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把簪子還我
第85章 把簪子還我
剛剛又打了一場勝仗的姜崈快步走向楚辭的院子。
“公主還是不進食?”
姜崈身着鎢金甲,右手被紗布吊着動彈不得,身形挺拔的他站在楚辭房門口,焦急問道。
“是。”一位伺候的老嬷嬷皺着眉回道。
楚辭絕食已經是第三天了,再這樣下去,她會餓死的。
“孤進去看看。”
“殿下現在還是別進去了,”那老嬷嬷身體往前急急一橫,“公主......公主她剛剛在榻上,忍不住小解了。”
姜崈愣在原地,脖子上的青筋在陽光下泛出長長陰影,努力克制的他身體有些抖,眉眼裏都是心疼和不知所措。
“那,勞煩嬷嬷,定要好生照顧,她心氣高,務必要顧到她的情緒。”
姜崈竟沖着那老嬷嬷微微颔首行禮。
“太子言重,奴才以前伺候過公主,公主是個好人,從不苛責下人,奴才們也定會盡心盡力回報公主的。清洗打掃全由老奴一人打理,絕不讓外人插手,還請殿下一個時辰之後再來吧。”
姜崈再次見到楚辭的時候,她已經被人擡到院子外面曬太陽了。
看着楚辭深陷的眼窩,和幹癟的沒有血色的嘴唇,姜崈走到她的跟前,單膝跪在地上,仰頭看着一直盯着遠方,無神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楚辭。
姜崈猶豫了一下,擡起手搭在了楚辭的腿上。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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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聲音虛浮無力,仿佛随着那風一吹就散了。
姜崈聽到這一聲滾的時候,一直仰着看着楚辭的頭不由得低了下去,不苦澀吞咽着他滿心的悲痛。
定了定神,姜崈從懷裏掏出了那三截白玉簪。
“你若是肯吃飯,我便把這簪子還你。”
楚辭這時才動了一動,看着姜崈修長白淨的手掌裏那三段白玉,簪頭上隐隐約約泛着的‘玄夕’二字,瞳孔似乎動了動。
“把簪子還我。”
楚辭虛弱得很,但語氣十分堅定。
姜崈把那三截白玉放在楚辭腿上,單手拄着膝蓋遲緩站起,握着白玉佛串的手輕輕示意嬷嬷端上吃食。
看着楚辭終于張開的齒關,姜崈的臉色終于有了些緩和。
“讓孤來。”姜崈急道。
姜崈把佛串套在手腕,一只手艱難盛起一勺吃食,小心遞到楚辭嘴邊。
楚辭馬上側過頭去,牙關緊閉。
姜崈面露尴尬,失望地放下勺子,“只要你吃飯就好。小知他們的葬禮我會盡快安排。”
“你手髒,別碰他們。”
姜崈握緊了拳頭,手腕不停地微微抖動,帶着那白玉佛串一晃一晃的。
兩天後,稍作收拾的楚辭,被人擡着來到了小知,小安和北言的靈堂。
一襲黑衣之上,楚辭的臉白得透明,只有一雙充滿了血絲的雙目算是她周身上下唯一的顏色。
楚辭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三具棺材,看不出一絲憂傷。
姜崈這兩天以來,每日都會來給楚辭按摩,無論楚辭多麽厭煩,不管她每次怎樣惡語相向,他還是會堅持每隔兩個時辰,便來幫着楚辭疏通筋骨。
一轉眼又到了時間,姜崈正準備俯身按摩楚辭手臂。
“我求求你......”本來面無表情的楚辭突然眼淚連成了線,顫抖着抽泣,“別在他們面前碰我。”
姜崈的手停在半空,那白玉佛串跟着一震,打到了楚辭的脖頸。
“我......我本對太子之位無意。我曾經還幻想,若我就是個閑散王爺,讓姜湛當上太子,他會不會看在我這個大哥對他那麽好的份上把你讓給我?可造化弄人啊,你是烨家的姑娘,當時的烨家,當年的烨楚辭,便只能做太子妃。”
姜崈放下懸在楚辭肩膀上方的手,在微微抽泣的楚辭身後娓娓道來,頭埋得低低的,繼續訴說着情愫。
“我姜崈這一輩子,只發過一次願,便是與你日日相見,朝朝不離。”
姜崈突然走到楚辭身前蹲下,搭在椅子上的指節用力抓着扶手,皺着雙眉的他語氣開始變得急促。
“無論是一定要得到這太子之位也好,還是讓我丢了這江山也罷,只要能娶到你我都會去做!我本是生下來就要早死的人,因為想着你,多少次閻王殿前走一遭我都爬了回來!你擡眼看看我!我對你的心意,并不比他們任何人少啊!”
