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集

交集

對面兩人直得不打一點彎的看不起傷害到了李央。

李央立時拔高嗓門，手指着對面倆人的鼻子大叫，“你他媽的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在我的地盤上還敢讓我滾蛋？咋地，你今兒這事兒是不想辦了是吧？”

這一出火上澆油後，對面人的情緒直接崩盤，個子矮點的大哥甚至憤怒到眼神赤紅。

同時，個子高的大哥的眼神在門口轉了兩圈後，一伸手拿起擺在前臺的玻璃花瓶砸了。

花瓶從高處被猛地摔在地上，就像從平地起了個雷，震得林都的心都跟着猛跳了兩下。

楊偉強辦公室離門口近。

他聽見聲音，跟着就跑了出來。

當看見門口被氣得胸口不停起伏的兩個人時，楊偉強先愣了下，才笑着走上前去一手一個攬住低聲安撫。

李央見楊偉強這樣，只覺得楊偉強沒把他放在眼裏，于是喊了楊偉強一聲：“強子，這事你別管。”

楊偉強也是一根筋，轉回頭沖李央笑得特真誠，“大哥，他倆我認識，我好處理的。”

“說了你別管你就別管！”

李央火了，兩步走到了他們仨人面前，一把把楊偉強抓了回去，“人找李總的，你是李總嗎？不是李總你管什麽管。”

李央年過四十，個子雖然不矮，但是他除了吃就是睡的靡靡日常，早已把他身上的每一寸肉都拉松垮了。

他本人，毫無戰鬥力可言。

能一把拉動常年把混工地當做健身項目的楊偉強，只是楊偉強做下屬的自我修養。

李央拉走楊偉強，被楊偉強攬着的兩個人自然就因為慣性撞到一起碰了一下。

對于李央的沒事找事，這回連脾氣一向溫和的楊偉強也蹙起了眉頭。

而本來就窩着火來公司，想要解決問題的兩位大哥自然就覺得自己遇上了攪屎棍，連着就預感今天這事兒也不會被順利解決。

個高的大哥深吸了一口氣，說話的氣息也有點顫了：“你橫什麽橫？你信不信我把你這兒砸了？”

“砸，愛砸什麽砸什麽，這口氣你倆可千萬別憋着。”

李央說着就笑得滿臉譏諷，他自然是看出了對面人裝腔作勢的背後并沒有什麽底氣。

下一秒，個稍微矮點的大哥像一個移動的小山包，兩步就沖到李央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領，惡狠狠道：“你是不是李及？”

楊偉強怕出事，忙在李央身後接話：“他不是李及，他是李——”

“少廢話，”李央回頭瞪楊偉強一眼，然後一把撩開了矮個大哥的手，“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找李及有什麽事先在這裏說清楚！”

“大哥，他們是——”

楊偉強又想接話，但他又被李央狠瞪一眼，然後打斷了。

眼下這焦灼的情況，林都也意識到自己不找李及不行了，于是她悄悄轉了身，準備溜進去找李及。

哪成想李央這會兒腦子特別好使，背着身子也發現了林都的意圖，立馬就給叫住了。

李央嘚瑟地看着矮個大哥，還擡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吧，說清楚你們過來是什麽事，我看看怎麽給你們解決。”

面對李央這三番五次的挑釁，矮個大哥終于發了火：“說清楚？我們哪回沒說清楚了？”

他拍開李央的手，然後順手扯過了李央的手腕，猛地一拉一推後，李央這紙老虎就被扔到了門口堆桶裝水的地方。

……

門口那個被十來個水桶堆滿的角落裏。

此時，空桶被李央掀翻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正在朝門外滾去，新桶則在李央的撞擊下立不穩的搖晃。

