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倔狗

倔狗

回了教室,林都像個凱旋而歸的戰士,特潇灑地把紙條拍到了游悅桌上,說:“梁森的Q.Q號。”

好像是從這一天後,游悅這個愛嘆氣的毛病開始得到大大的改善。

雖然她經常還是會說梁森這個人不太好接近,但也有些時候她也會悄悄給林都說,說她發現了梁森的軟肋,說梁森幾乎沒有拒絕過給她講題,甚至有一次,她還給林都看了梁森給她拍的做題步驟,然後使勁地親了林都兩口。

那些時候,林都對于這些,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她對梁森沒有興趣。

林都對梁森完全不感興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她初二上半學年,寒假結束的前一天。

這天她小姨過生日請她吃飯,但是她起晚了,擔心去太遲了後面會被李菁言女士教訓,就決定繞社區垃圾轉運站的小路過去。

垃圾轉運站是螺旋梯式的設計,她只要走到頂樓,然後從垃圾倉的平臺翻出去,就能直達這裏的社區籃球場。

籃球場的兩個小門常年都是打開的,她穿過籃球場後再過一個紅綠燈,就能直達小姨家的小區。這條路線比走大路能節約十五分鐘的時間,她之前也試過一次。

林都熟門熟路地翻過去,但這次她沒料到的是,這個一向被人嫌棄味兒大,鮮少有人光臨的籃球場竟然有人在打球。

林都拉開一側小門進了籃球場。

這邊都是低矮的建築,太陽幾乎是挂在頭頂對着曬,因為承受不住這火力十足的陽光,她便把雙手都搭在了眉上防身。

不能突兀地從有人使用的球場穿過,林都就貼着洞洞網欄繞了一大圈。當然這期間,她也沒有認真地看過一眼球場上的狀況。

快走到另一側小門的時候,球場上突然傳來有些着急的口哨聲。

由于已經走到背光處,林都便在門前停了下來,打算駐足評估下他們這場球的精彩程度。

球場現在的進程确實焦灼。

球場上的人穿着黑白兩色的球服,黑隊的藍框在林都眼前,球場上的十個人也都集中到了黑隊這邊。

剛剛吹口哨的那名黑隊隊員現在站在籃板下,正朝着站在中線處運球的另一名黑隊隊員猛拍手。

林都順着拍手球員的視線看過去。

她注意到正運球的那名黑隊隊員先擡了下眼皮,接着他活動筋骨似地、很大幅度的擡了一下頭,然後他就靠一個傳球的假動作轉移了圍攻他的兩名白隊隊員的視線。

當時,藍球确實脫離了那名黑隊隊員的手,但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已經飛出去兩厘米的球又被他的大掌及時撈了回來。

所以在白隊隊員反應過來之前,剛剛做了假動作的黑隊隊員帶着球像一陣風似地刮到了三分線處,晃得林都都差點犯了低血糖,回頭抓住了小門上挂着的、永遠都是鎖着的門鎖。

待林都站穩再回神的時候,先前那個像風一樣的假動作球員又已經起跳把球投向了藍框,接着,籃球落地,砸在地上砰地一聲。

再然後,球場上就響起了亂七八糟的、代表着激動含義的各種怪叫。

林都嫌棄地離開,但她身後卻突然響起了恢複正常說話能力的男聲。

“森哥牛逼,你要早出生幾年,馬刺絕不會有格林的位置。”

“格林算個屁啊,我森哥剛這一手假動作,把我騙得多喝了兩大碗西北風,妥妥的老比利附體嘛。”

