你就是叛國的将軍,是她信錯了人。”

“烨楚辭當然信錯了人!”林修弘歇斯底裏,眼睛裏布滿的紅血絲好像一張網,網住了他本來可以坦坦蕩蕩的一生。

“不光是楚辭那個孩子,整個烨家都信錯了人!一片丹心錯付啊,”林修弘時而悲極而泣,時而仰天長笑,“烨家不光錯信了寡廉鮮恥的姜家,還錯信了我這個忘恩負義,畏首畏尾的卑鄙鼠輩!”

“你當然是鼠輩!林烨兩家過命的交情,自祖輩起就把彼此的孩子托付給對方,你還是楚辭的爺爺親手帶大的,你兒子卻在這帝王之術裏當起了殺人的刀!殺的!還是跟你一起長大的烨家大哥!而你呢?!知道真相之後的你又做了什麽?你認了烨楚辭這門親,做上了大将軍的位子,讓她為你軍前效力!林大将軍的如意算盤打的也未必太響了些!”

林修弘步步後退,健碩的身體勾成了一道彎,喉嚨裏發出絕望的嗚咽。

姜崈猛的上前一步直視林修弘,本來流暢的線條變得棱角分明,清秀的聲線也變得鋒利,好似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狠狠紮在林修弘的心上。

“姜家寡廉鮮恥?!可笑至極!若不是一眼看穿了林家這些年的龌龊心思,孤又怎會找到林逸恒這個廢物!當真是父子一脈,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你的大将軍寶座之下,不光有烨家人的血,還有你親生兒子林逸恒的骸骨啊!林大将軍!”

姜崈一番激詞刀刀入心,他冷漠的看着蜷在角落放聲哭嚎的林修弘,不慌不忙地笑着離開。

牢門剛剛關緊的那一刻,姜崈微微轉頭,用冰刀似的語氣囑咐着林修弘。

“大将軍還是要考慮清楚,林家幾百口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早年林家已經沾了烨家滿門鮮血,如今才想着做好人,恐怕也有些太晚了。”

南雲宮,宮門外。

楚辭跪了不知道多久,姜湛舉着油傘,無奈看着高舉着折子的楚辭。

“臣烨楚辭,求陛下賜權,親審林氏叛國一案!還林氏一族清白!求陛下賜監審之權,允臣為林氏平反!”

楚辭喊的聲音嘶啞,卻怎麽也叫不開那道朱紅色的厚重宮門。

“楚辭,你聽話,我們回去慢慢想辦法。你這樣沉不住氣,只會浪費更多時間。”姜湛在一旁耐心勸着。

“開國之時,林家為烨家做前鋒,上陣殺敵立功無數,才定下了現在的北荒國界,林家哥哥更是為了護我回城報喪,病死在路上。此等忠貞之人的父親,斷不會叛國啊!”

“他們不會讓你見到林家人的。”姜湛蹲下身子,眼睛不停地眨着,生怕自己哭出來。

“我去求太後,求太子,只要我能插手,定能還林叔清白!他視我如親生女兒一般,如今他出了事,我若不管豈非禽獸?!”

這時,皇宮側門開了,一個內官走了出來。

“公主殿下,肅安候,金安。”

楚辭吃力起身,顧不得已經發麻浸了濕氣的雙膝,一臉期待的看着內官。

“太子請公主單獨入東宮敘話。”

楚辭突然松了一口氣,一身重負化作一聲嘆笑,“我這就去!多謝內官!”

說罷楚辭頭也不回地快步進了宮。

這場春雨這會兒的突然下得有些密了。

層層雨水化成絲線,好似一層銀絲簾子遮住了姜湛的臉。

姜湛獨自在宮門外駐足很久,閉着眼睛微微顫抖。手中的油紙傘被姜湛丢在地上,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任由雨水淋濕自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

南雲地牢外。

姜崈剛剛走出地牢,內官便禀報說楚辭已經在宮門外跪了很久了,還吵着要審林家的案子。姜崈拂去身上的浮雨,邊走邊交代着先讓楚辭去東宮休息,等着他回去。

坐進轎攆的姜崈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邊的錦盒,拿出了那串白玉蓮花佛串,細細擦拭之後又帶回手上。

太子的佛串從不離身,但這次例外。

地牢裏太髒,這佛串不能去。

楚辭跪在東宮正院中央,腰板卻挺得很直。

雖說已經是春天了,地氣還是有些涼的。

春雨越下越大,本來一直下的都是細密如毛的小雨,現在又變成豆大的雨點重重拍在楚辭的臉上。

內官焦急地搓着手,在廊下左右踱步的看着眼前被雨水隔開的,這位金尊玉貴的小公主。

東宮殿裏早就備好了幹淨的衣服,算好用量的火盆,加上剛剛煮好的姜茶。

本來以為公主會進到殿裏躲雨的,誰知剛踏進東宮門口,楚辭就跪了下來,任誰來勸說都不起身。

這可如何是好!太子可是最緊要這位平西公主了,若是她這麽一直跪着,怕是等太子回來,他們的腿都會被打斷了。

擔驚受怕的總管太監擠眉弄眼,示意着小宮女趕緊去為楚辭擋雨。

“閃開。”

楚辭語氣低沉冰冷,吓得小宮女手裏一抖,差點沒拿住油傘。

就在宮女不知所措的時候,另外一把油傘蓋住了楚辭的頭頂,楚辭側首一看,那白色銀絲神龍蟒紋的料子映入眼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