由于腳下沒着沒落的打了滑，所以李央撐着牆壁的手也因為下盤立不穩的緣故，“嘶”地一下下滑到了最底。

李央的手掌拍在地磚上發出沉重的悶響，他的身子最終也在報紙架和桶裝水的縫隙裏落定。

丢人既成事實。

李央幹脆一個側翻身，擡手搭上了放在旁邊的會客小沙發，還往回縮了縮架在桶裝水的兩只腳，然後一腳踹翻了兩個新桶狠狠出氣。

這一出以後，不待林都去找李及，整個公司裏的人都全部擠到門口來了。

林都拉開兩桶擋路的水，想進去扶李央起來。

她看着李央，他好像扭到腰了，表情正痛苦地扭曲着，而且他還非常不配合地，只擺着手趕她出去。

李及和老板娘在這時撥開人群走來。

為了不擋他們的路，林都貼着小沙發出去，這時李及也正蹙着眉進來，他們兩個人的眼神對視上時，李及狠狠地剜了林都一眼才收回視線。

林都沒把李及的注視當回事兒，只退到了最後面準備看戲。

李及沉着臉，在和兩位大哥對壘前，推李央的矮個大哥電話響了。

他轉身出去接電話，再回來時，身後就跟了七八個高矮胖瘦都不一，但眼神裏卻全都流露出憤怒的男的。

僅從這一點來看，他們的排場确實跟社會上的混子差不多。

但是，林都留意到這群人裏，有好幾位的內搭衣服上，都有洗不幹淨的泥點子。

于是她回了一趟工位，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偷偷拍攝。

林都站在成本部的一個高個男生後面，還從運營部那裏拿了一個手機穩定器，正穩穩地對着現場在拍攝。

畫面裏，李及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李央，但李央還是像剛剛那樣，一只手擋臉，一只手擺手拒絕。

李及的臉都被氣紅了。

“你們是哪個項目的，工頭是誰？”李及擋在李央身前，語氣沒有很客氣。

來的兄弟多了，李及這問話抛出後，公司也變成了菜市場，一人一句的，每個人還都說的不一樣，鬧得李及臉色越來越差。

“哪個項目的，工頭是誰。”李及沉着臉又重複一遍。

這回，兄弟們再不會看眼色也看見了臉色。

他們安靜下來，都看向最初來讓李及出來的高個大哥。

“南平區的生态基地，這項目半年前停了，我們的勞務費也沒拿到，現在孩子馬上就要開學，再拿不到錢我會報警的！”

這句話落，過道裏跟着響起了一聲很脆的口哨。

接着，一道聲音緊跟着抛到耳邊：“哪家報的警，出來吱一聲。”

這不着四六的腔調和有些耳熟的聲音，讓林都旁觀的心情在一瞬間繃直，然後她看見趙晶小跑兩步到了門口，說：“這裏！”

向耿一個人進來。

他眼神只往門裏掃了一圈，就看回了那幫堵在門口的一排爺們兒，問：“誰先動的手？”

聞言，李央吆喝一聲，然後拿開了他一直擋着臉的那只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向耿一眼：“警察同志，我都躺這裏了，你還問誰動的手吶！這還不顯而易見嘛還！”

李央話還沒落，林都的手機屏幕裏就又進來一個人。

然後，她那套着手機穩定器的屏幕也跟着抖了一下。

梁森從門口那排爺們兒身邊走過，他走到趙晶身後兩步的距離站定時，他一直在逡巡的眼神突然停了一下，對視上了林都的手機鏡頭。

他站在那裏，前臺牆邊的射燈光反射進他的眼底，讓他的黑眼珠像是滾過水的葡萄，正在濕漉漉的發着亮。

這亮光在眨眼間的功夫消失，梁森眼皮一掠，他眼底的神情就被他的長睫毛完全蓋住。

林都突然有些心虛，轉頭就帶着手機往工位溜。

向耿注意到了梁森那兩秒的眼神停滞，立馬擡手叫住了林都：“那個拿手機錄像的，你過來！”

重回風暴中心，林都在梁森面前站定。

梁森看了她一眼後，擡眼對辦公室裏所有的人說：“跟這事有牽扯的留下，圍觀的就全部散了，各忙各的去！”

就這樣，在一衆人都做鳥獸散後，李央還躺在原地叽叽歪歪地不願意起來。

梁森瞥了李央一眼，然後看回趙晶說，“我看他還挺嚴重的，先去驗傷吧，反正也是你們報的警。”

他邊說着，向耿就一邊做着動作準備去撈李央。

“不行！”李央斷喝一聲，然後自己撐着沙發扶手站起來了。

李及也在這時開了口：“警察同志，我們這邊主要還是希望你們可以幫我們做一個三方調解，好讓他們以後不要再來我們這裏鬧事。”

“就是，”李央連忙附和，“耽誤我們工作這些都不說了，說了他們也不懂，但是動手打人，砸東西，這可就太狂了，需要你們教育的！”

