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房
找房
農歷新年剛過,離立春還有一個禮拜,林都蹭表哥周游的順風車回津北。
他們剛在老家蒼年縣過完年,家裏人給的關愛把車堆得滿滿當當,她勉強捍衛住了副駕駛這片領地,——雙腳搭在兩箱臘排骨上擺了個蛇型坐姿。
這天天氣不錯,太陽曬得人有點燥。
林都摸了把被熱氣熏紅的臉頰肉,一手關了空調,一手開了車窗。與此同時,混着胎噪聲的疾風像巴掌一樣呼呼刮到了他們臉上。
突然被“揍”了一拳,周游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林都也麻溜地往周游那邊挪了挪屁股。
周游關上車窗,随口問了句,“你那兒是多久到期?”
“2月4號。”
周游跟着重複了一遍日期後,哂起了唇角,“押金呢,還是不退?”
“恩,”林都點點頭,語氣十足遺憾,“我們年前還交了一百的電費呢。”
片刻沉默後,周游手指敲了敲反向盤,很迅速的做出了決定,“搬家的時候說一聲。”
“……”
十幾個小時的奔波後,車子終于抵達津北。
周游送林都到她小區樓下。
林都松開安全帶,一邊伸懶腰一邊對周游說,“哥,我的東西就先扔你車上吧,不然過兩天你還得再搬一趟,好辛苦的。”
林都無視掉周游慢慢沉下來的臉色,并一反剛才慢悠悠的姿态快速溜下車,待走到單元樓的大廳裏,她回身發現周游還在,才叫了他一聲又揚了揚手。
這一下過去,她再不看周游的反應,推着行李箱風風火火地跑回了家。
到家後,林都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家裏所有能耗電的設備,争分奪秒地開始了她大手筆的濫用電計劃。
今天是正月初三,離春假正式結束還有三天。
林都躺沙發上看日歷,初七複工後,就是連着整整七天的工作日,恢複正常雙休的第一個周六就是2月4日,她搬家的最後期限。
唉。
林都嘆一口氣,而後恨恨地蹬了蹬腿。
她剛剛結束了跟中介的對話。
中介說,他們手上的房源鑰匙,在春假期間都是由公司統一管理的,必須要等到初七複工才能看房。
……
再次想到她白給自己預留了三天的時間後,她尤其絕望地爆發出了一串急促又綿長的“啊啊”聲。
一陣無能狂怒後,林都冷靜下來。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然後又重新摸出了身側的手機開始搜索新房源,——她打算這幾天先集中整理好中意的房源,等到中介複工以後她再利用下班時間去看房,這樣後面租房的時候她也不會被憋得太倉促。
林都随想随幹,很快就進入了狀态。
直到兩小時後,兩個找房軟件的數據庫都被她掏的差不多了,她肚子裏也突然發出了像拉風箱一樣的聲音,她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連晚飯都還沒有吃。
她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四十八分。
思考一會兒後,她放棄了點外賣的想法,準備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
結果就是這一趟溜達,她才發現廚房通往陽臺的門是開着的,而且天然氣的插頭還被拔了。
驀地一下,林都腦中警鈴大作,打開微信就開始搜索她和合租室友劉茹茹的聊天記錄。
劉茹茹和她的聊天界面非常幹淨,她一點進去,彈出的最新聊天消息就是臘月二十七那天的。
那天林都放假,她是帶着行李箱去上班的,下班就直接跟着周游一起回老家了,也沒跟劉茹茹打過招呼,所以劉茹茹給她發了消息。
劉茹茹:【你是不是放假了?】
林都:【對的,我今天放假,下班直接走。你後面走的時候別拉電閘,也別拔屋裏的插頭,我早上已經把門窗都關好了,你最後關好廚房到小陽臺的門就行。】
劉茹茹:【沒問題。】
【我今天也走。】
看完聊天記錄,林都眉頭越皺越緊,手速極快地摁了一條消息出去:【你走前拔了天燃氣插頭?】
劉茹茹很快回複:【沒有。】
【你都說了別拔插頭了我怎麽可能拔嘛?】
【咋了,出啥事了嘛?】
林都心煩意亂,又跑去檢查了一遍房屋。
确認再沒有其他東西的遺失和損壞以後,她才回複劉茹茹:【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房東可能在我們回家以後來過這裏。】