“……”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地聲音伴着驚叫聲響起。

林都停下腳步。

剛剛她在專注看球賽的時候沒看人臉,但印象中,那個投了一顆三分球的男生,确實是白得有些突兀。

猶疑不定中,林都想,就多看一眼的事情,怎麽她也不會吃虧的。

于是她回了頭。

隔着洞洞牆,林都站在籃球場的另一邊盡頭回看球場。

先前球場上那堆怪叫着起哄的男生現在已經在陸陸續續往外走了,他們的行動就像漲潮的海水,行動前有預兆也能推理,但這一點也不會影響漲潮發生時的突然與迅疾。

潮退之後,球場裏只有籃球架下還剩兩個人,他們分別穿着一黑一白的球服,白球服正仰頭在跟黑球服說話。

黑球服剛擦完臉,正在用毛巾撣皮膚上的汗。

他比白球服要高半個頭,看見白球服有話想說,他稍微偏了偏頭,聽完話之後,他擦汗的動作停了兩秒,看起來是在思考什麽。

就是這兩秒很尋常的動作,林都的心卻突然很有力的跳了起來。

如她所猜想、或者說如她所期願的那樣,那個白得晃眼的黑球服,确實是梁森沒錯。

白球服得到梁森的回話後,心滿意足地撿起了地上的羽絨服,随便抖了兩下就套在身上轉了頭。

林都見狀,假模假樣地摸出手機停了下來。

她現在離小門不過五米遠,如果再前進,一定會跟出來的白球服撞個正着。

林都在外面轉着圈圈假裝打電話,轉到籃球場的方向時,她又仔細看了兩眼梁森,——他剛剛脫掉他的那件黑色球服,現在正在穿一件黑色的套頭衛衣。

就在她覺得她的演技很成功的時候,突然又聽見了一聲口哨聲。

她忙不疊回頭,結果看見那個她想躲避的白球服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後才朝球場裏面喊了一句“走了森哥。”

……

轉身和球友道別的梁森,目光正好和林都對上。

但他的眼神沒再她身上多做停留。

只是一眼,他就收回了眼神,然後拿起了他放在地上的包,視若無睹地朝出口的方向走。

眼見情況不妙,林都急忙加速,趕在梁森之前把他堵在了球場裏。

面對着梁森并不落在她身上的、平靜到沒有任何含義的眼神,林都展顏一笑先主動上報家門:“你還記得我嗎?我叫林都,成都的都。”

這話一出,梁森倒是很給面子的給了她一些反應。

他垂下眼皮,很專注地看了她一會兒後,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見狀,林都感覺有戲,就想着提醒他一下,“今年一月的時候,我——”

“哦,”梁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朝她笑笑,打斷了她說,“你不是叫游悅嗎?改名了?”

“……”

自食苦果原是這麽來的。

林都預備展開的會心笑容僵在臉上,她扯着嗓子幹笑兩聲後,下意識垂頭想要躲避這個尴尬時刻。

她腦袋耷拉着,正站在小門的左側頭腦風暴能自我補救的辦法時,卻一心二用地注意到梁森的鞋頭往右邊斜了一點。

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她又想不出更妙的辦法。

所以她這個也沒比游悅高明多少的無頭蒼蠅,猛地擡頭抓住了右邊的門框,然後就剛剛好地,又把梁森攔在了球場裏。

梁森往後退了一步,他這下有點不耐煩了,看着她的眼睛眼尾朝上,斜出了一點不耐煩的弧度,問她:“還有事?”

林都點點頭,表情像壯士斷腕一樣嚴肅,“對不起,我道歉。”

她這出殺己一千,也成功迷惑了對方的五百士兵。

梁森神色恢複正常,然後用專注的眼神向她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嗯?”

林都腦子轉得快,瞎說八道起來也十分自然。

“之前找你要Q.Q的時候,我騙了你,楊老師沒說要你準備些什麽,但是我會找你要Q.Q還是因為他……他成天在我們班炫耀你,他說你長得好看學習又好,還說我們爛泥扶不上牆,我聽着煩了,就想說去看看你到底有什麽本事,”林都越說越進入狀态,在後面說話的時候自然地擡起了眼,主動捕捉梁森的眼神,“這之後,我就讓游悅先加了你,讓她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那麽厲害——”

“我确實不像楊老師說的那樣,你讓她後面別找我問題了。”

林都慢慢放松下來,手上也跟着卸下了強烈的攻擊姿态,松開了先前揪住門框的手。

梁森把這些動作看在眼裏,自然而然地就在她松開門框的同一時刻,擡腿出了球場,然後打斷了她信口開河的故事。

情況再次倒向糟糕的方向。

林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把梁森身上的包當做浮木緊緊捏着,然後重新把梁森拽了回來。

梁森不知道是紳士還是習慣了這些憑空生出來的莫名拉扯,對于這樣過分的突發意外,他仍然保持着平和,只是眼裏的神情更冷了些。

不過這些克制的細節在正急火攻心的林都這裏,起不到一點威脅作用。

林都無知無覺地,連握着他包的手都沒松,“對不起對不起,之前是我眼光不好,你接受我的道歉嘛。”

“我接受,所以你能松開手?”梁森說。

“哦,好。”

嘴上是這麽說着,但林都手上只松了一點點勁,梁森的包屁股,還是被她捏在手裏。

她得存進尺地問:“那之前是我不對,是我沒有眼光,我都承認,所以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加你□□的機會啊?”