場面又被李央弄得一片混亂。

工人大哥們雖然嘴笨，但誰都是有脾氣有力氣，能靠着自己雙手賺錢的漢子。

被李央這麽倒打一耙後，個個都争得臉紅脖子粗的，不停從自己嘴裏往外吐着自己能說的最順暢的罵人話，讓這本就混亂的地方變得更加烏煙瘴氣。

林都被吵得摸了摸耳朵。

見狀，梁森長臂一伸，擡手拍了拍牆，叫停了這群暴怒中的人。

“你視頻什麽時候開始錄的，能看看麽？”梁森問林都。

突然被點名，林都猛地擡起頭，然後拒絕：“我視頻沒錄到什麽。”

“那也看看。”

林都不情願地交出手機。

梁森看視頻的時候，矮個大哥後知後覺，害怕他剛剛推李央的畫面也被林都錄了進去，于是猛地跑到了楊偉強身邊，抓着他的手說：“楊經理，你一定得幫我作證，是他逼我的，而且我也沒想到他那麽不經事！”

一旁看着的楊偉強也覺得這事情的發展很操蛋。

明明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事情，但在李央的搗亂下，竟然演變成了現在這樣……

楊偉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你放心，這事我會和警察說清楚的。”

說着，楊偉強就撇開了矮個大哥，直直地朝着林都走來，預備讓林都也在警察面前幫矮個大哥做個證。

梁森瞥了一眼已經走到林都身後的楊偉強，然後把手機還給了她，問：“從他們來這裏，你是全程都在？”

“恩，”林都點頭後開始饒舌，“他們來找李總，李總當時忙，我就找了李副總，李副總出來後，兩個人說了沒兩句就吵起來了，然後楊經理就出來了，但是李副總不讓楊經理插手這件事，也不讓我去找李總，他說自己能解決這件事，最後，事情就演變成了你現在看見的這樣。”

林都話落，矮個大哥連忙附和：“對對，是他先說難聽的逼我們，我是正當防衛才伸手推了他一把，哪能想到他這麽不經事，推一下也有這麽大動靜……”

嘿呀。

矮個大哥說着話，還很是有些委屈的嘆了兩口氣。

“你正當防衛！有你這麽正當防衛的！”李央大怒，聲音又拔高了兩個度，架勢看起來也像要掀了房頂，“我罵你你罵我不行啊，我告訴你，你這不叫正當防衛，你這叫防衛過當！”

在李央的這聲暴喝後，李及的臉色神奇的變好了。

林都瞧着李及，只見李及又端出了他那假的不能再假的場面笑，同梁森托底道：“警察同志，我哥哥身體素質确實一般，讓你們見笑了。還有，這些兄弟們，他們是我公司一個項目的工人，我該給他們的工錢早在年前就已經打給他們的工頭了，我公司的財務和銀行都可以提供交易記錄和憑證，所以真得勞煩你們幫忙從中調解下，我們真不是責任方。”

李及話落，工人們七嘴八舌地，又紛紛叫嚷着在表明态度。

其大意就是：打從去年年底，他們就沒聯系上工頭，李及打給工頭的錢他們也一分沒收到，項目的工頭又是李及他們自己找的，所以他們懷疑李及是聯合工頭在演戲，才找來公司想要個說法。

……

饒了一大圈後，終于把今天這出鬧劇的頭尾搞清楚。

但是追讨工資這種事情，并不歸警察負責，所以在警察見證下的一通協商後，趙晶直接讓林都領着這群工人去勞動局起訴工頭。

楊偉強對這群工人也有些感情，他不放心，便跟林都說要一起去。

連着梁森、向耿，他們這一行十幾個人擠滿了一個電梯。

電梯裏，楊偉強提議，說現在正是飯點兒，他想請所有人一起去旁邊吃個火鍋再去勞動局，這樣過去還正好趕上他們下午上班，不會浪費時間空等。

林都第一個點頭應好後，工人大哥們也紛紛應下了這場飯局，只有梁森和向耿一直沒有表态說話。

楊偉強比林都還要矮一點。

他看着梁森他們，雖然能看出來他們年紀不大，但是他們身上的那股氣場卻是他自己沒有的，所以他一時就有些沒有底氣：“梁警官、向警官？”

向耿沒說話，梁森聞言笑笑拒絕：“不用了楊經理，我們食堂是人頭制的，今天這頓不吃，明天也得回去吃了。”

他這話落，引得電梯裏的工人兄弟們也跟着說笑了幾句。

一群人出電梯的時候，梁森突然伸手拉住了林都，“你跟我回去吃食堂，我待會兒再送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