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理

無理

“憑——為什麽？”林都瞪着眼睛看梁森。

向耿這時從他們身邊經過，懶洋洋地吹了一聲口哨走了。

梁森看了林都一眼，語氣沒什麽起伏：“你感冒還沒好，現在不能吃火鍋，顧叔也讓人把熬好的中藥給你送來了，你吃了飯正好拿回去。”

說着話的時候，梁森的眼神也沒避着林都，他坦坦蕩蕩地，還把林都看得先紅了耳朵。

林都不自在地別過頭，楊偉強剛好也返回來招呼她快點兒。

她答應一聲，然後小跑着出去了。

回了楊偉強，林都直接奔了停在路邊的那輛公務警車。

副駕上的向耿看見林都也完全不意外。

甚至，他還有點不把她當外人的，在林都坐穩後，直接幹起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工作，問林都說：“你不是學新聞的嗎，怎麽跑去做跟班了。”

林都從車內鏡裏和向耿對視一眼，“沒學好就不了業呗，不然你覺得還能怎麽的。”

向耿不說話了，梁森也在這時上了車。

車子駛回派出所，林都從車上下來，轉頭去對面大酒家點了一份鮑魚粥。

再出來，梁森還等在車子旁邊。

“不是要避嫌嘛，”林都瞟了一眼派出所的門頭，“你去把藥拿出來吧，我在這等你。”

梁森對此也沒有什麽表示，他點點頭，還是那副很淡的口吻：“也行，待會兒我把藥給你放隔壁診所，你直接去診所拿。”

“……”

帶着打包好的午飯出來，林都一眼就看見對面診所外的凳子上放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雙層口袋。等走近了去看，裏面果然是分裝好的小包中藥。

林都沒當回事地伸手去提，結果差點被袋子拽得碰翻了手裏的粥。

她咬着牙恨恨回去，等爬到六樓的時候，她想掐死梁森的心情也燃燒到了頂點。

下午外勤上班，林都預備打個網約車直接去勞動局。

老小區的綠化非常繁茂，遇上不出太陽或者背對太陽的時候，只要不刮風，整個小區都是陰冷濕潤的。

但此刻不僅在刮風，而且風刮得還有點大。

從單元樓出來，北風就如炫技的獅一般有形，地上帶着潮氣的花草氣息同幹燥的空氣一混，就讓林都秒犯了鼻窦炎，還差點像缺氧一樣喘不上氣。

她摸出外套裏的口罩戴上，然後小跑着出了小區。

把小區門口的過道走了一半後，林都一眼看見了站在便利店門口的梁森。

難得的，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向耿。

他背對她站着，大風把他套在制服外面的黑色沖鋒衣吹得鼓鼓的，食指和中指之間還撚了一支非常細的煙。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頭又稍微往下低了些，看樣子是在和便利店的女老板聊天了。

林都仔細看着那邊，突然地，不知他說到了什麽，便利店女老板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還在笑着撇頭時彎了一下腰。

有那麽好笑嘛。

林都心煩的撇過臉，然後又憤憤地轉了回去，像被鬼迷了心竅一樣，她喊了梁森一聲。

梁森和便利店女老板同時轉身看她。

接着，他又回頭跟女老板說了兩句，便一步下了店門口的三級臺階，把手裏的煙撚滅了才朝着林都過來。

各自走完腳下的半程路後，兩人在綠柳屯新門口的一株古榕下站定。

“你中午說的話，還算數嗎？”林都先開口。

梁森擡了擡眉梢，說話的時候不尋常地拖了拖調子，聽起來莫名帶了一些不着調的意味：“算數，但是現在是上班時間，我給你打輛車吧。”

“……”

話落，他就擡手朝路口的方向打了個手勢。

林都跟着轉過去，就看見一輛出租車已經朝巷子裏駛來了。

這時，楊偉強也給林都打來了一個微信電話，他說他們那邊剛剛吃完火鍋，問她家在哪個位置，說自己先過來接她。

林都潦草拒絕楊偉強後，擡頭跟梁森說：“你打的車，就你付錢咯。”

“嗯。”梁森點頭。

“可是計程車打表計費，你準備怎麽付錢啊？”林都追問梁森，臉上表情看起來還有些嚴肅的。

梁森從兜裏摸出手機，在屏幕上劃拉兩下後，把手機屏遞給了林都。

林都低頭去看，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二維碼，頭像是一張純白的背景色，但昵稱卻是一個爛大街的英文名Sam。