然後,她的手機就好像變成了一個二十四響的禮炮,不停地在她的手中震動嚎叫,把她的手都給震麻了。
最初的慌亂時刻過去,林都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反正再有一個禮拜就搬家了,拔個插頭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如此心理暗示幾次後,她把情緒也調節了個大差不差,然後還目的不純地在中介拉的五人群裏發了一條消息。
【@豔子@天空你們是不是在我們走後來過家裏?還拔了天然氣的插頭?】
這一通鬧劇以後,林都也懶得填飽肚子了。
她發完消息,也沒指望那倆房東會給她回消息,于是她返身折回房間,收拾了衣物去浴室洗澡。
洗簌完畢後,林都又心無旁骛地擦起了頭發。
吹風機嗡嗡地震動着,林都左邊大腿一側的手機也在嗡嗡震動着,但手機的聲音被吹風機完全蓋過,林都沒能及時注意到。
直到這手機不氣餒地震到了她的大腿下面,她才有所感知的摸了起來。
是游悅打來的語音電話。
林都放下吹風接了電話。
甫一接通,游悅那頭的風聲便如遙遠的鬼魅般傳過來,這聲音聽起來粗糙且輕靈,很像是信號不好的通訊效果。
林都“喂”一聲。
游悅回神,語調聽起來還有些昂揚,“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老鄧?老馬?還是老王?”
正煩着的林都興致缺缺,把他們中學時候的理化生老師都提了一遍。
游悅此時完全處于興奮中,對于林都那點兒陳芝麻爛谷子的煩惱她心裏也有數,于是不管她的,繼續自說自話着帶聊天的節奏。
“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游悅說。
“你有話說沒,沒有我挂了,”說話間林都擡頭,無意瞥見窗外黑沉沉的天後,又補充了一句,“我今天沒什麽說話的心情。”
“你丫的,還有良心沒有?”游悅說得咬牙切齒的。
林都沉默着,沒說話,但也沒挂電話。
“雖然你現在很倒胃口,但是我現在忍不了。”
撂完狠話,游悅又開始娓娓道來:“我告訴你,我剛剛在拾字街的商業廣場看見侯時星了,他騷包的杵在茶語門口抽煙,我本以為他是很尋常的在撩妹,結果我收回眼神的時候注意到他身後又來了個男的!”
說到這,游悅停下來換氣,順便也給了林都一個發表意見的機會。
“然後呢?你看見他和那個男的接吻了?”林都說。
“……”
游悅失望地翻了個白眼,然後伸腳踢開了腳下擋路的石子。
前面就是她家了,回到家再這麽一驚一乍地同林都聊天肯定不行,于是她在便利店門口的石凳上坐下,繼續和林都描述她剛剛所見的畫面。
“你別說,他要是真和那男的接吻,你心裏肯定不能好受。”
林都頭一次這麽煩以前愛八卦的自己。
她吹了吹嘴皮,有些煩躁地躺到了床上,“你這說的都什麽和什麽,我告訴你,我剛剛發現房東來過我家,我現在真特煩,你就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了,先挂了。”
“別別————”
游悅連聲喝止後,又蹙着眉頭仔細聽了一會兒聽筒。
待确認聽筒裏還能聽見林都的呼吸聲後,她忙開始竹筒倒豆:“另一個男的是梁森!梁森,你還記得的吧?你不知道我看見他倆走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震驚,這蒼年小是小吧,但小成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于了?而且我乍一看着,覺得他倆的關系還不錯,這情況你說說,還适用于咱老祖宗們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
梁森,梁森。
林都想了想,這個名字并不陌生,但是每每想起這個名字時,她心裏都有些難以疏散的郁悶,所以她很多年都沒有想過這個名字了,而且現在,她好像已經忘了梁森長什麽樣了。
總之,她腦海裏是一片空白,很幹淨。
至于侯時星,這個聽見名字都覺得晦氣的人,就更是懶得想了。
“一路貨色的人,我管他适不适用呢。”林都笑一下,口氣有些冷淡。
游悅被林都的态度弄得心裏沒底,語氣也跟着弱了下來,“哎……我說你,別是不記得梁森是誰了吧?”