“所以呢!”
楚辭終于正眼瞧了姜崈,那滿臉的淚水化作仇恨,語氣仿佛碎冰寒冷刺骨。
“所以你就設計親弟,害他生母被草草處死,終身不得入廟!所以你就挑撥林家,殺我雙親!待我入宮對我照顧備至,然後讓我手葬兇手,認賊作父,還要為他這種肮髒雜碎洗白伸冤?!”
楚辭突然轉泣為笑,但那笑聲卻比那撕心裂肺的哭喪還要讓人心疼,“姜崈,難道你?還要我感激你對我的這份癡心嗎?!”
“我不想的,我原本不想的......”姜崈不停搖着頭,清隽線條的臉上都是焦急,“我對這世間事向來算無遺策,但唯獨對你,總是屢屢漏算,漏洞百出。我一直在不停補救,可......”
楚辭一聲譏笑打斷了有些語無倫次的姜崈。
“你的補救,就是逼我入宮,害我家人,致我癱瘓?我懂了,只要我這具身軀能留在你身邊,你便歡愉了。”
“小知他們三個的事情不是我本意。我,我本想着讓他們三個陪着你,可是!”
楚辭眼神轉向眼前的三具棺椁,“你滾出去,我才不要他們三個,跟你這種腌臜之人待在一個屋檐之下。”
姜崈失望地低下頭,那雙本來有些急躁又慌亂的丹鳳眼散出一絲怒氣,卻又被他狠狠壓住。
他站起身來,左手帶着那搖曳的白玉佛串靠近楚辭,試圖想要給她擦掉臉上和脖頸上的眼淚,卻被楚辭憤恨的瞪了回去。
“你這些日子發些脾氣也是好的,別憋在心裏,讓人看着難受。”
“我叫你滾出去。”楚辭臉側向一邊,冰冷回道。
姜崈下巴動了動,眼睛斜目盯向地面,臉頰微微凹陷着,顫抖着,嘆出一聲長氣。胸口起伏明顯的他吃疼悶哼一聲,扯到了還在發炎的肩窩傷口。
左手拿着那白玉佛串不停撚着佛珠,在姜崈身側發出聲響,那聲音好像在試圖提醒他不能發怒一般。
“好,我走,”姜崈平穩思緒,随即轉身撤出靈堂,“你再激我也沒有用,我步步為營,終于得你在身邊,你定要長命百歲,才不枉我這終身算計。”
“滾!”
姜崈眼神裏的怒氣在一腳踏出靈堂的時候奪眶而出。直喘着粗氣的他站在院子裏昂着頭,似乎想把心裏的不平不忿全從那口裏吐出來。
“殿下,殿下不好了!”一個老奴焦急跑了過來。
姜崈還是昂着頭,只是眼神瞟了一眼那老太監。
“陛下!陛下他不太好了啊......”
姜崈這才低下了頭,表情嚴肅看向太監,半晌吩咐,“回鸾。”
“殿下,那任文策......還沒下葬。”
“送回任家,”姜崈便往靈堂外走邊交代,突然他停下腳步,“太子妃與弟弟感情深厚,送去任家前先把任文策拿進東宮,給太子妃看一眼。務必,要讓她親眼檢查。”
“是......”