聞言,梁森笑了一下,然後婉拒了她:“我覺得你眼光挺好的。”

話落,梁森自己上手拿開了林都的手,轉身朝另一邊的紅綠燈走。

林都剩在原地咬牙切齒地目送梁森離開,在紅燈只剩下五秒的時候,林都突然福至心靈地靈光乍現。

她叫住梁森,在梁森回頭的時候,她得意地朝他笑了笑,然後從她的最強大腦裏,報出了六個數給梁森說,“這是我自己給自己争取的機會,你不能拒絕的!”

林都因梁森飄離的思緒,也被他拉了回來。

從林都的小區門口到派出所,一共種了7棵栾樹。

第一顆栾樹和第二顆栾樹之間的空隙,剛剛好就是派出所的門頭。

他們現在站在第三棵栾樹下面。

梁森等到林都的精神完全集中之後,才朝派出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說:“向耿,還有我其他的同事你也見過一些了,如果他們知道我們以前認識,可能會有些小麻煩。”

“是嘛?”怪不得早上跟她裝不認識。

林都看着他,他的樣子和他的語調一樣平靜,就像在打發問路的人,只是很随意地在說着一些冷冰冰的既定事實,所以才一點起伏也沒有。

意識到這一點後,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後,林都站直了。

她緊了緊揣在外套裏的手,然後對梁森擠出了一道笑,說:“我知道了,我們進去吧。”

他們很快又走過兩顆栾樹。

林都跟在梁森後面踏上派出所門口的臺階,最後一步的時候,她包裏的電話震了起來,于是她讓梁森先進去,自己則退到第二顆栾樹下面接了電話。

電話是劉茹茹打來的。

她一接通,劉茹茹的有些火大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說林都,你是不是真以為警察是你叔叔啊,你什麽腦回路啊,竟然真的把這事捅到了警察局去。你知道我今天開會的時候接到警察電話有多慌嗎,我真是一秒過了祖宗十八代的檔案也沒想起我到底犯了什麽法。”

“你沒犯法慌什麽,”心情本就不好的林都被火上澆了油,沒忍住踢了一腳栾樹旁邊的石墩子路障,“我現在在派出所,先挂了。”

林都返回派出所的時候,前面的接待臺空無一人。

嵌在牆上的射燈把警徽照的很亮,她對着警徽站了一會兒後,想當然地沿着廊道往內院走。

快走到出口的時候,她聽見梁森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她回過頭去,梁森正站在接待臺旁邊的辦公室門口看她。

林都站原地沒動,梁森便朝她走過來。

“他們在調解室,香姐小孩發燒了,你這個事情現在我和劉所跟。”梁森說。

林都“恩”一聲,埋頭跟着梁森往回走。

中間,她又問梁森:“你們聯系過我室友了?”

梁森點頭:“也需要跟她核實情況。”

“好。”

兩人走到會議室門口,梁森拉着門把手剛剛把門推開了一個縫,林都就聽見屋子裏有一道很尖銳的女聲在嚷嚷:“我出租房這麽多年就沒碰上過這種奇葩,我倒要看看,她是什麽東西,還敢報案!”

聞言,林都不耐煩蹙眉,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也在這時滾了起來。

她看梁森握着門把手遲遲沒有動作,自己走了兩步擠到了梁森身前,想要直接把門推開。

但是梁森制止了她,一把帶着她往後退了三步。

林都靠着接待臺的轉角,無語地瞪住梁森:“你幹嘛拉我,你沒聽她說話多欠罵嗎。”

“她是欠罵,”梁森不跟她争這個,轉身繞進接待臺摸了瓶水給她,“但你也想像她那樣被錄進鏡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