發送完好友申請，林都賤嗖嗖地朝梁森挑了挑眉，然後表達了自己的好奇：“你英文名？”

聞言，梁森斜她一眼：“不可以？”

“算了，”林都搖搖頭，上了出租車才朝他一攤手，“趕時間，先走了。”

到了勞動局，其實也沒林都什麽事情。

她在幫着工人大叔們跑了幾個窗口，領到了該填的表和遞交了該遞的資料後，她的工作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要作為監工，等到工人大叔們在這裏放下了心又各自散夥後，她才能聯系趙晶交差。

林都在勞動局無所事事地等着時，手機突然響了。

因為是工作日，林都對對面的來電毫無期待，她靠着肌肉記憶接通了來電，盯着對面純白的牆壁，毫無生氣地喂了一聲。

對面人“啧”了一聲：“誰這麽大膽惹我們公主？說出來我替你揍他去。”

這熟悉的聲調讓林都的臉色驟然又松快下來，她看了看手機，然後笑着怼了回去；“淩晨三點還不睡覺，不像是贏了球的樣子啊。”

“是啊，常規賽完了，39勝25負，眼看着進不了季後賽，我這不忙着收拾東西準備回國呢嘛。”

“回國？”

林都沒管理好情緒，當下就驚呼了一聲。

對面人看林都這麽大反應，笑得也很爽利：“你幹嘛這麽大反應？難道你不想我回國跟你聯絡感情啊？”

“跟你說正經的郝雲，”林都坐正了，語氣也很嚴肅，“你好不容易進了費城球隊，人也沒傷沒病的，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回國？還這麽突然。”

片刻的沉默後，電話那頭的人也收了剛才的那股散漫勁，認真回話：“對你們是突然，但我自己想這件事已經很久了。我做不了NBA球星，與其在這邊茍着，不如回國簽國內球隊，離家近有熟人還好發展副業，做個長遠的新打算。”

郝雲正經起來後，林都和他的這通電話就打得稍微有點久了。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林都坐得腿麻了，就站起來到大樓外面曬太陽。

就在她又轉了一圈撇頭的時候，突然看見楊偉強像個導游，把工人大叔們全部從隔壁樓領出來了。

匆忙挂了電話，林都小跑着過去集合。

楊偉強看見她氣喘籲籲的樣子，忙從手裏提着的塑料袋裏翻出了一瓶礦泉水給她。

林都接過水喝了兩口，才轉頭跟工人大叔們說話。

她問他們今天的事情都處理清楚沒有，還有沒有什麽地方是需要她提供幫助的，她很樂意幫忙。

這些淳樸的工人大叔們對于林都這個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很客氣的人印象還不錯。

所以聽見林都的話，他們都很默契地只搖頭擺手，然後齊齊看着今天打頭來公司的高個大哥，讓他回林都的話。

“不用了姑娘，今天麻煩你還陪我們忙前忙後的，多謝你了。”高個大哥說。

林都點點頭，又寒暄兩句後，她和楊偉強還有工人大叔們分別。

此時離下班也不過十幾分鐘，林都沒打算回公司，今天的太陽也還不錯，——持久又熱情，這個點兒了，也能把她曬得臉紅耳熱的。

林都盲走在尋找地鐵站的路上，六點出頭才順利擠上那班能回家的地下鐵。

地鐵上，林都剛剛找到一個可以窩着的角落，手機就又響了。

她拿起來看了看，然後有些煩躁地蹙了眉。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趙晶略帶抱歉的聲音：“不好意思林都，晶姐今天事情多，你下午又不在我身邊，我一忙就給忙忘了，明天公司要來一個設計師，還得麻煩你現在去公司一趟，給他騰一個幹淨的工位出來。”

挂了電話，林都又像神經病一樣突然笑了。

她想：幸好我現在還沒到家，回公司也只是順路，還不算太麻煩。

從公司出來，外面的夜市廣場繁華如舊，走過這一字排開的熱鬧小吃街，林都這一天所見的人氣也到頭了。

林都沉默地走在這條筆直的路上。

越往前走，離家越近，她就越疑惑：為什麽這前後相距不過只兩百米的馬路上，沿路的風景卻截然不同而且相去甚遠呢？

但這念頭也只是打晃了一下，就被她抛之腦後了。

走到派出所辟出的那條河邊小路上，頭頂的茂密枝葉正被夜風吹得袅袅娜娜地，按理說，這畫面應該是美麗的，但這邊一個路燈也沒有，黑黢黢的就只能讓人覺得陰森。

于是林都跑了兩步，看見前面派出所明亮的門頭和滾着紅字的顯示屏才又停了下來。

林都心情開始變好，正準備哼歌時，她的手機又響了，而且來電的還是趙晶。

趙晶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經常尿不盡式的騷擾林都，林都覺得絮煩，但是這些事情做起來又并不費力。