太子回鸾的車駕已經在路上行走小半個月了。
舟車勞頓的姜崈正坐在草坪上休息,看着銮駕忙碌整頓。
楚辭這時一身灰白色素衣,一根麻繩随意挽起額前長發系在耳後,身形單薄的她行動有些遲緩,但還是自己下了車。
“公主身體如何了?”姜崈望着越素越美的楚辭問道。
“公主筋骨本來就好過普通人,恢複得很快,如今已經能自己下地走上幾步了,”身邊一位老太監回道,“自從上次公主絕食,被殿下勸阻一番過後,公主便沒有再胡鬧,一直配合着太醫恢複身子,可見殿下用心公主是看在眼裏的。”
姜崈聽罷從喉嚨裏傳出自嘲笑聲,楚辭哪裏是因為自己,八成是因為玄夕的白玉簪子,還有兩成活下去的決心便是來自還在都城被軟禁的,那烨家上下百口家奴。
“玄夕還沒找到?”姜崈想到這,不由得閉起丹鳳眼皺了皺眉頭。
“回殿下,沒有。這人除非是在北荒腹地,否則只要在南雲,應該早就找到了。”
姜崈表情嚴肅,薄唇微抿,手指不停揉搓着白玉佛珠,目不轉睛看着在嬷嬷攙扶下,努力康複的楚辭。
這時,楚辭雙腳一軟,跪在滿是泥巴的地上。
姜崈本來姿勢舒展地坐在凳子上,看到這裏突然起身,那上挑的丹鳳眼都是焦急擔憂。
考慮了一會兒,姜崈便快步走向楚辭方向。就在姜崈大步向前,離楚辭還有兩丈開外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原本因為擔心而顯得有些溫度的五官又一次變得神色冷冽,面無表情的姜崈從鼻子裏顫抖着呼出一口氣。
癱跪在地上的楚辭顧不得道路泥濘,用力甩開了正要扶起她的嬷嬷。
她雙手急急地向那灰袍上不在意的蹭了蹭,擦拭掉手上的泥巴,有些急躁的背影都能看到極重呼吸的起伏。
楚辭慌亂撿起不小心從懷裏掉落的白玉簪子碎片,用手和袖口不停的擦拭着那暫頭上的‘玄夕’兩個字。她低着頭趕忙檢查着,看白玉簪子沒有損壞,把簪子擦拭幹淨的她雙手握住三段白玉,扣在胸前。
這時嬷嬷又一次上前扶起楚辭,楚辭好似一只受了驚的小鳥,縮成一團躲開嬷嬷的她顯得十分柔弱,她慌亂的看向嬷嬷的手,把那簪子握得更緊了。
因為摔倒而有些淩亂的長發配着那大病初愈的慘白臉龐,加上有些驚恐無助的杏仁眼,貝齒微張的楚辭讓人忍不住想要捧進手心,悉心呵護。
楚辭看到是嬷嬷,心裏松了一口氣,“剛剛沒推到你吧......”
想着剛才自己不管不顧一把推開嬷嬷的樣子,反應過來的楚辭有些抱歉。
“老奴沒事,”嬷嬷上前扶起楚辭,“這地上的泥巴還需用清水沖洗,公主把簪子給我吧,我幫您擦幹淨,再給您換身衣服。”
“不用,”楚辭小心翼翼把簪子放回懷裏,“待到紮營,我自己來。幫我換身衣服吧,找些素白簡樸的,我要為家人戴孝。”
“是。”
嬷嬷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姜崈。剛想開口行禮的老嬷嬷一下就被姜崈擡起的手打斷了。
望着楚辭消瘦的肩頭,眼神冰冷的姜崈調轉了頭,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