“沒有,我記得。”
“那你怎麽能這麽淡定地說這麽難聽的話。”游悅納悶道。
聞言,林都在床上翻了個身,摸到床頭櫃上的空調遙控器,把室內的溫度調低了一些。
“這話很難聽麽?”
游悅回答:“很難聽。”
林都望着天花板眯了眯眼睛,然後笑着放緩了語氣,“主要吧,我沒你倆有緣,又有十多年沒見過他了,他長什麽樣我都不記得了,你還要我興奮地.日.空氣啊?”
“……”
這通因游悅的興致勃勃而起的電話,最後在林都的意興闌珊下挂斷。
林都擡手摸了摸頭發。
她頭發剛剛及肩,并不太長,所以現在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她俯身收拾吹風機,一邊卷電線一邊看微信列表的消息。
神奇。
她這倆個從來沒回過消息的房東,竟然雙雙回了她消息,而且據劉茹茹說,這倆人還都是秒回的。
豔子:【我們沒有哈,我們在老家。】
天空:【我們春節沒有去過你房子裏面,我們春節也回農村老家。】
死不承認。
但是承不承認都無所謂,林都想,本來她也就只是想惡心回去而已,現在不僅達到了目的,效果還是大大得好。
林都看完消息就關掉手機,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假期,她照舊蹲在家裏搜羅房源信息,等到複工那天,她已然提前聯系好中介,還從近到遠的安排中介帶着她看了五處房産。
可惜的是,這五套她在網上看覺得還不錯的房子全部都見光死了。
這個時節,六點出頭的天色已經擦黑了一大半,好在中介是個紳士,堅持要送她去地鐵站。林都也走累了,便沒跟中介來回客氣,擡腿就上了中介的電瓶車後座。
她抓着中介的外套面料,心裏又被堵上了一口氣。
小電瓶靈活地穿行在下班路上。
同靈活的小電瓶一樣,車上坐着的兩個人腦子也正靈活的轉着,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盤在往外放話題。
中介想套出林都的真正實力,林都想套出更多的優質房源,最後就是兩個防備心很重的人都沒撈着什麽實質性的好處。
林都下車要走。
在最後的分別時刻,或許是林都的身影在這個城市裏顯得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中介突然很別扭地摳了摳後腦勺,然後送了林都一句誠心實意的建議:“對不起啊美女,你這個預算我只能帶你看這種條件的房子,而且我必須要說,我不建議你一個女孩子選擇我們今天看的這些小區,我覺得你要不就是再提點預算,要不就是考慮跟人合租。”
林都點點頭,笑着跟中介道別。
回家的路上,林都一直在研究中介的話,她覺得中介的建議是中肯的。
但是……她既不想把太多工資花在房租上,也不想再與人合租,所以她才有計劃的選擇了老小區。
可是今天實地看完老小區的環境以後,林都又開始糾結了。
她覺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能相信在津北這座城市,會有能跟蒼年已經倒閉多年的挖煤場職工宿舍媲美的住宿環境。
一路思索無果,對于找房子這件事,林都突然感覺很無力。
正郁悶地想撞地鐵報警器的時候,她嫂子,也就是周游的女朋友童圓圓給她打來了電話。
林都接通電話,童圓圓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來,“到家了嗎?”
“還沒呢,”地鐵剛好到站開門,林都跟着出去打電話,“剛剛看完房子,全部見光死了,我現在信心全無,已經做好露宿街頭的準備了。”
“哪有那麽誇張,”童圓圓笑說,“天塌下來還有你哥和我呢,如果到時候真沒找到合适的房子,你就辛苦一點,過來跟我們住。”
聞言,林都的心情瞬間松快下來。
她伸長了腿,然後俯身把臉貼到了膝蓋上,懶洋洋道,“垮了區的通勤麽……我想想也是有些辛苦。”
和童圓圓的這通閑唠結束後,林都這段時間因為找房子而累計起來的挫折與壞心情都消散了不少。
再來,自從知道有周游和童圓圓這道底線後,林都也開始了有策略的擺爛。
首先,她pass掉了她之前計劃在工作日看的所有房源,然後開始對着地圖有的放矢地研究公司周邊的小區。
就這麽過了幾天後,時間來到周四,她陰差陽錯地發現了一個還不錯的老小區,——綠柳屯新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