……

深吸一口氣後，林都接通了語音電話。

這一次，趙晶的聲音幾乎是在她耳邊炸開的：“劉旗不見了，還帶走了兩個十萬的消防評估合同！”

“什麽？”林都也提高了聲音。

“我現在在去房燕區的路上，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先去派出所立個失蹤案，讓他們幫着我們找人。”

交代完事情，趙晶火速挂了電話。

通話斷掉後，手機界面留在微信的最近聯系人列表。

林都剛好看到最末端的梁森頭像，然後小跑着沖了幾步，又一次站到了派出所的臺階上。

坐在電腦後的女警聞聲擡頭，見到來人是林都後，她還熱情地朝林都招了招手：“是你啊，來來，快坐。”

見是上次配合林秋香幫她處理房東事情的朱玲玲警官，林都也笑了笑，說：“是我小朱警官，小梁警官在不在？”

“梁森啊，他不在，他今天不值班，”說着話，朱玲玲突然擡頭朝林都很暧昧地笑了笑，“你找他私事公事啊？”

林都想了想，劉旗這麽一個規規矩矩的成年人，失蹤未滿二十四小時，失蹤案肯定是立不了的。

“算是私事吧。”林都說。

聞言，朱玲玲立刻皺了皺鼻子，還沒等林都說下句話，她就先給林都打上了悲觀的預防針：“那你就甭找他了，梁森這大佛很難追的，你為了私事找他，他肯定不會理你的。”

“……”我看起來很像會追他的人嗎？

林都尴尬地走出派出所，到了還是不死心地給梁森彈了個語音過去。

她在綠柳屯新門口的那顆古榕下坐着，牙齒都被風吹得開始打架了，梁森那邊才接起電話。

“怎麽了，是不是你們公司又出什麽事兒了？”

“……”

梁森倒是直接，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林都感覺自己是個麻煩精，然後跟着噎了一下。

不過也只有一下下，因為她确實是個麻煩精。

林都大概給梁森講了一下劉旗的事情後，就直接向梁森表明了她的想法：“你可不可以幫幫我，我只要知道他在哪就行。”

電話那邊遲遲沒聽到回應。

林都知道自己很無理，所以她也有些心虛地，使勁擡屁股往花臺後方坐了坐，然後就吊着一雙腿在空中晃來晃去地等待淩遲。

就在這驟然安靜的片刻裏，林都感覺自己聽到了風聲，不大，而且聽久了還有些節奏感，最後淡出的聲效很絲滑。

她想，這風應該是吹到了一顆枝葉很茂密的樹上

就在這時，梁森的聲音再次出現，而且說出來的話比她的預想要好一點：“你等我一下。”

挂了電話，為了不讓風把自己臉刮花，林都把剛剛吊在外面的雙腿收回來抱住埋臉了。

所以當她背後那道喇叭聲突然響起的時候，她正在想，如果她的臉在等梁森的時候，被風刮裂開了，他應該會給她買寶寶霜。

想到這裏，她開心地揚起了嘴角，然後身後那道刺耳的喇叭聲就跟着來煞風景了。

果然，沉浸在幻想裏的人連路人都看不下去。

林都回頭，跟着就看見梁森推了車門正向她這邊來。

她驚訝地看着他，“這麽快？”

“我住這附近。”

梁森說完話就重新上了車。

見狀，林都雖然有些不理解，但還是跟着上了他的車。

上了車，林都還沒坐穩，就聽見梁森的聲音：“你們公司宿舍，你知道地址嗎？”

“知道是知道，”林都看一眼梁森，難為情地拉平了嘴角，“但是我是想讓你幫我查天眼或者定位他的IP。”

聞言，梁森擡手摁開了車內燈。

陡然被暖光照亮，林都眼睛适應地狂眨了幾下，然後他就看見了梁森挺翹鼻梁下的嘴角勾了勾，不高不低的弧度，看着冷冰冰的很像是揶揄。

這神情如同一鞭子抽到林都臉上，她在怔愣的時候，聽見梁森說：“你真的只是來找我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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